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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少帝春心在線閱讀 - 少帝春心 第37節(jié)

少帝春心 第37節(jié)

    劉玖回神,發(fā)現(xiàn)所有人都瞧著他,咳嗽一聲:“怎么了?”

    “老祖宗問話呢。”

    劉玖看傅元青,傅元青手里拿著本暗紅色皮子的奏疏,正攤開,問:“此奏疏已批紅曰準奏。想請問劉廠公可曾呈報陛下詳閱?”

    “什么?”

    “此奏疏乃是由內(nèi)閣首輔於閣老草擬,禮部尚書師建義和文武群臣六十余人聯(lián)名上書,奏疏內(nèi)文,孝賢太后歲末便要過四十大壽,依照《上尊號徽號儀》想要為太后增徽號【注2】。由原來的‘孝賢恭安皇太后’增至‘孝賢慈壽恭簡安懿章慶皇太后’?!?/br>
    劉玖心里咯噔一聲。

    他圖省事兒,又想討好內(nèi)閣,便讓程創(chuàng)對所有內(nèi)閣票擬為可的奏疏批了準奏、速辦等字樣。如今卻讓傅元青抓個正著。

    “太后要過四十壽辰,增上徽號也是禮儀中事。自然是準奏?!眲⒕磷煊驳馈?/br>
    “所以陛下并未御覽?!?/br>
    劉玖有些心虛了:“有什么問題嗎?這些奏疏沒什么軍國大事,主子百忙,不必事事親躬?!?/br>
    傅元青緩緩合上奏疏道:“其余的我已經(jīng)蓋印。上太后徽號的奏疏便留中不發(fā)吧?!?/br>
    劉玖一愣,怒了:“傅元青,內(nèi)閣票擬,咱家批紅,又已抄送六科廊的奏疏。你憑什么留中!”

    傅元青不與他多言語,已將奏疏裝入明黃錦囊中,又系好帶子,對曹半安道:“陛下最近不愿見我,你速去大內(nèi),進養(yǎng)心殿,送與陛下閱覽?!?/br>
    “是?!辈馨氚驳?,“那老祖宗呢?”

    “酉時快到了,我去內(nèi)書堂接陳景,便出宮去了?!?/br>
    “你心機小人,先誆騙咱家言語。又要留中陛下沒看過的奏疏。是不是要告狀?!”劉玖跟在他身后罵道。

    傅元青已走到門口,季茹送了氅過來,他披在肩頭,又對曹半安道:“跟六科廊掌司說,此奏疏的抄本不要給給事中們傳閱,更不要下放前朝官員?!?/br>
    “明白,老祖宗放心,我路上就讓人過去傳話?!?/br>
    傅元青走到門口,凳杌備好,他想了想對曹半安說:“你坐杌去吧,要抓緊點兒。此事不小?!?/br>
    “是?!辈馨氚膊煌妻o,上杌就走了。

    “曹半安,你站住!”劉玖怒斥,見攔不住,又罵傅元青,“傅元青,你信不信咱家讓陛下?lián)苣愎倨ぃ屇懔柽t?!”

    傅元青收回視線看他,嘆了口氣:“劉廠公,曹秉筆是在救你?!?/br>
    “救我?”劉玖氣笑了,“傅元青你說話能不能長腦子?你把咱家批紅的奏疏留中還宮,你告訴咱家你是救我?!”

    “陛下半個月前,親自選了皇后人選,而不是太后與於閣老所提議之權家女子。半個月后,閣老便連名朝臣上書,要為太后壽誕增上徽號。此時看起來簡單,可於閣老此時提及,卻是要表達自己對選后一事上陛下擅作主張的不滿。劉廠公是三朝大珰,可曾思索過這其中含義?”傅元青問他。

    劉玖一怔。

    “若此時未經(jīng)陛下同意便批紅蓋印,抄送六科廊而滿朝皆知。劉廠公……”傅元青對他說,“等著你的,可就不是蔑十下了?!薄咀?】

    【注1】在朝官員的kpi指標,三年一考。

    【注2】太后有尊號及徽號的規(guī)定,尊號如孝賢太后,徽號則更長更繁瑣。但是這兩者都是活著的時候可以用的。而死后封的叫做謚號。這玩意兒我完全不會,基本照抄孝莊皇后的尊號,徽號。

