林霧微怔，目不轉(zhuǎn)睛盯著畫面里的小狼，和狼群一樣茫然。

    “它退到了一塊巖石上，開始嚎叫，這樣的叫聲足以穿越整片森林……”

    “這不是示威，而是一種告別，在即將被新狼群接納的這一刻，它放棄了融入，選擇成為一匹真正的孤狼……”

    “嚎叫之后，小狼轉(zhuǎn)身跑向森林之外……”

    鏡頭離開森林，便沒再追逐，小狼的身影在平原盡頭，漸漸消失。

    最后的旁白平緩而沉靜：“它離開了狼的社會，奔向?qū)儆谧约旱臅缫??！?/br>
    窗外的鞭炮聲忽然集中而猛烈。

    林霧從恍惚中驚醒。

    抬頭，時鐘上時針和分針重合在十二點，秒針剛從那里經(jīng)過。

    舊的一年，過去了。

    但林霧自己沒什么真實感，整個后半夜，他聽著窗外的熱鬧，滿腦子想的卻只有那頭小狼。

    月落日升。

    陽光灑向大地，河畔別墅掩映在晨暉之中。

    長長的餐桌上，一家四口正在共進早餐。

    昨夜剛過完除夕，年夜飯也吃了，餃子也煮了，但在今早的餐桌上，再找不到一點春節(jié)的喜氣。

    完完全全的西式早餐，阿姨放下最后一盤新烤制的歐式面包，回到廚房繼續(xù)忙碌。

    餐廳里靜得壓抑，只有刀叉同餐盤碰撞的聲音。

    王野吃了幾片火腿，便放下刀叉，起身：“我去找同學?！?/br>
    父親頭也沒抬，仍在專注地看著報紙，偶爾喝一口咖啡。

    母親拿餐巾擦了擦嘴，淡淡叮囑：“注意安全?！?/br>
    唯獨坐在一旁的王錦城，挑事兒似的提高音量：“大年初一就外跑啊?！?/br>
    王野瞇起眼睛，鎖定他。

    王錦城縮縮脖子，也不知道想起了哪次被揍的恐懼——次數(shù)太多，難以分辨——不吱聲了。

    他比王野小一歲，眼睛像媽，鼻子和嘴像爸，走出去誰都能一眼看出他是王海辭和田蕊的兒子。不像王野，明明都說第一個孩子更像父母，但偏偏王野跟誰都不像，小時候王錦城還總說王野不是他親哥，后來鬧得王海辭和田蕊也起了疑慮，擔心是不是在醫(yī)院生產(chǎn)的時候哪個環(huán)節(jié)搞錯了，雖然是找了最好的醫(yī)院，但當天醫(yī)院生了好幾個男嬰。

    后來兩人還真帶著王野做了親子鑒定，就是親生，確鑿無疑。

    王野那時候已經(jīng)記事兒了，但當時還不明白，后來長大了，回過味了，也沒太大感覺，偶爾想一想，只覺得特逗，兩個在商場拼搏一輩子，什么爾虞我詐都經(jīng)歷過的，最后讓王錦城一個孩子，哄得杯弓蛇影。

    “媽，我也要出去玩兒。”在王野這里討不到便宜，王錦城又換了路子。

    果然，田蕊比剛才表情豐富多了，語氣也多了一點寵溺：“別淘氣，天天外面瘋，過年就不能在家里陪陪mama?！?/br>
    “哦——”王錦城拖長尾音，勝利的眼神故意炫耀似的往王野那邊瞟。

    王野走出餐廳，才轉(zhuǎn)身道：“王錦城，過來?！?/br>
    王錦城有點懼，但一想，父母都在呢，王野應該不敢動手，于是壯著膽子也就過去了。

    待他走近，王野一把將人攬過來，親兄熱弟似的，然后在他耳邊說：“傻逼?！?/br>
    花園公寓。

    直到敲門聲響起，林霧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坐在窗前，對著書桌上的筆記本，發(fā)呆了整個后半夜。

    “啪——”

    敲門聲只有一下，但那厚重的力道跟猛鬼拍門似的。

    打開門。

    王野站在門口，運動外套，板鞋，簡單利落得好像外面已經(jīng)陽春三月。

    “你是真不怕冷啊。”林霧把人讓進來。

    王野走進玄關，一邊換鞋，一邊打量公寓：“這么??？”

    林霧想拿拖鞋呼他：“你給我買個大的，我來者不拒?！?/br>
    王野環(huán)顧一圈，只看見電腦，沒看見別的：“你昨天晚上吃啥了？”

