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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摘星(合集)在線閱讀 - 番外3飛天

番外3飛天

自己的想法拼。”

    卓紹華仔細聆聽著晏南飛說的每個字,竟有些著迷了。

    諸航你知道嗎,這么可愛的戀兒是我們的孩子,我們因為相愛決定再要的那一個孩子,有一天,當(dāng)我們老了,她也會有屬于她的孩子,我們就會像晏叔這樣,成為沒原則的外公、外婆。

    諸航,你愿意陪我到老嗎?

    酒不知喝了幾杯,手機響起的時候,卓紹華起身去陽臺接聽,四四方方的房間突然晃動起來,他這才發(fā)覺自己好像喝多了。

    還是那個李大個子,這是不達目的不罷休啊,jian商!“李大校,你的提議,我們可以明天再討論嗎?我頭現(xiàn)在有點暈?!彼M力拽住殘留的清明,口齒清晰道。

    電話那端,李南吼聲如雷:“你暈死也不關(guān)我的事,我告訴你,你老婆她瘋了!”

    “你才瘋了,你全家都瘋了。”諸航毫不示弱,以暴制暴。

    “你沒瘋,會大白天的跑過來向人要具遺體?”李南嫌棄地蹙著兩道濃眉,闊目圓瞪,任誰遇到這事都覺著很詭異。

    諸航逼到他面前,個子矮他一截,氣勢卻一點也不遜色。站在門外的欒逍悄悄帶上房門,里面一旦開火,他如在場,會很不好辦,幫誰都不是。

    “你別回避我的正題,我再問一遍,保羅死了沒有?”

    “死了!”李南強忍著心頭的怒火。

    “你確定是不是死透了?不會變成僵尸?也沒機會復(fù)活?”

    李南直撫手臂,他被她說得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你驚悚片看多了吧!”

    “回答我的問題?!敝T航咄然地瞪視著他。

    李南攥緊拳頭:“諸中校,我是不打女人,可是把我逼急了,在我眼里,人是沒有性別區(qū)分的。是的,他死得不能再透,估計重新投胎都難?!?/br>
    “遺體檢查過沒有,確定肌膚里沒有埋芯片什么的?”

    得,驚悚片改科幻片了,還敢說自己沒瘋。李南沒好氣道:“他現(xiàn)在除了那個名字,其他的和太平間里拉出來的任何一具沒什么區(qū)別,你滿意我的回答嗎,諸中校?”

    “既然這樣,名字留給你們,功過簿上怎樣寫,也請隨便,遺體請盡快火化,骨灰給我?!?/br>
    李南聽出門道來了:“你要給他收尸?”對,他忘了這茬,這兩人在特羅姆瑟一起待過八個月,在北航也曾是師兄妹。“不好意思,遺體在港城警方手里,我無能為力。”他攤開雙手,一副愛莫難助的樣子。

    諸航緊抿著嘴唇,死死地看著他,看得李南如芒在背,看得他相信如果他不答應(yīng)她,她會拆了這間屋子,不,她會生吃了他。唯女子與小人難養(yǎng)也,真理!他不情不愿地打了個電話,邊腹誹邊寫了個地址?!拔液湍沁呎f好了,你過去,會有人接待你?!?/br>
    “辛苦李大校了。”諸航丟下譏誚的一瞥,開門出去。李南咧咧嘴,自言自語道:“陰陽怪氣給誰看呀,你要裝有情有義,我又沒義務(wù)配合你。真不懂卓紹華眼睛怎么長的,這女人要原則沒原則,要紀律沒紀律,還敵我不分?!?/br>
    “諸老師,我開車送你過去。”欒逍追上諸航,指指泊在外面的黑色七客汽車。

    諸航站住腳,淡漠地搖了下頭:“不麻煩了,欒老師!”

    一句多余的話都沒有,到底還是生分了。欒逍苦笑,她應(yīng)該是怪罪他對她的欺騙,以后,不知還有沒有機會聽到她對他說“你可以放心地把你的后背留給我”嗎?

    諸航?jīng)]有刻意回頭,眼角的余光還是看到欒逍被陽光拉得長長的身影,像是很落寞。她很想問一句,她這個給他做“偵查”的搭檔稱職嗎?但她忍住了,這句話一旦問出口,很刺人,也很傷人。欒逍是在執(zhí)行任務(wù),他有他的原則和紀律??赡苁乔懊娴娜兆酉嗵幍锰谇?,于是她就把很多事想成了理所當(dāng)然,她忘了他真正的身份是夜劍里的一把利刃。

    把欒逍與高嶺聯(lián)系起來并不難,他利落的身手,對狙擊手的了解,還有同時來寧城的那個時點,穿透她眼前迷霧的那束陽光是保羅到機場的時間。vj給保羅預(yù)訂了二十多架航班,平均分成三天,時間有先有后,保羅隨時都可以變更航班班次。保羅從帆船酒店出發(fā)時是搭的一輛貨車,準確知道他離開時間的人只有她。她每次去看保羅,都沒向欒逍隱瞞過,當(dāng)她聽完辯論賽出來,和帆帆說話時,也沒躲著欒逍。

    射殺是不會隨意下達的命令,除非事情過了底線,已經(jīng)迫在眉睫,為了讓傷害降到最低,無法等到法律來做出裁斷。也許周師兄這五年來做過的事,她不是很清楚,好吧,這樣的結(jié)局是他應(yīng)得的??墒沁@個結(jié)局不應(yīng)該從她這里執(zhí)筆,這種成為一顆棋子的感覺很不好受,她有些無法面對。諸航自嘲地一笑,她不怪罪欒逍,她只是像個一不小心吃撐的人,需要時間來消化。

