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帝春心 第4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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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元青一怔,看向少帝。 他眼神清明,哪里有一絲沮喪的意思。 仿佛剛才所言所欲,都是自己的幻覺……又或者是少帝故意脫口而出的言辭。 傅元青心頭有些發(fā)顫,垂下眼簾叩首道:“傅元青首當(dāng)其沖?!?/br> 少帝意味不明的笑了一聲,對他說:“斟酒。” 傅元青聽命又為少帝倒了一碗酒,少帝接過仰頭喝下,看著那顆紅星道:“欽天監(jiān)的邊景天剛從觀星臺走,他說熒惑入斗的天象已成,妖星在朝,大兇我大端。有天子殯天、國嗣斷絕的征兆。明日一早,此天象說便會經(jīng)六科廊抄錄,分發(fā)各衙門。傅元青,不用我說,你也清楚,如今只有你會成為眾矢之的?!?/br> 傅元青點(diǎn)頭:“奴婢明白。今日鄧掌院已經(jīng)說了,傅元青便是熒惑星降世?!?/br> “你不怕?”少帝問他,“滿朝悍臣等著殺你,他們終于逮著這個機(jī)會了,一個連天子都不能反駁的機(jī)會。絕對會追逐狂吠,直到將你撕碎,連血rou都不剩下?!?/br> “十三年前在刑場上,傅元青已經(jīng)死了。是先帝托孤,才讓奴婢多活了這么些年。奴婢早有赴死的覺悟……只是不知道……竟會以此等方式……”他嘆了口氣:“怕是不怕的。可能有些不甘心?!?/br> 他想死在夏末。 死在少帝弱冠后。 也許他會迎來一道圣旨,亦或者是一杯鴆酒。 這樣的離世,才算得上死得其所。 少帝放下了空碗,皺著眉頭站起來。他繞過渾天儀,走到觀星臺邊緣,臺下九門皇城內(nèi),一片寧靜,住戶人家窗戶中的燈光,恍惚如星。 “傅元青,你沒想過若你致仕,未來要做些什么嗎?”少帝最終問他。 “致仕?” 他沒有善終,何來致仕? 可他不能這么回答帝王的問題,于是傅元青努力思考了一會兒。 最開始的時候,他腦海里什么都沒有。 然后他聽見了一個聲音…… 他看見了蒼穹和星海,還有不停歇的海浪拍打礁石的聲音,像極了他曾經(jīng)抵達(dá)過的滄海。 點(diǎn)點(diǎn)白帆在夕陽中從海天一線的地方隱約出現(xiàn)滿載而歸的時候。 “若真有那么一天……”傅元青說,“奴婢愿效仿先賢,殺倭寇平東海。此事功成,可駕海舶入南洋,疏通東南海道,封諸夷國,使海外諸夷知我大端天國,納貢來朝?!薄咀?】 他還沉浸在不可能的奢望中,聽見少帝的聲音從耳邊傳來。 “殺倭寇……平東?!{海舶……入南洋……”少帝聲音有些縹緲失神,“你想效仿三寶太監(jiān)【注1】。” “是?!备翟嗷厣?,為自己的暢想有些局促起來,“只是隨口一說,主子無須——” “是不是還想帶上陳景?”少帝問他,“你們從此乘著大端朝的寶船,暢游寰宇?!?/br> “陛下,只是妄想而已?!备翟嘟忉尩?。 “阿父,那條從紫禁城里牽出來的鏈子,不止拴住了朕,也拴住了你。不同的是,只要你求我,我便冒天下之大不韙為你斬斷鎖鏈又有何妨??墒前⒏感睦铩⒏傅奈磥砝?,沒有我。”少帝笑聲似哭。“阿父的妄想里,想過我嗎?你明知道我被拴在紫禁城了,你缺要去遠(yuǎn)航。傅元青,面對我就讓你如此厭煩?” 