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離離失去意識之前，最后看見的就是他蒼老且布滿仇恨的臉。

    他到底是來了。

    付成明啐了一口，罵道：“死丫頭, 老子今天就是過來送你下去陪我女兒的?！闭f完, 他從背包里掏出準備好的繩子，然后將她雙手雙腳都緊緊地捆了起來。

    她想要掙扎, 身上卻一點力氣都沒有。

    被綁住的四肢軟綿綿的, 眼皮也越來越重，像是掛了秤砣, 意識逐漸下沉。

    恍惚間, 她聽到付成明還在咒罵：“你放心，肯定不讓你一個人死, 等會兒秦湛回來了, 我讓你們一塊兒去見閻王?！?/br>
    唰的一下, 付成明拉開了客廳陽臺上窗戶, 然后返回身將鄧離離拖過去, 按著她的頭強迫她往樓下看：“別說老師不照顧你, 你們這才九樓，我蕊蕊當(dāng)時可是從二十一樓掉下去的，那么高, 人啪地一下拍在地上，腦漿子都摔出來了, 我的蕊蕊那么疼, 我也得讓你們感受一下！”

    帶著涼意的風(fēng)吹進來, 鄧離離清醒了一分，意識也開始逐漸回籠。

    他剛才說什么？

    要讓秦湛和自己一起死？

    她想要喊救命，可是此刻她的身體幾乎麻痹, 拼了全身的力氣也只是動了動唇，一點聲音都沒發(fā)出來。

    好在當(dāng)下，付成明并沒有想要對她動手。

    她又被扔回地板上，那種動都動不了的感覺太無助了，像是一只螞蟻，隨時都會被對手碾死。

    她甚至不知道是否應(yīng)該期盼秦湛來救自己。

    能夠這么胸有成竹的說要殺了他們倆，付成明肯定還準備了別的后手。

    可現(xiàn)在，秦湛什么都不知道，如果他進來，很有可能真的會和自己一起送命。

    巨大的恐懼感快要將她吞噬，可是此刻，她卻連睜開雙眼的力氣都沒有。

    突然，有人在外面按了房門密碼。

    付成明陰惻惻的笑一聲：“沒想到這么快?！?/br>
    房門打開，秦湛熟悉的腳步聲在門口響起。

    她想要喊住他，讓他不要進來，讓他快點報警。

    可她動彈不得，努力半天也只發(fā)出一聲低吟。

    “離離，你沒事吧！”朦朧間，遠處傳來秦湛焦急的呼喊。

    她動不了，付成明替她答：“現(xiàn)在還死不了。”說完，他又朝門口指一下：“把門關(guān)上，手機扔出來?！?/br>
    秦湛只猶豫了一下，很快照做。

    不管如何應(yīng)對，他都不能拿鄧離離的生命來賭。

    房門關(guān)閉，他的手機也按著對方的要求扔到了客廳中央。

    聽到手機落地發(fā)出的啪地一聲，鄧離離的心都涼了。

    “知道我為什么恨你么？”付成明問秦湛。

    秦湛沒回答，而是從口袋里摸出一包香煙朝他說：“抽么？”

    付成明皺了下眉：“戒了，這時候還抽煙，你還挺有興致的，行，我大人有大量，就讓你抽完這支煙?！?/br>
    秦湛笑了一下，用打火機點燃了手中的香煙。

    這大約就是書上所謂的心有靈犀。

    剛剛還在樓下的時候他就有一種不好的感覺，再打鄧離離的電話也沒有打通。

    他想起門口的監(jiān)控，趕忙用app看了一眼。

    不出所料，盡管鏡頭只能照到這邊一半的地方，但還是清晰的拍下了一個黑衣黑帽的男人進門的片段。

    聯(lián)想之前的事情，他立馬判斷出這人就是付成明，于是迅速報了警。

    電話里，警察勸他暫時不要上樓，等他們到了一起上去。

    可他沒聽，他不能讓鄧離離一個人面對這么大的危險。

    屋子里很安靜，鄧離離被繩子捆著，歪著頭靠在墻上，沒什么大礙，似乎只是暈了過去。

    秦湛的心稍微放下一點，開始和付成明周旋，拖延時間等警察過來。

    “付主任，你女兒是自己從樓上掉下去的，就算是怪，你怪學(xué)校，怪校長，怪誰都有可能，為什么偏偏怪到我們身上?！?/br>
    付成明聽罷，狠狠地朝地上的鄧離離踹了一腳，秦湛的心一下就揪緊。

    鄧離離卻被這一腳踹的清醒了一點。

    她聽到男人的謾罵聲：“要不是她，我女兒能被抓到精神病院，能被開除，能為了份工作丟了性命？”緊接著，他又調(diào)轉(zhuǎn)槍口對上秦湛：“你也是個混蛋，當(dāng)年出國交換的那個名額，要不是開會的時候你不同意，我家蕊蕊就能順利出國深造，過上好的生活，也就不會死！你偏要給鄧離離，現(xiàn)在她成了人上人，我女兒枉死了，你說是不是你們欠我家的，要不是你們，鄧離離現(xiàn)在這樣的好日子都該是我家蕊蕊的！”

    簡直就是一點道理不講。

    當(dāng)年明明就是付成明靠關(guān)系想把出國名額給付蕊，但是被秦湛發(fā)現(xiàn)給攪合了，最終系里開會一致通過了讓當(dāng)時的年級第一鄧離離去。

