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豎都是這些，沒點(diǎn)個(gè)新意，我還不如到城逛大街去選看?！?/br>
    掌柜的登時(shí)就有些不服氣了，他思量來去，神神秘秘地引了梅遜雪上了小二樓，為她展示了這枚小金令。

    同在帝京，掌柜的消息實(shí)在靈通，這位梅遜雪梅姑娘出身好，生的美，又有賢名，近來有傳說陛下有意迎娶她為中宮，這一枚小金令怕是合她心意。

    梅遜雪望著手心這枚小金令，心都顫動(dòng)起來了。

    這是上天的預(yù)示么，竟使她能得到這一枚金令？想起這幾日父親在家中同母親的一些猜測(cè)，梅遜雪的心愈發(fā)地狂跳。

    更何況太后宴請(qǐng)那一晚，她得見天顏，那英俊不似凡人的相貌令她夜不能寐，思之若狂，若非安國公府的小道姑攪合，怕是能同陛下交談幾句。

    思緒回還，梅遜雪覺得這枚小金令乃是預(yù)示她將入主中宮的吉祥物，立時(shí)便同掌柜開了價(jià)。

    她家資頗豐，開了一千兩的價(jià)錢，卻叫掌柜一口拒絕：“這可是文物，前朝皇后的金令牌，一千兩？”

    吃屁去吧。

    梅遜雪身旁的丫頭立時(shí)便問道：“再是文物，也是前朝的，不過金牌一塊，掂量掂量不過幾十兩重，一千兩已是天價(jià)?！?/br>
    掌柜的即刻將金令牌收了起來，端茶送客。

    到底是十幾歲的姑娘家，梅遜雪悻悻而去，只是過了半個(gè)時(shí)辰，掌柜的又迎來了梅遜雪身旁的丫頭。

    “我家姑娘圖個(gè)吉利，送來五千兩，掌柜的若是能出，我便拿走，不能出便罷了。”她冷眼，“濟(jì)州侯府同日晟昌來往頗深，掌柜的還要多掂量。”

    彼時(shí)三千兩便可在帝京稍繁華處買一處二進(jìn)的院子，五千里已是巨數(shù)，掌柜的想起這位梅姑娘，去歲因錢莊的一位伙計(jì)侍候不周，竟使家丁當(dāng)街鞭打，以至落下了殘疾，想想便將這枚小金令賣給了梅遜雪，又叮囑道：“雖是前朝皇后的令牌，卻不知可逾矩，你家姑娘既愛，留在家中賞玩便是，最好不要佩戴出來?！?/br>
    這廂梅遜雪得了吉兆喜不自禁，星落攜青團(tuán)兒早早往那錯(cuò)金樓坐了，因來得早了，錯(cuò)金樓的雅間里還未有人來，星落便也未進(jìn)雅間，只在一樓窗下托腮坐了，遙望永定河上。

    今日是龍舟會(huì)，河岸早已停泊了數(shù)艘龍船，許多人壯漢歇在船下，以待午后的龍舟賽。

    二人坐著，卻聽窗下偶有嬰啼，星落很是敏感，這便豎起了耳朵聽。

    但聽那一廂有男子輕言：“前日又得一女嬰，家中實(shí)在無力撫養(yǎng)，還請(qǐng)香婆代她找個(gè)好人家——家中已有三個(gè)女兒，恐有絕后之患?！?/br>
    那香婆的聲音似乎頗為耳熟，星落傾耳聽，但聽她道：“官人且安心，老婆子定為她尋一個(gè)好人家。來日官人若是再娶，可再來找老婆子?！?/br>
    那男子聲音嘶啞，低低說道：“……賤內(nèi)如今身子不爽，聽聞我將小孩子拿走，更是流淚不止，恐怕日后三個(gè)姑娘還要麻煩香婆?！?/br>
    這里乃是京郊，卻不想兩次遇上這等事，星落聽得郁憤難當(dāng)，在桌上支起手，探身看去，見那懷里抱著嬰兒的老嫗十分眼熟，星落眼眉一霎，即刻就喊起來：“又是你這個(gè)老虔婆！”

    原來這香婆正是上回因要溺死女嬰，而被星落踢下永定河的老嫗，她好似也認(rèn)出了星落，驚恐地往后退了一步，像是要逃的樣子，青團(tuán)兒當(dāng)機(jī)立斷，喊了自家家丁一句，立時(shí)有人擒住了她。

