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他們曾遠遠遇過幾個商隊,在冬季商人們的活動反而會因利于出行而更頻繁。但阿巴爾阻止了手下們的躍躍欲試。只是看著商團的規(guī)模,打開旗號,索要了意思意思的過路費。如果作亂得太厲害,打擊他們的兵力就會增加。收入已經(jīng)足夠了,阿克蘭的人頭已經(jīng)被送回埃米爾總督的案頭,想來經(jīng)此一事,阿巴爾的賞金和血鷹的威懾力又會更上一層。他的約束力很強,令行禁止,說一不二,沒人想要違抗。 他們逐漸遠離商路,在沙丘中繞行。有經(jīng)驗的老駱駝和向?qū)Э梢允炀毜乇嬲J(rèn)方向,從姜媛看不出任何痕跡的沙丘和植物中找到前進的路途。姜媛不由有些憂心,如果她的假期也要自己一個人沿著這條隱形的路出去,她不如直接當(dāng)場自殺。 血鷹的大本營在一個廢棄的部落中,他們走了大約一個月后到達這里。似乎這是古阿拉伯人的遺跡,還有地下河從這里流經(jīng),在風(fēng)沙和石頭中長出堅韌的草。只是它離道路太遠,地力貧瘠而河流細小,因此被它曾經(jīng)的居民遺棄。但不論如何,對風(fēng)塵仆仆的人們來說,它足夠舒適了。天已經(jīng)很冷了,入夜后更是寒涼刺骨。姜媛被分到一處帳篷,她正在汗流浹背,抓緊時間地將自己臨時的居所搭建起來,賈馬爾給她送來了東西。 放在包裹里的是姜媛曾經(jīng)的衣服,她隨身帶的些東西,鑰匙、錢包,身份證件。它們顯然被翻看過了,姜媛只是挨個數(shù)過后,在賈馬爾的目光下平靜地放進自己的行李里。 她的活還沒做完呢。 入夜時阿巴爾來找她。這個隊伍顯然幾乎都是阿巴爾的心腹,姜媛大致數(shù)過,只有二十八個。大約自己就是要教這批人。她對著篝火吃自己的飯,一份香草清燉羊rou和水果干。隨著獵鷹的風(fēng)聲,年輕的強盜頭子走過來,洗漱過了,周身冷冷的水汽,一身白袍干凈清楚,頭巾好好地扣在頭上,兩邊向下垂在雙肩。他在她身邊坐下。藍眼很自然地掃過姜媛的鍋子。 鍋子和鋪蓋都是姜媛在小鎮(zhèn)中置辦的。路上分配水源有限,只能隨便糊口,到了地方有了足夠的水,她總算能給自己吃點好的。雖然都是羊rou,矮子里拔將軍,聊勝于無。阿巴爾問:“這是唐國的菜肴嗎?” 姜媛喜歡把昂貴的香料放在湯里燉煮,來自印度的花椒,來自波斯的香草。她在行腳商那里購買到一些似是而非的中藥——橫豎吃不死人,她試著用葡萄酒煲羊rou,也試著用油脂翻炒rou片,她做菜自有自己一套規(guī)則。不過誰都不會來吃魔鬼的食物。 姜媛說:“大概是法蘭西的吧?!?/br> “法蘭西是什么地方?” 姜媛不知道怎么給他形容。說起來,現(xiàn)在有法蘭西嗎?她想也許自己做錯了事。那雙藍眼望著她,似乎覺得她有點可笑。阿巴爾慢慢地說:“法蘭克人嗎?我沒聽說過法蘭克人會做你這樣的菜,這樣用這些香料。你知道法蘭克人的國王是誰嗎?”姜媛聽都沒聽說過法蘭克。強盜頭子輕聲說:“你帶的東西我去大馬士革問過,沒有人見過。你來的地方真令人好奇,賈南?!?/br> 姜媛保持著沉默。阿巴爾瞧著她的模樣,輕笑一聲。 “但我不是來質(zhì)問你的底細,我不關(guān)心你的來歷,一如我不關(guān)心你的性別。明天你可以開始傳授你神奇的力量了?!彼麖纳迫缌鞯剞D(zhuǎn)移了話題,他僅是一個十四歲的少年,在現(xiàn)代甚至可被稱為男孩。可在這里,年輕的強盜頭子老練精明得像一個最杰出的獵手?!拔襾韱柲?,你是否準(zhǔn)備好了?!苯抡f:“我說過了,我們隨時都可以開始?!?/br> “那當(dāng)然最好?!卑蜖栒f:“記得我跟你說過的話,賈南?!?/br> 他站起身走了,獵鷹在姜媛的帳篷頂上蹲著,凝視著他的背影,過一會兒后,猛然振翅一飛,在他頭側(cè)呼嘯而過,飛到他前面去了。姜媛低頭看著羊rou,駱駝糞的怪氣味和羊rou一起飄上來,突然顯得鍋里的rou塊無比陌生腥膻。要是這時候能吃頓家鄉(xiāng)菜,她一定會熱淚盈眶的。 ========== 阿拉伯的冬季與姜媛的認(rèn)知也不太相同。與其說是冬季,不如說是雨季。雨一天比一天地大起來了,姜媛看見他們用于取水的綠洲的水流泛濫,沿著從前被沖刷開的地面痕跡流開去。阿拉伯人叫它們“瓦迪”。這兒沒有河流,只有向四面八方縱橫的瓦迪網(wǎng),將整片阿拉伯半島勾勒出游牧民族認(rèn)得的奇異的“道路”。 地上的新草長了出來,在周圍形成一片小小的牧場,駱駝和馬匹在冬日養(yǎng)得膘肥體壯,生出長毛抵御寒冷,又被它們的主人割下編織毛毯和衣物以取暖。姜媛學(xué)會了擠駱駝奶,給小馬刷毛,給羊接生,她像一個正在成長的阿拉伯少年,學(xué)會照顧自己的財產(chǎn),而阿巴爾和他的幾個部下,學(xué)會一點姜媛的拳腳。 這些大多仍未發(fā)育完畢的年輕強盜,和健壯的男人相比總是力氣不足,十分吃虧。他們狠辣有余,戰(zhàn)斗上卻還是天然的弱勢。他們大多擅長馬上戰(zhàn)斗,雙腿站在陸地上就總是有些笨拙,被姜媛一勾便倒。就連阿巴爾也圍著營地跑了兩個月的步,才稍稍跟上姜媛的課程。 姜媛徒手和側(cè)踢斬斷木板的傳聞跟魔鬼的名聲一起在小營地中傳揚,盡管似乎許多人都猜出了她的女性身份——這里的小孩兒可早熟得很,他們大多都經(jīng)歷過女人,不是近身教授之后,連男女都分不清的蠢笨家伙。但也沒有人當(dāng)著她的面直白地嚷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