    就這么坦坦蕩蕩的事兒付成明都能說出這么多歪理來，不怪他能把女兒教成那樣。

    可是當(dāng)下，鄧離離在他手里，秦湛就是有天大的不滿意也不敢說，只能順著他：“好，我理解你的痛苦，你說吧，你想讓我們怎么補償?！?/br>
    “補償？”付成明冷哼一聲，從背后掏出一根鐵棍，幾步走到了秦湛的面前：“就這么補償吧?！?/br>
    說著，他舉起鐵棍正面朝秦湛的身上猛砸。

    鄧離離什么都知道。

    她聽到了棍棒砸在他身上的悶響，一下又一下，她的心都揪了起來。

    她強撐著頭朝門口的方向看了一眼。

    “你等會兒，等我打夠了，就送你倆一起到地下陪我女兒?！备冻擅鲬嵟陌l(fā)泄著自己的情緒：“你平時不是挺狂的么？現(xiàn)在不是一樣要挨老子的打?！?/br>
    秦湛不是不敢還手，他是不能。

    警察不來，他就算動了手，也無法保證能夠順利帶走尚且昏迷的鄧離離。

    所以，他只能忍。

    胸口剛剛好了不久的肋骨似乎再一次骨折了。

    他忍著痛，朝小姑娘的方向看了一眼。

    她似乎是醒了，微瞇著的眼睛里充滿了擔(dān)憂和緊張。

    “沒事?！彼隽藗€口型，想讓她別怕。

    可是額角滾落的血紅彤彤的落在地上，他悶哼一聲，整個人晃了晃，有些站不穩(wěn)。

    付成明似乎也出夠了氣，不再打他，而是轉(zhuǎn)向鄧離離：“媽的，還不醒，要是讓你這么迷糊著就死了，就太便宜了。”說罷，他手中鐵棍就要朝鄧離離的頭上揮下去。

    霎時間，一個黑影躥了出去，秦湛護在她身上，用自己的背替她擋下了那一棍。

    咚地一聲，震動的感覺讓她再一次清醒過來。

    秦湛胸腔發(fā)出來皮rou破碎的聲音讓她心痛如絞，眼淚唰地就流了下來。

    樓下傳來警笛的聲音。

    鄧離離驚訝的看了秦湛一眼，對方勉強對她咧了下嘴。

    “媽的，你還報警了！”付成明慌起來，從背包里掏出一柄閃著寒光的匕首，惡狠狠地朝二人的方向走過來。

    -

    葉景旭和同事們沖進來的時候，看見的是這樣的一幕。

    鄧離離渾身是血的癱倒在一邊，她表情驚恐，卻因為手腳都被束縛著什么忙都幫不上。

    秦湛雙手牢牢握著付成明的刀刃，眼神決絕。

    汩汩的鮮血從他的手掌上往外流，地板上已經(jīng)積了一小灘。

    “救命，救命??！”鄧離離掙扎著朝他們喊，那樣子是葉景旭從未見過的瘋狂。

    付成明見警察沖進來，知道自己逃不掉，也不再和秦湛僵持，放下二人當(dāng)即想要從窗戶上跳下去，卻被幾個警察迅速給控制住。

    “秦湛?！编囯x離喊的聲音嘶啞，干涸的唇角洇出了血。

    秦湛手中的刀終于落地，他雙手顫抖，手心血淋淋的一片，甚至能看到翻出來的血rou。

    葉景旭立即叫人把秦湛抬出去等救護車。

    別的傷都還好，但是他的手如果不立即接受治療，很有可能就會形成永久傷害，以后變成連筆都拿不了。

    躺著秦湛的擔(dān)架被人抬了出去，鄧離離死死地盯著他們消失的方向，眼淚不住的往下流，失魂落魄。

    葉景旭過來替她解開了身上的繩子，柔聲問：“你受傷沒有？”

    鄧離離搖搖頭只說了一句：“救救他。”然后徹底暈了過去。

    -

    因為她只是吸入了一些□□，身上并沒有別的什么傷處，所以到了醫(yī)院不久就清醒了過來。

    護士見她醒了，連忙將門口的警察叫進來：“您進去吧，那姑娘醒了，應(yīng)該可以問話了?！?/br>
    葉景旭朝護士小姐道了句謝，進了病房。

    一進屋，并不是預(yù)想中的場景，鄧離離已經(jīng)掙扎著從床上爬了下來。

    整個人還有些晃，見了他立馬問道：“秦湛呢？秦湛在哪兒？”

    葉景旭趕緊過來將她扶回病床上，說起秦湛的病情還有些猶豫。

    “說啊，他到底怎么了。”鄧離離急道。

    葉景旭嘆了口氣：“身上幾處骨折，醫(yī)生說沒大礙，休息休息就會好，不過手上的傷……傷到了神經(jīng)，以后可能會有一些后遺癥了?！?/br>
    鄧離離的臉慘白慘白的。

    她理解這個所謂后遺癥代表著什么。

    它代表那么優(yōu)秀的秦湛再也無法握筆、拿不住筷子、甚至連普通的工作都無法完成。

    腦海里又想起秦湛那個牛皮本子上記錄的一頁又一頁文字。

    他的字寫得是極漂亮的，大氣自如，剛勁有力，那也是她喜歡他的一個原因。

    字如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