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愧疚我不知道地球上有你這個存在，還是愧疚我不應(yīng)該誕生在這世上？比起愧疚，撕了你不是更好？”

    “哈哈哈，你果然沒有愧疚，你們?nèi)祟惖木耋w都是這樣，只看重自己，來聽聽吧！”

    尖銳的笑聲刺得人大腦一陣陣疼痛。

    灰團水母的體積再度膨脹，垂落的觸須也被引力弦牽動，向四面八方張開。

    那些精神體的灰黑色輪廓里忽然出現(xiàn)無數(shù)殘影，他們在精神領(lǐng)域發(fā)出混亂而嘈雜的聲音。

    有人在哭泣，有人在呻吟，有人在慘叫。

    伴隨著各種痛苦掙扎的身影，以及一張張他們面前扭曲兇惡的面孔。

    盡管只是煙霧構(gòu)成的，但是在陸笛“視野”里還是清晰無比，他能看到一個個曾經(jīng)掙扎著呼喚神靈名字呼喚親人名字，不斷地向迫害自己的人求饒的影子。

    這些求助的聲音都沒有得到任何回應(yīng)。

    他們慢慢倒下，或者縮成一團，連痛苦的聲音都無法發(fā)出。

    然后，精神體破繭而出，一個個形貌猙獰的“怪物”巡視著這丑惡的一切，直接吞噬了這些幻象般煙霧與嘈雜的聲音。

    這是每個精神體繼承的記憶，也許他們的性格各不相同，但是他們誕生的初始原因都差不多。

    “……無能懦弱的軀殼，期盼死亡與靈魂換來的超凡力量。

    “聽說精神體在人類社會被稱為‘惡鬼’？那么所有惡鬼，都誕生于絕望之心，一個想要毀滅一切的念頭?！?/br>
    灰團水母的觸須慢慢連接上了每一個漂浮的精神體，他們就像一個龐大怪異的群體，俯瞰著下面的雪地車與活動的機械載體。

    “你們?nèi)祟惥耋w，比我還迫切地想要摧毀人類的國度。你的歸屬，你的思想……是真的特殊，還是你在隱藏自己？”

    德爾塔的首領(lǐng)盯著機械載體，他能清楚看出晏龍與陸笛的差別，哪怕這兩者處于融合狀態(tài)。

    對灰團水母來說，他根本不相信陸笛有“保護”這種信念。

    “……你不過是貪戀晏龍能幫助你提升力量。作為人類誤打誤撞完成的群體意識結(jié)晶，晏龍竟然是真正的精神體，而不是一個半成品，說實話我很驚訝。你們隱藏得也很好，直到理查德死去，我才開始懷疑。”

    灰團水母并不知道晏龍在去年還是所謂的“半成品”，升級是遇到陸笛之后的事，他也不可能理解陸笛，所以會得出這個推論并不奇怪。

    陸笛沒糾正他。

    糾正干啥，挽回名聲嗎？

    陸笛不在乎那個。

    他在乎的是，被灰團水母“控制”之后，那些精神體根本不畏懼引力波震蕩了，也不會因為彼此太靠近出現(xiàn)能量粒子狂暴的現(xiàn)象。

    德爾塔首領(lǐng)簡直像是一臺服務(wù)器，連上這些精神體之后，把所有屬下安排得明明白白。

    簡直是一個組合成的巨大怪物。

    “給這世界帶來毀滅，或者自己毀滅，你沒有選擇?！被覉F水母的身影幾乎籠罩了半邊天空。

    構(gòu)造的引力場空前強大，很難突破。

    陸笛不怕用嗩吶拼銅管小號，可是對方同時還是個出色的指揮，有一整個交響樂團的人手，這就很棘手了。

    “晏龍？”

    陸笛忽然發(fā)現(xiàn)晏龍很久沒出聲了。

    按照慣例，晏龍沉默一定是在計劃搞大事。

    “不要打破德爾塔的引力場?！?/br>
    “可是？”

    “能看到這個頻率的弦嗎？”晏龍報了一串數(shù)字。

    陸笛沒聽懂，不過處在融合狀態(tài)的好處就是晏龍能借助自己的力量給這些弦做標記。

    陸笛試著觸摸，發(fā)現(xiàn)有點“滑”。

    “我盡量?！?/br>
    這些弦的排布非常復(fù)雜，數(shù)量也很多，如果不是晏龍的幫助，他甚至看不到。

    “這是什么？”陸笛問。

    他對商都主機房的那段記憶沒有很清晰的印象，更分不出什么聲音來自什么弦。

    晏龍沒有直接回答，只是說：“讓它的共振形成圓形的擴罩，對抗德爾塔那邊的引力場，別忘記帶上雪地車?！?/br>
    “車頂怎么樣？”陸笛提議。

    “可以?！?/br>
    交流非常簡短，陸笛沒有繼續(xù)追問晏龍的計劃。

    其實“帶上車”這三個字，陸笛就隱約猜到了。

    ——只要保住戰(zhàn)友與伙伴的生命，能撤就撤。

    引力波震蕩的范圍已經(jīng)非?？植?，仿佛一道巨浪橫在陸笛眼前，轉(zhuǎn)眼就能把他與整輛雪地車吞沒。

    陸笛放開引力弦，靈活地助跑加翻滾，落在了雪地車頂。

    “圓形擴罩，什么大小啊？”陸笛一邊焦慮，一邊努力控制那些沒見過的弦。

    “大概形狀是這樣，具體的話……靠你的天賦了?！?/br>
    晏龍倒是可以給陸笛數(shù)字，可是他怕陸笛聽到數(shù)字更暈，反而干擾陸笛的發(fā)揮。

