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帝春心 第66節(jié)
“我不知道昨夜算不算天人合一,可若真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我們已經(jīng)共享天壽,我又怎么能讓你與我同死?”傅元青道,“我有了貪心,便舍不得你。” 趙煦吻他,如膠如漆。 待他們分開,傅元青臉色已經(jīng)紅暈。 “阿父隱忍不發(fā)的握了這么多年的關(guān)鍵所在,可以給於閭丘及其叢黨致命一擊的證據(jù),看來除了錢宗甫還有別的?” “是。”傅元青回道。 “不在皇城?” “是,在城外,在朝天觀?!备翟嗟溃靶栉矣H自去取。” 趙煦松開了他的手:“你要出城?” “是?!备翟嗟溃鞍氚苍谛滩看螵z定受非人折磨,乞請陛下降下圣旨允我出城獲取以救他一命。” 趙煦沉吟嘆了口氣,“我可以給你圣旨,讓方?jīng)苋ニ径Y監(jiān)把寶璽取來吧。只是皇城中局勢不穩(wěn),我不能陪你同去。讓魏飛龍陪你?!?/br> “謝陛下?!?/br> * 於家書齋中響起一片砸摔之聲。 於閭丘推門而入,就見滿地書籍、瓷器、桌椅全被掀翻砸爛。於睿誠氣急敗壞的急促喘息,咒罵道:“嚴(yán)吉帆這個蠢貨!還有喻懷慕,這個辦事不利的廢物!我苦心布局如此之久,竟然全部被他們浪費!” 於閭丘緩緩掃視屋內(nèi)之物,對他道:“我兒莫急。如今劉玖還未全然招供,嚴(yán)吉帆還有機會,他已經(jīng)在加急嚴(yán)審曹半安,只要撬開曹半安的嘴,說出此事與傅元青有關(guān)聯(lián),喻懷慕與鄧譞便會在會極門再掀波瀾,就算是皇帝,也不得不迫于朝臣威逼殺死傅元青。” 於睿誠臉色煞白,他使勁壓著太陽xue,過了好一會兒道:“不可能,嚴(yán)吉帆絕不可能撬開曹半安的嘴。父親不知道曹半安對傅元青何等忠心。他們這些人,早就被傅元青蠱惑走上了天下為公的道,心里不懼生死,更不可能供出同黨?!?/br> “刑部八十一刑都做不到嗎?” 於睿誠的笑有些陰狠起來:“他們以道結(jié)盟,故而無所謂畏懼??刹幌駷榱死嬖谝黄鸬娜耍嬉坏┫?,便見風(fēng)使舵,轉(zhuǎn)去別處了?!?/br> “我兒何意?” “如今嚴(yán)吉帆和喻懷慕都靠不住。尤其是嚴(yán)吉帆,一旦被抓,必定要供出無數(shù)關(guān)節(jié)出去?!膘额U\想了想,搖頭,“不,不是嚴(yán)吉帆。關(guān)鍵不在嚴(yán)吉帆身上!他就算招供,光靠他一人說辭也不能真正致命。還需要一個人……有一個人才是——” 他在屋子里來回踱步:“這個人,早就致仕,出家?guī)Оl(fā)修行,又被嚴(yán)密監(jiān)控,十幾年來不曾松過口。我們都松懈了,都忘了提防了?!?/br> “父親,馬上派私兵去朝天觀!趕在傅元青去之前——”他上前兩步,抓住於閭丘的手,陰冷道,“殺李才良封口,毀滅任何可能的物證!” * 趙煦于玄武門下送傅元青出城。 “此去朝天觀,快馬加鞭也得兩三個時辰,夜里才能抵達。我已下了圣旨,讓楊凌雪安排五軍營兩百將士與你和魏飛龍同行?!壁w煦道,“阿父千萬保重自己安危,有事依仗魏飛龍?!?/br> 傅元青道:“陛下放心,我與魏飛龍一日便回。” 他看了看天色:“我們走了,不能再耽擱?!?/br> “好?!?