傅元青微怔,站了起來:“陛下,奴婢從未有這種想法。” “阿父說讓要我饒恕陳景、饒恕鄧譞他們,我網(wǎng)開一面。我不肯給太后增徽號,是因?yàn)樗圬?fù)你體罰你,我偏不順?biāo)囊狻8贋槭裁茨茏龌屎?,那是因?yàn)榘⒏笟J點(diǎn)?!鄙俚鄣溃安恢惯@些,阿父這些年來,說什么我沒聽過。我?guī)缀鯇δ前僖腊夙槨砂⒏感睦锾岱牢?,說我‘捧殺’你,說我必定要?dú)⒛阋哉鹗ネ??!?/br> 傅元青怔怔看著他:“陛下您……” “我從未要做堯舜,我做不了明君!”少帝道,“我每日御門聽政,你便夸我刻苦。我吃苦好學(xué),你便夸我勤勉。我不偏聽偏信,阿父說我未來成圣。阿父要守道義,我也可以做賢明帝君。你真以為我想為堯舜?我從小到大,裝作守禮,裝作沉穩(wěn),只想要討阿父歡心而已!” “陛下!”傅元青臉色變了,“陛下慎言,陛下斷不可說出此等無序言語!” 少帝眼睛通紅,血絲遍布,此時的帝王顯得有些形單影只……在蒼穹下連肩膀都在顫抖。 他悲切中喜笑顏開,更顯癲狂凄涼:“我還有更無狀的話要說……十六寶璽我從來沒有在乎過,一直放在司禮監(jiān)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兒?!?/br> “不止如此,就算是皇位、就算是趙家江山,只要是阿父一句話,我拱手相讓又何妨?!鄙俚鄣馈?/br> 【注1:三寶太監(jiān):鄭和,別名馬三寶。傅元青這句話借用了鄭和的百度百科資料里的一句?!?/br> 第51章 奴婢有罪(加更) 把上一章做了修改,增加了1000字。 前面修改的部分看不到的請清除緩存。 ===== “陛下怎可行此等昏庸之事?”傅元青聲音發(fā)抖問他,“陛下言行無狀,可想過后世千秋怎么看您?丹書汗青如何記您?!?/br> “只要阿父開口,讓我做大端朝最后的昏君……史書怎么罵我,怎么記我……我不在乎!”少帝笑聲凄厲,“可便是我一片癡心,阿父怎么看我?阿父說了……等我有了皇后,有了后宮……就會忘了您?!?/br> 傅元青被他質(zhì)問而語塞,過了一會兒,才能勉強(qiáng)回答:“龍鳳合鸞,才是正道。陛下子嗣繁榮,大端國運(yùn)方可綿長。” “哈哈哈哈哈哈……”少帝大笑,抬手指天,“你告訴我,熒惑入斗是何征兆。天子壽終!其國絕嗣!你還想我子嗣繁榮。沒有子嗣!我——” 少帝收了笑,聲音有些沙啞,決絕道:“朕絕無后嗣!” 少帝癲狂的樣子,讓人有些不安。 周圍的蟲鳥消聲,寂靜的能聽見萬歲山上的更鼓。 “說到底,我在阿父心中,什么都不是?!彼行╆幧男α藘陕暎澳呐轮皇峭?,阿父也沒有想過妄想中有我?!?/br> 他走了兩步,也許是因?yàn)槲Ⅴ?,晃蕩了一下?/br> 傅元青站了起來,扶住了他,少帝甩開他的手,一把抓住他的領(lǐng)口,惡狠狠的瞪他,咬牙切齒喚他的名字:“傅元青,你看看我!我不是你的皇帝!也不是趙瑾的兒子!我是趙煦!我就是趙煦!趙煦!是你給我起的名字!” 傅元青去看這個曾經(jīng)只是個稚子,如今已比自己還要高的年輕人。 他瘋狂的眼神并不讓他畏懼,反而自心頭升起一種無奈:“陛下,我已行將就木……您應(yīng)該看得明白的……我不過是個罪奴,眾矢之的,朝中人人得以除之而后快之人?!?/br> 少帝暴怒,抓住他的領(lǐng)口瘋狂親吻他的嘴唇。 傅元青不躲避,溫順的任由他來吻。 這個吻纏綿又絕望,霸道又卑微。 “朕不準(zhǔn)你死!不準(zhǔn)你自輕自賤!”少帝聲音沙啞道。 “陛下富有天下,九五之尊?!备翟嗾f,“可有些事,您也攔不住,也擋不住?!?