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微便說卞秋芬早就找過她了，肖微說：“她來找我，我直接跟她說她應(yīng)該慶幸這件事我回避了，不然案子要是落我手上，我肯定直接判個槍斃！”

    果然是二姑娘。馮妙不禁笑了下：“還是你行?！?/br>
    “沒人比我再憎恨他了?！毙の⒌?。

    “我父親一世英名，就毀在他手里了，現(xiàn)在外界提起他犯的事兒，免不了要提一句他是我父親的侄子，我父親培養(yǎng)他那么多年，他沒給我父親添什么榮光就算了，死了還要被他連累名聲?！?/br>
    肖微恨恨道：“我說真的，案子落不到我手里，但是我一定會代表我們肖家，建議他重判！”

    馮妙說：“我到現(xiàn)在還覺得不可思議，要說他們夫妻收入也不低了，各方面條件都屬于很好的了，卞秋芬有的是辦法讓自己發(fā)財，為什么非要走這樣的路子呢。”

    “人心不足唄?！毙の⒌?，“早幾年還好，也就這幾年，肖淮生今年57歲了，自己覺得沒有往上升的指望了，快退休了，大概就想臨走撈一把，欲壑難填，自己把膽子養(yǎng)肥了?！?/br>
    “你看他們一家人，吃穿住用花錢向來大方，兩個人工資收入都那么高，卞秋芬那個人，對自己非常舍得，大人孩子花錢也特別舍得，別人還夸她當(dāng)后媽對孩子好，給孩子吃穿用的都不吝嗇，不虧待孩子，我媽以前還說她不攢錢，還替他們家擔(dān)心呢，說將來孩子大了用錢怎么辦?！?/br>
    其實人家自己心里有數(shù)啊，人家不用攢錢。

    卞秋芬給自己設(shè)計好的路子，就是八十年代搞收藏，兩千年之后升值賣掉，正好房地產(chǎn)市場升溫，再用來買房子。可以說如果不是太貪心，她這條路子簡直不能更好了，默不吭聲，不動不搖地就能發(fā)財巨富。

    就比如那尊銅鎏金佛像。剛剛經(jīng)歷六七十年代，八十年代初佛像收藏大冷，就沒幾個人買，放在國營古董店的庫房里落灰，乏人問凈。當(dāng)時文物古董沒有市場、沒有拍賣，銅鎏金佛像一百二十塊錢買到她手里，兩千年能輕松賣出幾萬塊。

    翻了幾百倍，給一般人大概就狂喜了。

    可是這個東西，如果能“合理合法”地賣出八十萬呢？

    “最開始可能是98年，一家子吃喝花用，肖玫、肖葵留學(xué)花錢，他們家其實這么多年一點(diǎn)積蓄都沒有，之前卞秋芬也賣掉過她收藏的東西，96年賣掉過一件清代官窯的盤子，她花了三百塊買的，賣了幾萬塊，也只有那次拍賣沒有貓膩。98肖京京考上大學(xué)，卞秋芬想在大學(xué)附近買個房子，就決定賣掉一個清代的梅瓶，肖淮生當(dāng)時還比較收斂，自己沒出面，委托給別人去辦，被他委托的人為了討好他，就故意透露給一家民企的老板，那個老板找人唱雙簧，抬價買了下來。再后來，嘗到甜頭就難以收手了，有一就有二，一次又一次?！?/br>
    肖淮生這種cao作很難被發(fā)現(xiàn)，要不是兩千年那個刺繡唐卡，還未必這么快東窗事發(fā)。兩口子當(dāng)時故技重施，要賣掉銅鎏金佛像，然后卞秋芬也不知哪來的膽子，拍賣會上竟大手筆地出手把永樂刺繡唐卡拍了下來。

    馮妙修復(fù)刺繡唐卡前前后后用了四個多月，并且也不止一次表露惋惜，卞秋芬的那種心理，大概就是“你想要的東西我可以輕易搶來”吧。

    然而兩百六十萬，卞秋芬手上一時拿不出那么多現(xiàn)金，肖淮生挪用了公款。

    肖淮生原本打算得很好，先挪用一下，卞秋芬知道這件東西過幾年肯定會大幅度升值，過幾年再出手，錢就翻幾十倍幾百倍回來了。然而沒等她出手，肖淮生就進(jìn)去了。

    “這幾年對干部的管理力度大了，加上他口碑風(fēng)評不佳，挪用公款的事情在審查中被發(fā)現(xiàn)，拔出蘿卜帶出泥。”肖微道，“有些事情真的觸目驚心，別說別人，我都不敢相信，你家這一個四合院就覺得羨煞旁人了，肖淮生他們家不光也有個大四合院，帝京的房子有好多套，巨額財產(chǎn)來源不明，光是家里一堆古董文物就足夠驚人了，還有向境外轉(zhuǎn)移資產(chǎn)行為?！?/br>
    “那卞秋芬會怎么樣？”馮妙問。

