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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沖喜小娘子 第1節(jié)

    王府沖喜小娘子

    作者:瞬息

    文案:

    因著父兄的前程性命都被拿捏在鎮(zhèn)東將軍手里,蘇令德被迫代替將軍之女嫁去了潿洲王府沖喜。

    家人憂心忡忡,鄉(xiāng)人義憤填膺,而應(yīng)天城里有頭有臉的貴人們都笑話她。

    想不到曾經(jīng)天資卓絕、圣眷頗濃的潿洲王,最后就娶了個小地方來的沖喜小娘子,嘖嘖。

    蘇令德自己倒想得開,人生嘛,總是有路可以走的。

    哪怕她的夫君纏綿病榻,口口聲聲說著自己不想活。可她看得出,病色之下其實(shí)俊秀至極的眼睛里,是有光的。

    那就更不怕了呀!

    風(fēng)急雨驟,潿洲王再一次病危的夜里,蘇令德握著他的手:“再多喝半碗藥吧,等你好了,我?guī)愠鋈タ椿āV~城花谷里的野花,向著太陽開,特別好看!”

    連太醫(yī)都放棄了的人,居然重新掙扎著熬過了那一關(guān)。

    醒來之后他問的頭一句話:“那花有你好看嗎?”

    眼眶紅紅的蘇令德篤定地道:“比我好看,我不騙你,你快點(diǎn)好起來?!?/br>
    后來,當(dāng)潿洲王掌權(quán)柄時,終于到了支葉城的花谷,果然見到一大片向陽而生,燦如云霞的野花。

    “你看,是不是特別好看,我沒騙你吧!”她的笑語活潑一如少女時。

    某人卻認(rèn)真地?fù)u了搖頭:“騙了。誰說比你更好看?”

    內(nèi)容標(biāo)簽:宮廷侯爵 情有獨(dú)鐘 女強(qiáng) 甜文

    主角:蘇令德,玄時舒 ┃ 配角:預(yù)收《皇后是朕小青梅》 ┃ 其它:已完結(jié)小甜餅《原來我是太子白月光》

    一句話簡介:她是他的藥,也是他的命。

    立意:珍愛生命,好好生活。

    第1章 突變   “乖乖,你可不要去做傻事啊!”……

    山雨欲來之前,春風(fēng)也如刀割,吹得才冒出嫩芽的枝葉瑟瑟發(fā)抖。密布的陰云下,行人捂著頭上的蓑帽,腳步匆匆地闖進(jìn)酒樓里,先罵了一聲:“這鬼天氣!生意都難做。”

    酒樓里聚集了不少人,聞言也跟著發(fā)泄不滿:“陶家把著潿洲郡城,從縣里進(jìn)城又平白要多交五文?!?/br>
    “誰不難?蘇縣尉父子救了我們縣好幾次,這次又打了勝仗,但這升官的單子上,一準(zhǔn)沒他倆的名字,糧晌還得他們湊?!闭乒竦男睦镆膊煌纯欤室獍阉惚P打得啪啪作響:“陶大將軍壓著我們樂浪縣兒郎的功勛呢?!?/br>
    一個斷了一只手的人氣得臉紅脖子粗,猛地一拍桌:“陶老東西就想著拿女兒攀富貴,他領(lǐng)兵哪點(diǎn)比得上攝政王!”

    “哎喲老趙?!弊谒赃叺挠讶肆⒖涛孀∷淖欤骸皵z政王三年前就因?yàn)橥〝撑褔晃羼R分尸了,你可快別給蘇縣尉惹麻煩了?!?/br>
    眾人一下都沉默了下來。只聽見風(fēng)聲刮在窗戶紙上,發(fā)出令人心煩意亂的嘩啦聲??删驮谶@沉悶里,卻有一首輕快的《春調(diào)》跳了進(jìn)來:“……兩河岸,桃花深處漁翁釣,春水一篙~”

    一個火紅色的身影推開門,從烏云下走進(jìn)來。

    “嘿,趙叔、錢嬸……”她摘下兜帽,露出一張巴掌大瑩潤的笑臉,熟練地跟坐著的人打招呼。她穿著男裝,但分明是個小娘子。更不用說她披著朱紅色的斗篷,活像是在陰暗里燃起了一把火,硬是叫她燒出一條璀璨之路來。

    “呀,是我們蘇小郎來了?!毕惹盁┰甑谋娙搜矍耙涣粒{(diào)侃著叫她“蘇小郎”:“又來給你嫂嫂買阿膠糕呀?”