    星落一溜煙跑出了錯(cuò)金樓，因窗下乃是河堤，泥濘遍地，星落踩著泥過去，質(zhì)問那男子。

    “聽你話音，竟是想賣了小嬰孩，再氣死你娘子，完了再賣了你那三個(gè)閨女，再娶新婦，真是最毒不過男人心！”

    那男子形容猥瑣，此時(shí)被人擒住，又見質(zhì)問他的乃是一位天仙般的女兒家，立時(shí)就嗡噥道：“小人賤內(nèi)連生四個(gè)賠錢貨，小人若不如此，怕是要斷了香火?！?/br>
    這一句話說的星落火冒三丈，她在中原一帶見多了此事，心下已然控制不住，再看那老嫗，抱著嬰孩咬牙，她略加思索，便知這香婆怕是一個(gè)專處置女嬰的老妖婆，造孽無數(shù)。

    她面向那男子，氣的咬牙：“我踢死你?！闭f罷一腳抬起，直踹中男子心口，再一用勁，便將男子踹下了河。

    隨著撲通一聲，那男子便在水里撲騰，而錯(cuò)金樓里已有許多人聚集圍觀，其中不乏有幾位世家小姐身邊仆婦丫鬟。

    永定河邊再起波瀾，禁中卻一片靜謐，皇帝在壽康宮里陪著太皇太后說話，阮英在外頭得了信兒，小心翼翼地跪地呈稟。

    “啟稟陛下，女冠的護(hù)衛(wèi)傳來消息，只說女冠與人爭執(zhí)，將一名男子踢下了河，言語中提及了女嬰之事?！?/br>
    皇帝的眉毛幾不可見的一揚(yáng)。

    小徒弟似乎很是酷愛踢人下河啊。

    太皇太后在一旁聽了，只覺得匪夷所思，蹙著眉問他：“這小糖墩兒素來知禮，定不會(huì)無緣無故地踢人下河，快些派人去問清楚才是?！?/br>
    她見皇帝不言不動(dòng)，生怕他又對(duì)糖墩兒有偏見，這便溫著聲兒道：“哀家知道你不喜人嬌縱，可糖墩兒絕不是……”

    皇帝擱下茶盞，眼眉平靜。

    “朕不喜嬌縱，但她嬌縱沒事?！?/br>
    作者有話說：

    這幾章解開星落踢人下河的誤會(huì)感謝在2021-05-26 23:00:05~2021-05-28 11:42:4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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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3章 無名之璞（中）

    小二樓雅室外臨河的檻窗邊, 站了幾位貴女。

    今歲端陽宴的主人，乃是文安侯府的二姑娘辜沅月，她同星落雖然年歲相當(dāng), 可并不相熟，她是位脾性隨和的小姑娘，既然哥哥提了，便也欣然應(yīng)允，向安國公府下了請(qǐng)?zhí)?/br>
    這會(huì)兒午陽將盛, 河邊的風(fēng)徐徐而來, 吹拂在面上已有些熱燥，辜沅月被圍蔟在幾位貴女之間, 視線溫柔地落在了河堤上。

    方才仆婦來報(bào)，言說河陰處, 有一位貌比天仙的小姑娘同人起了爭端，一腳將人踢下了河, 很是專橫。

    其時(shí)端陽宴之客已然來了三位, 這便簇著辜沅月往窗邊一站, 往下一看，那貌比天仙的小姑娘不管落水之人, 竟手抱小嬰兒，搖著哄呢！

    蔟著辜沅月的幾位貴女里, 有一位便是左相家的姑娘都沁婉，她往下瞧的第一眼，就認(rèn)出了這小姑娘乃是安國公府的六姑娘，黎星落, 這便小小地呀了一聲。

    “這一位, 不是國公府的六姑娘么？如何不來赴宴, 倒在河陰處哄娃娃？”

    辜沅月左側(cè)的貴女隨聲附和，“誰說不是呢？你瞧瞧她的裙角，全是泥污，一時(shí)還怎好同咱們共餐？”她是贏安伯府里的姑娘，名叫羊蕊珠，平日同霍聲婉交往甚密，自然為她馬首是瞻。

