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高岸為谷,深谷為陵
會議很簡短,只有兩項議程。第一項,卓明宣讀上面的號令,正式成立海南衛(wèi)星基地籌建指揮部,緊跟著,卓明對籌建指揮部成員下達目標(biāo)和要求。另一項議程是副總指揮對人員進行分工。 諸航負(fù)責(zé)基地的網(wǎng)絡(luò)安全防護系統(tǒng)編制。副指揮笑著說:“諸中校,你要給咱們基地建一道看不見的屏障,把窺伺咱們技術(shù)和不安好心的人都堵在外面。孟教授呢,就是要給這道屏障加把鎖,這樣子,咱們基地必然是固若金湯。” 孟教授看看沐佳暉:“這次讓沐助教挑大梁吧,我做顧問?!?/br> 沐佳暉承諾道:“佳暉一定不會讓首長們失望,保證完成任務(wù)?!?/br> 諸航不著痕跡地彎了下嘴角,聽美人這么說話,似乎有點怪異。她在心里悄悄鄙視了自己一下,又以貌取人了,誰說美人就一定是花瓶! 會議結(jié)束前,劉大校給每人發(fā)了張進入指揮部的門卡?;I建指揮部的工作現(xiàn)在屬于國家特級機密,任何人都不得對外透露半點信息。 幾位客人是副總指揮親自送下樓的,諸航和其他人是第二撥下去的。 沒察覺,天色已昏黃,樹木花草搖晃得厲害,風(fēng)卷著塵埃,平地里旋轉(zhuǎn)著,四處亂竄。這是要下雷陣雨么? 諸航避著風(fēng),在走廊里疾行。 在圖書館的樓下,又遇到了沐佳暉。她不是一個人,還有一位是諸航海南之行時認(rèn)識的趙彤。沐佳暉沒有和孟教授一起走,好像是特意彎道過來看趙彤的。所以趙彤看上去特別的激動,不住地拂著被風(fēng)吹亂的發(fā)絲。 諸航不想打擾到她們,但要是裝看不見,又有點刻意。她遲疑了下,還是坦蕩地按照原定的線路往前走。 趙彤看見諸航了,表情呆滯到愕然。瞅瞅諸航這滿臉蛻皮的樣,再看佳暉,就像燒火丫頭與千金大小姐。心中一嘆,越發(fā)替卓將不值。 沐佳暉淡淡地閉了下眼,對趙彤說:“以后再聯(lián)系?!北阕吡?。 趙彤好一會才恢復(fù)過來,追著風(fēng)喊:“我給你打電話吧,都在北京了,見面很方便。” 沐佳暉沒有回頭,只是抬了下手,代表她聽見了。 “諸中校,你??????也來啦!”趙彤硬是擠出了一點笑意。 這個問題真奇怪,她在這里上課,來這兒不是很應(yīng)該么。諸航就輕輕喔了一聲,沒有深聊的意思,越過趙彤,繼續(xù)向前。 趙彤卻跟了上來,“諸中校,那就是佳暉,你們認(rèn)識了吧!卓將已故夫人的meimei。” 一股濁氣從諸航的五臟六腑慢慢滲了出來。 “我和佳暉讀的是同一座大學(xué),我是航天系,她是數(shù)學(xué)系。兩個系的女生都少,我們在同一個宿舍。那時,她jiejie經(jīng)常來看她,給我們帶許多吃的,每次都少不了費列羅巧克力。佳暉說她姐最愛費列羅的口味,卓將就??????下雨啦!” 劈哩啪啦的雨點從天空密集似的砸了下來,濺出一朵朵泥花。天色黑得像半空中倒扣了一只鍋,一切都模糊了。 諸航和趙彤忙跑回圖書館的門廊下,趙彤著急地跺腳:“也不知佳暉會不會淋到雨,剛才該給她把傘的?!?/br> 諸航皺著眉頭,雨下下來后,空氣不那么悶熱,人是舒服了,但怎么回去呢?帆帆看守發(fā)現(xiàn)犯人沒了,會不會哭? 一把大黑傘從遠處向這邊飄來。 “諸中校,你在這里呀!”卓明的秘書遞過另一把大傘,“首長在車?yán)锏饶??!?/br> 諸航朝趙彤?dāng)[了擺手,跟著秘書跑進了雨簾。 趙彤嘴巴張了張,她還想問諸航見過佳暉什么感想呢! 秘書腿長,諸航幾乎是一路小跑地追著。 卓明的車就停在大門口,秘書替諸航打開后座的車門,然后把傘又接了回來,上了副駕駛座。 卓明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諸航挺歡喜地叫了聲:“大首長好!” 卓明不出聲。 諸航訕訕地抓抓頭:“大首長,謝謝您讓我搭便車哦!” 卓明重重地哼了聲,眼神凜冽,“我承受不起你喊一聲‘爸爸’么?” 諸航倏地坐直,雙手平放在膝蓋上,恭恭敬敬叫道:“爸爸,現(xiàn)在我們?nèi)ツ模俊?/br> 卓明笑了,“回家!” 哦哦,回的當(dāng)然是大首長的家,高高的院墻古樸的大門! 一院的姹紫嫣紅,各種美麗,都被這場風(fēng)雨給摧殘了。零落成泥輾作塵,唯有香如故。蓬勃的是院墻邊的兩缸荷,荷葉碧綠清新,雨珠如珍珠,在荷葉中滾來滾去。