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像一顆摔破的雞蛋，黃燦燦的蛋黃灑了滿天，紅格子教學(xué)樓籠罩在脈脈殘陽之中，依依不舍落日的離去。

    放學(xué)鈴聲驟然響起，整個學(xué)校隨之蘇醒。

    陸湫湫掐著表出的教室，她約了丁瑤一起去學(xué)校旁邊的美食街吃東西，她動作迅速，丁瑤還在教室里收拾東西，是以她只好在走廊上等她。

    百無聊賴之際，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伴著輕快悠揚(yáng)的鋼琴曲，在這樣陽光昏黃的傍晚，頗有幾分娓娓道來的動聽：“各位同學(xué)下午好，我是今天的播音員，程初景?！?/br>
    他逐字逐句念著千篇一律的開場白，可那些關(guān)于夕陽無限、關(guān)于少年疲倦、關(guān)于以夢為馬的語句由他道來，卻都一一具象了。

    陸湫湫正為程初景播音這事感到驚訝，身后突然貼近一具溫?zé)岬纳碥|，手心蓋住她的雙目，帶著氣音的笑在她耳畔響起，“猜猜我是誰？”

    眼睛被遮擋，陸湫湫看不見，教室里丁瑤還在收拾東西，她擔(dān)心丁瑤會撞見這一幕，忙不迭拍了拍孟書揚(yáng)蒙住她眼睛的手。

    “孟書揚(yáng)，別鬧！萬一被看見就完了！”

    身后那道聲音充滿無所謂，“看見就看見，我巴不得全校的人都知道我們的關(guān)系?！?/br>
    趁他分心說話，陸湫湫一把扯下他的手，心里話脫口而出：“可我不想！”

    被她推開，孟書揚(yáng)愣了愣，下垂的狗狗眼怔然地看著她透出不耐煩的臉龐。

    落寞在眼里無聲沉淀，怕她當(dāng)真不高興，孟書揚(yáng)率先服軟，“對不起嘛，我保證沒有下次了！”

    他說著，就要舉起手發(fā)誓，眸光清亮，燦燦若星。全然不見往日桀驁的痕跡。

    陸湫湫這時也意識到了自己剛才語氣不太好，她猶豫須臾，生硬地轉(zhuǎn)移話題：“你找我干嘛？”

    聽她軟和了語氣，孟書揚(yáng)重拾信心，試探性地問：“……你明天有空嗎？”

    明天就是他們約定的兩周的最后一天，換言之，是他們的“分手日”。

    明天正巧是周日，有一天的空閑時間，陸湫湫本可以復(fù)習(xí)為借口拒絕孟書揚(yáng)，可對上他可憐巴巴的眼神，話到嘴邊又有些說不出口。

    反正是最后一天了，答應(yīng)吧。心里如此一想，陸湫湫心軟了，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

    她同意了！孟書揚(yáng)眼睛一亮，興奮得想要將她抱起來，又想到她剛才的抗拒，堪堪遏制自己的想法。

    “那我明天去接你！”

    明天哥哥在家……

    陸湫湫輕咳，道：“你把地點(diǎn)發(fā)給我，我自己去吧?！?/br>
    孟書揚(yáng)不說話，用那雙犯規(guī)的小狗眼可憐兮兮地望著她。

    對視幾秒，丁瑤突然背著包走出來。

    “好吧?！鼻榧敝拢戜袖写掖掖饝?yīng)，偷偷推了推孟書揚(yáng)，示意他趕緊離開。

    孟書揚(yáng)成功說服她，笑得看不見眼，知道她在催促，抬腳沿著走廊走了。

    丁瑤走過來，奇怪地望了眼孟書揚(yáng)離去的方向，“湫湫，你們剛剛說什么了呀？”

    她出來時看見兩人離得很近，為此感到驚訝，因?yàn)樵谒劾?，乖巧安靜的叁好學(xué)生陸湫湫和那個出了名桀驁不馴的壞學(xué)生孟書揚(yáng)應(yīng)該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關(guān)系。

    “你看錯了，他剛剛沒和我說話?！标戜袖星擅畹匾隽硪粋€她感興趣的話題，“對了！不是說好要去吃章魚丸子嗎？走吧，不然一會賣完了！”

    “哎對！”丁瑤一拍腦袋，“走走走，現(xiàn)在趕過去應(yīng)該還能趕上收攤！”

    *

    陸湫湫和丁瑤在美食街逛到七點(diǎn)多才分手，她手里提著為陸向野帶的吃的，心情愉悅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路過溫霽的別墅，她不經(jīng)意往里看了一眼，別墅大門緊閉，燈都滅了，溫霽不知道是早早休息了還是不在家。