    “這個不好說?！毙のu頭道，“這要看肖淮生怎么說了。卞秋芬這個人聰明得很，她又慣會躲在后面，什么事情都讓肖淮生出面，那些事也確實都是肖淮生一手cao作的，如果肖淮生有心保她，把罪責(zé)都攬過去了，她還真不一定怎樣?！?/br>
    肖微道，“現(xiàn)在肖葵、肖玫都沒回來，先不說敢不敢，估計也不想回來，肖京京是個扛不住事的，早就六神無主了，卞秋芬倒是還肯為肖淮生奔走，三個孩子養(yǎng)成這樣，沒一個管他的，你說肖淮生諷刺不諷刺。”

    馮妙不禁感慨，你說卞秋芬從一個農(nóng)家女，從逆境中高考成功跳出農(nóng)門，嫁給了肖淮生，可謂人生順暢，這么些年要雨得雨、要風(fēng)得風(fēng)的好日子。不論社會地位還是經(jīng)濟(jì)條件，可以說遠(yuǎn)遠(yuǎn)超過絕大部分人了，怎么就忽然走到這一步。

    只能說人心無足盡吧。

    兩人一邊包餃子一邊聊這事，晚些時候方冀南回來了，經(jīng)過廚房一伸頭，笑道：“喲，肖院長來了?！?/br>
    “來你們家蹭飯?！毙の⒌馈?/br>
    “歡迎歡迎?！狈郊侥献哌M(jìn)來問，“這包的什么餡兒??？”

    馮妙說薺菜rou餡。

    “再包點(diǎn)兒韭菜雞蛋的吧，我怎么覺著這幾天一過年，吃啥都不香了，吃東西就吃得不飽不餓的。”方冀南道。

    “再包也吃不完了呀 ?！瘪T放下手里包好的一個餃子，嘖了一聲道，“給你一說，我忽然也想吃韭菜雞蛋的了?！?/br>
    于是她就叫二子把薺菜rou的餃子放一些到冰箱里凍上，起身去洗韭菜，一邊叫方冀南幫她揉面。

    肖微笑道：“我說你值當(dāng)?shù)膯?，費(fèi)事吧啦，晚飯還不知道一人吃幾個餃子呢。”

    “大過年不然干什么？”方冀南理所當(dāng)然道，“這不就是吃飯的活兒嗎，吃你還嫌費(fèi)事了，那你干什么不費(fèi)事兒?！?/br>
    肖微這樣的性情和生活狀態(tài)實在理解不了這兩口子，看著方冀南洗手要去揉面，就說：“你行嗎，我來吧?！?/br>
    “不是我瞧不起你，你揉面不如我，你們女同志手勁兒不行?！狈郊侥蠂N瑟了一下，利落地抓了面粉撒在案板上，把面團(tuán)攤開了揉。

    “嘖，真該讓外面那些人看看，咱們方副部長這活兒干的，絕對模范丈夫?！毙の⒊蛑歉奔軇菡f。

    方冀南全當(dāng)是表揚(yáng)他，笑道：“那是，馮妙同志訓(xùn)練咱這么多年了?！闭f完還沖著馮妙笑道，“對不對呀，馮妙同志？”

    馮妙低頭切菜沒理他，轉(zhuǎn)頭叫肖微：“要不你幫我打幾個雞蛋吧，煎熟了放餡兒里?！?/br>
    肖微便去打雞蛋，拿筷子攪散，一邊問馮妙：“這樣行不行？”

    “打散就可以了，用那個鍋煎一下，鏟碎?！瘪T妙。

    肖微笑道：“感覺到你們家就沾上人間煙火氣了，我一個人，一年到頭不是吃食堂就是出去吃，廚藝本身也不行，統(tǒng)共就沒做過幾次飯。”

    “你這個級別，要到六十歲退休吧？”馮妙問。

    肖微說是，身體可以本人同意，六十歲退休，五十五能退休的話她明年就可以考慮退了。

    三個人忙忙碌碌做飯，二子就在一旁剝蒜、切小菜。三個長輩在呢，就他一個熊孩子在家，加上怕被催婚，他是盡量少說話，努力低調(diào)再低調(diào)。

    “二子，你跟你哥買房子那小區(qū)，現(xiàn)在還能買嗎？”肖微忽然問他。

    “這我得問問，不過現(xiàn)在漲價了，那個小區(qū)我們買的時候才三千多，現(xiàn)在都漲到將近一萬了?！倍诱f，“肖微姑姑，您現(xiàn)在想買呀？”