/br> 他仰頭看紅星。 “就譬如這熒惑入斗。無人可料。是天要亡我傅元青……” “天要你亡,朕也要你活著!”少帝咬牙切齒,已似瘋魔,“天若不從,朕便逆天而為!” 他眼神瘋狂,星辰映入都被這種瘋狂擾亂,變成了凌亂的星光。 最后這些星光都沉下去了。 少帝的眼神漆黑冰冷,猶如虛無??蔁o形中,卻像是有什么勒住了傅元青的咽喉,讓他心頭戰(zhàn)栗,無法呼吸。 “朕勸你少有這樣的妄念?!鄙俚鄣?,“你的妄想、你的幻想、你腦海里的一切,都統(tǒng)統(tǒng)得有朕!再敢亂想沒有朕參與的事,朕便打碎了你的腿骨,讓你這輩子哪里也去不了!” 傅元青垂首,有些疲倦的釋然:“奴婢懂了。是奴婢……是奴婢肖想了?!?/br> 他的溫順終于安撫了少帝內(nèi)心最大的恐懼。 然而一切看似平和,躁動卻已經(jīng)點(diǎn)燃。 扭曲的情感,終于再不掩飾的全然施加在了傅元青的心頭。 少帝松開了他,再次站在了蒼穹之下。 他仰頭看天,可內(nèi)心不曾平復(fù)。 “我十三年來仰望你項(xiàng)背,追逐你,追求你。妄圖你回頭多看我一眼……我把你視作我心頭唯一??晌覅s不是你的唯一。你心懷慈悲,卻不是對我的慈悲。”過了許久,少帝自嘲道,“天下人皆負(fù)你,你卻不肯負(fù)天下?!?/br> 唯獨(dú)負(fù)我。 傅元青比以往都要溫和,過了好一會兒,掖手作揖,低聲道:“奴婢有罪?!?/br> 第52章 立夏(二更合一) 熒惑入斗的事,已在朝堂上來回了好幾次了。 先是欽天監(jiān)的天象觀錄抄送了各衙門,接著從下面的主事里就有好些奏本奏折不約而同的走了內(nèi)閣和會極門。 這些折子必定是石沉大海的,大家都心知肚明。 果然便有翰林院的修撰、侍郎,以及六部官員再上折子。 最后出馬的是都察院、六科廊。 言語逐漸激烈,措辭逐漸明確,最終不約而同的都指向了一個人——傅元青。 此人不除,難平天怒人怨。 兩三天之內(nèi),生怕這熒惑入斗的征兆消失一般,奏折入海的涌入了養(yǎng)心殿?;实劢K于不能再坐視不見。遂在乾清宮召見諸位官員。 “皇上下了罪己詔?!辈馨氚蚕轮岛笤谒径Y監(jiān)衙門里笑著對傅元青說,“說是萬方有罪,罪在朕躬。準(zhǔn)備在太廟齋戒十日祈求上蒼息怒呢。”【注1】 傅元青本來做好了赴死的準(zhǔn)備,今日打扮的分外正式,聽他此話有些措不及防:“這么簡單就解決了?可熒惑入斗的兇兆如何化解?!?/br> “都察院的喻總憲也質(zhì)問了陛下,如何化解熒惑入斗。”曹半安在下面坐下,倒了碗茶,“主子爺說這個好辦。天象言:熒惑入北斗,天子下地走。既然如此他繞著皇極殿廣場跑一圈兒就是?!?/br> “皇上……去跑圈兒了?” 曹半安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是啊,說完這話,主子就讓我替他更衣。他穿了身曳撒就下了御階,在諸位大臣矚目下眼睜睜的跑了三圈。這下連喻總憲也啞口無言,諸位便都散了。” “要我說呀,咱們主子爺馭下的手段是越來越高了?!辈馨氚惨豢跉夂韧炅瞬瑁瑢Ω翟嗾f,“老祖宗放寬心吧。多歇息歇息,養(yǎng)好身體最重要了?!?/br> 傅元青聽完,有些怔忡。 過了半晌,也笑了出來:“陛下可真是……” 四兩拔千斤。 這般的事,輕飄飄的就揭過了。 他抬頭看窗外,天邊的紅星逐漸暗淡了,也許今夜,也許明早,便會隱匿在星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