    她沒停留，徑直回了家。

    然而剛要打開門，她瞥見門口放著什么東西，月光昏暗，陸湫湫費(fèi)了好大的勁才辨認(rèn)出這好像是一束香檳玫瑰。

    是誰放在這的？

    難道是哥哥？

    不，不可能。陸向野如果買了花，怎么可能放在門外不拿進(jìn)去。只能是別人放在這的。

    送花卻又不進(jìn)去，誰會這么干？

    心頭自然地浮現(xiàn)出一個名字。陸湫湫莞爾，傾身將花從地上捧起。

    開門入室，陸湫湫發(fā)現(xiàn)陸向野竟然就在客廳看書。他就開了一盞臺燈，熒白色的燈光在他俊朗的面龐打下黑色陰影，即便燈光昏暗，也能清晰勾勒出他深邃的五官。

    聽到動靜，他掀起眼皮，望向這邊。

    陸湫湫站在客廳拐角，一手捧著花，一手提著吃食，笑容粲然。故意歪頭端詳他好一會，開口打趣道：“有人總是讓我注意保護(hù)視力，怎么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卻開著這么暗的燈看書？”

    他似乎在這坐了好一會了，起身前按了按酸脹的太陽xue，才走過去開了燈。

    “眼睛有點(diǎn)疼，就沒開大燈?！?/br>
    “眼睛疼？”陸湫湫聽了他的解釋瞪大眼睛，手忙腳亂地放下手里的東西，踱過去關(guān)心道，“怎么會突然眼睛疼？哥哥，我看看?！?/br>
    她踮起腳，手搭在陸向野肩上湊近觀察陸向野的眼睛，陸向野也乖順地彎腰，由著她觀察，眼睛還是因?yàn)闊o法適應(yīng)強(qiáng)烈的吊頂燈閉了閉。

    眼睛生理性的疼痛使他蹙起眉，這張眉目凌厲、五官冷峻的臉顯出幾分脆弱。

    叫人與他說話都不自覺放輕聲音。

    光從外觀上看陸向野的眼睛并無大礙，就是紅血絲多了點(diǎn)，可能是最近備考壓力大熬夜比較多。

    “很疼嗎？”陸湫湫小聲問。

    “還好?！?/br>
    陸湫湫嘟起嘴，“別逞強(qiáng)！我記得家里有滴眼液，滴一下說不定有用，我去給你拿?！?/br>
    她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說完就丟下陸向野，一陣風(fēng)似的沖上樓拿東西。

    陸向野看著她跑上樓的背影，無奈地笑了笑。余光卻忽然看見剛剛被陸湫湫丟在地上的花。

    玫瑰……誰送的？

    泛紅的眼睛瞇了下。

    等陸湫湫取了滴眼液回來，見陸向野正在廚房的流理臺修剪她拿進(jìn)來的香檳玫瑰。

    以前有陣子陸湫湫癡迷買花，但又懶得養(yǎng)，買來的花總是放不了幾天就死了，所以陸向野不得不扛起重任，自主學(xué)會了修剪養(yǎng)護(hù)鮮花。

    “咔嚓！”

    剪刀剪掉一小截花莖，那一聲聲響在安靜的夜晚格外醒耳。

    奶黃色玫瑰花瓣嬌嫩欲滴，莖葉繁茂，顯然得到了原主人的悉心呵護(hù)。陸向野那雙白凈骨感的手拿著它們，也十分的賞心悅目。

    陸湫湫在原地失神地看了良久，猛地一想起陸向野的眼睛還疼著，連忙走上去把滴眼液給他，“哥哥，眼睛疼就先別管它們了?？煸囋囘@個，要是沒用的話我們就去醫(yī)院看看?！?/br>
    手里的花枝被搶走，替換成小小的一只滴眼液，陸向野怔了怔，哭笑不得。

    “放心，我不會有事的。”

    “你快試試！”

    “好，好?！?/br>
    陸向野不敢忤逆，仰頭往眼睛里滴滴眼液。他下頜線條清晰，喉結(jié)凸起，脖頸修長又白潤，仰著頭時喉結(jié)無意識地滾動兩下，蠱人無比。

    陸湫湫心虛地收回自己炙熱的目光，接過陸向野的工作，給玫瑰修剪花枝。

    這玫瑰被養(yǎng)得這么好，她可不能毀了它們，辜負(fù)了溫先生的信任。

    然而，她真的不擅長修剪花枝。

    “我來吧?！?/br>
    滴完滴眼液的陸向野盯著她看了看，提議道。

    陸湫湫語塞，她還是有自知之明的，把剪刀還給陸向野的同時，問他：“哥哥眼睛好點(diǎn)了嗎？”

    “好多了?！?/br>
    “那就好！”陸湫湫開心起來，“我今天和丁瑤去學(xué)校旁邊的美食街，給哥哥也帶了吃的！我替你嘗過了，那里的章魚丸子特別好吃！保證哥哥吃了也會覺得好！”

    說起吃，她眉飛色舞，活靈活現(xiàn)。這副生機(jī)勃勃的模樣令陸向野心生慶幸。

    慶幸他當(dāng)初的那一腔孤勇，離開那個冷漠窒息的家，帶著陸湫湫在外面獨(dú)自生活。

    想到他們倆名義上的父親，陸向野的目光冷了下來。這叁年來，他已經(jīng)很少想起那個人了，可每次想起，都會覺得如鯁在喉。

    并不是每個父親都是配做父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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