    她知道不可以走進死胡同,可就是管不住自己。她向首長說明她為什么要來港城,好不容易首長同意了。她后來才想起首長并沒有給她提要求,這么大的事,怎么會沒有要求呢,原來網(wǎng)早已經(jīng)張好,她只要坐在網(wǎng)中,保羅看到自然會走進網(wǎng)里。如果她不來港城,行動可能會有所調(diào)整。她怎會不來港城呢,首長站那么高,那么明察秋毫,那么高瞻遠矚,了解她就像了解自己一樣,也許周師兄在他眼中,也是透明人一樣。《三國傳》里,周公瑾一步三計,諸葛亮三步一計,可是最后,周公瑾吐血而亡、英年早逝,孔明先生卻硬生生占住了三分之一的江山。周公瑾用心良苦、足智多謀又如何呢?去年九月,欒逍就來到了寧城,和她一塊進寧大教書,棋就是從那時候開始布下的吧!無懈可擊的行動,意料之中的結(jié)局,李南在執(zhí)行時,怕是背后對首長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周師兄呢,他說得很對,無論他做過什么事,他有多壞,在她心里,對他總殘留著一寸不舍、不忍,所以他堅信她會帶他回家。欒逍呢,他們一起經(jīng)歷過生死之劫,他確定她不可能欺騙他。不知她的表現(xiàn),他們是否滿意?

    理好脈絡(luò)了,橫平豎直,清清楚楚,是她堅持要來港城,所以怨不得任何人,是她脆弱,是她矯情,才覺得有點難過罷了。

    李南的辦事效率還是很高的,保羅的遺體明天火化,然后骨灰就交給諸航。諸航向k大辭行,意外的是她只教了幾堂課的學(xué)生們對她很是不舍,給她買了鮮花,還買了超大的相冊,分別在k大各個標志性的景點前留了影,一一放進相冊,照片后面還寫了幾句話給諸航,評價很高。

    諸航受寵若驚:“我真像你們說得那么好嗎?”

    有膽大的學(xué)生上前擁抱了她。“是的,你是我們遇到的最不像老師的老師,也是我們最喜歡的老師?!?/br>
    諸航捧著相冊,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晚上,她帶帆帆去坐了著名的天星小輪,觀看了每晚八點在海面上上演的鐳射燈光音樂匯影,帆帆驚嘆得都屏住了呼吸。她也被演出所震撼,但是有些城市,即使再美、再令你震撼,只要來過一次,就絕不愿再踏進一步。她不會懷念港城的。

    諸航買了只青花梧桐的瓷瓶來裝保羅的骨灰,上面的花色是疏淡的江景和高而闊的云霞,這讓她想起寧檬那只蹩腳的望遠鏡鏡頭里的周師兄,站在水房的窗口前,眉宇清雅,神色淡遠。

    機場安檢時,工作人員瞪著瓷瓶,要開蓋檢查。帆帆沖過來,仰起小臉懇切地說道:“阿姨,這是叔叔,請別打擾他?!惫ぷ魅藛T連忙縮回手,只用監(jiān)測儀器照了照,便放行了。“對不起,我不知道。”活著的人對過世的人總懷有一顆悲憫之心。

    諸航寬慰道:“沒有關(guān)系。”

    帆帆豎著耳朵聽廣播,聽到飛往寧城的航班即將起飛,連忙站了起來。帆帆想家了,諸航愧疚地看著帆帆:“帆帆,我們暫時還不能回寧城,我們要先把叔叔送回家?!?/br>
    帆帆懂事地點點頭:“我知道了。mama,我?guī)湍惚浩孔樱惚Ш荛L時間了。”

    “瓶子很重,不能打碎,mama不累?!?/br>
    “碎了叔叔就回不了家了,是不是?”

    一股熱潮在眼中泛濫,諸航抑住哽咽。“是的,叔叔離家太久,他太想家了。以前,我們一起在北航讀書,叔叔很優(yōu)秀,很多女生喜歡他?!?/br>
    “可是他只喜歡mama。”

    諸航被帆帆的話驚得眼淚都止住了:“你聽誰說的?”

    “沒有誰,我自己想的,因為我mama更優(yōu)秀?!?/br>
    “那是不是你爸爸最優(yōu)秀?”看著帆帆驕傲的小表情,諸航看看四周,還好,沒人聽見?!胺?,在你眼中,爸爸mama當(dāng)然是很好很好,可是,做人要中肯……爸爸的信?”

    帆帆看看牛皮信封,又看看諸航手里的瓶子,想了想:“我讀給你聽吧!”

    諸航把瓶子放在旁邊的椅子上:“不,我來。”

    第四封了!現(xiàn)在很少有人用筆寫信,有時候拿起筆,會發(fā)現(xiàn)很多字都不會寫。每封信,抬頭、落款,首長都嚴格遵照著書信的格式,通篇沒有一個錯別字。帆帆沒有夸張,讀書時的首長一定最優(yōu)秀。

    撕信封的手有些沉重,不知怎么,突然不想看首長的信,但帆帆在一邊等著,好像信里面藏著什么重大信息。

    諸航:

    你是不是忘了我們的明城墻之約?那天,我在城墻上等了你三個小時,看了人家拍婚紗照,看了情侶一起鎖情人鎖,看了落日,看了華燈初上的夜景。一個人在城墻上走著,有些突兀,經(jīng)過的人都會格外多看我一眼。我該換身更休閑點的衣服的,那樣我會看上去像個游客。

    秦中校上來找到我,提醒我過去多長時間了。他拼命想隱藏,我還是在他眼中看到了驚訝和同情。是呀,我是一個被妻子放了鴿子的男人,好像很可憐。我笑了,他以為我在強作歡顏,本來就很謹慎的人,再小心翼翼地斟酌語句,我都替他累。

    其實,我真的沒有失落。雖然你沒有過來,但這個晚上我享受到了。我準備和你一起看的風(fēng)景、走的路,我都做到了。也許別人會說兩個人一起走和一個人獨行怎么可能一樣,是不一樣,可是我做的時候想著你,遺憾就降低了。我知道一定是發(fā)生了很大的事阻礙了你,你不會故意不來。我的自信并不盲目,你把我放在心中的什么位置,你的一言一行都會告訴我。

    如果你總是懷疑愛,你就會得不到完整的愛;如果你覺得你幸福,你就會成為一個幸福的人。

    諸航,我是一個被愛著的幸福的男人。等你回家,我們一起去看長城,這次不可以失約。

    卓紹華

    xx年3月17日于凌晨

    眼淚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掉了,先是一滴,然后是一串,打濕了手背,打濕了信紙。帆帆緊張地拽住她的手:“mama,爸爸說什么了?”

