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霧有一剎那的錯覺。

    好像這話，并不是回答自己。

    又一個轉彎，皮卡繼續(xù)向上盤。

    林霧低頭，看他在微信里給王野發(fā)的信息。那么多條，就是沖著大山喊，都該有個回音，可聊天界面就像一片深海，再多的話扔過去，也是沉沒得無聲無息。

    距離趙里給他打電話說王野去了森林方向，到現在已經九個多小時。

    一個根本沒有獸化的覺醒者，能在森林里獨自存活多久？

    趙里：“五天?！?/br>
    耳旁突然傳來的回答，讓林霧怔了一下，然后意識到，是自己不知不覺把心里想的問出來了。

    “有水，但抓不到食物，也找不到太多果子，只能啃樹葉?！壁w里笑一下，“我堅持了五天。”

    林霧愣愣地看著他的側臉，看著那帶了點淡淡自嘲的笑：“趙里哥……”

    “所以你放心，”趙里伸手拍了下林霧的頭，“這還不到一天呢，那小子沒事的?！?/br>
    終于，在經過漫長的盤山路和穿越過幾個村莊后，車停在了熟悉的木屋前。

    趙里找來的三個熟悉林子地形的老鄉(xiāng)，已經在木屋里了，三條大狼狗則栓在院子里，見外人來了，趴在地上的狼狗們瞬間竄起，叫得兇狠，要不是鏈子拴著，能沖過來撲咬。

    葛亮快嚇死了，扒住院門死活不敢往里進。

    任飛宇本來也怕得全身僵硬，但一看葛亮這樣，就忘了害怕只剩好奇：“你不是哈士奇嗎，咋還能怕狗？”

    葛亮說：“人嚇人嚇死人，你聽過沒？”

    所以狗嚇狗……

    任飛宇順著思路延展，竟一時無法反駁。

    林霧從suv后備箱里拿出裝著王野衣物的大包，跟著趙里第一個進院。

    聽見聲音的老鄉(xiāng)也從木屋里走出來，是三個皮膚黝黑的中年男人，精壯樸實。

    趙里提前和他們說了會帶人過來，兵分三路，所以這會兒，他們見人呼啦啦來了，立刻cao著吉林口音問：“現在整？”

    趙里回頭問林霧：“你們是先休息一會兒，還是……”

    “不用?！?/br>
    “直接開始吧?！?/br>
    “不用了……”

    不等林霧說話，大家就七嘴八舌給定了。

    午后的山中，風和天空一樣清澈。

    林霧看向趙里：“就現在。”

    第61章

    趙里準備了十幾個對講機, 人手一個，還有富余。

    發(fā)完，他立刻教大家對講機的簡易cao作, 同時說明大致安排：“你們分三組進入森林，我守在這里保持后方聯(lián)絡，”他嚴肅叮囑道，“不管遇見什么情況都絕對不要沖動冒險，一發(fā)現不對，馬上撤回來，安全第一, 其他的我們都可以再想辦法?！?/br>
    林霧將對講機收好，而后鄭重點頭：“嗯，記住了?！?/br>
    “那就抓緊時間分組吧，”原思捷出聲催促, 然后特自然地走到夏揚身邊站定，“我倆一組?！?/br>
    夏揚斜眼看他：“別自作多情行嘛, 誰答應跟你一組了？”

    原思捷溫柔微笑：“那你想跟誰一組？”

    夏揚轉頭環(huán)顧全場……葛亮，不熟, 江潭，更不熟，李駿馳，食草動物，任飛宇, 猛禽然而戰(zhàn)斗力還不如食草動物, 林霧，周身愁云慘霧實在讓人負擔沉重。

    “行吧就你了?！毕膿P認命。

    509攏共仨人，葛亮一看原思捷心有所屬, 就剩江潭，立刻一個二哈跳，蹦到林霧身邊：“我跟你，咱倆務必把野哥給整回來！”

    林霧：“……”

    搭檔來的，就，挺突然。

    李駿馳迅速盤點局面，人倆倆都一組了，剩他、任飛宇、江潭耍單蹦，總不能把人家509的同學排擠出去，索性帶著任飛宇，朝江潭振臂一呼：“別獨自美麗了，咱仨互幫互助吧?！?/br>
    搜尋小組迅速分完，眾人離開院子，在趙里的帶領下穿過木屋周圍開闊的空地，來到茂密的冷杉林前。

    “就這兒附近，”趙里停下，和三個老鄉(xiāng)還有林霧道，“我看著王野往這邊來的?！?/br>
    林霧會意，立刻把王野的衣物拿出來遞給三個老鄉(xiāng)。

    狼狗在老鄉(xiāng)身邊，明顯聽話許多，主人把衣物往它們鼻子下一遞，它們就知道湊上去聞。

    周遭的一切忽然安靜下來，只有狼狗嗅東西的聲音。

    它們先嗅衣物，然后又低頭嗅地上，很快，三只狼狗便帶著眾人往林子里鉆。

    林霧精神一振，飛快跟上，是所有人里跟得最緊的。

    可狼狗在森林里跑了幾分鐘后，就停下來了，開始重新在地上嗅，在灌木、在樹干底下嗅，卻再也沒有嗅出明確的氣味方向。

    大家等了又等，一個老鄉(xiāng)道：“別擱這兒耽誤時間了，咱們就直接分三個方向走，找到找不到的，就看老天爺吧?！?/br>
    云杉、冷杉及少許的松樹，組成了這片茂密的森林。午后的陽光在林間流淌，卻仍顯得暗淡，針尖一樣的葉子上，夜晚的露珠早已蒸發(fā)，只剩一簇簇深沉的蒼綠。