含苞的粉紅花蕾,似揚著長莖的天鵝,自信地展示著自己的美。 有一陣不來大首長家,院中的變化也挺大,這荷花也是新栽的?只有歐燦的那只白貓一如從前的嬌氣、忘性大,見了諸航喵喵直叫,尾巴繃著,還是當(dāng)陌生人。 卓明交待秘書,給卓紹華打個電話,諸航留在這里吃晚飯。 阿姨泡了壺普洱,回甘悠長。泡個五六遍,茶湯依然紅艷。“去油脂的,我也不愛喝,沒辦法。阿姨,你給航航做碗冰鎮(zhèn)蓮子湯?!?/br> “不要啦,我陪爸爸喝普洱,同甘共苦?!敝T航說道。 卓明窩心得直樂,“紹華就沒航航半點體貼。來,我們?nèi)烤氉帧!?/br> 諸航勤快地鋪紙、磨墨。卓明臨摹的是顏真卿的《多寶塔碑貼》,字體樸直剛健,很合卓明的個性。外面雷聲隆隆、大雨傾盆,室內(nèi)空調(diào)溫度調(diào)得適宜,阿姨又點了柱檀香去濕,到是非常安靜。 一張紙寫畢,卓明額上泌出細密的汗珠。他擱下筆,端起茶杯,問諸航:“這字怎樣?” “看得挺清楚,不潦草?!?/br> 卓明眼角直抽,“就這樣?” 諸航坦白道:“其他我也不懂呀!我要是亂夸,不在點上,您聽著也不是滋味。” “哈哈,確實是這樣,不要學(xué)世故圓滑、八面玲瓏,誠誠實實做人。那誠實地告訴爸爸,今天心情是不是有點不好?” 諸航沉吟半響,老老實實回答:“我不知該怎么說?!庇行┦?,像零亂的碎片散了一地,你一旦找出規(guī)律,慢慢拼起來,一切就明朗了。 卓明嘆了口氣,坐了下來。“佳汐的老家在杭州,沐教授早年出來求學(xué),后來在北京工作就定居了下來。他有個堂弟是跑水運的,一次運輸中,碰上錢塘江怪潮,船翻了,他溺水而亡。當(dāng)時,他的妻子正要臨盆。是個女孩,就是佳暉。佳暉的母親一直沒有改嫁,以種藕為生。沐家人敬重她,對佳暉特別照顧。佳暉的學(xué)費長久以來是沐教授負(fù)擔(dān)的。佳汐和紹華結(jié)婚后,這事就被佳汐接管了過去。佳暉出國留學(xué),是紹華負(fù)責(zé)接洽的。她學(xué)成回國,她母親找沐教授問工作怎么辦。沐教授已與我們斷絕了往來,他不準(zhǔn)佳暉母親和我們聯(lián)系,他說他來想辦法。不知為什么,佳暉的工作就是沒有著落。佳暉母親偷偷打了通電話給歐燦,歐燦就找了紹華。紹華考慮了下,向孟教授推薦了佳暉,那也是佳暉的意愿。佳暉母親為了表示感激,千里迢迢送了幾缸荷過來?!?/br> 說到這兒,卓明又嘆了口氣,“航航,聽爸爸的話,心放寬點,不要斤斤計較這些小事?!?/br> “爸爸,你錯了。”諸航深呼吸,自嘲地笑,“應(yīng)該是她們計較我呀,我把首長搶走啦!” “被搶是他的福氣。你mama今晚去參加一個字畫拍賣會,募一筆捐款拯救北京的四合院和老胡同。家里就我們爺倆,你告訴爸爸,你當(dāng)初是怎么搶紹華的?” 諸航像堅守秘密的地下黨,鏗鏘有力地回道:“這個是專屬我和首長的隱私,不與別人分享。” 卓明挺失落,“原來我是個別人呀!不說也罷,航航,你看雨停了,云散了,心情該好了吧?” 諸航的心情本來就不算壞。她的原則是:想不通的事,就束之高閣。其實也沒什么想不通,如果首長對沐佳暉置之不理,她才會覺得奇怪呢! 佳汐香消玉殞,她留下的責(zé)任和義務(wù),應(yīng)該首長一肩扛起。 晚餐,阿姨用了心,做了兩份完全不同的。卓明那份少油少鹽,很清淡。諸航的,不沾一點醬油。阿姨說臉曬成這樣,吃了醬油,會留下斑的。 卓明也語重心長,航航,要懂得珍愛自己,帆帆可不要一個丑mama。 諸航唯唯諾諾。是的,她現(xiàn)在的形象關(guān)系到好多人的面子問題。 阿姨收碗時,卓紹華來了,自己開的車。卓明拿出棋盤,要諸航陪自己下盤棋再回去。諸航暗暗朝卓紹華使眼色,她下棋的水平臭不堪言,幾招之內(nèi),大首長就能將她殺得片甲不流,那太沒趣味。 卓紹華會意,拍拍諸航的肩:“剛吃完出去轉(zhuǎn)兩圈,消化消化?!?/br> 諸航聽話地轉(zhuǎn)身就出去了,那只蝸在沙發(fā)里的白貓,驚得喵了一聲。 卓明靜靜地看著卓紹華擺棋,“紹華,航航不是孩子,她已經(jīng)長大了。” 卓紹華手在半空中僵住,一顆卒啪地掉了下來。 “男人是需要學(xué)會說善意的謊言,比如妻子問最近有沒長胖,你不管什么時候,都要清醒而又篤定地回答,不,沒有,你比以前還顯清瘦了點。但有些地方,我以一個結(jié)婚近四十年男人的經(jīng)驗來講,還是需要坦誠、尊重。幸福的家庭,靠一個人是建不起來的。相濡以沫,相親相愛。彼此分享喜悅、煩惱、憂郁、糾結(jié)。