    她知道很多人在朝這邊看,她知道要撫慰下帆帆,她流淚和首長無關(guān),而是命運太折磨人了。她以為那次去溫哥華是她和首長之間最后一次疏離,原來還有下次。他們不是真金,是有血有rou的人,不能一次次地放在火里檢驗。這世上沒有什么堅不可摧,華麗的泰坦尼克號冰海沉船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淚水怎么都拭不盡,她索性不管了,總捂著傷口怎么會痊愈,看吧,丑就丑,又不犯法!

    對面椅上坐著的一個頭發(fā)長長的男子,漠然地掃了眼諸航淚水縱橫的臉后,又晃著一雙大長腿,兩眼放空,跟著手機的音樂唱著:夜空里最亮的星/能否聽清/那仰望的人心底的孤獨和嘆息/夜空中最亮的星/能否記起/曾與我同行/消失在風(fēng)里的身影/我祈禱擁有一顆透明的心靈/和會流淚的眼睛/給我再去相信的勇氣/噢/越過謊言去擁抱你……

    周師兄的家在山里,山不險峻,是那種連綿起伏的山,像輕輕翻滾的波濤一樣,很秀麗,因為離市區(qū)不遠,山里的路修得很平坦,經(jīng)濟條件也很好。山里的墓地統(tǒng)一建在半山腰上,規(guī)格也是統(tǒng)一的,大理石做墓碑,后面四四方方的是墓。

    “他也叫周文瑾?”雕刻墓碑的匠人驚訝地問道。

    周文瑾這個名字在山里很出名,大家都知道。諸航點點頭。匠人埋頭干活,嘀咕著:“竟然一個字都不差呢!”

    碑上刻了字:周文瑾之墓,立碑人:友人豬,都是大氣的宋體。碑立上后,諸航把一束菊花和《帶我回去》那本書都放在碑前,讓帆帆鞠了三個躬。匠人下山后一定會把這巧合的事說給周師兄的父母聽,日后,他父母沖著這個名字,清明、中元時都會過來看上一眼。周師兄,這就是你的心愿吧!

    那天在海邊散步,他因帆帆說的孝敬之道失控了,回來時,怔怔地看著天空,天空像一塊黑色的絲絨,沉沉的,毛茸茸的,只有夜空中的星星顯得格外醒目。他說我不是這些亙古不變的星星,我是一顆被放逐的流星,我不知道我會落在哪里,還有誰會記得我。

    周師兄,別擔(dān)心,如若塵世將你遺忘,請對秀麗的青山說:我在;請對湍急的溪流說:我在;請對安靜的村莊說:我在……諸航蹲下來,摸了摸墓碑。

    “mama,我們回家吧!”安靜的墓地讓帆帆覺得寒氣逼人,他緊緊抓住諸航的手。

    “好的,回家!”

    下山的路很窄,必須要小心地走。走到一半,諸航戰(zhàn)戰(zhàn)兢兢站定,回了下頭,在心中說道:周師兄,我走了,很抱歉,你是葉孤城,我卻無法成為西門吹雪。若有來世,你也別做葉孤城,離江湖遠遠的。

    廚房的灶上全滿了,兩個電磁爐和一個帶電的砂鍋也用上了。諸航起先還能分辨出紅燒獅子頭和炒河蝦的香味,但稍微一持久,就只能聞到食物那濃郁的香氣,但具體什么是什么,統(tǒng)統(tǒng)分不出來了。唐嫂看來是使出了十八般武藝,從早晨四點忙到現(xiàn)在,吳佐開車去農(nóng)貿(mào)市場就跑了兩趟。

    她回家了,她站的地方是客廳,往里走,拐個彎便是書房。房子后面是后院,后院里有個袖珍型的籃球場……熟悉的環(huán)境讓諸航有種恍惚感。

    帆帆還在睡,諸航悄悄去看了一眼,頭埋在枕頭里,打著小呼嚕。諸航?jīng)]有驚動他,戀兒在花園里mamamama地叫個不停,恨不得讓全世界都知道她mama回家了。

    園子里濕潤潤的,夜里下的雨,到處彌漫著植物和雨水的氣息,藤蘿架上,葉子綠得像要滴落,隨著太陽升高,那份綠才淺了些。

    戀兒會寫1到10的數(shù)字了,還會寫自己的名字,嘚瑟地把寫滿字的小本子給諸航看,諸航又看到她背后的小尾巴在搖呀搖的。

    “mama,唐嬸說只要我好好學(xué)習(xí),等我長大了就能找到好工作,賺很多的錢,那樣mama就不要出門了,我們家不差錢?!睉賰阂槐菊?jīng)道。

    諸航忍不住笑彎了腰:“你不是說長大了要開飛機嗎?”

    戀兒糾結(jié)地皺著臉,小嘴嚅動著:“那……開飛機有錢嗎?”