    “相信我，有我在旁邊協(xié)調(diào)?！?/br>
    有晏龍這句話，陸笛精神一振，死死盯著這些弦，同時傾聽它們發(fā)出的聲音。

    說來也怪，它們仿佛一個個天然的橢圓形氣泡，像長長的管子，然后它們又像四面八方擴散最后回到管中，簡直是天然的樂器構(gòu)造，從它們之中發(fā)出的共振——

    第一個音就宏亮到仿佛沖破了腦殼。

    陸笛不敢置信地看著這些弦。

    那不是一個音，而是好像十幾個、幾十個音的共振。

    陸笛從來沒有聽到這么大的聲音，或者說，一個簡單的動作竟然就能聽到這么聲勢浩大的共振。

    “別遲疑?！?/br>
    晏龍的催促讓陸笛趕緊撥動了所有能抓住的弦。

    灰團水母用引力震蕩形成的浪墻，直接對上了……又一堵墻。

    德爾塔也認出了這是什么弦，然而他憤怒的聲音淹沒在了宏亮廣大的共振里。

    晏龍挪動位置，然后放下機械人腳部固定鎖，死死地把這個載體固定在車頂。

    機械載體是共振的中心，蕩開的“氣浪”形成的圓形護罩已經(jīng)把整輛雪地車籠罩。

    “撞！”

    陸笛毫不猶豫地撞向了前方巨浪。

    弦與弦交錯，粒子迸發(fā)出刺目強光，然后又是一片漆黑。

    天旋地轉(zhuǎn)，視野重新陷入無數(shù)變幻不定的形狀與難以描述的線條與聲音。

    似乎有巨浪潮水在后方追趕，又像引領(lǐng)著這股黑色潮水穿過狹長的管道。

    “砰——”

    眼前忽然出現(xiàn)亮光，陸笛感到一股推力把他重重地掀了出去，不知道飛了多高，反正最后一頭砸在地上。

    陸笛耳邊嗡嗡作響，然后他聽到機械人散架的聲音。

    “晏龍？”

    “我在?！?/br>
    陸笛閉上眼睛，感覺到晏龍從融合狀態(tài)分離，他又躺了一分鐘穩(wěn)定自己的能量粒子態(tài)，這才飄起來查看情況。

    四周是完全陌生的崇山峻嶺，雖然遠處高山白雪皚皚，地面以巖石居多，幾乎看不到植物，但還是表明這已經(jīng)不是南極洲大陸了。

    很好，天是藍的，還有云。

    “這說明至少不是火星?！标懙炎猿?，他飄到前方，看見了變成破爛的雪地車。

    晏龍正在使用解體的機械外骨骼部件，從車里面把人拖出來。

    “怎么樣？”陸笛趕緊過去查看。

    晏龍先抱出來何中校，然后是他的副官，他們戴著保護頭盔，看不到情況。

    “都深度昏迷了，曲速引擎進入高次元空間航行的時候，對人體的傷害很大，哪怕只是幾秒鐘，這還是有頭盔與特種車輛外殼的情況下?！标听埧戳艘谎圩冃蔚难┑剀嚕p松地就把原本堅不可破的車殼扯成了碎塊。

    “不是說，這車的外殼材質(zhì)跟航天器差不多嗎？”

    “是，但還是不夠，華夏造不出更好的材料。”

    晏龍找到了最后一個人，微微松口氣，都活著。

    陸笛找到了自己的手套，發(fā)現(xiàn)壞了。

    “這是什么地方？”“南美洲，秘魯，瓦斯卡蘭山……五十公里之外有一個地球聯(lián)邦的新能源開采站，他們應(yīng)該觀測到了這里的異狀，很快就會來人，我們先想辦法喊醒一個人?！?/br>
    “陳巖吧，他最年輕，體格應(yīng)該最好。”陸笛靠過去，感應(yīng)了一下腦電波活動。

    不行，一時半刻醒不了，暈得很嚴重。

    “對了，曲速引擎是什么？我好像在科幻電影里看過？”

    “你可以當做空間跳躍，畢竟這個是半成品，而且現(xiàn)在已經(jīng)壞了?！?/br>
    晏龍的回答讓陸笛倒吸一口冷氣，仿佛看到了數(shù)字恐怖的戰(zhàn)損賬單。

    “……那個弦，是磁場嗎？”陸笛也不是特別學渣，至少有高中物理基礎(chǔ)。

    “是，原本我們沒法在控制引力場的同時，還制造同等的磁場……曲速航行需要引力與磁力互相轉(zhuǎn)化……”

    陸笛趕緊喊停，他已經(jīng)看到了可怕的數(shù)字與公式，他只想表示自己的感受。

    “你應(yīng)該聽到了那個聲音吧？”

    陸笛回想起來都感到頭皮發(fā)麻，那種宏大的共振與音色，仿佛能穿透靈魂。

    “管風琴真是神器?！?/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