    “在考慮，不然過幾年我退休了怎么辦。你說這房價漲的，我大半輩子的積蓄也就夠個首付?！?/br>
    肖微煎好雞蛋關(guān)上火，搖頭慨嘆道，“這個年頭，錢都不值錢了，早知道你上次問我的時候我就應(yīng)該買。”

    “買就買吧，錢不夠讓二子給你想辦法?！瘪T妙道。

    “我這兩天就幫您問問。”二子道。

    “說到房子，我聽說肖淮生挪用的公款，原本是打算騰出來手就趕緊還上的，可是錢騰出來了，又覺得現(xiàn)在投資房產(chǎn)能升值，挪都挪了，就干脆再拖一拖，先投資房產(chǎn)?！?/br>
    方冀南搖頭道，“你說這兩口子，怎么就像傳說中的吞金吞銀的貔貅，一股腦往肚子里吞，房子能升值、古董能升值，全都能升值、能賺錢，古董舍不得賣，房子還拼命想買，愣生生把自己給陷進(jìn)去了?！?/br>
    然而最初卞秋芬拍下那幅馮妙親手修復(fù)的永樂刺繡唐卡，不光因為它能升值，更多是源于某種深埋在根源里的嫉妒。

    我已經(jīng)這么努力了，你憑什么活得比我還精彩？

    你事業(yè)成功受人敬仰，你夫妻恩愛家庭和睦，你兒子孝順有出息……憑什么，你憑什么處處比我強(qiáng)？

    你看，你想要而得不到的東西，我可以輕易搶過來。

    第126章 大結(jié)局

    “我發(fā)現(xiàn)你們家人還真會吃?！毙の⒖粗蛔雷恿宅槤M目的小菜說。

    他們包餃子、煮餃子, 二子就慢慢悠悠地剝蒜、準(zhǔn)備小菜，除了吃餃子的蒜泥、三合油，還弄了些豬皮凍、紅油耳絲、醬牛rou、水煮花生米、洋蔥木耳、糖醋蘿卜絲之類的小菜。

    肖微笑著說：“以前在我們家的習(xí)慣里, 吃餃子就是吃餃子，一般除了蒜泥就不炒菜了?！?/br>
    “沒炒菜啊，這都是我切的涼菜?！倍诱f，“我們家一直就喜歡這么吃?！?/br>
    “這蘿卜絲切得比我強(qiáng)?！毙の⑿Φ溃岸? 你說你長得帥、有錢有自己的廠, 還會做飯，怎么就找不到女朋友呢。”

    二子想說你怎么就知道我找不到女朋友, 說的人家好像沒人要似的，下一秒方冀南就嫌棄地說了一句：“還是他不好, 沒人要他唄?！?/br>
    二子：“……”

    “二十八了，也該找了。”肖微說著轉(zhuǎn)向二子問, “二子, 要求也不能太高了, 天上總共七仙女，你非得等著王母娘娘生老八?！?/br>
    “肖微姑姑, 催婚不適合您?！倍有Σ[瞇拉踩，“您肯定比我爸思想開明。”

    “你這熊孩子, 意思是我自己沒有說服力是吧？”肖微笑道，“我不結(jié)婚，并不代表我反對婚姻，只是因為我自己不適合婚姻生活罷了。”

    二子說：“我也不反對, 只是沒遇到合適的。對的時間遇到對的人, 我肯定就結(jié)婚了?！?/br>
    方冀南數(shù)落他：“你說你媽十八歲就結(jié)婚生了你們兩個, 你們兄弟倆可好，弄得人家誰不知道咱們家兩條光棍啊。人家外邊問起來，還以為我們這做家長的有多挑剔不理事呢?！?/br>
    二子看看馮妙，笑嘻嘻恭維：“爸，哪能人人都像您這么幸運(yùn)的?！?/br>
    馬屁拍得挺舒服，方冀南瞟了他一眼說道：“按我說，女孩子只要教養(yǎng)好、人品好就行了，成家立業(yè)，成家擱在前邊的，男人不成家你就體會不到真正的責(zé)任感。家庭幸福是天長日久過出來的，不是光靠你甜甜蜜蜜談戀愛談出來的?！?/br>
    “說的好像我就隨便似的。”二子嘀咕道，“那不是還有我哥呢嗎，爸，您催催我哥，他是老大，叫他趕緊結(jié)婚給您生孫子。”