    “有的?!?/br>
    戀兒眼睛亮了,又能做喜歡的事,又能賺錢,她的世界太美好,又唱又跳地跑去廚房偷吃了。

    唐嫂開始把作品一一從廚房里端出來,年夜飯都沒這樣豐盛,諸航愁了,這么多的菜,哪吃得下去。唐嫂撩起圍裙擦擦手說:”這又不是任務(wù),沒規(guī)定非要完成,但不管吃多吃少,我都要做。離家這么久,諸老師不想吃我做的菜嗎?“

    諸航趕緊點頭:”想,夢里都想?!?/br>
    唐嫂最后端上來一個哧哧冒著白色氣體的大石板,石板上烤著一個椰子葉包著的東西,打開一看,是洗凈的芋頭、山藥、海鮮、雞rou、魚rou、咖喱蝦等大雜燴。唐嫂像個等待表揚的孩子,臉紅紅的:“我跟著電視學(xué)的,說是海南的特色燒烤,諸老師你嘗嘗看?!?/br>
    諸航捧場地用叉子叉了一塊,雖然燙得直叫喚,不過確實是好吃的。睡得亂七八糟的帆帆也因為這個燒烤徹底醒了。戀兒還懂謙讓:“唐嬸以前讓我做試驗品,我知道很好吃,mama和哥哥多吃點?!?/br>
    唐嫂笑得嘴都合不攏:“小傻子,不是試驗品,是試吃。”

    戀兒覺得一樣啊,咯咯地笑著。

    吃完,帆帆又上床睡了,好像他在港城都是徹夜無眠。諸航書房、臥室地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摸摸這,摸摸那,感覺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做,卻又不知從哪兒開始。

    唐嫂收拾好碗筷,進來問諸航幾時開始收拾行李,一家子呢,春夏秋冬的衣裳,書、屋子里擺著的花花草草,一一打包,活可不輕?!笆组L在電話里說,北京那邊的屋子布置得差不多了,咱們想什么時候過去就什么時候過去。帆帆和戀兒都想爸爸呢,咱們盡量早點吧!”

    “帆帆上學(xué)怎么辦,還有兩個月才放暑假呢,現(xiàn)在突然轉(zhuǎn)學(xué)過去他很難適應(yīng)的。再等等!”

    唐嫂眨巴眨巴眼,這可不太像諸老師說的話,以前從北京搬來寧城,帆帆和戀兒太小,長輩們都攔著,讓等兩年,她說人是去適應(yīng)環(huán)境,而不是環(huán)境來適應(yīng)人,一家子可以在一起,就盡量在一起。怎么孩子們大了,諸老師的想法就不一樣了?

    諸航是睡到半夜突然驚醒的,外面漆黑一片,空氣有點沉悶,仿佛是一種心靈感應(yīng),她起身下床,赤著腳走到窗邊。窗簾掀了一條縫,她看到院子里站了個人,從身高和體形,她認出那是首長。首長不知站了有多久,指間的煙快到盡頭了,吐出的煙霧被撲面的風(fēng)直接吹散,一點痕跡都不留。

    似乎察覺到目光的注視,他抬起頭來,他看到她了,他也知道她在看他。煙掉在了地上,直到燃盡,火光才滅了。

    夜色太濃厚,她看不到首長臉上的表情,可是他站著的樣子、看著她的樣子,讓她覺得特別特別心疼。她想喊他,喉嚨發(fā)不出聲音,她想下樓去接他,腿卻無法動彈。

    他們就這樣對視著,默默地任時間流淌,仿佛直到天荒地老。

    門燈亮了,唐嫂的老公愣愣地看著卓紹華:“首長,您回家……怎么不進屋呀?”

    “吹吹身上的煙味,我這就進?!?/br>
    諸航放下窗簾,擰亮了床頭柜上的臺燈,她聽到唐嫂起來了,嚷著要給首長做夜宵,被首長攔住,勸著兩人上床休息,然后樓梯上響起了腳步聲,一步一步向臥室走來。

    她的心跳得激烈,腳背不由自主地弓起。門開了,首長站在外面,雙眼里的光盛不住似的滿溢而出,照得一張俊容都有了光芒。眼下的陰影濃重得不像真的,卻偏偏是真的。

    諸航深呼吸。

    “我回來了!”兩個人一起說出口,隨即,都僵了下。還是卓紹華先恢復(fù)了自如,張開雙臂向她走去:“讓我抱抱你?!彼械街T航的手臂在微微顫抖,當(dāng)他的手搭在她的后背上,不用看,也知道必如拉滿的弓弦。他悄悄嘆了口氣,然后笑了下,手掌順著脊柱一路往上,急切地丈量著屬于他的疆域。過了一會兒,諸航一點點地松弛下肌rou,嘆息輕得像呼吸。她向他貼過來,承受他落在耳際的吻。

    呼吸間,滿滿的熟悉的首長的味道,身體的溫度,肩間的寬度,微微有點發(fā)硬的發(fā)絲……都是首長,她想念的首長,可又是這么不真實。

    諸航感到身體里有股氣流,很久了,在體內(nèi)流竄來流竄去,熾熱的,沸騰的,矛盾的,一直無法找到發(fā)泄口,憋得她是這么傷感與無奈。她眼睜睜地看著她和首長之間的地面上裂了一道口子,不會影響什么,就是刺著心、刺著眼。

    “諸航,你回來啦!”卓紹華也不要她的回應(yīng),露出一個苦盡甘來的笑容。

    諸航過了很久才想起回答他一聲:“嗯!”