    “是呀?!碧K令德笑瞇著眼睛點(diǎn)頭:“我爹爹和哥哥快回來啦,到時候請你們吃酒呀。”

    “萬一又沒掙來升官,還吃酒???”老趙說話還含著氣。

    蘇令德并不介意,而是篤定地點(diǎn)頭:“當(dāng)然呀,活著就值得慶祝?!?/br>
    她又從兜里拿出一顆糖放到他盤子里,伸出三個指頭在他面前晃了晃:“不過趙叔,你上回蹴鞠輸給我,應(yīng)好了三個月不喝酒的?,F(xiàn)在可還在三月之期,不能喝酒喔。給你顆糖彌補(bǔ)一下,別太難過?!?/br>
    眾人善意地哄堂大笑,老趙漲紅了臉,當(dāng)真把酒推了:“嗐,認(rèn)蘇小郎這個理?!?/br>
    “那你是得認(rèn)。也就蘇小郎愿意管管你。”掌柜的親自給蘇令德包了一盒最好的阿膠糕:“蘇小郎也大了,往后百家求,就難出來走動咯?!?/br>
    蘇令德及笄之時,他們都在蘇家門口留下過自己的一份薄禮。這孩子打小沒娘,父親和兄長又常年在外征戰(zhàn),在她嫂嫂進(jìn)門之前,她就是吃著百家飯,由他們看著長大的。

    “叫我說,蘇小郎可別惦記那個釣魚的少年郎了?!卞X嬸來勁了:“潿洲王更好些。阿拉阿秀上回去應(yīng)天城縫衣裳,回來惦記了他小一月哇。說他出門去,扇子一搖,能收一車的花果。”

    “那現(xiàn)在一準(zhǔn)不俏了。”蘇令德眨了眨眼,笑道:“郎君再俊的臉,也經(jīng)不得砸?guī)讉€大西瓜呀?!?/br>
    眾人再一次大笑,陰霾一掃而空。

    倒是說入城費(fèi)漲價的人搖了搖頭:“潿洲王可從來不是香餑餑。他文不成武不就,就愛賞花聽曲捧花娘,整一個繡花枕頭。而且啊,潿洲王現(xiàn)在病得很厲害,一天里半天都是昏的。我聽說,陶家接了太后的懿旨,臉色難看得很,沒準(zhǔn)就是為這事?!?/br>
    “那可不能被捉去當(dāng)活寡婦呀。”錢嬸悚然而驚。

    她話音方落,就有人猛地推開酒樓的門,帶著一身水汽向蘇令德沖去。坐在蘇令德身邊的人下意識都站了起來,跟她的兩個使女一起擋在了她的面前。

    蘇令德定睛一看,才發(fā)現(xiàn)這是哥哥身邊的長隨常明。她神色一凜:“常明,你怎么回來了?哥哥呢?”

    常明噗通一聲跪在了蘇令德面前:“姑娘,陶家領(lǐng)著將士堵住了碼頭和縣門,他們要抓您去沖喜。老爺和少爺在跟陶家對峙,少夫人在拖時間,您得趕緊躲起來!”

    門外的雨像土壘,將常明的話堆成山,壓在了眾人心口。孫哥扯開膀子,一拍桌,率先罵開了沉默:“狗娘養(yǎng)的小赤佬!蘇小郎,我們帶你進(jìn)山,山上他們不熟,躲得掉!”

    眾人義憤填膺,齊聲應(yīng)和。

    沉默了許久的蘇令德沒有回他們的話,而是戴上了兜帽,沉聲問道:“傳旨的天使在哪兒?”