在這世界上,還有誰比妻子更值得你信任呢?我記得,當(dāng)航航的身世被戳穿后,你瞞著我們帶她去溫泉散心,那時,你想的是好好保護她,把她的傷害降到最低??墒?,在你遇到事時,為什么要將航航拒之門外?你自己好好想想?!?/br> 卓紹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唯有稍稍加重的氣息,能讓人感覺到他心情的起伏。 “你和航航的相識、相愛,像個謎,我靜下來時,也會反反復(fù)復(fù)地推敲。但后來,我釋然了。我們這個家終于不再像個政府機關(guān),像個標(biāo)本樣本,航航和帆帆讓我嘗到了許久沒有的家??鞓?,就像小時候放學(xué),在山坡上,看到家中煙囪里飄出來的炊煙,你不由地就加快腳步。紹華,一切來之不易?!?/br> “爸,我們是下棋還是繼續(xù)聊?”卓紹華還是不太習(xí)慣父親這樣家常的談話方式,讓他耳朵燙得通紅。 “下棋!” 卓紹華笑笑,冷然地把棋子一顆顆擺好,冷然地和卓明下了盤棋,最后贏了。 諸航向卓明道別時,卓明還在對著棋局研究呢,他究竟在哪個環(huán)節(jié)輕敵了? 雨后的空氣清新透明,夜空也比平時潔凈,稀疏的星辰三三兩兩散落著,北京盛夏的夜晚,罕見地令人感到幾絲涼爽。 車向左拐,諸航正詫異回家的路和平常有點不同,就聽到首長說道:“我們下來走走!” 嗯,放風(fēng)時間到!諸航點頭。 一個城市無論多么擁擠嘈雜,總會有幾條僻靜的小街,可心可意,或者說令人心曠神怡。 諸航和卓紹華就拐進了這樣的一條小街,人很少,沒有沿街的店鋪,卻有樹蔭。安安靜靜的,甚至是憂憂郁郁的,很適合走路,兩個人一起。 擦肩而過的,都是老頭老太,步履緩慢,像一幅老舊的黑白影片。 諸航低著頭走路,她和首長十指緊扣的樣,有穿幫的嫌疑。卓紹華一路沉默,仿佛為走而走,就是步速放慢了些,那是為了配合諸航。 小街的盡頭,是一條河,沿河的綠化很不錯,草坪、灌木,還有各種開花的樹,讓人愉悅、散發(fā)出的氣息。有一座橋下,拉了個燈,有個老人在拉胡琴,身邊圍了一群聽眾,跟著琴聲唱著古老的戲文。 時光在這里被雕刻了,古色古香。 橋的對岸,是左岸咖啡,不合實際,明明是在右岸。諸航嘀咕了一句。 卓紹華看看她,“我們?nèi)ズ赛c東西吧!” 諸航?jīng)]有異議。 咖啡館里的音樂永遠是低柔的,像竊竊私語,燈光是暗的,恰到好處地遮掩住一切情緒,于是,男人都是高雅紳士,女人都成了窈窕淑女。 諸航要了碗刨冰,卓紹華什么都不點。侍應(yīng)生問了兩遍,才不太甘心地走開。 刨冰可能是咖啡館應(yīng)季節(jié)而出的附屬產(chǎn)品,不太正宗,冰多,水果少,諸航吃了兩勺,就投降了。 首長在看窗外的夜景,側(cè)著的鼻梁英挺,俊眉朗目,輪廓剛毅。 “首長??????”諸航覺得需要說點什么,不然氣氛有繼續(xù)緘默下去的趨勢。這種緘默,讓她煩躁。 “諸航,我很慚愧。”卓紹華轉(zhuǎn)過臉來,深吸一口氣,再緩緩?fù)鲁鰜?,似乎用了很大的氣力?/br> 諸航不敢喘氣,不敢接話。首長都慚愧了,那肯定是出了大事。 “你的世界原本很簡單,因為我,卻變得復(fù)雜起來。小暉,哦,就是佳暉,她的事,我是刻意瞞著你的。你這么年輕,不應(yīng)該讓你面對許許多多你這個年齡不應(yīng)出現(xiàn)可能也無法理解的事。我想讓你繼續(xù)簡單地過下去,我們是普通、平凡的夫妻,我們有一個可愛的兒子,其他的,我都替你擋在外面。但是,我錯了?!?/br> 諸航細細微微地吁了口氣:“首長,我們的相識就不簡單?!?/br> 卓紹華臉上浮現(xiàn)出內(nèi)疚、苦澀的神情?!拔也辉钢v抱歉,實際上,我慶幸你來到我的世界。”帶給他一抹亮麗的色彩。 “佳汐??????”在首長面前說起這個名字,諸航心顫了下,她定了定神,“我是粗線條,很懶,有些事就大而化小,小而化了。佳汐是真實的,無法假裝她的不存在。雖然她的物品都搬回了她父母的家,可是院中的一花一草、每個房間不都留有她的痕跡么?呂姨已經(jīng)徹底忘了她么?她也曾在北京的天空下呼吸過,難道我們要離開這里,去一個她從沒有去過的地方生活,那樣,我們的人生就簡單了?午夜夢回,要是夢見她,怎么辦?首長,你真的不必刻意,我們既然在一起,和你有關(guān)的一切,我都能安然接受。我也從沒有覺得有什么不安、擔(dān)憂。其實,說起來,你的生活還不是因為我的沖動而變得復(fù)雜。有沒怨過我呢?” 