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凌寒“………”

    “不說話就是默認(rèn)?！彼蛄丝谔?，忽然沮喪起來，“只可惜我在宮里人微言輕，說不上話，肯定是不會被許配給你的。你足智多謀，能不能想個(gè)法子求娶我呀？”

    “……”褚凌寒明顯不知道說什么好，靜靜看她半響，竟輕柔地答了句：“我試試。”

    為何上一世的愛情就這么順理成章，這輩子就這么曲折蜿蜒了呢？

    “哈哈哈哈，那，以后你就是我的相好了，可以暗送秋波、眉目傳情暗度陳倉那種相好！”蕭小九高興瘋了。

    蕭靜好卻懵了，這不是，這不是她才跟滿琦說過的話么。

    .

    記憶如潮水褪去，靈魂猛然砸進(jìn)身體，她只覺胸口一疼，硬生生咳醒過來。

    諾大的宮殿內(nèi)雕梁畫棟，熏香撲鼻，這讓她感覺不真實(shí)到了極點(diǎn)。

    公主被冊封過后，就會有自己的宅邸，作日她進(jìn)宮參拜完皇上后，就領(lǐng)著淑妃回殿了。

    不曾想竟睡了這么久，她翹起身，坐在床沿邊發(fā)呆。

    作日滿琦為她上妝時(shí)，沒有發(fā)現(xiàn)她臉上有半點(diǎn)易容的痕跡，便提出了個(gè)假設(shè)，會不會她被送出皇城之前那十年的容貌是假的，而現(xiàn)在的才是真的。

    這個(gè)問題一直縈繞在心間，直至淑妃從門外悄無聲息地進(jìn)門，她才光腳跑過去挽著對方胳膊，親呢地喊了聲：“娘?！?/br>
    別人都中規(guī)中矩喊母妃，她卻自小就不喜歡這樣叫，沒人的時(shí)候都喊她娘。

    淑妃長長嘆了口氣，“你還是回來了。”

    蕭靜好堅(jiān)定道：“為了你，我必須回來，在這宮中，想要活得很好，就得大權(quán)在握。您不必再勸我，開弓沒有回頭箭，我也無路可退?！?/br>
    淑妃為她找來鞋子，淡淡一句：“如今你學(xué)得了本事，做事也有主見，我還管得住你么？”

    蕭靜好穿上鞋，不想同她爭論這個(gè)話題，轉(zhuǎn)而道：“我有一疑問，想問問你?！?/br>
    見她抬眸看來，她才壓低聲道：“娘，你如實(shí)告訴我，我十歲前的模樣是不是才是假的，而十歲離開皇城時(shí)，你給我吃的藥，其實(shí)不是易容，是讓我長回原本該有的樣子?！?/br>
    淑妃聽罷，僵立片刻才輕輕點(diǎn)了下頭，反問，“你可知你那些兄弟姐妹們是怎么夭折的？”

    她垂眸想了想，喃喃低語，“他們都很聰明?！?/br>
    “正是，”淑妃踱步窗柩前，緩緩說道，“你自幼過度聰慧，又不懂掩飾自己鋒芒。我就只有你這么一個(gè)女兒，如果不這么做，你覺得，在這父殺子子殺父的地方，我們母子兩能茍延殘喘活到今日么？”

    難怪，十歲之前，她們不是在洗衣局就是在冷宮。她曾給淑妃出過很多策略，卻都不被采納，蕭靜好一度覺得自己的母親懦弱無能。

    現(xiàn)在看來，母親才是真正偉大又有智慧的人，十年沉淵，韜光養(yǎng)晦，只為護(hù)她性命。

    后知后覺的她現(xiàn)在才明白為人母的良苦用心，蕭靜好鼻子一酸，就要落淚。她挽著她胳膊，靠在她肩上，說道：“對不起，過去是我不懂事，往后誰也別想再欺負(fù)到我們頭上?！?/br>
    淑妃凝眸，輕輕拍著她的手，“你也會有為人母那天，到時(shí)候你就明白了?！?/br>
    這話讓她臉頰不由一紅，腦子里想到的竟是湛寂那張臉。

    她忽然響起什么，又問：“娘，你給我吃那種藥，會不會導(dǎo)致我部分記憶遺失？”

    “怎么會?！笔珏⑽⒁恍?，回道。

    真的嗎？她心說那就奇怪了，幾乎所有前世記憶都知道，卻獨(dú)獨(dú)丟了有關(guān)褚凌寒的，從前面兩段記憶重現(xiàn)來看，他們以前關(guān)系非同一般的呢，作何會記不起來呢？

    蔓蔓征途，回宮只是第一步。

    她除了要應(yīng)付那些曾經(jīng)把她踩在泥底，現(xiàn)在又來阿諛奉承的jiejiemeimei們，還要提防著太后在公主府安插眼線，廢了好幾天的勁兒，才把隱患排除，打發(fā)到了好些有嫌疑的家丁。