    “本來打算煮餃子的，”林霧想起那兩盒還躺在冰箱冷凍格的速凍餃子，“后來忘了?！?/br>
    “今天早上呢？”

    “還沒吃?！?/br>
    王野這才發(fā)現(xiàn)林霧有點沒精打采：“你一晚上干啥了？”

    “呃，”林霧猶豫一下，抬眼看向王野，“如果我說看了一晚上狼的科普紀錄片會不會顯得有點凄涼？”

    這不是凄涼不凄涼的問題。

    “你大過年的看科普紀錄片？”這種匪夷所思的刻苦學習行為在王野這里完全超綱了。

    “不是一般的紀錄片，”林霧必須為自己付出的時間和專注正名，“特別引人深思?！?/br>
    王野點頭：“嗯，沒吃飯正好?！?/br>
    ……你這話題切換還能再簡單粗暴點嗎！

    林霧服了學渣對知識性話題的頑強抵抗，不過下一秒反應過來對方說的話，愣?。骸澳阋矝]吃？”

    王野說：“吃了?！?/br>
    林霧：“你給我?guī)э埩耍俊?/br>
    王野：“沒。”

    林霧：“……那你正好什么！”

    王野伸手撈過林霧放在沙發(fā)上的羽絨服，丟過去：“帶你出去吃。”

    林霧翻白眼：“大初一，哪有飯店開?！?/br>
    王野說：“哦，你家樓下全開了。”

    林霧：“……”

    花園公寓下面，早餐店熱氣騰騰，顧客熙攘，連鎖快餐店、便利店依舊24小時營業(yè)，有一些店門上的晚間招牌燈，也不知道是不是店員忘了關，還在旭日里亮著。

    林霧和王野找了一家粥鋪。

    雖然王野說早上吃過了，可一鍋排骨粥端上來，都不用林霧讓，就很自覺地給自己盛了一碗。

    林霧看著他牙好胃口也好，頗為感慨：“難怪你是老虎?！?/br>
    王野瞥他：“知道叢林狼為什么瘦嗎？”

    林霧：“為啥？”

    王野：“話多?！?/br>
    林霧：“……”

    老虎欺負狼了，有沒有獅子大象啥的出來管一管啊！

    沒有路見不平的好漢，林霧只乖乖安靜，專心啃小排骨。

    其實沒有王野，林霧一個人下來照樣可以吃得飽飽的，好好地。

    可有人在一起吃，感覺又不一樣。

    熱氣在冰冷的窗玻璃上熏出水霧，兩人對著喝粥。

    天很冷，粥很燙。

    “接下來干啥？”一頓早餐吃完，林霧在飽腹感中打個哈欠，眼皮有點沉。

    王野也跟著打個哈欠，反問：“你想干啥？”

    林霧繼續(xù)打哈欠：“你來找我玩，不是應該提前做好玩耍攻略嗎？”

    王野繼續(xù)繼續(xù)打哈欠：“那是啥玩意兒？”

    林霧：“……”

    王野：“……”

    林霧：“咱倆是不是該睡覺了？”

    ——早上八點，如狼似虎組合標準的睡眠時間。

    于是在這個美好的大年初一，兩位吃完早飯的同學又一起回到公寓，在動物性本能的召喚下，雙雙睡了個天昏地暗。

    好在公寓里那張兩米的雙人床也夠大，林霧和王野各占一邊，空間富裕。

    但這寧靜的和諧只持續(xù)到睡著之前。

    林霧是被人一腳蹬到床下，生生摔醒的。

    那是中午十二點。

    他坐地望床，終于知道什么叫一山不容二虎了。

    王野同學呈大字狀躺在床榻中央，呼吸悠然，胸膛規(guī)律起伏，如果天地有靈氣，日月有精華，那絕對都得奔著王同學去。

    這都不是鳩占鵲巢了，這就是明晃晃的占山為王！

    林霧氣得牙根直癢癢。

    老話怎么說來著，惡虎架不住群狼，他得給他們狼的科屬維護尊嚴。

    思及此，林霧憤然而起，再向虎山行。

    伸手到王野身下，用盡全力把人往旁邊一翻。

    王野順勢翻滾，仰躺變成俯趴。

    居然沒醒。

    這睡眠質(zhì)量林霧是服氣的。

    趁著空間出來，林霧立刻躺下，也呈大字狀，占據(jù)雙人床大半壁江山，一邊的胳膊和腿隨著舒展直接搭到了王野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