/br> 趙煦見他上馬,后退兩步抬頭看他,道:“傅元青,你答應(yīng)我了,絕不再尋死?!?/br> 傅元青對天子許諾:“我答應(yīng)你,生同衾,死同槨,生生世世絕不分離?!?/br> 說完這話他笑了起來。 此時的他腰佩吹梅,身騎白馬,在光陰中有了幾分傅二公子的模樣。 * 他一拽韁繩,馬兒嘶鳴,身后馬隊齊鳴,接著猶如箭一般的沖出了玄武門,向著香山朝天觀而去。 楊凌雪著鎧甲,不知道何時從玄武門上下來道:“陛下,傅掌印他們走遠了?!?/br> “嗯?!壁w煦的面色沉了下來,從身后方?jīng)苁种心眠^一卷圣旨,扔給了楊凌雪,“楊凌雪,調(diào)五軍把內(nèi)城大門都給朕關(guān)上,從此刻起,皇城四衛(wèi)營禁軍也由你統(tǒng)管?!?/br> “是!臣遵旨!”楊凌雪抱拳鞠躬,問:“陛下要準(zhǔn)備收拾他們了嗎?” “傅元青在,朕只好做純良姿態(tài)。傅元青不在,朕也懶得做賢明君王了?!壁w煦答道。 楊凌雪笑道:“陛下圣明,臣看不慣他們多年。被哥哥護著也不知道感恩,這群不知好歹的文官們,早該收拾了!” “陛下放心,保證讓一只蒼蠅都飛不出去皇城?!彼f完這話,轉(zhuǎn)身帶人大踏步離開。 玄武門在他的調(diào)令緩緩合上了大門。 不止玄武門,此時,皇城內(nèi)九城,朝陽門、崇文門、正陽門、宣武門、阜成門、德勝門、安定門、東直門、西直門皆緩緩合上,其中達官貴人不可逃逸。而紫禁城內(nèi),自承天門起,端門、午門、西華門、東華門全部緊閉。 將于皇極門廣場上對著會極門哭泣哀嚎的百官困頓其中。 此時陽光西斜,皇帝笑了笑,問方?jīng)埽骸澳切﹤€臣子們的卷宗密報都送過去了嗎?” “已在會極門了。” “玉璽呢?” “十六寶璽也送過去了?!狈?jīng)苷f。 “你們老祖宗總想做個正人君子,以大端例律服眾?!壁w煦對方?jīng)苷f,“可他忘了,有些官員不過是披著人皮的禽獸,靠著溫柔手段是馴化不了的。不讓它們嘗到苦頭,這輩子都不懂恭良二字的寫法。” 方?jīng)軕?yīng)道:“主子說的極是。” 趙煦上了輦,正襟危坐,皇帝威儀已起。 他掃視眼前這山巒層疊般的屋檐宮宇,血腥之意已染在他眼中。 然后大端天子對方?jīng)芗百嚵⑷旱溃骸白?,隨朕登會極門?!?/br> 第67章 和光同塵(二合一) 曹半安十四不到的時候,賣身自閹,入了親王府,被李才良看重,拜了當(dāng)時只是親王府掌家太監(jiān)的李才良為師。 他入王府沒有半年,趙謹(jǐn)便被封了親王,重新開門辟府。 他那個好賭的父親,剛在王府后門的巷子里對他搖尾乞憐又威脅逼迫,讓他把身上最后幾個銅板都給了出去。 “你若沒有錢給我,我怕是只好把你家姊送到秋波樓里去了?!彼赣H收了錢還不滿意,對他說。 曹半安只覺得絕望,問他:“秋波樓是什么地方,爹怎么下得了這樣的狠心。我賣身那日,爹說了不再為難jiejie,還要把錢攢著給姐尋個好人家。” “是嗎,我說過嗎?”父親無恥的反問,“我只知道家里沒錢,家里四五張嘴等著吃飯,總得活吧。活不下去了,得想辦法吧。你姐都是老姑娘了,現(xiàn)下沒有嫁妝,沒人娶她,在家里耗米糧不得做些什么救救家里?不然白養(yǎng)了這么多年?!?/br> 最后他父親道:“明日我再來,你可把錢準(zhǔn)備好?!?/br> 他在后巷看著那個所謂的父親漸行漸遠,過了好一會兒才回了王府。 “半安,今日咱們王府?dāng)[宴,來得達官貴人們多,前面兒人手不夠,你去前面下馬處伺候。”