    “聽聞她前一陣兒，進(jìn)宮住了好幾日，到末了還不是灰溜溜地出了宮？陛下那般神仙一般的人，我可不信能瞧得上她?！?/br>
    辜沅月眉心幾不可見的蹙了一下，姣美的面容上閃過一絲兒厭煩。

    “背后不言人是非，諸位姐妹還是少說些吧。”

    辜沅月乃是林太后的親外甥女，如今辜連星又水漲船高，連升幾級(jí)，端陽宴乃是勛貴圈里的重要宴會(huì)，年年換人來辦，辜沅月今歲剛及笈，這便落到她頭上了，可見她如今在貴女圈的地位。

    旁人忌憚她，可霍聲婉卻不怕，嗤笑了一聲。

    “今兒咱們這桌上，進(jìn)過宮的也不只她，陛下哥哥心懷蒼生，哪里能瞧得上螻蟻一般的凡人？”

    辜沅月冷笑一聲。

    這位明嘉縣主霍聲婉同陛下一表三千里，只是每年元日隨著母親渭南郡王妃進(jìn)宮吃一回春宴，卻在每每提及陛下時(shí)，都要親切地喚一聲陛下哥哥，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什么公主娘娘呢。

    “縣主jiejie吃虧就吃虧在出身。”辜沅月眉眼生涼，語氣卻帶著顯而易見的調(diào)笑，“若是出身旁的勛貴之家，中宮之位怕早就是你的了?！?/br>
    都是精伶伶的小姑娘，誰能聽不出來辜沅月語中帶著的嘲諷？霍聲婉被刺了一下，臉色即刻就變了。

    “何必話中有話？”她連窗下的景兒都不看了，冷著臉望著辜沅月，“怪道今日端陽宴請(qǐng)了她，辜家meimei同她幾時(shí)好上的？”

    辜沅月淺笑不語，向著身旁丫頭交待了一句，“……去為六姑娘送上一條棉帕，若是無事了，便請(qǐng)她入席吧。”

    說罷，便回身入了雅間，端坐品茗。

    霍聲婉頓時(shí)為之氣結(jié)，剛想追進(jìn)去，羊蕊珠卻在一旁扯住了她回，

    “縣主，想一想辜家哥哥，沒的同未來小姑子置氣?！彼p聲在霍聲婉的耳邊提醒了一句，話音入耳，霍聲婉立時(shí)便頓住了腳步——?jiǎng)踪F的圈子就這么大，霍聲婉去歲鬧著同定親的那一家人退了親，偶然見了辜連星一面，芳心可可，全落在了他的身上。

    “……若不是為了辜家哥哥，本縣主才不會(huì)來這狗屁倒灶的端陽宴——長公主jiejie那邊常有宴請(qǐng)，全是在不曬不冷的皇家園林，本縣主這是何苦來哉？”霍聲婉低聲抱怨，略略收斂了怒氣，平息了一時(shí)心情，這才進(jìn)了雅間。

    辜沅月并不坐首席，只在其下首坐了，不過一盞茶，雅室門一推，便陸續(xù)進(jìn)來數(shù)位貴女。

    此間雅室乃是錯(cuò)金樓最大，可容納六張八仙桌，端陽節(jié)永定河有龍舟大會(huì)，不論百姓權(quán)貴，皆可報(bào)名參賽，故而這端陽宴也漸漸隨著龍舟大會(huì)辦了起來，此間雅室也成了年年端陽會(huì)的最佳觀賞點(diǎn)。

    說話間，河上便有呼號(hào)之聲傳來，想是時(shí)辰快到了。

    雅室中漸漸坐滿了人，個(gè)個(gè)都是帝京頂級(jí)的閨秀，有文雅的，也有活絡(luò)的，有自恃身份不言不語的，也有垂目賞景輕聲耳語的，更有性情爽朗者，衣袂翩躚，穿梭各桌的，總之女孩子們，各有各的美麗可愛。

    眼看著暖陽掛上中天，時(shí)辰已近午時(shí)，菜品一桌一桌的呈上，只是人還沒齊，閨秀們均感無趣時(shí)，卻見雅室之門被清清推開，一位清麗的少女飄然而入，在門前微微頷首，蔓聲說了句jiejie們勿怪，是meimei來晚了。