    【注3】這個事情借鑒嘉靖初年大禮儀一事。

    第40章 紅線

    傅元青以前愛坐轎,一頂二人小轎便不算奢侈,也不會越制。

    如今有了陳景,不想讓他跟轎隨行,便改了坐車。

    他出了北安門,在車上等了會兒,這會兒太陽西斜,照著城門樓上的琉璃瓦璀璨生輝,光影照下來,在北安門口。市井小販們愛在此處擺攤,賣些宮里沒有的零碎小貨,又有宮女們也會拿些自己做的刺繡帕子出來換錢。一來二去,這個時間,北安門外竟成了一個小集市。

    傅元青精神已比一個月前好了不少,已不總覺得疲乏,這會兒靠在車內(nèi)的軟墊上,心不在焉的翻著詩集,時不時透過紗簾去看北安門。

    過了好一會兒,終于瞧見了陳景的身影。

    他那張?zhí)鞂④娒婢弑淅涞恼衷谀樕?,便沒人敢貼近他。

    他亦看見了這邊的馬車,快步走過來,半途被一個賣炒貨的小販攔住,那小販興許是沒有開張,一個勁兒的攔著陳景求買。

    陳景有些冷冰冰的聽著小販推銷,雖然散發(fā)著生人勿進的氣息,可還是聽他說了很多話。

    最后竟然掏出三個銅板,買了一小包炒米。

    傅元青瞧著他走來的身影,不知道為何有些心疼。

    陳景為人其實心善,心思又細膩,若不是皇城耽誤了他,也許他便不是生人勿進的樣子。

    真想著,陳景已經(jīng)掀簾子上車,摘下面具,抬眼看他,喚了一聲:“老祖宗,屬下回來了?!?/br>
    然后他猶豫了一下,把炒米遞了過去:“那個小販太纏人,只能買了一些。別嫌棄。”

    那個小紙包塞入了傅元青的懷中。

    他捏了捏。

    炒米還有點溫度。

    傅元青便笑了,說:“我瞧你最近幾日心情不好,不如晚上去什剎海旁走走,荷葉已經(jīng)長出來了,卷著邊,聽說很可愛喜人?!?/br>
    陳景沉默了一會兒:“都聽老祖宗的?!?/br>
    “李檔頭,勞駕了。”傅元青對車夫喊了一聲。

    駕車的依舊是東廠的李二,李二應了一聲,揚鞭而行。

    陳景最近不知為何,情緒并不算好,一路上默默不再言語,氣氛一時有些冷清起來……這時候已至鼓樓斜街附近,外面行人商鋪喧囂聲明顯。

    李二問:“老祖宗,咱們快到海子了,哪里下車?”

    傅元青便對李三道:“在火德真君廟下車吧?!?/br>
    “好嘞?!?/br>
    車輦在火德真君廟前停下,陳景扶了傅元青下車,此時廟內(nèi)點了燈,周圍龍鳳盤香掛滿,香火鼎盛。香客絡繹不絕。

    傅元青車馬低調(diào),除了李二和陳景也無隨從,進廟門后,道士們只道是平常香客,沒有注意。

    兩人在真武大帝像前參拜,傅元青又捐了二十文銅錢。

    出來的時候陳景說:“你沒看那位師父的臉色?!?/br>
    “怎么了?”

    “師傅嫌棄你供奉少了?!?/br>
    傅元青未穿朝服,只著素色云紋道袍,系玄色宮絳,外面是一件淡灰色半袖,不似宮人,依稀可見當年世家子弟的樣子,他正琢磨那包炒米如何拆開,隨口道:“大端朝官員俸祿本就不多,一個三品大員月俸不過月俸三十五石。宮人俸祿又不足外臣些微。剛捐的二十文,那可是我身上一半的錢?!?/br>
    “傅元青身上只得四十文,說出去誰信?!?/br>
    “你信便好?!备翟嗟?。

    他語氣真摯,陳景看他,沉默了許久,失落道:“我人言輕微,信與不信也堵不住天下悠悠眾口。”

    傅元青并不接話,兩人又走了一會兒,多了許多攜手的男男女女,人流往一個方向去,走近了一看,是月老殿。殿前道人熱情道:“這位老爺可要求姻緣?”

