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一落，他突然直勾勾盯著兩人藏身的這間屋子，面色陰沉沉地，一步步走上來，走一步，敲一下圣鼓，嘴里哼著，“我的小乖乖，不好好睡覺，是會被做成人干的哦?！?/br>
    走到門邊，回頭沖云姑咧嘴一笑，“是這間嗎？”

    云姑臉色煞白，自知必有一場屠戮，整理了一下情緒，拾起笑容，“那你開門瞧瞧?！?/br>
    龍牙一把將門踹開。

    屋里空空如也。

    他走進(jìn)小小房間里，四下踱步。

    忽然停在床前，將床單被子一應(yīng)掀開。

    也什么都沒有，只有一些尚未完工的小小布老虎。

    他走到罐子邊，蹲下來敲了敲。

    叩叩。

    葉玉棠耳朵貼著罐子邊緣，在長孫茂懷里緊縮成一團(tuán)，頭皮發(fā)麻。

    龍牙側(cè)耳聽了一陣，忽然嘿嘿一笑，“也是，在罐子里呆這么陣，是個活人，也已經(jīng)皮rou潰爛了吧？”他想了一陣，突然又貼著罐子，慢慢敲了幾下鼓，嘴里說道，“那我給你加個勁，明天就能變成蛇人，跟著哥哥去巡山了。”

    那幾聲鼓點，像針扎，一針針進(jìn)她腦仁兒似的，又疼又麻，使她頗為煩躁。

    長孫茂不動聲色將她耳朵堵起來，奈何鼓點越來越快，越來越急。

    她頭疼欲裂，視野里一片血紅，焦躁無比。臨到極限，幾乎想破罐而出——

    卻聽見云姑走過來，柔聲問龍牙，“找到什么了嗎？”

    鼓聲慢慢停下來。龍牙笑著，很干脆的說，“沒有！”

    云姑大罵：“那你把我屋子弄這么臟？”

    龍牙哎喲一聲，“叫狼牙給你掃屋子！狼牙，狼牙！”

    說完，追著狼牙的腳步聲，三兩步跑了出去。

    過了片刻，長孫茂掀開罐蓋，自己先坐起來，而后又將葉玉棠從腥酸液體中撈出來。

    她渾身跟被人抽了骨頭剝了筋似的，沒半點力氣，咸魚似的趴在他身上，始終一動沒動。

    云姑送走兩個瘟神，急急回來，道，“圣水有毒，有事沒有？”

    長孫茂回頭，笑笑，“不礙事?！?/br>
    云姑松了口氣，“那也得快去洗個澡。女娃娃有事沒有？”

    葉玉棠沒則聲。

    長孫茂道，“她有金身，也不礙事。”

    云姑道，“那……”

    她看這二人渾身濕透，卻緊緊依偎著，動作親密，不由臉上有點發(fā)燙。

    覺得自己杵在這里也礙事，擦擦手，道，“我去給二位打桶水?！?/br>
    剛轉(zhuǎn)頭出門，卻聽得長孫茂懷里那姑娘氣罵了句，“雞嘴和狗牙那倆破爛玩意兒，我們躲他們干什么？”

    長孫茂柔聲安慰，“到底是在他們山頭，仍得小心為上，是不是？”

    他懷里姑娘想了一陣，氣得又說了句，“我聽不見鼓聲和琴聲，剛才龍牙在我旁邊敲那破鼓，越敲，我越頭疼，眼前血紅一片，躁得慌。”

    云姑腳步一頓，心想，耳不聞鼓樂音，卻響笛而躁動的，不都是蛇人嗎？

    卻聽見她接著說，“眼皮一合上，就聽見個陌生姑娘在我耳邊跟我說話?！?/br>
    云姑更詫異了。

    素來聽聞光明軀神仙骨“借”了諸多能人筋脈，故若有人用了神仙骨，聞苗嶺笛音，便會聽到所取用筋骨之人殘存哀思。

    云姑大驚，不由回頭問她：“她說了什么？說她叫什么了沒？”

    葉玉棠從長孫茂肩膀上抬起頭來，慢慢地說，“她說她叫何萍月。可是何萍月是誰？”

    作者有話說：

    1不正色，就是袈裟。

    太困了，腦子不好，還是寫急了

    明早起來再修

    第42章 萍月

    “萍月是……”云姑似乎有些哽咽, “是從前生何氏一族的姑娘?！?/br>
    “是個苗人女子？那她身在何處。”

    “她不在了?！?/br>
    “不在了？”

    “何氏一族都沒了，何況當(dāng)年一個小姑娘?！痹乒盟坪醪幌攵嗾f這件事，轉(zhuǎn)身往外面走, “出來吧，洗個澡。難不成想一直在蛇人缸里泡著？”

    葉玉棠渾身有些乏力, 從缸沿下來, 提了口氣才追上去, 截住云姑，“實不相瞞，此次前來, 祭拜師父是其次, 搞清楚當(dāng)年真相是真。既然云姑娘知道實情，那能否詳細(xì)告知？”

    彼時重甄二人也從石洞中出來，遙遙望著云姑。

    云姑看他二人, 回頭又笑了，“實情？我不知道實情, 但實情如何, 只有瑞瑛姑姑了解些許?！?/br>
    葉玉棠道，“瑞瑛……巴瑞瑛？她也在此？”

    云姑點頭, “她大多數(shù)時候在山中捕蟲采藥，不一定能尋到。若你們執(zhí)意想知道, 我可以試著叫人去將她喚回來?！?/br>
    囫圇洗了個涼水澡，趁著眾人沒留神, 葉玉棠出了寨子，立在寨外崖邊的樹上向四周遠(yuǎn)望。一心嶺水氣重, 此時天未亮, 綿延山脈皆是云山霧罩, 百步之外已是目力所不及。

