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新然覺得莫名其妙。

    張鴻打電話找自己？

    他找自己干嘛？

    勝利者對失敗者的嘲諷？

    他一把奪過電話，壓抑著憤怒，“我不是王晨！你打錯了！”

    “??？我不找王晨啊，他跟我一起呢。”那邊傳來讓李新然朝思暮想夜不能寐的聲音，“李老弟，有沒興趣出山？我新片兒缺歌，打算邀請你出馬，愿不愿意給個面兒？”

    李老弟？我什么時候跟你關(guān)系這么好了......李新然依然沉著臉，但語氣已經(jīng)放緩了很多，“張老師，您的音樂造詣要強過現(xiàn)在的我許多，何必舍近求遠(yuǎn)?！?/br>
    雖不甘拜下風(fēng)，但確實技不如人。

    況且當(dāng)時熱血上涌，現(xiàn)在卻更明白什么叫現(xiàn)實。

    他李新然被稱作國內(nèi)“rap小王子”，也是這兩年的流量一哥。

    但如果真膨脹了，以為自己真是什么大人物了，那離糊掉也就不遠(yuǎn)了。

    張鴻，是電視劇導(dǎo)演。

    并且他不是一般的電視劇導(dǎo)演。

    他目前拍過三部電視劇，其中兩部便占據(jù)了這幾年來收視率的前二。

    第一部電視劇是在網(wǎng)絡(luò)播出，數(shù)據(jù)同樣碾壓同期其他網(wǎng)劇，哪怕是上星的電視劇，能跟他比的也就一部《血色芳華》。

    然而血色芳華中最出彩的角色就是他演的。

    聽說他最近去拍電影了。

    可無論電影是成功還是失敗，兩人的地位都是不同的。

    上一個膨脹到認(rèn)不清自己的流量一哥是什么下場，他可是看的分明。

    資本能捧你做流量一哥，同樣也能讓你萬劫不復(fù)。

    說到底，他只是個替公司賺錢的工具人罷了。

    所以......他一定不能放過音樂這條路！

    不是靠著流量跟粉圈還有公司刷出來銷量的歌手，而是真正靠作品說話的歌手！

    到了那個時候，他才能初步掙脫資本帶來的桎梏，成為一名真正的......藝人。

    最起碼，到時候公司不會對他呼來喝去，完全當(dāng)做一個賺錢的工具人。

    因為當(dāng)一個工具人被榨干之后，等待著他的是什么呢？

    一腳踢開讓你滾蛋？

    可沒這么好心。

    到時候的做法，是把當(dāng)初或刻意或意外掌握的你的黑料，匿名公之于眾，然后讓你糊掉，借機榨取最后一絲利益。

    之后，你就可以銷聲匿跡給后來人讓位了。

    李新然承認(rèn)，他對張鴻的反感，不全是因為王晨。

    因為當(dāng)初在公司，王晨只是個小練習(xí)生，現(xiàn)在他卻靠著演技成功擺脫了“小鮮rou”、“流量小生”的頭銜，而是可以光明正大自稱“實力派青年男演員”了。

    這一切，都是張鴻帶來的。

    同樣，張鴻與他同齡，今年都是二十五歲，但雙方的地位，以及在吃瓜群眾眼里的口碑，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他是被人“不齒諷刺”的流量明星，對方......卻是才華出眾的導(dǎo)演、演員、詞曲作者。

    因為嫉妒，他對張鴻的感覺怎么可能好？

    那邊張鴻輕松的聲音傳來，“那你覺得呢？”

    李新然握緊了拳頭。

    我聲音里的不爽已經(jīng)很明白了，但你卻毫不在意。

    我在你眼里，大概就跟路邊的小草一樣不必在意吧。

    “我覺得？我覺得張老師您也許只是因為要拍攝電影忙不過來，所以便把一些簡單的事情交給他人去辦，但因為這件事也不算重要，而圈子里想巴結(jié)您的人很多，所以你選中了我?！?/br>
    因為他跟張鴻不對付，所以無所求。

    哪怕有所求，他也必須改變態(tài)度，這對張鴻來說依舊沒有損失。

    那邊傳來張鴻的笑聲，“可惜，老弟你猜錯了?！?/br>
    不，其實是猜對了。

    《偶像傳奇》里的歌只有夠好聽就行，主要是詞。

    而張鴻靠自己的真實水平顯然寫不來符合劇情的歌詞，所以他需要一個工具人。

    一個會寫歌的工具人。

    寫出來的只要一般好聽就行，主要是氣氛得渲染到位。

    思來想去，也就一個李新然合適了。

    不過他當(dāng)然不能這么說。

    張鴻的語氣鄭重了許多，“李老弟，不，李新然，我就問你一句話：你真的甘心嗎？”