    這一晚他們睡得很好,相擁的姿勢和以前的任何一個夜晚沒什么不同,只是諸航又是睜著眼到天亮。早晨起來,帆帆一點都不需要調(diào)整,背著書包帶著畫具去上學(xué),戀兒去小西瓜家串門,順便顯擺下她爸爸mama今天都不上班,在家陪她玩。

    唐嫂邊洗碗邊聽著客廳里的談話聲?!罢f是布置得差不多,其實要做的事還有很多,窗簾沒買,浴室里的浴袍、毛巾、拖鞋什么都沒有,有線電視、網(wǎng)線也沒安裝,院子里的花花草草,這些都弄好,比裝修一套房子時間都長。帆帆和戀兒的學(xué)校也沒有著落,是找離家近一點的呢,還是找?guī)熧Y力量強點的呢,都要考察,要和老師接洽,不是說轉(zhuǎn)學(xué)就能進去的。諸航,你現(xiàn)在不是太忙,我們一起回北京,把這些都弄妥當(dāng)了,再把帆帆和戀兒接過去,可好?”卓紹華用商量的口吻說道。

    “兩個孩子都留在寧城?”諸航現(xiàn)在是不忙,寧大那邊沒課了,536也沒安排她的工作,她都懷疑自己是不是成無業(yè)游民了。

    “要不,把戀兒一塊帶走?可是你天天都要在外面跑,哪有時間顧她。把她丟給晏叔,我mama又不讓,你還得負責(zé)調(diào)解、談判。還是讓唐嫂辛苦點,咱們盡量把那邊的事緊著做,就能早點搬家了?!弊拷B華心頭浮上一絲無力感,從吃飯到現(xiàn)在,這孩子看上去沒事人似的,可是眼神就沒和他對視過。

    唐嫂把碗擦凈,一個個放進碗柜里,她聽到首長還在說,諸航長久的沉默,最后同意和首長一起回北京,就兩個人。唐嫂朝園子里正鋤草的老公看看,不知怎么想起“什么鍋配什么蓋”這句俗語。

    兩天后,諸航和卓紹華去了北京。拿到房子鑰匙,諸航先收拾了個臥室給自己和首長暫住,其他的房間慢慢來。要做的事確實很多,幸好吳佐也跟著一塊過來了。兩個人逛家具城、花木市場、布藝店、超市,像不要錢似的,一車子一車子地往回拖,再一點點地往各個房間里塞,諸航累得天天都等不及卓紹華到家就睡著了。其實這樣也好,太過疲累,就沒精力想這想那的。

    院子的布局和寧城住的差不多,兩層小樓,帶前后花園,只不過左右兩側(cè)多了幾間廂房。諸航真買了兩株西府海棠種在前院,成功過來,笑得像撿到了寶。諸航還在院里種了棵石榴,六月,正是石榴開花的季節(jié),樹搬進來時,滿樹橙紅色的石榴花此起彼伏地漸漸綻放。夏天的陣陣雷雨讓油光碧綠的葉片上掛滿了晶瑩的水珠,片片花瓣飄落,弄得一地姹紫嫣紅。這次,諸航不想要籃球場了,她想弄個菜地,不指望省下買菜錢,至少可以讓帆帆和戀兒能認出茄子、韭菜、甜椒什么的長什么樣。

    聽說她在裝飾屋子,小艾主動跑過來幫忙。小艾對廚房的布置很有見地,諸航又結(jié)合了唐嫂的建議,廚房的裝修是最先完工的。有一天,寧檬也來了,送給諸航一塊她自己鉤的桌巾,白色的,有蕾絲花邊。諸航滿屋子瞅,不知道把這么淑女的桌巾擱哪兒好。

    “你家戀兒以后肯定要學(xué)鋼琴,這個放在鋼琴上也很漂亮?!睂幟收f道。

    諸航呵呵地笑,想讓她家戀兒學(xué)琴,那得太陽從西邊出?!澳恪F(xiàn)在好嗎?”

    寧檬漂亮的睫毛忽閃了兩下:“我和顧晨現(xiàn)在搬一塊住了,雖然隔閡還沒有完全消掉,但我們都在向前走。分開不會讓人冷靜,只會讓心越分越冷。天天在眼前晃著,冷的、熱的、喜歡的、嫌棄的都在那兒,明明白白,不用疑神疑鬼,心就不累了。豬,我以前……對你說過的話,都是氣話,你別放在心上。”

    “我知道,我又不是氣球,沒那么多的氣。”諸航看著寧檬,眼睛有些莫名的酸痛,她連忙別過頭去?;橐稣媸且婚T折騰人的學(xué)科,一不留神,就會掛。

    臥室現(xiàn)在就是個倉庫,一些還沒來得及搬進其他房間的重要東西都擺在里面,唯一算得上整潔的就是那張大床,諸航覺得每次走向床,都像是翻山越嶺過來的。就是這樣的床,首長即使是凌晨,都會穿過半個北京城,躺上來。秦一銘那天把辦公室里的換洗衣服送過來,一臉嚴肅地說道,諸老師來京后,首長再也不住辦公室了,有家就是不一樣。

    哪里是個家,早飯是外面買的,中飯各自解決,晚上首長回來得早,兩人出去吃,如果回來得晚,諸航買點面包,啃啃算了。廚房現(xiàn)在還只能燒點開水,但窗簾已經(jīng)掛上了,植物一盆盆端進來,院子、屋內(nèi),都放了點,家具也送來了,諸航轉(zhuǎn)了一圈,是有一點家的樣子了。

    吳佐花了兩天,把附近幾條街道巡視了一遍,不要門票的小公園、游樂場,名字叫得很洋氣的烘焙店,干凈的小餐館,適合散步的林蔭道?!爸T老師,你知道嗎,隔了一條街,那兒有個影城?!?/br>
    諸航在忙著拆毛巾盒,什么竹炭毛巾,不知到底是竹做的還是炭做的。“你那么激動干嗎,最近有什么大片?”上當(dāng),看著和普通毛巾沒什么兩樣。

    “大片多著呢,就看你和首長想看哪部?”吳佐托著下巴,一臉神往,“我不挑,秦中校更不挑,你和首長看哪部,我們就看哪部?!?/br>
    諸航”咦“了聲:“我和首長有說過要去看電影嗎?”