    她在寨子四周溜達(dá)了一陣，遠(yuǎn)遠(yuǎn)看見自藤橋那頭來了群人。走近一些，才隱隱看清是云姑方才喚出去尋巴瑞瑛的蛇人回來了。蛇人步履矯健，背后駝了個紅衣女子，是裴沁無疑。除了這二位，領(lǐng)頭是個拿瓢琴的紫衣苗人男子，是狼牙。還有一位，遠(yuǎn)遠(yuǎn)看起來是個十二三歲小女孩，個頭不及狼牙腰高，卻和狼牙朗聲笑談著。待這群人走到寨門外，方才知并不是個小女孩，而是個略有些侏儒之癥的壯年婦人。

    婦人亦著紅色蠟染的衣裙，頭冠、耳飾繁復(fù)華美，地位頗為尊貴。狼牙將眾人送上階梯，方才將裝滿藥材的背簍遞給婦人。

    狼牙沖候在寨門外的云姑招招手，笑瞇瞇的說：“過來！”

    云姑不去。

    狼牙嘟嘟嘴，“你不來，我走了啊?！?/br>
    云姑道，“那你走啊?！?/br>
    狼牙氣惱道，“你來看一眼嘛，看一眼嘛！”

    云姑這才不情不愿走下階梯。

    狼牙道，“閉眼?！?/br>
    云姑道，“搞這么神秘？”說罷閉上眼睛。

    狼牙忽地從背后摸出一只花環(huán)，給云姑戴在了頭頂。小小巧巧一只花環(huán)，是拿淡紫、淡粉的不知名小花織就的，模樣還怪精致可愛。

    蛇人回頭看見云姑頭上花環(huán)，蹦蹦跳跳地拍起手來。

    婦人橫了狼牙一眼，狼牙嚇得掉頭就跑。

    云姑睜開眼，取下頭頂花環(huán)瞧了瞧，氣得跺腳：“我的銀蓮和勿忘草！你賠我！”

    狼牙已跑到幾十步開外，回頭沖云姑做了鬼臉，三兩下又躥得沒了影。

    婦人道，“這是他發(fā)現(xiàn)的野花，才摘來送你?！?/br>
    云姑將花環(huán)拿在手頭瞧了瞧，道，“算了?！庇执髟陬^上，笑著問蛇人，“好看么？”

    蛇人仔細(xì)瞧了幾眼，點點頭。

    云姑面紗上頭的眼睛瞇起來，似乎很開心。

    往寨子里走時，云姑又問，“瑞瑛姑姑，快天亮了，他們?nèi)ツ膬海俊?/br>
    巴瑞瑛道，“聽你說寨子來了貴客，我就將那箱子蟲草叫他們送去鄯闡府，得的錢分我一半就成。我近來腿腳也不好，這一來一回至少也是六七天功夫，正好將這兩孽障差出去?！?/br>
    云姑道，“姑姑有心了?！?/br>
    云姑開寨門的功夫，葉玉棠一個如影隨形回了寨中，不曾叫人察覺。

    眾人見了巴瑞瑛，都起身來，稱呼她“阿奈”。

    巴瑞瑛在石凳旁停下腳步，打量眾人。

    兩位黑衣男子，都是龍章鳳姿，品貌不凡；一人乃是丹鳳眼，始終帶著點淡笑；另一人手執(zhí)折扇，形容雖蒼白羸弱了些，氣場卻不輸旁人，令人不得不多打量他幾眼。

    黑衣男子一旁，并立的青年男女剛洗過澡，臟衣晾在背后露天臺榭上，此刻換了黔苗的青色土布衣服。女子頭頂綁了塊青頭帕，男子頭發(fā)仍淌著水，瞧著還挺順眼。

    巴瑞瑛點點頭，說，“來了挺多故人?！?/br>
    她囑咐云姑將背簍送到藥爐子里去煎上，又叫蛇人將裴沁背回屋子，這才接著說，“跟我到后院里來說話?！?/br>
    葉玉棠關(guān)心裴沁，跟在那蛇人身后瞧，“她怎么樣了？”

    巴瑞瑛道，“在中害里挨了幾下子，稍稍損了點元氣。不過不礙事，歇一陣就好?！?/br>
    葉玉棠停下腳步，目送蛇人將她送進(jìn)樓上屋子里，這才跟隨眾人，穿過一間石屋，來到寨子后頭。

    寨子背后有一片竹林，林子里依著懸崖筑著一間吊腳樓。但與別處不同的是，吊腳樓屋子靠著山，門外是個小竹榭，登上竹榭可以俯瞰遠(yuǎn)處山頭。

    竹榭靠著崖邊搭了只秋千，想是有些年歲了，故少了些修葺，上頭爬滿青苔。

    小小屋子里藥柜錯落摞到頭頂，間或擺放著一兩件笛子、瓢琴之類的苗樂。

    巴瑞瑛整理出五只蠟染布的坐墊，擺在屋里。

    待眾人依序坐下，方才說，“對于當(dāng)年我兄長那冤家造的孽，我多少也知道些……諸位英雄想從哪里聽我說起？”

    葉玉棠心想，這不是挺好打聽的么，這人為何會說“她無論如何怎么都不肯說”？又為何非得葉玉棠來“她才肯說”？她不認(rèn)識巴瑞瑛，也十分確定巴瑞瑛也不認(rèn)識她。

    這“肯說”的關(guān)竅是什么……

    她越想越奇怪，微微抬了抬眉，以余光瞥了眼重甄。

    重甄道，“阿奈方便從哪里說，便從哪里說?！?/br>
    葉玉棠心里一笑。買東西討價還價，無論如何都讓對方先報個數(shù)的，其實就是在探底，這種人往往最是貪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