眼窩深處發(fā)熱發(fā)脹,心口酸酸的,這孩子的明理又一次令他動容。何德何幸!他嘶啞著聲音回道:“我只有感激。能原諒我的隱瞞么?” 諸航想了下,眼珠俏皮地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如果我不原諒呢?” “給我一點提示,告訴我怎樣做才能讓你原諒?!?/br> “我要自由。” 卓紹華心咚地漏了半拍,呼吸窒住,全身的肌rou都繃緊著。“哪??????方面的自由?” “解除禁足?!?/br> 卓紹華輕輕喔了聲,此時才發(fā)覺剛才過去的那一秒,自己是多么的慌亂無措?!斑@個沒得商量。” 諸航苦著個臉,嘟噥道:“你不知那個壞家伙看我多嚴(yán),我連呼吸一下新鮮空氣都不準(zhǔn)?!?/br> “我會表揚他的?!?/br> “首長!”諸航表示強烈的抗議,“我??????討厭吃巧克力,帆帆也不準(zhǔn)吃?!闭l讓壞家伙鐵面無私,她要報復(fù),哼! 這次,卓紹華答應(yīng)得很快?!昂茫∧??????不會和我生氣了?” “我從來就是個大度的人。”諸航美滋滋地笑。 卓紹華用力攥住她的手,突地,他輕輕一拉,薄唇貼上了諸航的唇瓣,“回家吧,我要抱抱你?!?/br> 心情如九曲廊橋,悠悠轉(zhuǎn)轉(zhuǎn),化作了一道涓涓溪流,歡唱著順坡而下。是的,這孩子長大了,她的心寬如海洋。如果沒有遇見她,可能他一板一眼的人生,都不會知道愛一個人的滋味吧!有甜,有酸,有喜,有憂??????生命是如此的豐富而又飽滿、多彩。 諸航害羞,首長越來越直白了。 攥著的雙手,一路上再沒分開。 下車時,兩人對視了下,情不自禁擁抱在一起。一個和情欲無關(guān)的擁抱。他的下巴頂著她的發(fā)心,手溫柔地輕撫著她的后背。她環(huán)著他的腰,埋在懷中。從遠處看,密不可分似的。 這孩子的頭發(fā)還是又密又硬,不太聽話地豎著。 諸航啊地叫了一聲?!笆组L,怎么辦,我忘了給帆帆買魚缸。姐擔(dān)心帆帆有一天會鉆進去和魚一起游泳,她要我買只小的來代替?!?/br> 卓紹華柔聲回道:“沒關(guān)系,明天晚上我們一起去買。帆帆不能總呆在家里,他現(xiàn)在對什么都好奇,我們要帶他去游樂場,去動物園,去爬山,去野餐??????” 諸航大膽猜測:“首長,這些你是不是小時候都沒去過?” “我在等你和帆帆,一個人去都沒意思?!?/br> 諸航眉眼飛揚,先前在會議室內(nèi)有的,有過么?一點點不適都在這笑聲中隨風(fēng)而去。 諸航的笑聲在看到臥室前站著個小人時戛然而止。 唐嫂小小聲地說,帆帆從午睡起床發(fā)現(xiàn)諸航不見,他就不再說話,一直在那開關(guān)臥室的門。開關(guān)中,冷氣全跑院中,他熱得滿腦門子的汗。唐嫂抱他去看魚,他抿著小嘴,身子往后埋。呂姨拿玩具給他,他看都不看。晚飯不肯吃,澡不肯洗。 知子莫若父,卓紹華說帆帆這是在自責(zé),沒看住mama。他不知該怎么辦,只得把氣撒在那扇不聽話的門上。 “這么個性子像誰呀?”呂姨自言自語。 諸航羞愧地咽咽口水,弱弱地舉手,“像我!” 她一步步走過去,在帆帆面前蹲下來。帆帆固執(zhí)地不看她,把目光轉(zhuǎn)向站在院中的卓紹華,小嘴開始扁,似委屈又似羞愧。一滴淚撐不住,從密密的眼睫下滾落了下來。接著,哇地下,放聲痛哭。積壓了半日的情緒如奔騰的江水,一浪高過一浪的卷來。 “帆帆,帆帆!”這淚水打濕了諸航的心,又看到帆帆小胖腿被蚊子咬出了兩只大苞,諸航心疼得發(fā)緊。 她張開雙臂,上前示好。 平生第一次,帆帆將她推開,顛顛地跑到卓紹華面前,小臉仰起。卓紹華抱起他,他圈著卓紹華的脖子,頭枕著肩膀,哭得小胸脯直聳。 卓紹華柔聲輕哄,父子倆在院中轉(zhuǎn)了一圈,不知聊了什么,再到臥室前,帆帆哭聲住了。 諸航坐在臺階上,雙手托著下巴。月光灑了一身,她看上去很落寞、很孤獨。 “好了,現(xiàn)在去安慰下mama吧!”卓紹華說。 帆帆探身下來,猶豫了下,上前,伸出小手摸摸諸航目前有點不太平整的臉,緩緩地嘆了口氣,將濕淋淋的小臉貼過去,親了親諸航?!癿ama,帆帆要吃飯!” “啊,餓了,我端飯去?!碧粕┟Σ坏厝チ藦N房。 諸航看卓紹華,卓紹華輕輕點了點頭。哦,壞家伙!將小小的身子納入懷中,仍能感覺小心撲通、撲通,跳得很快。 晚上,等帆帆睡著后,諸航在床邊坐了很久。 卓紹華對諸航說:“帆帆可以接受你去出差,哪怕幾月,你認(rèn)認(rèn)真真地告別,他雖然會想念,但他不會恐慌。