    眾貴女的視線登時(shí)便落在了她的身上。

    這位濟(jì)州侯府的四姑娘梅遜雪，回回赴宴，都是姍姍來遲，務(wù)必要在眾目所望時(shí)，翩然登場(chǎng)，今日也不例外，眾貴女中有活絡(luò)者，便也應(yīng)了聲，其余人便都將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今日穿一身雪青，襯得膚色白皙，容色清雅，最令眾人難以移開目光的，竟是她腰間懸著的一塊黃金令牌。

    男子常佩腰飾，女兒家卻不常見，即便有，也大多佩戴玉佩一類清雅物件兒，而梅遜雪這般氣質(zhì)嫻雅之人，今日竟佩戴了一塊黃金令牌，同她的氣質(zhì)一點(diǎn)兒也不相配。

    貴女們自恃身份，即便心里有話，也不隨意置喙，辜沅月身為此次端陽宴的主人，微微一笑，請(qǐng)人引了梅遜雪入席。

    梅遜雪淺笑著入了主席，霍聲婉便把眼風(fēng)掃了過去，“……這是戴了個(gè)什么稀罕物？快拿來叫我瞧瞧?！?/br>
    梅遜雪正巴不得有人問她，這便推拒了幾句：“……不是什么好的，今兒穿雪青，顏色太過素雅，便想著拿金子壓一壓——我娘親那里有一塊祖上傳下來的小金令，便戴上了?！?/br>
    霍聲婉的唇只仰了一邊，接了過去，端詳了半天稀奇道：“這上頭寫了什么？良佐，嘉偶？這是說男子還是說女子的？”

    席間便有人嗤笑一聲，“應(yīng)當(dāng)是男子夸贊女子的話吧？”語氣中帶了些許的不屑。

    “這是怎么話說的？女子就合該給男子當(dāng)良佐？本縣主倒覺得是哪位女子夸贊夫君輔佐她輔佐好……”霍聲婉挑著眉反駁。

    梅遜雪見這個(gè)不著四六的明嘉縣主帶偏了話題，這便向著她的好友定淮伯家的二姑娘萬枝梅使了個(gè)眼色。

    “……我怎么聽著良佐佳偶這二詞有些耳熟，倒像是前朝太宗給皇后的嘉獎(jiǎng)。”萬枝梅笑著說，“近來宮里宮外的，都傳說meimei家府上將要出一只鳳鳥——這小金令meimei佩戴，再合適不過了?！?/br>
    此言一出，席間的貴女們皆看了過來。

    近來坊間的確有所傳聞，皆傳說這位濟(jì)州侯府的四姑娘，將要入主中宮，今日這小金令一出，倒似乎是做實(shí)了此事。

    梅遜雪連連擺手，似乎很是羞赧的樣子。

    “快別說了，可羞死m(xù)eimei了?！彼鲃?shì)將小金令收了回來，嗔道，“我可不敢再戴了。”

    話雖是這般說，可她仍舊將小金令掛回原位，儀態(tài)大方地端坐了。

    辜沅月笑了她一句，“真別說，縣主坐在那，還當(dāng)真有母儀天下的樣子。”

    梅遜雪揮了揮帕子，叫她別渾說，可那身姿腰桿，越發(fā)地挺直了。

    又過一時(shí)，席還未開，便有貴女問起來，“主桌倒還空了一位，是哪位姑娘遲了？一時(shí)要罰她杯酒才是?！?/br>
    辜沅月淺笑應(yīng)了一聲，“是安國公府的六姑娘，估摸著時(shí)辰，這會(huì)兒該到了。”

    便有貴女哦了一聲，話音兒就不好聽起來，“可真有意思，誰家里還不是公侯伯爵了？單等她一個(gè)？”

    羊蕊珠接了一句，“人家可是在宮里頭住過的，如今又有著國師的虛銜，身份自然貴重，咱們且侯著吧。”

    便有人嗤笑，“……那樣?jì)煽v的脾性，她母儀天下我第一個(gè)不服——從前買空一整個(gè)良美記甜點(diǎn)的仇，我還記著呢！”

    “是了，聽聞她嬌縱霸道，也不是什么公主郡主的，偏愛踢人下河，這會(huì)兒為什么遲了？還不是又欺負(fù)人去了？”

    這姑娘的話音剛落，雅室的門便被推開了，眾貴女眼前登時(shí)一亮，只覺得室中亮暖的光都變得柔和恬淡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