    本想著溜去國師府探望探望親切的是兄弟們，帶他們到健康吃香喝辣好生盡盡地主之誼，然一想到現(xiàn)在她與湛寂身份特殊，只得作罷。

    正覺不論躺著坐著走著都百般無聊時(shí)，徐公公給了她一封請?zhí)f是北魏使者讓小斯送來的，人還在門外候著。

    徐公公以前淑妃殿里的人，蕭靜好回來后，便特地點(diǎn)了這些老人進(jìn)府，也算是讓他們晚年個(gè)落腳之地。

    拓跋程楓信上說，已經(jīng)找到他母親的落腳點(diǎn)，由衷地感謝她能提供這么寶貴的線索，遂邀她茶樓一聚，了表謝意。

    她來回揣摩著到底要不要赴此約，若是要去，就要起到去的效果，最好可以敲定三州十八縣之事，就算不能，也要探探對方口風(fēng)。

    如此盤算著，她便大大方方出了門去。

    .

    再說這邊，湛寂被回京探親的路瓊之硬生生拉到了茶樓。

    閣樓人不多，十分清凈。兩人一壺茶，靜坐良久，終是路瓊之忍不住打破平靜道：“過去那么多年，我勸過多少次讓你回健康為皇城保駕護(hù)航你都不愿意，怎么這次就忽然回來了？”

    湛寂端坐在對面，背直得像根竹竿，垂眸不語。

    對面的人突地笑了起來：“褚北啊褚北，只怕是為了某人吧？”

    他看著街上三三兩兩的行人，細(xì)細(xì)呢喃著，“是嘛？”

    “當(dāng)然是！”

    路瓊之接著說：“欲佛節(jié)之后，九公主被你逐出師門的消息傳遍大江南北，外界都在說你師徒二人關(guān)系決裂。

    恰好那陣子她人間蒸發(fā)，你又在滿天下找人。人們更是認(rèn)為你要捉她回去興師問罪，最重要的是，你也從沒否認(rèn)過這種說法，事情持續(xù)發(fā)酵了半年之久，只怕是太后也信了七分，這才三顧茅廬請你出山，做這國師。

    要知道，控制你可比殺了你有價(jià)值得多，她如果能拉攏你，便能拉攏你背后的諸多信徒，用你來權(quán)衡朝堂勢力，鞏固南齊政權(quán)，再適合不過?！?/br>
    聽他喋喋不休一通分析，湛寂仍神情淡淡，并不覺得驚訝。

    “所以說，你從昭告天下將九公主逐出師門并由著流言蜚語發(fā)酵那刻起，就在籌劃著如何讓宋太后親自將你請回健康。從本質(zhì)上來說，你跟九公主目的地都是一樣的?！甭翻傊Σ[瞇的，陰陽怪氣道，“圣僧如此深謀遠(yuǎn)慮，這是為誰呢？”

    湛寂不輕不重白了他一眼，不答反問，“你把我叫來，就為說這些？”

    他說：“當(dāng)然不是，你難道沒覺得，自己變了嗎？”

    湛寂：“……”

    路瓊之看破不說破，喝了盅茶，笑著轉(zhuǎn)了話題，“你人都回來了……真不打算回南平王府看看？”

    湛寂捏佛珠的手驟然頓住，沉默了很久，才淡淡一句：“塵緣已盡，回去做什么。”

    那廂長長嘆氣，自從南平王妃去世后，這父子二人就是一并的疙瘩，互相懷恨這么多年。這個(gè)中緣由，別人也不好說什么。

    路瓊之正出神，眼底赫然闖進(jìn)一身著淺色青衫的姑娘，手里挎著竹籃，從街頭款款走來。

    打量良久，他蹬了兩下桌腿，“湛寂，快，快拍我一掌?！?/br>
    湛寂側(cè)頭看了眼樓下，蹙眉問：“你確定？”

    “確定，我覺得，當(dāng)初我爹上門提親又退親就是個(gè)天大的錯(cuò)誤，他腦子進(jìn)水?？禳c(diǎn)拍我……”

    “砰——”他話沒說完，人已從閣樓墜去了地上，看得出不用他說，湛寂早就想給他來上這么一掌了。

    路瓊之捂著胸口吐了口血，奄奄一息沖樓上的人豎起大拇指，張著血盆大口比了個(gè)“算你狠”的口型，緊接著倒在了滿琦腳邊，抬頭擠出抹勉強(qiáng)的笑容：

    “原來是你，真巧?！?/br>
    滿琦見他滿嘴的血，眸中大驚，強(qiáng)壓著跌宕起伏的心，蹲下身扶著他，說話時(shí)有些顫抖：“你，你怎么了?！?/br>
    咳咳咳，明明沒傷太重，硬生生又被他咳出一堆血來，一句話沒說出口，直接倒在了女子懷中。

    “路大人，路大人……路瓊之……”滿琦接連喊了無數(shù)聲，對方愣是沒醒過來。

    樓上冷眼旁觀的湛寂：“…………”

    心說招搖撞騙。

    他將桌上茶水一飲而盡，起身欲走，卻聽見隔壁雅間傳來一聲：“那日我對你拔刀相向，那般無禮，還以為今日你不會來了。”

    “怎么會？我這人從來記吃不記打，只要不辱我人格要我性命，我通常不記仇的?！?/br>
    一聽這聲音……湛寂眉眼微挑，放回杯子，從善如流又為自己斟了盅茶。

    .