你不辭而別,帆帆害怕了。呂姨和唐嫂再怎么解釋,他都不會相信??醋omama,是他光榮而又神圣的任務(wù)。他沒完成,你要懂他非常驚慌和難過?!?/br> “離家出走才是不辭而別,我又不是叛逆少年!” 卓紹華沉默,一動不動地看著諸航。 目光相接,諸航一怔。兩人同時想起上一次諸航悄然去國外參加網(wǎng)絡(luò)維和的任務(wù)時的情景。那次,沒有道別。情況太特殊,一樁一樁的事發(fā)生。為了以后能長久地相定,短暫的別離是他們唯一的出口。但是不代表沒有傷害。 “幾個月的嬰兒似乎應(yīng)該沒有回憶,不是的,那件事一直藏在帆帆心里?!?/br> 諸航俯身親親帆帆,帆帆仿佛感應(yīng)到mama的憐愛,小嘴咧了下,笑得嘟嘟的。諸航也跟著笑了,她起身走到化妝臺前,從電腦包里拿出筆記本。“也不全是我的錯,你要不畫地為牢,,我也不會越獄。” “諸航!” 諸航嘻嘻一笑,扮了個鬼臉?!拔冶WC,這是最后一次?!贝藭r,他們心意相通,一切障礙掃除,想象不出還有什么事情能讓他們分離。 windows熟悉的藍天白云界面出現(xiàn)在兩人面前,卓紹華聽到諸航在哼歌:這一生都只為你,情愿為你畫地為牢,我在牢里慢慢變老,還給你看我幸福的笑?????? 他沒聽過這首歌,雖然這孩子唱得真不算悅耳,但他卻滿心陶醉。 他洗漱出來,諸航向他招招手,他拉了把椅子坐在諸航身邊,看著諸航從電腦中調(diào)出一個文檔,打開。 卓紹華心驀地一柔。坐在電腦前的諸航清眸慧黠、一臉認(rèn)真,總令他情難自抑、滿心自豪。 “首長,你給的資料我看過了。其實在我出國前,我就開始關(guān)注超恒公司。他們每一次的軟件包升級,我都有記錄過。我覺得他們的方式很像圣誕、新年的大促銷,所有商品一律五折。這樣的折扣不是返還現(xiàn)金,而是商場購物券,必須當(dāng)天使用,過期作廢。人都有貪小便宜的心態(tài),一步步邁入了他們的網(wǎng)中。先是免費維護電腦,然后建議更換瀏覽器,說是提高網(wǎng)速,接著手機小助手、在線看電影、電視、下載音樂、郵箱贈送等等。軟件隔一陣就升級,每次升級都需提供詳細的資料。你若是厭煩,想舍棄,除非重裝系統(tǒng)才能正常使用機器,一般人都懶得這樣做,于是,如雞肋一樣妥協(xié)。而大多數(shù)人是很愉悅接受這免費的宴席。看起來,他們像是在做公益事業(yè)??墒?,無形之中,他們掌握了多少用戶資料,想做什么,易如反掌。對此,他們又沒義務(wù)向用戶承諾什么,在法律上,你也無法追究。說得好聽,是高明,說得難聽,就是狡詐?!?/br> 卓紹華一頁頁翻看著,記錄很詳細,每一個疑點的分析都中肯、獨到?!拔覐臎]聽你提起過?!?/br> “我性情淡泊,不關(guān)心江湖風(fēng)云。” 卓紹華寵溺地傾傾嘴角,真是個實誠的孩子。“最近他們有什么明顯的舉動么?” 諸航搖頭,“工信部都盯上他們了,同行們更是虎視眈眈。他們水面上有什么動靜,大家都能看得見。首長,我建議你悄悄地監(jiān)控他們對外的聯(lián)系,一切聯(lián)系。如果他們有什么意圖,總會泄露蛛絲馬跡?!?/br> “你來做?”卓紹華問。 諸航撅起嘴巴,抓抓頭發(fā),“我另有任務(wù)。” 卓紹華目不轉(zhuǎn)睛地看了她幾秒,“你還有多少事瞞著我?” “沒有啦,我困?!彼b模作樣打了個呵欠。接著,她一連打了好幾個呵欠。這幾個都是真的呵欠。 -----她真的困了。 卓紹華替她上了藥,讓她先睡,他還要再看會資料。這事是他們協(xié)助工信部做調(diào)查,諸航寫的資料可以交差,但是他很真切地感覺到強大的危險撲面而來,但一時又無法描述。他要靜下心,從頭至尾理一理,再對比韓國那件黑客事件。 睡時,都快午夜了。今晚,他還和帆帆睡。諸航睡得很痛苦,身子蜷著,雙手捂著肚子,眉緊皺。他想可能是曬傷疼,又上了一遍藥,輕手輕腳出了房間。 帆帆橫在床中間,薄毯給踢了,背心推到了胸口,白白的小肚皮露著,雙手呈投降之勢。他輕笑搖頭,將他抱正,蓋上被,再慢慢地躺下。 叭,胖胖的小腿擱在了他的肚子上。 他捏著軟乎乎的小腳,想起帆帆出生后從醫(yī)院回來。他錯過了帆帆六個月,擔(dān)心帆帆和他沒感情,不顧唐嫂的反對,他堅持帶帆帆睡。 帆帆真小呀,仿佛都不及他的一條胳膊。他在床上不敢動彈,早晨起來身子都是僵硬的。 帆帆都長這么大了,時光真是飛逝。卓紹華噙著笑,欣然入夢。 第二天,諸航一起床就心情大好。 