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鴻雪爪 第43節(jié)
姑娘有些微跛足之癥;男子似有些不足之癥,步履虛浮,并無內(nèi)力流轉(zhuǎn),很難看出這二人皆精通騰掠之術(shù)。 重甄做了個“請”的姿勢,葉玉棠搖頭,請他先行。重甄倒也不推卻,一拂衣袖,往前縱出的不過一瞬,葉玉棠旋即跟上。 聶慶自恃目力極佳,此刻連眼都不敢眨,卻只見草間墨影重重,身影不過在草甸中心的清潭上一現(xiàn)—— 清潭淡淡起紋之時,那兩道身影,已穩(wěn)穩(wěn)落在對岸。 聶慶驚嘆道:“好快!”晃了晃頭,方才回過神來問道:“誰贏了?” 長孫茂道,“閣主略勝半步。” “此處離對岸足有一里有余,長孫公子如何看出乃是半步之差?” “很簡單。劫復(fù)閣輕功,天下無人能敵。若要不輸?shù)锰y看,唯有使出‘跬步不離’?!?/br> “跬步不離,如影隨形——此乃日月閣輕功,千里追蹤,離人不及跬步,正是半步。這女子,乃是日月閣弟子?她姓甚名誰,師從哪位閣主?” “皆不是。” “能拜入正教日月閣,難怪不將鳳谷看在眼里。但抬杠閣主,不尊前輩,也實在不妥?!?/br> 長孫茂笑道,“你知道她為什么不喜重甄么?” “為何?” “因為他寡德。你知道她為什么贊裴沁,卻道仇歡庸常?” “因為事實如此?” “不錯。仇谷主自創(chuàng)修羅刀十八式,卻只將這最后一式‘溯流飛渡’授予裴沁,只因仇歡將裴沁視作唯一傳人。因為仇歡知道,只有裴沁,才能將修羅刀與鳳谷發(fā)揚(yáng)光大。” “這話,似乎與中原五宗諸位掌教所言有悖。他們不是都說,葉玉棠,才得了谷主唯一真?zhèn)?。?/br> 長孫茂接著又說,“你看不起她,只當(dāng)她依附于我,此刻見她輕功雖略遜于重甄,卻并非籍籍無名之輩,這才出言問她名姓。她并非不尊前輩,只是憎惡德行有虧之人。” 聶慶想起那姑娘不愛搭理自己,慢慢說道,“哪怕知道我是黑鐮聶慶,對我亦不屑?!?/br> “倘若聶莊主能明辨是非,不以正派、外道論高低貴賤,不與自詡正道之人同流合污而排擠旁人,她待莊主,亦能有禮有節(jié)?!遍L孫茂抱一抱拳,“她就是這樣的性子,還請莊主見諒。” 聶慶贊道,“能脫身樊籠,是真英雄?!?/br> 隨后又笑一笑道,“她做英雄,長孫公子卻與寡德之輩沆瀣一氣。” 長孫茂笑笑,沒接話。 聶慶又嘆道,“剛直乖張的,大抵都是薄福之人。” 長孫茂道,“所以我做小人?!?/br> 話音一落,聶慶面前雪影一現(xiàn),便已輕輕落到對岸。 聶慶笑道,這二人,倒是有趣。 · 草甸那頭,眾人皆坐在巖邊等他。 重甄循循善誘,問葉玉棠,“入劫復(fù)閣嗎?入閣附贈輕功秘籍白雨跳珠。” 葉玉棠不屑,“不學(xué)?!?/br> 裴沁也打趣,“若是做劫復(fù)閣家眷,教不教?。俊?/br> 重甄道,“我們閣里,倒是有不少細(xì)作夫妻搭檔?!?/br> 見長孫茂過來,柳虹瀾喲地一聲,打趣道:“這是被情敵絆住腳,挖苦了一頓?” 裴沁道,“他這面相,若是哪個姑娘與他有過一段情,丈夫總要吃三分醋?!?/br> 過了草甸,山路長而崎嶇,翻過兩座如削峭壁,下到聶慶所說的山谷中時,眾人也不免有些體力不濟(jì)。 一路沿灌木、蕨草叢生的幽邃山谷前行,抵達(dá)最深處時,天色已暗。抬頭時,見得一條狹長天幕,中間月亮高懸,仿佛天然生著一只不善的眼,從穹隆之上,望著入谷的外來之人。叢叢荒草之中,蟲鳴之聲此起彼伏。 神母像便立在這只眼睛尾巴上,被月光照的慘白。 塑像最精細(xì)的小臂、指尖、發(fā)梢與眼眶皆已因雨水沖刷,藤蔓攀附而脫落傾坯,遠(yuǎn)遠(yuǎn)看去,神態(tài)甚是哀怨。從一些角度看去,甚至有一些怨毒。 裴沁與那神女對視良久,不由打了個寒噤,輕聲道,“這是巴蠻的圖騰?看起來好不詳?!?/br> 話音一落,她渾身汗毛倒豎。 此處并非開闊處,亦不是兩面通路,峽谷至此已無出路,何處來的風(fēng)? 作者有話說: 快了 第39章 云姑2 柳虹瀾在距神母像數(shù)尺遠(yuǎn)處蹲著, 盯著神母的裙子瞧了半天。 神母嵌在山谷里,實在看不出一丁點縫。 