    在高程楓熱情招呼下，蕭靜好優(yōu)雅落座，以茶代酒與他碰了個(gè)杯。

    高程楓耳上的狼牙晃去晃來的，那頭過肩的微卷長發(fā)襯得他整個(gè)人如漠北的禿鷹，桀驁不馴放蕩不羈。

    他言道：“講真，我從沒見過像你這般至情至性之人，你讓人很意外，也很詫異?！?/br>
    蕭靜好官方又禮貌地笑著，心說您可真會拍馬屁，嘴上卻謙遜道：“使節(jié)過獎(jiǎng)?！?/br>
    高程楓親自為她斟滿茶水，面帶三分笑：“別叫使節(jié)了，你若不嫌棄，可喊我中原名，高程楓。南齊的姑娘，目前我就只看得上你?！?/br>
    他話一出，蕭靜好聽見隔壁傳來一聲不輕不重的“哐當(dāng)”聲，頗覺有些狐疑，愣了愣才哈哈笑道：“高兄謬贊，你才是人中豪杰，一表人才，重點(diǎn)是重情重義。”

    又是“哐當(dāng)”一聲響，她禁不住回眸看了眼，卻被隔版攔著，什么也看不見。

    于是她召來小二，點(diǎn)了盤豬肘子，帶話道：“地方有限，若有叨擾，望鄰友海涵，我們盡量小聲點(diǎn)?！?/br>
    湛寂望著眼前冒尖的豬肘子，雙眼深邃如無底漩渦，手指輕敲桌面，臉色沉得像暴雨來臨前的天色。

    小二的見他是個(gè)和尚，看了看那盤油花花的豬肘子，又看了看他那顆……頭。

    連連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去跟旁邊的客人說明一下?！?/br>
    湛寂禮貌地抬手打住，沉聲一聲：“不必?！?/br>
    .

    外面人多嘈雜，他們雙方都盡量避開了身份和議和的事。

    高程楓重新起了個(gè)話題，“我聽聞，新任國師是湛寂？”

    光聽名字蕭靜好就忍不住心頭一顫，又怕隔墻有太后的探子，若是他們假敵對的關(guān)系被太后知道，事情就麻煩了。

    于是她晦氣地“嗐”了一聲，揮手道：“他？不提也罷。

    拜他為師，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和尚既嚴(yán)格、又無趣，整天板著個(gè)臉，跟誰借他米還他糠似的。

    唉，想想那些年，我是真苦，拜師沒幾天，就被罰去掃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個(gè)臺階，這不是給我穿小鞋是什么？你見過這么心胸狹窄的佛子嗎？誤人子弟，枉為人師！”

    咳咳咳，高程楓笑抽了，“你這么耿耿于懷？”

    蕭靜好說得跟真的似的，一連喝了數(shù)杯茶，抿了抿嘴，用力把茶盅往桌上一放，搖頭嘆氣道：“這說起來，當(dāng)時(shí)我也是走投無路才拜在他門下的，哪知……唉，受盡冷眼。

    就拿半年前浴佛節(jié)來說，我身份暴露，他作為師父，不幫我求情就罷了，還將我逐出師門，半年來我東躲西藏，他緊追不舍還想著把我捉回去繩之以法，委實(shí)寒心?！?/br>
    “總之，不管說我欺師滅祖也好、道德敗壞也罷，我與他已經(jīng)勢不兩立了?！?/br>
    “倒也不必，我看坊間那些畫本……”

    蕭靜好揮手打斷：“你就別提畫本了，我估摸著，那是他為了往我身上潑臟水，特地找人杜撰的。不然，就他那冷若冰霜，靠近者死的模樣，鬼才會喜歡！這世間任何一個(gè)男人，都比他有趣，就是高兄你，也比他有趣！”

    這時(shí)隔壁客人緊握著茶盅，不知不自覺將其化成了灰燼！就著窗柩，隨風(fēng)揚(yáng)了。

    高程楓見她對湛寂這般無情數(shù)落，不油地大喜，心中冉冉升起一個(gè)念想，幾欲脫口而出，又在深思熟慮后，把話咽進(jìn)了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