打開窗戶,晨光和新鮮的空氣涌進來時,發(fā)覺太湖石邊的荷花缸給挪到雜物間旁的角落,不特意找,還發(fā)現(xiàn)不了。 呂姨另外挪了兩盆海棠花放在太湖石旁,也不覺著突兀。是卓將和兩個勤務(wù)兵一起搬的,帆帆在后面幫著使力,拳頭舉得高高的。卓將告訴帆帆,睡蓮愛安靜,不喜歡人經(jīng)常打擾。那魚呢?帆帆問。我們要給他們換一個新家。卓紹華回答。 聽完呂姨的匯報,諸航進了洗手間。 卓紹華進屋來,聽到她在里面又哼著那首歌:這一生都只為你,情愿為你畫地為牢,我在牢里慢慢變老,還對別人說著你的好?????? 這天吃完晚飯,卓紹華開著車,帶著諸航和帆帆去超市。超市的冷氣開得足,里面擠滿了納涼的人。諸航推了輛購物車,帆帆坐里面,兩人在貨架間鉆來鉆去,笑聲把貨物都震得直搖晃。 卓紹華嗓子都咳啞了,也沒一個理睬。 魚缸在三樓的日雜區(qū),三人一層一層的轉(zhuǎn)悠上去。 帆帆突然發(fā)現(xiàn)了什么,在車?yán)镎玖似饋?,兩手一張,要諸航抱他下來。 雙腿一著地,帆帆目標(biāo)明確地奔向一個貨架。不一會,就轉(zhuǎn)身回來了?!癿ama,你呼呼,給你??????貼!”他將手中的一包“七度空間”高高舉起。 音量那么大,吐字那么清晰,能聽到的人都聽到了,也聽懂了。 諸航閉上眼祈禱:萬能的上帝,賜我一件隱形衣吧,讓我消失,立刻,馬上。不然,我會因羞窘致命的。 “mama?”帆帆嫌自己不夠高,連腳也踮起來了?!百N??????創(chuàng)??????口貼。” 善意的笑聲嘩地笑成了一團。有人在夸:寶寶真懂事哦,體貼mama呢! 這事,要怨首長的,他讓帆帆看管她。她恰好有“客”來訪,剛在馬桶上坐下,衛(wèi)生巾拆了一半,他進來了。她只得瞎編:mama碰破了皮,這個是創(chuàng)口貼。貼了,就不呼呼啦! 壞家伙記性咋這么好呢!想哭! “謝謝帆帆!”風(fēng)度卓然的還是首長,落落大方接過“七度空間”,鄭重地放進購物車,再親親兒子,“你比爸爸做得好,爸爸要向帆帆學(xué)習(xí)。” 帆帆眉頭皺著,mama為啥看上去很不高興的樣? “來,我們?nèi)ソomama再買點別的?!?/br> 兩包甘蔗園的益母紅糖,營業(yè)員另外又推薦了紅棗糕,說許多模范丈夫在妻子特殊的日子里都會來買。首長和帆帆聽得直點頭。 諸航心中已是淚流成河!她真的真的覺得做個女人挺-----不好。 她故意放慢腳步,與那一大一小的男人劃清界限??墒?,隔個十步,就有人大喊:mama,快點! 魚缸也買了,配了幾顆形狀好看的石子,帆帆很興奮。買單時,看到一個孩子手里握了只蛋筒,帆帆狠狠咽了一口口水。“爸爸??????”他趴在卓紹華的耳邊輕輕地叫。 諸航也看到了,她偷笑,就是不說。 “咱們找成叔叔買冰淇淋去?!弊拷B華拍拍帆帆。 “我想成叔叔!”帆帆雀躍不已。 成功的醫(yī)院離超市不遠,“他今天是夜班么?”諸航問。 “下午聯(lián)系過,這會,他應(yīng)該在冰淇淋屋等我們。” “哎喲,都有些日子沒見著成流氓,大概被歲月摧殘成一糟老頭了?!敝T航齜著牙壞笑。 成功俊美依舊,還多了個頭銜。同事們現(xiàn)在都尊稱他為成理事。上次在上海的生殖學(xué)會議上,成立了個生殖學(xué)研究協(xié)會,大家一致推舉成功做理事長。成功盛情難卻,腹誹道:你們還不是指望著我沖鋒陷陣地去拉贊助款,我真有那么德高望重? 成功對做官沒興趣,不然他早就是什么院長或主任了。他嫌煩,一堆的瑣事,一堆的應(yīng)酬,這比陪美女有趣么?他醫(yī)術(shù)是不錯,他也沒鞠躬盡瘁地做一位救死扶傷的白衣天使。他的隨心所欲,院長們提到就苦笑。他頂著專家的名,替病人看病卻憑心情。不是誰都有幸成為成醫(yī)生的病人的。但醫(yī)院里的大大小小、強強弱弱、老老少少卻必須承認(rèn),成功是醫(yī)院里的金字招牌。 成功不上夜班,他說要睡美容覺。漂亮的醫(yī)生、護士聽了,俱花容失色。 一年里也有一兩次例外。 醫(yī)院的vip病房,昨天一層都給人包下來了,電梯口、樓道處,各有兩名戴著墨鏡的大漢守著。進出的醫(yī)生、護士都簽了一份保密協(xié)議,對里面入住的病人情況不得向外界透露一個字,違約金是個天文數(shù)字。這樣的馬關(guān)條約,醫(yī)生、護士卻甘之如飴地接受。 半年前,病人在某個國際電影節(jié)上捧著獎杯,接受中外記者的采訪。她身穿熱帶風(fēng)情的長裙,笑容如艷麗的夏花。