柳虹瀾怪道,“黑鐮不是說神母腳下有山道?” 葉玉棠犯嘀咕, “神母像在此,犬父像又在何處?” 長孫茂忽地說, “水里?” 葉玉棠四下一尋, 視線落到柳虹瀾腳跟前。原來神母腳下有一簇水潭, 藏在山陰影下,不細(xì)看,還只當(dāng)是山陰。從這個角度望過去, 隱隱覺得水潭上浮著一個白色影子。 她拾起一塊石子飛過去, 濺得柳虹瀾一臉的水珠。他罵罵咧咧起身來,回頭想看看誰丟的石子,結(jié)果正巧撞上長孫茂的視線。一個對視之后, 他又無聲無息的蹲了回去。 石子在水面蹦蹦跳跳幾下,落到神母腳下。 水面波紋蕩蕩, 白色影子卻一動不動。 葉玉棠回頭道:“水下的, 應(yīng)該是暗道?!?/br> 話音一落,她回過頭去, 發(fā)現(xiàn)岸上兩個男人都盯著柳虹瀾看。方才三個密探都被遣去山頭探路,以免狼牙龍牙驟然出現(xiàn), 從山頂包抄?,F(xiàn)下能支使的,只剩下柳虹瀾。 柳虹瀾大聲抱怨:“郁姑娘先發(fā)現(xiàn)的, 我可不要搶功啊!” 長孫茂淡淡道,“她不會水?!?/br> 重甄更絕, 一腳上去, 將他整個踹進(jìn)了水里。 裴沁湊近來看, 葉玉棠下意識拽著她后退三步。 裴沁嘖嘖搖頭,“真慘,” 長孫茂道,“由著他去吧,此人水性極好?!?/br> 裴沁點點頭,回頭又問她,“你真不會水?” 葉玉棠笑道,“真不會。” 裴沁哦了一聲。 她問,“怎么了?” 裴沁道,“跬步不離,乃是日月山莊六十四品輕功之中最上乘的一品,我看得清楚,到岸邊時,你差閣主,正是半步。” 重甄笑道,“輕功高手就不能怕水了么?譬如尹寶山,輕功遠(yuǎn)在我之上,不也……” 裴沁喃喃道,“正是如此,我想到了我?guī)熃?。她的跬步不離極是高明,卻也是個不同水性的?!?/br> 葉玉棠略感詫異。 她從沒想過,師妹會從如此細(xì)枝末節(jié)處回想起她來,心中一時五味雜陳。 轉(zhuǎn)頭看向長孫茂。 他只搖搖頭。 這時裴沁突然說道:“長孫茂,你方才是不是說過,柳虹瀾極通水性?” 水面方才還有氣泡,此刻半點波紋也無。說話已有一陣功夫,柳虹瀾卻始終沒有動靜。 重甄道,“糟糕?!?/br> 長孫茂毫不猶豫縱入水中。 重甄吹哨喚回山上密探,眾人一齊候在岸邊。 片刻之后,水面波紋大震,長孫茂攜著柳虹瀾略吃力的出了水來。 后者已經(jīng)暈過去,被平放在平坦草坡上。掐了一陣人中,沒醒,一個密探當(dāng)即摘下斗篷,將自己胡須蓬亂的大寬面頰,對著柳虹瀾的嘴貼了上去…… 片刻之后,柳虹瀾狂咳起來,咳出一嘴的水,但面色發(fā)白,仍還虛弱著。 重甄問,“怎么昏過去的?” 長孫茂道,“水下有一尊巨像,乃是岸上這尊神母像十倍巨大?!?/br> 眾人都去看頭頂青山。山高近百丈,那神女像貼山而立,比這山仍高出一個發(fā)髻。眾人站在神女面前,已覺得巨像形容可怖。倘若水下還有一尊巨像,乃是面前這尊十倍巨大。驟然入得冰涼水中,孤立無援之下,不知腳下有幾千丈深,虛空懸浮在巨大黑洞上空,與一尊盤踞于千丈之下,面目不清的碧綠神像來個對視…… 長孫茂又道,“水下巨像面容丑陋,犬身人頭,馱著這尊神母。” 重甄道,“是犬父了?!?/br> 葉玉棠道,“他暈過去只是因為見到巨像?” 裴沁道,“恐高之人有通水性的,會格外怕水下巨物。我在嶺南節(jié)時,曾聽說海邊捕魚人,精通屏息之術(shù),入近海數(shù)丈深處捕魚,遇見海中巨獸,當(dāng)場暈過去,被水沖走,尸骨無存?!?/br> 葉玉棠道,“不過將神祇修在水下,也確實怪滲人的。水下有暗道嗎?” 長孫茂道,“有,暗道在犬父頭帕上?!?/br> 重甄道,“所以,聶慶上次來時,這潭中正處枯水時節(jié),露出犬父頭帕,令他以為,密道只是在神母腳下?!?/br> · 眾人收束好身上零散物件,即刻入水中去。那虬髯的挾著柳虹瀾先鉆入水中,其余人隨后,留下長孫茂與她斷后。 他問她,“怕不怕?” 她搖頭,“我怕什么?”卻不由自主伸手將他胳膊拽得緊緊的。 一瞬間,便被他圈進(jìn)懷里,一塊兒倒入水里。 甚至不曾閉眼,驟然便與那牙尖嘴利、笑容詭異的青面巨像來了個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