李才良對他說。 “知道了,師父?!彼麘?yīng)了一聲。 李才良瞅他:“你那個沒良心的爹又來了?” 曹半安連忙低頭拭淚:“沒事兒,讓師父cao心了。我、我這就過去。” 擺宴這日滿朝文武都來祝賀,沒有人不心知肚明,這邊是四皇子要繼承大統(tǒng)的先兆。 前面落馬處已是停滿了轎子車輦馬匹,還有許多人在過來。 下馬的腳蹬早就不夠了,親王府的奴才們都跪地充作人凳,讓貴人們踩著自己肩膀背脊下來。 然而來得人實在太多,只得一炷香的時間,曹半安便覺得肩膀腫了,在地上跪伏,身上的衣服也早就臟破,十分狼狽。 也大概是在這個時候,他瞧見了從街角騎馬疾行而的貴公子。 那人約摸十六七歲,頭戴襦巾配一朵絨花,身著如意紋路天青色大氅,腰配吹梅劍,身下駿馬矯健威風(fēng),是貴氣如玉的富家子弟模樣。 馬到府們前將將好停下。 他便跪過去要做人凳。 “不用了?!蹦侨说?,“你讓開,我自己下來?!?/br> 曹半安怔了怔。 旁邊與他同來的楊凌雪在馬上道:“傅元青,你這馬兒性子烈的很,還沒馴順呢,你安安穩(wěn)穩(wěn)下來,別在親王府前摔個跟斗,說出去那可就丟人了。” 那是還是傅二公子的年輕人笑道:“楊凌雪一天不挖苦我你難受是嗎?” 他將馬駕離曹半安身旁:“我不習(xí)慣踩著人下馬。你讓開些,這馬性子烈,別踏著你?!?/br> 說完這話,傅小公子翻身下馬,穩(wěn)穩(wěn)落在了地上,回頭看他,對他說:“地上又涼又硬,跪著多難受。起來吧?!?/br> 他話音未落,走到大門口的楊凌雪回頭喊他:“哥,你能不能快點兒!里面宴席都開始了?!?/br> “好,馬上。”傅小公子見他還跪著,猶豫了一下,握住他的手肘,將他托了起來,“我們過來路上瞧著沒什么人過來了,應(yīng)該用不著你們墊腳了。別怕,若到時候有人責(zé)怪你,便告訴他們是我說的?!?/br> 他往進急行了幾步,這才回頭補充道:“哦對了,我叫傅元青。讓他們找傅元青。” * 舊日影像在曹半安眼前被搗碎,他被人一桶鹽水潑醒,背上已經(jīng)被打得稀爛以至于鹽水上去,痛感都來得滿了些。 進刑部大獄時,司獄笑道:“聽說北鎮(zhèn)撫司在曹秉筆手下管著呢,都說詔獄刑訊嚇人,我倒不平的很。我們這刑部大獄里也不差呀。倒要和曹秉筆切磋切磋了?!?/br> 于是遂給他上了最重的鐐銬,又按在地上脊杖。 下面人問司獄:“大人,如何問?” 司獄端茶飲下,悠悠然說:“自然是要好生著實問!可別讓曹秉筆輕看了我們刑部?!?/br> 曹半安被人按在石板上,隔著衣服便被狠狠的打,絲毫不留情,也沒人打算避開他的脊柱,三十棍下去,腰背劇痛,便直接暈了過去。 潑醒他的鹽水在石板上匯聚,將石板染成了紅色。 “曹秉筆,說了嗎?”司獄問他,“咱這已經(jīng)是放了水?!?/br> 曹半安咳嗽了幾聲,虛弱問:“你要我說什么?” “哎呀……這還要我提點?”司獄嘆了口氣,“聽濤居那兩壇子酒,是誰的?” “我的?!辈馨氚舱f。 “哦?是不是傅元青授意你這么說的?”司獄徐徐善誘,“是不是你替他頂罪?” “我記恨傅元青做掌印……占了我的位置。是我陷害他。他不知情?!辈馨氚部瘸鰜硪豢谘啪従徴f。 “好家伙,吃的苦頭不夠多嗎?!彼惊z道,“跟爺這兒裝什么硬漢呢?來人,給爺繼續(xù)打,打到他說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