她說這獎杯只能代表從前的努力有所回報,現(xiàn)在她又要重新開始。她決定息影一年,到世界各地走走、看看,豐富自己。各大時尚雜志隔三差五就會登幾張她在不同國都的靚影。這月的期刊,是她在尼泊爾看雪山,戴雪鏡、風(fēng)帽,穿得像只熊。 成功冷笑,她現(xiàn)在是像只熊,肚子太大,里面裝兩只小熊呢!鬼曉得那些照片是哪個替身拍的,再ps上她那張臉。這世界真是沒救了,假作真時,真亦假。 普通的剖腹產(chǎn)手術(shù),成功已很久不做。他對那張令男人雙膝發(fā)軟的臉也不屑抬眼,他喜歡全天然,不稀罕后期加工的組合產(chǎn)品。 院長就差在他面前老淚縱橫,他不是追星,而是這顆星對醫(yī)院有恩,曾經(jīng)捐過一大筆款子購買多套先進的醫(yī)療器具,現(xiàn)在人家又許諾還會捐款。人要懂得感恩圖報。 你在找理由,你就是迷上她了。成功促狹道。 院長急得面紅耳赤,我這把年紀(jì),迷一個孕婦,我??????我變態(tài)呀! 成功擠擠眼,難說,她老公不是比你年紀(jì)還大么? 院長呼吸急促:你??????到底做不做? 成功沒繼續(xù)逗院長。院長待他不薄,給了他一個非常寬松的工作環(huán)境。他不感恩,他重人情。 那位老公,是名副其實的老----公,頂著個大光頭。這不是???,而是無奈,頭發(fā)禿得沒幾根了,索性斬草除根。這顆星是他未來的三婚夫人,和第二婚還沒離下來呢!他請了位相士測了下,說凌晨一點是個吉時,對他的事業(yè)最有利。于是,手術(shù)時間就安排在凌晨一點。 成功聽了護士的匯報,差點沒把辦公桌給掀了。本來成功想早點把手術(shù)做了,回家泡個澡,煮點粥吃吃。最近喝太多的酒,把胃給喝壞了。他不能再不管,不然胃就罷工了。喝酒是心情郁悶需要排泄,郁悶的原因不詳,大概和孤單沾點關(guān)系?;氐郊?,對著一屋子冷清的家具、空蕩蕩的空氣,挺想有個人抱著。但那個人不是誰都可以。 有時候,成功也會想什么樣的女人適合和自己過一輩子,都不令他厭倦。想來想去,腦中一片空白,連根頭發(fā)絲都找不著。 “成叔叔!”人還沒進屋,帆帆就叫了起來。 成功俊臉上樂開了花,“寶貝,快給我抱抱,成叔叔為你都要得相思病了。來,我們一起笑一個?!辈挥煞终f,從卓紹華手中搶過了帆帆。 一大一小,先玩對眼,然后,一半嘴角上傾,一半嘴角輕顫,眼神輕瞇。玩得正歡時,成功明顯地感到兩道寒光射來。 “我疼我干兒子,不行嗎?”成功瞪了一眼過去,隨即一臉嫌棄,“那誰呀,丑成這樣還敢出來溜達,動物園都不管?” 卓紹華不著痕跡地將手搭在諸航腰間,清清涼涼眉梢一抬:“關(guān)你什么事?!?/br> 諸航則是回以激烈的反擊:“首長,咱別和流氓計較,他的層次擱在那,不懂什么是氣質(zhì)、內(nèi)涵、心靈美,他那兩狼眼,就只看到外面那一層皮?!?/br> “咋啦,我就喜歡看,你有本事別蛻!”成功毫不示弱。 “成叔叔,”懷里的小帆帆看不下去了,“mama??????生病了?!?/br> “人才會生病,豬不會的?!背晒πΦ煤苄覟?zāi)樂禍。 “mama是人!”帆帆的表情嚴(yán)肅起來。 成功可不愿犯眾怒,連忙附和:“嗯嗯,看著很像。來,我們坐下吃冰淇淋。” “好!”帆帆喜上眉梢。 照顧著帆帆的情緒,諸航強咽怒火,用眼神警告成功,你再耍流氓,帆帆就不讓你碰。成功用唇語回道:小人! 卓紹華嘆息,每到這個時候,就覺著自己特蒼老、滄桑。他悄然打量著成功,斗嘴斗得這么歡,心情會不好?他懷疑! 成功只點了兩客冰淇淋,諸航的是芒果糯米,帆帆的是巧克力球。 諸航不嗜甜,這個拼盤是芒果搭配浸泡過椰奶的糯米,加入放了鹽和糖的椰奶,點綴著烤芝麻,不同于一般的夏日甜點,它有水果的甜,又有椰奶的香、糯米的溫?zé)帷?/br> 諸航第一次吃,第一口就喜歡上了?!笆组L,冰淇淋不全是冰的呀,也有曖的呢!” 卓紹華默默無語。 成功憎恨地朝天花板翻了下白眼,笨豬,生理期能吃冰么,他的良苦用心哦!他好歹也是婦產(chǎn)科專家,豬那點氣色都診不出什么,無顏面見江東美女們了! “成叔叔,快!”帆帆還不會拿匙,小嘴張得大大的,催著成功喂快點。 成功突地笑得格外的溫暖慈祥,挑起一匙巧克力,遞到帆帆嘴邊,卻不往里送。“帆帆,你叫聲成爸爸,馬上又有一杯冰淇淋飛過來。”他朝柜臺后面臉紅紅的店員擠了下眼。 帆帆烏黑烏黑的眼珠定住了,長睫撲閃撲閃了幾下,“成爸爸!”清清脆脆,響響亮亮。 帆帆驚住了,成叔叔手里真的又多出了杯冰淇淋。 成功快樂的心都要飛到云朵里了,拿眼角去瞄對面的兩人。