    “你都不急？”肖微笑著問馮妙，想說怎么都是方冀南在催啊。

    “大子有女朋友了?！瘪T妙專心吃飯，隨口道，“處了有一陣子了，元旦前認(rèn)識的?！?/br>
    “希望能成?！倍诱f。

    他哥趕緊結(jié)婚生孩子，滿足他爸年紀(jì)輕輕當(dāng)爺爺?shù)男膽B(tài)，也好減輕他的壓力。大子三十歲，方冀南每次提起就喜歡說，他三十歲時大子都上小學(xué)了。

    “你哥跟你不一樣，覺得合適了他才會處?！瘪T妙道。

    聊起大子的女朋友，是帝京一家醫(yī)院的兒科醫(yī)生，比大子小三歲27了，醫(yī)科大一讀八年，去年才畢業(yè)工作，杭城人，大子的上級領(lǐng)導(dǎo)介紹的。大子當(dāng)時實在抹不開面子就去了，去了才知道，那姑娘也是實在抹不開面子去應(yīng)付一下。

    結(jié)果倆人看上了。

    “南方姑娘啊，醫(yī)生挺好的?！毙の⒌?。

    “祖父母都是北方人，當(dāng)年的南下干部，mama也是北方人，所以生活習(xí)慣上應(yīng)該都差不多?！瘪T妙說。

    “那他們家將來應(yīng)該不用爭論粽子吃甜吃咸的問題了?！毙の⑿χ鴨?，“我覺得還行，大子這孩子思想挺成熟的。我說你這當(dāng)婆婆的，打算什么時候定下來??？”

    “你怎么比我還急啊，”馮妙笑道，“處著吧，什么時候他們自己想定下來了，我們大人再出面?！?/br>
    二子說：“哪天我得去看看我那未來嫂子長什么樣，能讓我哥一眼看上?！?/br>
    “你可別討嫌啊，回頭你哥說你?！瘪T妙告誡他，“尊重人家，不然等你將來談對象了，都還沒見父母呢，咱們也跑去看，你看你對象高不高興?！?/br>
    “嗐，我總不會跑到她跟前說我是沈方靖弟弟?！倍有Φ?，“我就先去認(rèn)識認(rèn)識，她不是醫(yī)生嗎，我去掛號找她看病總行了吧。”

    方冀南說：“人家是兒科醫(yī)生，你這么大一只去看兒科？你有本事倒是先弄個孩子出來呀?！?/br>
    “我借我同學(xué)家孩子去，我就說小孩吃多了撐的不消化?！倍有?。

    “可把你能耐壞了?！狈郊侥系?，“兩人處得來，你哥肯定就帶回來了，又不是你對象，你急的什么呀?！?/br>
    二子：……果然什么事最后都能扯到他身上。

    肖淮生的事情一直到4月底才塵埃落定，判了14年，沒收家產(chǎn)。肖淮生已經(jīng)57歲了，14年有期徒刑，可想而知了。

    法律制度是完善的，沒收財產(chǎn)只是沒收他本人的財產(chǎn)和違法所得，合法財產(chǎn)中家屬成員應(yīng)有的財產(chǎn)不沒收。然而卞秋芬和肖淮生這些年花錢大方，加上子女留學(xué)、上大學(xué)，合法收入范圍內(nèi)根本就沒有什么家庭積蓄，他們最初的住房是肖淮生單位的公房，98年房改家庭出資買下的，最終給家屬保留了下來，卞秋芬和肖京京母子倆五一前后搬回了老公房，之后就少有人見過。

    從元旦后肖淮生被雙規(guī)，卞秋芬就沒有再來西三所上過班，相熟的同事談起此事，都不勝唏噓。肖淮生攬下了所有罪名，財產(chǎn)之外卞秋芬沒受到多大牽連，然而作為一名故宮博物院的工作人員，肖淮生的受賄行為偏偏又是跟文物洗錢有關(guān)，卞秋芬大約是沒法再回來工作了。

    在家聊起肖家的事，馮妙感慨說肖淮生還真都攬下了，起碼據(jù)她所知，永樂刺繡唐卡是卞秋芬拍下的。

    “一家子過日子，她怎么可能不知情。”方冀南道，“但是比如說，肖淮生一口咬定她不知情，說他告訴她拍下刺繡唐卡的錢是借的呢？”

    “本身也確實是肖淮生利用職權(quán)犯的錯?！瘪T妙道，“我不是要給卞秋芬辯護(hù)，但是只能說他們家，在我看來很多責(zé)任都在肖淮生身上?！?/br>
    “肖淮生對這個后老婆還真不錯，真感情啊?！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