    李新然心念一動，不著痕跡問道：“張老師這話什么意思。”

    “沒別的意思，就是之前錄節(jié)目的時候我看出來的?！蹦沁厪堷欘D了頓，說道，“李老弟，就這樣渾渾噩噩當(dāng)一個流量明星，然后等價值榨干之后被一腳踢開，你真的甘心嗎？”

    反正張鴻覺得他肯定不甘心。

    張鴻此人深諳社會油滑之道，也就是他擅長觀察。

    而那兩三個月錄制綜藝節(jié)目的過程中，他察覺到了李新然的一些趣事。

    這家伙，跟那種一般的流量明星不同。

    他有野心，而且懂事。

    他一開始確實是在懟自己，但在自己第一期拿出那兩首歌之后，他就變了。

    而在第二期節(jié)目錄制之后，他繼續(xù)跟自己較勁，已經(jīng)不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了，更像是例行公事。

    很明顯，他已經(jīng)明白了節(jié)目組的目的，也明白了他自己在這檔綜藝節(jié)目里的定位。

    然后，他就默認(rèn)自己是抬高張鴻音樂水平的墊腳石，并且極有默契的默默配合。

    他什么定位？

    一個也許有點兒音樂才華，但卻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流量小鮮rou”定位，是給自己這個“知名年輕電視劇導(dǎo)演以及出色唱作人”當(dāng)墊腳石的定位。

    觀眾們喜歡看什么？

    喜歡吃瓜。

    而吃瓜，除了一部分故作清高來一句“雖然xx有問題，但xxx也不是好東西”的人之外，其他吃瓜群眾都會有自己的傾向。

    這世界不是非黑即白，但吃瓜的時候，大家希望能有一黑一白。

    而“流量小鮮rou”自然便是黑的那一方。

    別看網(wǎng)上各路流量明星的粉絲叫的歡實，好似到處都是他們同伴一樣。

    實際上，沉默的才是大多數(shù)，粉絲文化，終究只是小圈子。

    默默看節(jié)目吃瓜的人，大多......其實還是討厭流量明星的。

    會把他們拿來跟演技出眾的戲骨比演技。

    會把他們拿來跟從小苦練的舞蹈家比跳舞。

    會把他們拿來跟出色的歌手比唱功。

    然后批判他們一番，因為他們真的都比不過。

    比不過，卻還要樣樣都摻和一腳去撈錢。

    也許是背后的資本為了利用他們此刻的熱度撈錢，也許是他們自己要撈錢，也許兩者都有。

    但對流量明星來說，人設(shè)大于一切。

    可李新然這個做法，基本上可以說是完全不在意人設(shè)，他甘于當(dāng)一個節(jié)目中的“惡人”。

    再加上他寫的歌其實不錯，雖然跟張鴻那經(jīng)過前世市場考驗的歌曲自然沒得比。

    這讓張鴻發(fā)現(xiàn)了一個事實。

    李新然，也許已經(jīng)在給自己找后路了。

    或者，他已經(jīng)厭倦了流量明星以及人設(shè)帶來的麻煩。

    又或者，成為原創(chuàng)歌手就是他本來的初心。

    為什么張鴻看得出來？

    因為他認(rèn)識的人里有人跟這個李新然的狀態(tài)一樣。

    一個羅筠，一個王晨。

    張鴻也不討厭李新然，所以甚至在跟節(jié)目組負(fù)責(zé)人跟導(dǎo)演聊的時候，他對“工具人”李新然還有那么點兒小同情。

    雖然李新然賺的錢肯定比普通老百姓多無數(shù)倍就是了。

    后來接觸，他覺得李新然也不討厭，跟那種刻板印象中小鮮rou不同。

    所以為什么不拉他一把？

    反正都是當(dāng)工具人，好歹我張某人還能不壓榨他那么狠。

    那邊張鴻想得挺美，這邊李新然卻陷入沉默。

    他表面沉默，內(nèi)心卻掀起了驚濤駭浪。

    張鴻他怎么......怎么知道？

    莫非有人說？

    不可能！

    這件事只在自己心中，哪怕是經(jīng)紀(jì)人跟家人都沒向他們提起過！

    所以......只可能是張鴻猜出來的。

    李新然此刻表情終于繃不住了。

    他心里特復(fù)雜。

    張鴻猜得出來，說明他了解自己。

    甚至他能理解自己。

    原來自己在他眼中并不是一個不配有姓名的嘍啰。

    而且他還能猜到自己的內(nèi)心。

    握緊了拳頭，又放開。

    又握緊了拳頭，又放開。

    李新然終于向自己的內(nèi)心妥協(xié)了。

    “張老師，我該去哪兒找你？”

    電話那頭，張鴻微微一笑，“洛城，我等你。”

    他忽悠人一直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