    森林里，比外面還涼。

    夏揚把帽衫的拉鏈拉到最上。

    他們已經進入森林不短時間，夏揚早就分不清走到哪兒了，只知道至今仍一無所獲。

    “王野真在這里？”周圍除了樹還是樹，偶爾到了光線極弱的地方還有點陰森，夏揚無法想象一個人就這么不管不顧地扎進這密林里。

    原思捷撥開擋在身前的樹枝：“林霧說王野在微信里講過要上山，趙里也說確定看見王野往森林方向來了，兩相印證，基本不會差。”

    “我說你考慮考慮王野的智商行嘛？”夏揚精致的一張臉皺成團，“這地兒恁么看都有進無回兇多吉少，他圖嘛啊往里扎，不想活了？”

    “他圖什么我不知道，”原思捷說，“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王野做任何決定的時候，危險系數都絕對不在他的考慮之列?！?/br>
    夏揚：“他是沒考慮危險系數嗎？他是嘛都沒考慮。但凡他多考慮一點，不，都不用考慮別的，就想想林霧得多擔心多著急，他都不能走得這么瀟灑?！?/br>
    “這事兒他干得確實沖動，”原思捷不替王野辯解，但也要客觀講一句，“可是誰都有腦袋一熱的時候，尤其戀愛中更容易上頭，隨便一個什么都能……”

    “你給我等等，”夏揚拉住他，“嘛？戀愛中？他和誰戀？”

    原思捷一臉“這還用問”的表情：“林霧啊?！?/br>
    夏揚莫名其妙：“林霧是男的行嘛。”

    原思捷一臉正直純潔：“誰說男的不行？”

    夏揚由懵逼到領會，由領會到震驚得模糊：“你確定？！”

    原思捷：“我猜的。”

    夏揚：“有證據？”

    原思捷：“經驗和直覺。”

    夏揚：“……”

    他為嘛會答應跟這倒霉催的一組？為嘛？？

    “林霧，林霧，夏揚，夏揚……”對講機忽然滋滋啦啦響起來，是李駿馳的聲音，“我們這邊沒什么發(fā)現，你們倆那邊咋樣？”

    森林某處，李駿馳、任飛宇、江潭正跟著老鄉(xiāng)往另一個方向深入。

    這里地勢低些，灌木叢生，行進起來更艱難。

    “嘛都沒發(fā)現……”對講機那頭，夏揚先回復過來。

    然后是林霧，平靜里還是流露一絲低落：“暫時還沒有發(fā)現?！?/br>
    李駿馳嘆口氣，意料之中。

    剛才他和老鄉(xiāng)攀談，對方就告訴他了，這片林子大了去了，別說他們才走了幾個小時，就是走上幾天幾夜，他們走過的地方對于這片森林來說，也只是很小一塊區(qū)域。

    放下對講機，李駿馳不經意看到身旁的任飛宇。

    只見任飛宇神情很不自然，明明眼里都是沮喪，可像是怕被別人看出來似的，臉上的表情一點沒耷拉，眼角眉梢都往上使勁。

    李駿馳靠過去，莫名其妙地問：“你這是干啥呢？”

    任飛宇愣愣地看他：“??？”

    李駿馳搭上他肩膀，安慰似的拍一拍：“短時間內找到王野的希望不大，我都郁悶了，你不用強撐著?！?/br>
    “不是，沒……”任飛宇下意識否認，“我就是覺得不能老這么負能量，咱們得樂觀。”

    從任飛宇嘴里說出“樂觀”？

    李駿馳有點擔心地看他：“大宇，你沒事兒吧？”

    任飛宇咽了下口水，繼續(xù)使勁振作：“沒啊，我特別好?！?/br>
    李駿馳忽然后知后覺，自打進了森林，不管搜尋如何徒勞，任飛宇今天還真一句喪氣話都沒說過。

    視線不經意飄到斜后方。

    江潭一直沉默走在隊伍最后，永遠和他們保持兩米距離，但跟得很穩(wěn)絕對不會掉隊。

    任飛宇的突然“積極向上”，李駿馳找到答案了——恩人面前，不能喪。

    森林里的光線，隨著時間慢慢變幻。剛進來的時候，一束束在枝條間隙穿透下來的光芒，還是金色的側影，此時，已經變成了沉沉的金紅色。

    黃昏來了。

    樹林被籠罩進暮色之中，鳥兒停在樹梢，低矮灌木里不再有小獸的窸窣聲。

    靜謐的夜晚，很快就會來臨，而王野，還不知所蹤。

    踩過松針，雜草，穿過荊棘，樹叢，林霧就這樣整整走了一個下午。

    他一點沒覺得累，或者說，他心里已經沒有裝這些情緒和感受的地方了。

    全部都是王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