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田日暖玉生煙(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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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一個雪球砸在流年身上,他茫然抬頭,不遠處,那個笑得陽光燦爛的少年眨巴著亮晶晶的大眼睛,手中雪球一拋一拋,說:“打雪仗?!辈坏人卮?,又一個雪球迎面而來,他微側(cè)身子,許是身子有些凍得僵硬了,盡然沒有避開,啪,雪花四濺,落了一臉,花生吐舌頭做鬼臉,大笑著嚷嚷:“小娃娃,沒糖吃,吃雪花,輸?shù)牟辉S哭鼻子哦。” 流年并不動氣,只隨手抹去臉上雪花,溫柔的招了招手,說:“過來?!?/br> 花生歪頭看了看,然后搖頭:“不過來。” 流年皺眉,彎腰輕輕咳嗽起來,聲音悶澀,花生愣了下,心想,別真凍出病來!幾步跳過去扶他:“怎么,可冷了?讓我瞧...哎呦?!彼瓮染吞樱瑓s已遲了,啪,后腦門重重挨了一下,碎雪順著衣領流進脖子,冷的她跳尖聲驚叫,啊呀呀,你使詐... 少年拍拍手撣去剩余雪末,極慵懶地攏著雪裘,像看戲一般看著滿院子亂竄的她,眸中全是笑意。 花生不甘心,抓了幾個雪球就胡亂扔過來,流年玩心大起,院子里雪球四飛,尖叫聲四起,歡笑溢滿庭院! ...... 鬧了好一陣,最后,兩人鬢發(fā)歪斜衣服散亂,模樣狼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對大笑! 花生用凍的蘿卜似的手捏捏流年的臉,說:“小媳婦,你笑的真好看,我喜歡看,以后得多笑笑?!?/br> 流年笑著點頭:“恩?!?/br> 花生說:“咱們再堆個雪人,給它也找一媳婦?!?/br> 他依舊笑著點頭,說:“好?!?/br> ********************* 那一日是乾和二十一年十一月十一,當然并不是傳說中的光棍節(jié),上京下了場百年一遇的大雪,鋪天蓋地而來,掩去所有丑惡臟臟,還塵世間一份純粹的干凈,仿佛連悲傷都被一起掩埋! 那一日,是傅流年十五歲的生辰。過去的十四年中,他有過極致榮寵也遭遇了人世間最悲慘的事,人生從巔峰瞬間落到地獄,這種極度的起伏落差,若換個人可能已經(jīng)瘋癲,可他沒有,因為,他是傅流年!一切開始的就讓它開始吧,因為無力扭轉(zhuǎn)便只能承受,一切過去的卻不會輕易過去,因為他是傅流年!終有一日終有一天,會全部討還。 但,那一日,乾和二十一年十一月十一,他點頭說好的一刻是真心實意不帶半分虛假的,甚至笑著想,怎樣都好,至少還有他會留在身邊!那一日,是他這幾年來笑的最歡暢的,很真心很開心,沒有陰謀,沒有欺詐,沒有色欲,沒有悲傷,這個破敗冰冷的冷宮,有那個少年在,笑得陽光燦爛沒心沒肺。 很多年后,像是一種輪回,忘憂閣被大火焚燒的那年的十一月十一,也下了一場極大的雪,白雪遮蓋了一切,連那些燒的焦黑的殘垣斷壁都被掩埋,只留一片純潔的白!他站在院中擁著華麗至極的紫貂裘,身邊是夢寐以求的女子,腳下是整個臣服的東夏皇朝,紫宸殿中是等待為他慶生的各國使臣,可他只覺得冷,冷的再感覺不到歡樂感覺不到疼痛! ************************ 鮮血噴射而出,落在雪人身上,雪白映著鮮紅分外刺目。 花生大驚失色,伸手扶住傅流年,急問:“怎么了?” 流年淡然抹去嘴角血水:“無事,回房躺會兒就好?!?/br> 花生忙將他攙扶進房間躺下,她在床邊坐下,望著那張蒼白如雪的臉,眉頭擰成了個結(jié):“到底是什么???怎會經(jīng)常吐血,這樣下去如何得了,不行,我得找人問問去。”說著就要起身,流年一把拉住她,虛弱的搖頭:“不要去,沒用的。” 花生說:“不行,我一定要去問問?!?/br> 流年卻說道:“花生,我...想見見母親?!?/br> “母親?” 流年點頭,這一刻他忽然很想他的母親! 少年握住他的手:“好?!?/br> “她在哪里?” 他輕輕閉上眼眸,半響,說:“挽月宮。” “在宮里?” 他微點頭,聲音有些艱澀:“花生...我姓傅,傅流年。” “哦”。傅是國姓,她有些訝異,暗想著,難道真是私生子? 只聽他繼續(xù)說:“我在父皇的孩子中排行第五,挽月宮里的月妃是我母親。” 是正牌皇子?!她吃驚了下,可是,皇子不都應該金堂玉馬侍從如云?花生本事個奇心極重的人,想問,可面對床上蒼白瘦弱的少年她最后只點了點頭,說:“你好好休息,我來想辦法,但,你得告訴我,吐血的原因。” 流年睜開眼眸望著房頂,良久才說道:“五年前,我被送去北狄當質(zhì)子,他們怕我逃跑,便給我體內(nèi)下了盅?!?/br> 花生這下驚了,傳說中的盅,真的有?!愣了半天才回過神來問道:“就這樣一直吐血?” 流年仿佛極累,輕輕嗯了聲,又閉上眼睛。 花生沒有再追問什么,起身離去,輕手輕腳關上門,在門外站了會兒轉(zhuǎn)身離去。 院子里,一個堆了一半的雪人身上滿是點點鮮紅,如落梅般妖嬈、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