    吳佐瞪大眼睛:“你和首長不是夫妻嗎,你看人家浪漫的夫妻到了周末都會去野炊呀、逛街呀、看看電影呀,野炊、逛街都不太適合首長和諸老師,你們至少也得去看部電影!”

    這還因為所以了,諸航鄙夷道:“這是個浪漫已死的時代。”

    吳佐憤然道:“如果浪漫真死了,那抽屜里首長給你寫的幾封信算什么,你手上戴著的那塊月相表算什么,首長為你到寧大上班去商場給你買女裝算什么,你晚回來一會兒,首長在路燈下面轉(zhuǎn)悠著算什么,首長為和你一塊去看明城墻,特地擠出幾小時算什么,還有很多很多,你要聽嗎?”吳佐呼哧呼哧地喘著氣,如果諸航再反駁,他還有長篇大論在等著。

    真相太打擊人,吳佐的偶像不是她,而是首長。“不聽?!彼恕?/br>
    卓紹華今天提前回家了,下車時,太陽還掛在天空中。諸航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陽光透過鄰居家的樹影,一筆一筆的,仿佛畫在她的身上,很清晰。一只灰色的鴿子,在院墻上咕咕地叫著,有一種恬淡的家常的氣息。

    “看什么呢?”他走過去,俯身,手擱在她的肩上。

    “各種促銷、優(yōu)惠、打折,大街上發(fā)什么廣告,吳佐都接著,哦,這是影城下月的影片信息?!敝T航像是為起身接他手中的公文包,才讓他的手滑落了?!耙黄鹂纯础!弊拷B華手一轉(zhuǎn),包放在石桌上,自己在石凳上坐下,諸航被拉坐在他的膝上,他的下巴抵在她的頸窩間。他忽視諸航驟然的緊繃,他知道過一會兒之后,這孩子便會放軟身子,柔順地依著他。這些日子,只要兩個人親近,都會是這樣的一個過程,就好像她心里有一道防線,要稍微掙扎下,才會越過去。

    他知道她掙扎的是什么,可是他什么都不能說,不能做,只能等著時光來風(fēng)化那根紅線,還有緊緊地抱住她,不松手。

    “這家泰國餐館剛開業(yè),晚上要不要去嘗嘗?”諸航從花花綠綠的紙堆里挑出一張。

    “泰國菜愛用咖喱,我下午去部里匯報工作了,說了很多話,想吃點粥?!?/br>
    諸航看首長嘴唇是干干的,天氣慢慢熱起來了,晚上喝點粥挺好的。“光吃粥不行的,再要點點心。”

    “嗯。有不錯的電影嗎?”他已經(jīng)適應(yīng)了新崗位,工作上了軌道,時間上比以前寬松多了。

    “好幾部青春片,宣傳的噱頭很大,影評家們預(yù)測票房會很好?!?/br>
    “想看哪部?”

    “青春片節(jié)奏慢,我絕對會在影院睡著的,吳佐要是看見,心會碎一地。月底有部動作片,我想看?!?/br>
    “好的!”這孩子也在努力著,不是嗎,這就夠了!

    花花綠綠的紙翻到頭了,后面說話的人突然安靜了,別過頭一看,兩只眼睛閉著在打盹?!八??”

    “嗯!”

    “做夢了?”

    “嗯!”

    “夢到什么了?”

    “吃rou?”

    “什么rou?”話又一出口,諸航暗暗咬了下嘴唇。

    答案果真如她所料:“豬rou?!贝蝽锏娜司従彵犻_眼睛,瞅著諸航兩只紅通通的耳朵,又修飾了下:“紅燒豬rou?!?/br>
    這下,諸航連腳趾都紅透了,黃昏的風(fēng)柔柔地從身邊流動而過,然后眼眶莫名地濕了。有一種無與倫比的悸動流竄在空氣中,久違了,卻又是令她如此膽怯!有時候,她覺得自己是被首長深愛的,有時候,她覺得自己愛首長比首長愛她多得多,更多的時候,她覺得平等的相愛才是真的幸福。到哪里去找把尺子來丈量呢?

    六月末,裝修工程全部結(jié)束。

    七月初,搬家工程正式啟動,花了兩周的時間,廚房里終于傳出了食物的香氣,菜園里種上了大白菜和蘿卜的種子,帆帆和戀兒熟悉了附近的環(huán)境,餐廳里第一次舉辦了家宴,出席者:諸盈一家、晏南飛還有卓明和歐燦。第二天,成功便帶著曄曄來了,曄曄和戀兒把菜園里剛出的蘿卜苗拔了個精光,唐嫂老公不得不第二次下種。

    七月底,諸航接到學(xué)校打來的電話,帆帆的轉(zhuǎn)學(xué)手續(xù)辦好了,讓諸航過去取。兩人最后給帆帆選擇的學(xué)校在gah和家之間,那所學(xué)校是雙語教學(xué),教學(xué)方式靈活,特別是對學(xué)生的特長非常重視。校長聽說過卓逸帆在畫畫上的天賦,得知他要轉(zhuǎn)過來,連忙承諾在安全上學(xué)校會特別安排,如果諸航愿意,還可以讓戀兒就讀學(xué)校的附屬幼兒園。

    同一方向,卓紹華便讓吳佐歇著,他順車帶上諸航,諸航辦完事自己打車回家。帝都堵車已司空見慣,可是一早晨堵得水泄不通似的,就有點讓人受不了。秦一銘看看手表,想把警鈴放上車頂,只要車稍微挪動下,就可以拉響警鈴,從特別通道過去。

    “今天早晨沒有什么緊急的事需要處理,別搞特殊化。你看人家能等著,我們也能等?!弊拷B華溫和地對秦一銘說道。

    “您是首長,不是人家?!鼻匾汇戇€想堅持,人太多,首長的安全無法保障。

    “錯了,我先是人家,才是首長?!弊拷B華的聲音里帶著笑,卻有一種驚人的深意。諸航聽著,凝視著首長坐得筆直的側(cè)面,突然間,感到身體內(nèi)流竄的那股氣流變成了涌動的江水,波浪越掀越高,砰,江水決堤而下。