一個專注在吃,一個專注沉思,仿佛充耳未聞。 他得意地笑。帆帆頭歪著,突然好奇地說道:“成叔叔,你叫帆帆爸爸,我們還要!” 成功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瞠目結(jié)舌,誰家生的這貪心孩子? 諸航噗地噴了一桌的糯米,她一邊咳一邊道歉,“不好意思,嗆住了!”壞家伙真不讓人失望,就知道他學(xué)習(xí)能力強。 卓紹華輕拍著她的背,“讓你慢點,你就不聽!” 道別時,諸航友情提醒成功,下次別好為人師,偶像不是誰都可以做的。成功臉陰著,一言不發(fā)。 卓紹華拍拍他的肩,說:“童言無忌,別介意,我還會當(dāng)你是哥們?!?/br> 吃飽喝足的帆帆不肯讓人抱,一手抓著爸爸的手,一手抓著mama的手,蹦蹦跳跳出了門。 成功咬牙,咬牙??????咬,把嘴唇都咬破了。此仇不報非君子,他發(fā)誓,今冬明春,他一定一定也要“婚”一次。那一家三口留給他的背影太刺眼了。 本來就不爽的心情,又受如此重創(chuàng),成功走進醫(yī)院,值夜班的護士們都陡地打了個冷戰(zhàn)。 麻醉師給那顆星注射麻藥,成功讓星老公在手術(shù)單上簽字。那顆星嬌嬌地對成功說:“醫(yī)生,一定要幫我把手術(shù)做成功點,傷口要縫得漂亮,我以后還要穿禮服、穿泳裝?!?/br> “在上面繡朵花怎樣?”成功面無表情地瞅著她。 星一怔,委屈地看老公。 老公從懷里掏出個支票本,對著成功直揮,“成醫(yī)生你開個價?!?/br> 成功不憤世嫉俗,就瞧不慣這幅暴發(fā)戶的嘴臉,似乎在這世上,什么都能拿錢擺得平?!霸蹅冞@兒是綜合醫(yī)院,不是整容醫(yī)院,你們進來前,看清楚沒?” 星麗容通紅,“我們??????。當(dāng)然信得過成醫(yī)生的醫(yī)術(shù)?!?/br> 成功聳聳肩:“信任最好。醫(yī)生只能確保病人無恙,無法承諾讓病人有多漂亮。沒什么意見,簽字!有意見,速轉(zhuǎn)院。” 他朝麻醉醫(yī)生遞了個眼色,揚長而去。 手術(shù)很順利,那顆星命不錯,龍鳳胎,老公在產(chǎn)房外面都哭了。他的前兩位夫人各給他生了一位千金。這下,他離婚的信念更堅決了。 成功洗漱整理完畢,一看時間,快四點了,天馬上就要亮了。想罷工的胃又開始提起了意見,他像個初期孕婦,在洗手間干嘔了好一會,額頭滲出密密的冷汗。他很想吃點清淡的粥,溫溫的,撫慰下空蕩蕩的胃袋。這個時點,醫(yī)院餐廳還沒開門。外面的餐廳恰逢什么文明城市檢查,關(guān)了一大批。站在走廊上放眼看去,沒幾盞燈火有家的感覺。 下樓,不甘心地轉(zhuǎn)了一圈,急診室那邊也沒吃的。護士、醫(yī)生抓緊時間,依著靠著補會眠。路過中藥房,他朝里看了看,想著等天亮,找人調(diào)點生肌活血的藥給那只豬,一個女人,明明長得又不丑,卻不會好好愛護,真令人著急。 “醫(yī)生?”灰暗的過道里跑進一個人影,潮濕濕的手拽著成功白大褂的衣角。 成功騰地拽回衣角,“向前十米再左轉(zhuǎn),是急診室?!?/br> 那只手頑強地又伸了過來,伴以輕輕的顫栗,“你是大醫(yī)生!” 好新穎的說法,醫(yī)生還分大和???成功這才分神看了那人一眼。這一看,成功立刻加快腳步。 “醫(yī)生,醫(yī)生!”那人如影隨形。“我的病很重,小醫(yī)生看不了。你得救救我!” “我已經(jīng)下班了。”成功頭都不回。 這回,被拽住的是手臂,用了全身的力氣,逼得成功不得不回過頭?!澳愕降紫朐鯓??”成功厭煩地加重了語氣。 那人并不看成功,嘴唇哆嗦著,“醫(yī)生你應(yīng)該知道,醫(yī)患關(guān)系過于僵化,誰??????都無法保證會做出什么?!?/br> 呃,這還威脅上了。 “你不能見死不救。”勇氣像陣風(fēng)飄遠,音量低了,力氣弱了,雙腿一軟,蹲下來嗚嗚咽咽。 成功無力地閉了閉眼。也許這也是一種緣份,飛機誤點碰上這尊神,難得上趟夜班,也碰上?!罢f吧,單惟一,你得的是啥???” 單惟一覺得自己得了癌癥,胃癌! 惡心、嘔吐、腹脹、食欲不振,上腹隱隱的疼痛。起初不在意,以為忍一忍就過去了。沒想到最近發(fā)作得密了起來,今晚實在撐不過去。她上網(wǎng)查了下,發(fā)覺自己的癥狀與胃癌非常吻合,整個人都傻了?!?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