    常明一愣,立刻道:“在碼頭?!?/br>
    蘇令德點(diǎn)了點(diǎn)頭,轉(zhuǎn)過頭去,朝酒樓里的人盈盈一拜:“我去去就回來?!?/br>
    錢嬸下意識地想去拽蘇令德的衣袖:“乖乖,你可不要去做傻事啊!”

    蘇令德已踏出酒樓,聞言回首,莞爾一笑:“我才不做傻事,我只是換個地方,好好地活呀?!?/br>
    她一步踏入雨中,將那把焰火,一并燒在天地之間。

    *

    陶夫人坐在船上,時不時地安撫著不耐煩的天使。等一出房間,她女兒陶倩語還要拽著她的衣服哭訴:“阿娘,我不要給那個病秧子沖喜?!?/br>
    “這回去應(yīng)天城是要叫你入宮的,當(dāng)然不會去給他沖喜?!碧辗蛉嗣碱^皺如山峰,拍了拍陶倩語的手,又怒斥下人:“蘇家一個縣尉,能有多大的能耐,老爺?shù)浆F(xiàn)在找不到她家的丫頭?孫公公都要等煩了。”

    陶夫人剛罵完,就有人喜不自勝地來稟報:“夫人,夫人,有人來了!”

    她們連忙扶著船舷向外望去——

    紅衣白馬,踏碎春草,沖破雨幕,絕塵而來。

    等倩影躍至近處,她們才看清這是個嬌小卻矯健的少女。她膚如凝脂,但并不像應(yīng)天城的貴女那樣蒼白,而是透著朝氣與紅潤。

    陶夫人立刻意識到,這就是蘇令德。陶夫人連忙微微抬起下巴,擺出驕矜高貴的姿態(tài)。

    然而,蘇令德翻身下馬,在護(hù)衛(wèi)的轄制下,氣定神閑地向她們走來,卻根本不看她們母女一眼,而是端莊有禮地對里間道:“臣女蘇令德,叩見天使?!?/br>
    陶夫人和陶倩語都騰地一下站了起來。陶夫人看著蘇令德的目光,像淬了毒。要是蘇令德說了些什么不好聽的話,打點(diǎn)孫公公雖然不難,但也得費(fèi)一番功夫。

    孫公公瞥了蘇令德一眼:“你就是那個自請沖喜的蘇姑娘?可叫咱家好等哪?!?/br>
    “臣女方才剛驚聞潿洲王有恙,還多虧陶大將軍派兵遣將前來相告,臣女才知原來我八字與潿洲王相合,興或可以給潿洲王沖喜?!碧K令德毫不遲疑地道:“臣女一聽到消息,立刻就來請?zhí)焓苟鳒?zhǔn)?!?/br>
    她盈盈相拜。

    陶夫人和陶倩語面面相覷,就連孫公公都瞇著眼睛仔細(xì)地打量了她一番。然后,孫公公伸手朝著船下遙遙一指:“你既是自愿的,那這后頭的人,又是怎么回事?”

    雨幕之中,不知何時聚集起了一群烏泱泱的人。他們頭上都穿戴者最簡陋的蓑衣蓑帽,手上拿著的不過是菜刀和鋤頭,可那視死如歸的氣勢,卻讓陶夫人和陶倩語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

    蘇令德回頭去看了眼,一笑:“臣女自小吃著百家飯長大,這些不過是來送行的鄉(xiāng)里鄉(xiāng)親?!彼譁睾偷貙ι磉叺氖古溃骸鞍总?、白芨,你們倆也跟著他們一起回去吧。正好跟他們說一聲,我會過得很好,不必惦念我。父兄和嫂嫂,還多勞他們照顧?!?/br>
    白芷和白芨雙眼通紅地看了蘇令德一眼,匆匆奔下船對人群說了幾句,卻又馬不停蹄地奔了回來,固執(zhí)地站在了蘇令德左右。