    陳景問:“你瞧我們老爺像是沒有姻緣之人?”

    道人被堵了一嘴,怔了好半天說:“也、也不是。老爺儀表堂堂,定、定受青睞,那、那老爺是來斬爛桃花的?”

    傅元青掩袖忍不住笑了。

    陳景轉身想走,傅元青卻拉著他入了殿內(nèi)。月老和藹的在神龕內(nèi)坐著,手中壽杖上開出了桃花朵朵。傅元青在月老像前叩拜,又捐了二十文錢,得了一根紅線。

    傅元青將那紅線繞在炒米紙包上,與陳景又往火神廟中行,廟后與什剎海相鄰處,有一臨水亭上了燈。

    遠遠望去,荷葉從水底冒出,點綴在海子里,都還蜷縮著,不曾張開。天色半暗了下來,湖對面遠遠點了朵朵燈籠,路上馬似游龍,車如流水,繁華喧囂直沖云霄。

    “我許多年沒來過了。”傅元青道,“上次似乎還是在十五六年前吧……殿試那日,做了探花。孝帝點我入翰林。吃完翰林院登第宴,晚上便被幾位哥哥拉來此處飲酒。”

    他拆開了炒米,拿出幾粒來磕著。

    *

    他在真武大帝前送了千兩白銀做香火,讓道士上了最好的香,又托人點了長明燈,代家人祭祀火德之神,求仕途高升、家族興旺。

    靜閑,語閑、心閑、笑閑四位在臨水亭中暢飲美酒,聽對面樓上伶人縹緲歌聲,拿著月老殿中求來的紅線暢想哪日可得紅袖添香。

    那日月升的早。

    嫦娥仿佛在月中起舞,歐鷺在漁歌唱晚中歸舟。

    天下之大,不足他們?nèi)f里胸襟。

    浩宇雖高,也得仰視凌云壯志。

    幾人已醉。

    然而就在那時,火神廟內(nèi)轟隆一響,祭祀火神的爐鼎坍塌,爐灰撲滅了那盞長明燈。

    然后一場大火,湖對面的瓊宇樓也沒了。

    *

    傅元青收回思緒,又抓了一把炒米。

    “路上的炒米,都不怎么精致,老祖宗不喜就少吃些?!标惥罢f。

    傅元青卻道:“不錯?!?/br>
    “老祖宗騙人?!?/br>
    “是真的酥脆,米雖然不好,但是炒得火候恰到好處?!备翟嗾f,“以前陛下小的時候貪嘴,總愛積食。我便讓司禮監(jiān)的廚子做一些,給陛下吃?!?/br>
    “那是什么時候的事情?”

    傅元青仔細去想:“很久了……陛下剛登基那會兒不過七歲,朝中波瀾暗涌有言論說秦王想要歸朝攝政,取而代之。太醫(yī)院沒有可信之人,陛下患疾也不敢聲張,便只能我私下翻翻醫(yī)書,想些辦法?!?/br>
    “想必那時很難?!?/br>
    傅元青又抓了一小把炒米,放在掌心,細細數(shù)了一下,是十三顆。

    像是這一晃而過的十三年。

    “確實很難。”傅元青道,“以前陛下年幼,便安排了宮中女官侍夜。我也心思簡單,沒有放可信之人在少帝身旁。那年冬夜,便有三個宮女乘少帝熟睡,壓了十幾層被褥在少帝身上。若不是曹半安在配殿歇息聽見異響……少帝怕當時就沒了。這三個宮女咬舌自盡,死也沒說出幕后主使是誰?!?/br>
    “沒有其他可靠之人了嗎?”

    他將剩下的炒米包好,塞回陳景懷中:“太后非陛下生母,無法依靠。前朝諸位閣老又各有各的家族利益,并不真心為陛下cao勞。秦王……秦王原本是先帝的三哥,封藩于秦,便是現(xiàn)在,陛下無子嗣,秦王依舊是帝儲人選。唯有無處可去的宮人們只能依附陛下,反而成了與陛下休戚相關的不二人選?!?/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