    一直以來,首長都是那種咽下去遠遠比吐出來的多得多的人,那四封信,好像是首長第一次對她說那么多的話。那四封信,還有帆帆……她懂了,什么都懂了,她去港城,會發(fā)生什么事,以她的性格,會怎樣猜疑,會怎么糾結(jié)……首長都能預(yù)知。即便如此,他同樣無力阻止,這是命運的安排,只能承受。信是他的心聲,帆帆是他們愛的結(jié)晶,他要她看到、聽到,他的愛一直都在她的身邊,從未離開過。

    那個晚上,首長從北京趕回寧城,在樓下抽著煙,他是不是在積蓄勇氣,他擔(dān)心她的疏離,擔(dān)心他們之間的裂痕……她心里面是有道坎,被最愛的人欺騙、利用,她很傷心,可是和首長心底說不出的無奈與痛楚相比,都微不足道了。她是經(jīng)歷過生死的人,不該這么斤斤計較,也不舍得去計較。

    周師兄已經(jīng)回家了,如果他地下有知,也不會怪罪她走漏了消息。許茹蕓有一首歌叫《突然想愛你》,歌里面唱道:我的生命里,一直有座電影院,放映著我的心情,我的夢,我的渴望,擁有入場券的人,有的是我的親人,我的朋友或者陌生人,只是沒想到第一個入場的愛人是你……是的,電影院,那么黑,人那么多,首長站在最醒目的位置,只要她抬頭,就可以看到他。

    真不知還要埋怨什么了,她要感謝上蒼的仁慈,感謝此刻她一抬臂,就可以握住首長的手。

    “首長……”諸航的眼睛如新月,“我想和你說兩件事。”

    卓紹華轉(zhuǎn)過臉,看著諸航臉上的笑容,在早晨的陽光下,如此耀眼。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看到這么元氣滿滿的諸航,這讓他的心不由自主地顫抖了下。

    前座的秦一銘下意識地看向司機,如果諸老師要和首長談私事,他們是不是該下車?司機朝外面排得整整齊齊的車陣一努嘴,死心吧,把自己當(dāng)空氣好了。

    “我不想再藏著、掖著、隱著,我準備重出江湖,但是我無意爭什么武林盟主、霸主。我想請調(diào)去國防大執(zhí)教,我要開班收徒,我將傾囊相授,這樣,江湖日后再有什么糾紛,就由他們出馬解決?!?/br>
    卓紹華眉梢微微一抬,一層柔光從眼底泛上來。以前讓她隱形在536顯然是錯誤的,該來的還是沒有躲得掉。那就走出去,坦蕩地走在陽光下。無論是在寧大,還是在k大,她都不算是個很優(yōu)秀的老師,卻是一個很敬業(yè)的老師。有了學(xué)生,聚焦在她身上的光線會被分散,她不必刻意遠離網(wǎng)絡(luò)戰(zhàn)爭,但是會得到真正屬于她的安寧。

    “好!”他連呼吸都放慢了。

    “另外一件事……”諸航的手在膝蓋上搓來搓去,臉轉(zhuǎn)向車窗外,卓紹華看到她的胸膛起伏得厲害。

    “我在聽著?!彼坪跖聡樑芰怂?,他刻意把聲音壓了壓。

    她還是把臉朝向了他這邊,目光定在他胸前的第二粒紐扣上。“我和首長都是軍人,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上之所命,下必從之,無條件,無借口,無情緒。大部分時候,我們都是服從命令,沒有選擇。但是首長,和你在一起是我的選擇,不是命令。”

    她勇敢地看向他的雙眼,他懂她的意思嗎?和首長結(jié)婚,不是因為懷著小帆帆,不得不嫁;這些年在一起,不是因為首長的地位還是習(xí)慣;她從港城回家,答應(yīng)首長一起來北京,不是為了給帆帆和戀兒一個完整的家庭,她有過其他的選擇,她矛盾過、質(zhì)疑過,但沒有動搖過,這是她唯一的選擇,因為她愛他呀!

    卓紹華感慨而又動容地握住諸航的雙手,那一瞬,他竟然鼻酸了。若言琴上有琴聲,放在匣中何不鳴?若言聲在指頭上,何不于君指上聽?他知道生活不會這般高深的,它應(yīng)是自自然然,這不,他終于等到了那首從她心中流淌出來的弦歌?!拔乙恢痹诘戎愕倪x擇?!彼麥厝岬卣f道。

    諸航眼眨都不眨,迷失在他琥珀色的瞳孔里。

    車陣終于松動了,秦一銘和司機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不約而同地長舒一口氣,假裝剛才什么都沒聽到、都沒看到。

    與卓紹華的心花怒放一比,李南那兒簡直是晴天霹靂?!皺桢?,你是和我開玩笑吧,咱們夜劍又拿了次集體一等功,多高的榮譽啊,明天都如花似錦了,你怎么可以在這時候說去教什么鬼書呢?”

    欒逍依然不急不躁地笑著:“不是什么鬼書,是去教戰(zhàn)爭心理學(xué),還有射擊?!?/br>
    李南一甩手:“別給我說這些個名詞。你別忘了,你是高嶺。”

    “南哥,我做不了高嶺了。我……拿起槍的時候,手會抖。我現(xiàn)在只有理論,沒辦法實戰(zhàn)?!鼻榫w早已平靜,但要自己親口承認,滋味并不好受。

    “怎么會這樣,你受什么刺激了?”李南眉頭輕輕一皺,“你不是懂心理學(xué)的嗎,自我調(diào)節(jié)下就好了!”