    人群一陣sao動,又很快安靜下來。孫公公瞥了眼白芷和白芨,將圣旨交給蘇令德,等她領(lǐng)旨謝恩,才漫不經(jīng)心地背著手道:“那就別耽誤功夫了,王爺可等不及了。啟程吧?!?/br>
    陶夫人立刻讓心腹鮑嬤嬤把蘇令德帶進(jìn)船廂。

    蘇令德回過頭去,最后看了眼站在碼頭上不愿意離去的人群——他們和她們,教她吹葉唱小調(diào),去換少年漁翁一筐魚。教她扎進(jìn)荷花池里,去摸兒臂粗的蓮藕。教她縱馬蹴鞠,還能舞扇扮郎君。教她圍爐望星,再堆個憨憨的雪人。

    她以為她會在這個小縣城里,無憂無慮地過一輩子的。

    白芷語帶哭腔:“姑娘,我們還沒來得及跟老爺、少爺和少夫人說一聲?!?/br>
    “罷啦。”蘇令德低眉垂眸,坐回船廂里。她推開窗,凝視著煙雨迷蒙中的愈來愈模糊的堤岸:“他們舍不得我,我也不能害了他們。這選擇,就我來做吧。”

    陶家有一千種一萬種折磨她父兄的辦法,也篤定他們無法拒絕,否則就不會連船都已經(jīng)停在了碼頭上。

    蘇令德的唇邊仍勾起了淡淡的笑容:“反正我自來淘氣,他們還是會疼我這一回。”

    她伸手,去接一捧還落在樂浪縣的雨。

    鮑嬤嬤卻伸手想關(guān)窗:“蘇姑娘,這沒什么好瞧的。您去了應(yīng)天城就知道了,皇城富貴地,遍地金銀,不是這破落地比得上的?!钡趺匆怖粍哟皯簦ňσ豢?,才發(fā)現(xiàn)蘇令德的手穩(wěn)穩(wěn)地推著窗扇。

    蘇令德對她笑了笑,然后側(cè)首對白芷道:“白芷,你去跟陶夫人說。鮑嬤嬤不知道該站哪兒,老擋著我看風(fēng)景。為免我探出身去不小心掉下船,勞駕她換個知道的來?!?/br>
    她接了圣旨,就是板上釘釘?shù)臐尥蹂?。陶夫人只要不太蠢,就得好吃好喝地供著她?/br>
    鮑嬤嬤連忙一把拉住白芷,連聲求饒卻又話里帶刺:“老奴瞧您一直看著窗外,是怕家里沒人來,反倒傷了您的心?!?/br>
    她話音方落,就聽白芨興奮地道:“姑娘!你快看堤岸上,是少爺來了,是少爺來了!”

    蘇令德猛地看向窗外——楊柳依依,雨線如淚。她看不清人影,卻見到陰云重重下,橫刺出一柄長纓槍。一面繡得亂七八糟的朱紅色旗子,迎風(fēng)獵獵而展。

    那是哥哥第一次出征歸來,她親手繡了送給他的——她想繡海鷹,結(jié)果繡成了胖鴨子。

    伴隨著白芨興奮的聲音,鮑嬤嬤的臉色鐵青,讓護(hù)衛(wèi)把蘇令德圍得水泄不通。人人緊繃地看著她,好像她下一刻就要逃出生天。

    蘇令德深深地看了一眼堤岸上的人,將這漸行漸遠(yuǎn)地一切都刻在心上。然后,垂眸,微微一笑。

    父兄受制于陶家,她是他們最大的軟肋。她去沖喜,才能替他們解圍,讓他們好好活下去。她知道應(yīng)天城是龍?zhí)痘ue,但她更知道,不論潿洲王是死是活,她都會竭盡全力,好好地活著。

    她伸手,慢慢地關(guān)上了船廂的窗戶。

    “鮑嬤嬤這么大張旗鼓,是要給我做什么珍饈佳肴么?正巧我也餓了,若非魚翅燕窩,鮑嬤嬤可別端到我桌上來。”

    蘇令德轉(zhuǎn)過身去,微抬眼簾,泰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