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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別喊了,街上耗子聽見你的聲兒都不敢打洞了知道么?!标懟敢庑χf了一句。 倆人又胡天扯地聊了好一會兒才掛斷電話,但陸桓意有點兒心不在焉,陸枕書和尹燭都看出來了。 掛了電話,陸桓意把那把匕首在手中轉了一圈兒,握住刀柄放進了自己茶幾下面的小柜子里,抬頭看著陸枕書,“你看,二師叔都默認我不回去了,你就別……白費勁了?!?/br> “……我再去問問師父,”陸枕書的眉頭從二師叔說出那句“新年禮物”開始就沒有松開過,“這其中定是有什么……” “沒有什么,”陸桓意聳了下肩,“他就是不想讓我回去而已,而且我也不想回去?!?/br> 頓了會兒,他又補上一句,“主要是我不想回去。” 陸枕書還想說什么,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始終沒有說出口。 坐了會兒,陸枕書還是走了,臨走前將自己畫好的符送給陸桓意防身,陸桓意收了下來,沒有多說什么,等陸枕書走了以后拉開茶幾下面的小柜子,和白玉匕首一塊兒放著了。 尹燭還坐在床上,入定老僧似的一動不動。 陸桓意覺得他可能睡著了,雖然他睜著眼睛的,但也沒人規(guī)定妖怪不能睜著眼睛睡覺。 他盯著尹燭看了一會兒才想起來桌上還有他買回來的糖畫,剛就拿了張保鮮膜墊著準備放到冰箱里,結果被那鬼一打岔給忘了。 橙黃色的糖已經被在室溫下慢慢融化,軟軟地癱在保鮮膜上,竹簽子拿起來的時候還能勾出一兩根糖絲兒,他扯了下嘴角,“怎么辦啊大爺,這玩意兒化成這樣了,還能吃么?” “試試。”尹燭起身坐到沙發(fā)邊,接過陸桓意手里的竹簽子,沾了點兒糖漿抿了下,甜得發(fā)苦了,他皺了皺眉,很遺憾地沖著陸桓意搖了搖頭。 陸桓意好像笑了。 像是笑了,又像是沒笑,尹燭沒能來得及看清他的表情,陸桓意便快步繞過沙發(fā),趴在了床上,腦袋上的卷毛不服輸?shù)芈N著,卻怎么也看不出平時那股精神勁兒。 尹燭又用竹簽子戳了戳糖漿,實在是吃不下去,干脆把保鮮膜裹了裹,拿著這一小坨東西挪進廚房,把這玩意兒放進冰箱了——他還記得陸桓意說過吃不完的東西要用保鮮膜封好放到冰箱里。 出來的時候陸桓意還是那么趴著,拖鞋要掉不掉地掛在腳上,他兩條胳膊疊著枕在腦袋底下,整個人的腰身和腿都被拉長了似的,尹燭盯著看了會兒,坐到床邊,躺了下去。 “你想回去,”尹燭頓了會兒,似乎是在組織語言,“可以明說?!?/br> “我不想回去?!标懟敢獾穆曇袈犉饋碛悬c兒悶,大概是因為嘴離床單很近的緣故,熱氣都噴灑在上邊兒,他甚至能感受到一股濕氣。 “你師兄走了,不用裝,”尹燭翻了個身,側著身子一條胳膊枕在腦下一條胳膊搭在他背上,輕輕拍著,“想回去就回去吧?!?/br> 陸桓意沒吭聲。 尹燭也不說話,那條壓在陸桓意的手沒用力,但也沒刻意繃著勁兒,就那么平平穩(wěn)穩(wěn)地壓在陸桓意背上。 陸桓意終于抬起頭,一臉不耐煩地往旁躲了躲,把他的胳膊從自己背上甩掉了。 “這不是我想不想回去的問題,”陸桓意看著他,“是我?guī)煾覆蛔屛一厝??!?/br> “那你想回去嗎?”尹燭也看著他。 陸桓意沉默了會兒,輕輕點了點頭,隔了會兒,又搖了搖頭。 “那下次你師兄問你,”尹燭的手又抬了起來,揉了揉他額前的頭發(fā),“要好好兒說。” “……說了我也不能回去,”陸桓意吸了下鼻子,“有什么必要,很丟人?!?/br> “但是你得說,”尹燭還是揉著他的頭發(fā),動作一下比一下輕,“想做的事,想說的話,要在能說的時候說清楚,不能等以后沒有機會了再來后悔?!?/br> 陸桓意愣了下,大概是沒想到尹燭能說出這種話。 “這是飼養(yǎng)過我的人教我的第一件事,”尹燭的聲音也放緩下來,大概是快睡著了,手的動作逐漸緩慢,“我也教給你。” 陸桓意沒說話,等尹燭睡著了以后才把他的手從自己額頭前面一點一點拿開,輕輕放在了床上。 他們倆都是橫躺在床上的,沒拖鞋,還有半條小腿搭在外面。 尹燭不會因為這個姿勢而睡不著,也不會感到不舒服,畢竟他是個什么高難度睡姿都能安穩(wěn)入睡的神奇妖怪。 有時候陸桓意會懷疑自己把他抱起來從樓上丟下去,空中旋轉翻騰轉體三周半他也不會醒。 陸桓意躺了會兒,還是爬起來,把尹燭板正了,扶著他的腦袋輕輕放在枕頭上,還給他蓋上了被子。 尹燭終究沒能扛過冬眠的誘惑,陷入了沉睡。 這個房間里終于只剩下了他一個人活動的痕跡。聲音、呼吸、一切的一切都顯得那么寂寞孤獨。 那種站在世界中心拿了個喇叭,想喊卻喊不出聲,也沒人聽見他沒人關心他的感覺,就跟被脫光了丟到冬天的雪地沒有什么區(qū)別。 尹燭這一覺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醒。 想做的事,想說的話,要在能說的時候說清楚。 不能等以后沒有機會了再來后悔。 尹大爺說得挺有道理的。 不能等他死了以后,魂魄殘留于世再去告訴師父他們,自己有多想在山上,跟他們一塊兒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