    欒逍失笑:“我是學(xué)心理學(xué)的,可以自我剖析,但不是什么心病都能治愈的。”

    李南眼里突然多了一抹殺氣:“是那個諸航和你說什么了?”

    “和諸中校無關(guān),是我自己心理不夠堅強?!彼恢睙o法忘記諸航說起保羅時悲傷的眼神,他不是感到內(nèi)疚,就是無法自然地面對。也許他的狙擊技能很高,但他的心理并沒有想象中那么成熟。從前不過是他沒有遇到她罷了。

    李南越發(fā)篤定心中的猜測,他咬牙切齒地發(fā)誓:“你若被她毀了,我絕對絕對把她趕盡殺絕?!?/br>
    欒逍哭笑不得:“我比她高比她壯,誰毀誰呀!我現(xiàn)在也不算毀啊,英雄仍有用武之地,我還在軍區(qū)。狙擊手也不可能干一輩子的,我只不過是退得早一點?!?/br>
    李南背著手咚咚地在屋內(nèi)繞了兩個圈,沖到欒逍面前,手指著他:“你給我老實承認,你……你是不是對她有點意思?”

    欒逍笑笑,沒承認也沒否認。李南仰天怒吼:“你白癡了嗎,她是有夫之婦!”

    “她是有夫之婦怎么了,我又沒想和她終成眷屬,我甚至都不會讓她知道。你別妒忌我哦,雖然我是暗戀,可是你能說她不漂亮、不聰慧、不大氣、不義氣嗎?如果有一天我在遠方迷了路,她若知道,一定會不遠萬里過來帶我回去。我很驕傲我暗戀的人是她。南哥也暗戀過吧,什么樣的,小蠻腰、翹臀、錐子臉,像牛奶一樣絲滑的肌膚,哭起來和笑起來一樣可愛,帶出去特別有面子,可是南哥要是出任務(wù)回來,就那么往她面前一站,她會怎樣?弱弱地叫一聲,暈了!”

    李南想死,他怎么會帶出這樣的一個兵呢,這是從哪個瘋?cè)嗽号艹鰜淼摹!澳阍诔靶ξ覇???/br>
    “絕對沒有,我是在陳述事實。南哥,我不是說嫂子不好,假若嫂子有諸中校一半的膽識、堅強,你是否會考慮生一個像你一樣的孩子呢?”

    到底是學(xué)心理的,一針就見血。李南沉默了,也許會吧,有時候真有點羨慕叫卓紹華的那個人,一兒一女,粉嫩粉嫩的,聽說兒子畫畫很有天賦,女兒喜歡飛機。他要是生個兒子,一定要教他打槍,讓他成為最棒的特種兵。李南咧開嘴笑了:“欒逍,你去教書就去教書吧!”人各有志,他不攔了。

    “謝謝南哥,謝謝李大校?!睓桢姓嬲\道。

    “不必謝我,這是你的決定。你不覺得遺憾,我也就不遺憾了?!?/br>
    成書記覺得很遺憾,他對卓紹華說道:“你怎么不勸勸她呢,我又不是不同意把她調(diào)到北京,為什么非要走這個曲線?”

    “家里面的事,我能說個三言兩語。工作上,她是您手下的兵,我不能越級?!?/br>
    成書記板起臉:“壞小子,你是記恨我當(dāng)初不顧你的意愿,硬把她派去港城?”

    卓紹華謙虛道:“我哪是那樣會記仇的人,我只是善于學(xué)習(xí)?!?/br>
    “別裝善良,我知道你腹黑著呢!”成書記還是在諸航的調(diào)令上簽下了“同意”兩個字,“讓她教書用心點,我等著她的學(xué)生來充實網(wǎng)絡(luò)奇兵。對了,諸航真沒見過保羅的那個u盤?”

    卓紹華接過調(diào)令,看了看:“她如果見過,肯定會說的?!?/br>
    成書記咂咂嘴,嘆道:“有點可惜?!?/br>
    卓紹華一本正經(jīng)道:“未曾擁有過,也就不曾失去?!?/br>
    九月的早晨,諸航一身嶄新挺括的中校制服站在國防大學(xué)的門口。陽光像金粒子,歡快地跳蕩著。梧桐寬大的葉子,經(jīng)了日光的照射,變成耀眼的金紅。

    “首長,我第一次見到你,就是在那里。我和小艾來這兒看老鄉(xiāng),你從車里出來?!彼赶虼箝T。

    卓紹華從沒聽她說過這些,不禁好奇起來?!叭缓竽??”

    “然后我拍著小艾的肩膀?qū)λf,快看,那是我老公?!彼荒樥J真道。

    在車里等著的秦一銘連忙低下頭,這么晃眼的花癡,他不忍直視。

    卓紹華笑著替她按了按被風(fēng)吹亂的頭發(fā):“諸老師,你的眼光真好,進去吧!”

    她拎著包朝他擺擺手,要不是站崗的士兵看著,她真想蹦著進去。

    “諸老師?”欒逍不可置信地看著朝他走來的身影。

    “欒老師!”諸航同樣吃了一驚,但隨即歡喜地跑了過去,“這真是山水有相逢呀!”

    “我們是同事?”他專注地看著她的眼睛,清澈如水,那層陰霾已經(jīng)散盡了,他的心陡地濕潤了。他善意的欺騙,她釋懷了,真好!

    “好像是!”

    他想:終于又可以常??吹剿?。

    她想:我在這兒也有一個死黨了。

    “首長,那是欒中校!”秦一銘很難相信世界上竟然有這么巧的事。

    卓紹華點點頭,兩個都是優(yōu)秀的人才,自然都進軍中最優(yōu)秀的學(xué)院,這和巧不巧沒關(guān)系。他看到秦一銘復(fù)雜的神色,安然地拉開車門上車。即使場景相似又如何,欒逍不是周文瑾,也不會讓自己成為周文瑾,所以故事就是另一個結(jié)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