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鴻雪爪 第60節(jié)
巴獻玉委屈道:“我是已真心悔過,挑了一日糞桶?!?/br> 他又湊近一步,“你就別討厭我了,好不好?” 萍月聞著味,面露嫌惡,又退一步。 他低頭一嗅,似乎自己也知道臭,乖乖退開兩步,遠遠笑道:“不是討厭我就好?!?/br> 說完這話,負著糞桶,疾步跑開。 萍月無言,默默跟在師父后頭,一同出了寨子。 · 這一天,師父背簍里裝的并不是竹竿與鉤子,而是一塊塊打磨均勻的方形石塊,不知作何用。 兩人一塊上了座山,及至一處竹林,師父停下腳步,置下背簍。 萍月四下一看:此處并無屋舍,也無洞xue,更不像是有什么蠱陣。 既不是來救人的,那又來這山頭做什么? 但卻見師父自背簍之中,取出一只石塊,手上稍稍起力,石碑便已被深深插入泥地之中。 石碑露于地面之上那一截,上頭端刻著兩個小字:二清。 此處名叫二清山? 這荒山野地,也不見常有人自此走過,緣何要起個名字? 興許此處近蠱陣,師父置此界碑,是要提醒路人當心。 不過師父不解釋,萍月自是不解,滿腹狐疑跟著他去往下一個山頭。 走到一處溪流交匯之處,師父又停下腳步,置上第三塊石碑:三凈。 三凈溪。 葉玉棠忽地便醒過神來,似乎明白了幾分,便不由地慢慢挺直脊背,聚精會神留心師父舉止。 如此,師父攜著萍月翻山越嶺,每至一處,嵌下石碑即走,始終不解釋這界碑到底是何用途。 萍月漸漸走得有些乏,卻始終跟著師父,不曾有半分怨氣。 到底她體力不濟,對漢人文字也并不十分敏感。走到后頭,幾近分不出精力去看那諸多石碑之上究竟書寫了一些什么字。 也因此,哪怕葉玉棠再是聚精會神,終究也不能將師父手提字跡盡覽。 好在她記性尚可,留了心,默默記下師父一路所行路線。 兩人一路步行,及至天色發(fā)白,不過也只翻了四五座山頭,留下十二只界碑罷了。 不過往后月余,師父每日都攜著萍月出門,整日整日在山中行走。 有時是專為置碑而行,有時僅僅是去遠山救人,救出人之后,順手在沿陣置個界碑。如此下來,及至芒種,不知不覺,這山中已被師父分作出了六十余道界來。 · 藤橋?qū)Π兜幕纳奖话瞳I玉辟作梯田,種上茶樹也有及膝高了,近來長勢喜人。那處本是座荒山,并不適宜茶葉生長。這一株株湄潭翠芽,經(jīng)他一日日精心栽種,卻比茶農(nóng)種得更好。 梯田層層緩坡,若只栽種茶葉,未免單調(diào)。 前些時日,此人突發(fā)奇想,不知上哪處尋來數(shù)十株玉蘭與雪塔山茶籽,種在了那處山坡之上。不過芒種一過,下了場小雨,山茶便發(fā)了芽。 玉蘭開的那一日,正是夏至。 黔地夏日長,天亮的快。 萍月尋了竹篾與碎布條,給自己做了只幕籬。有了幕籬遮蔽,偶見日光,倒也不是很怕了。 那日天與師父剛回寨子,隱隱便聽得藤橋畔傳來少年嬉笑之聲:原是獒牙追著巴獻玉,在茶田之中瘋跑。少年人沒個輕重,一時玩心大起,競相追逐時,竟以瓜瓢舀肥水互潑對方。肥水惡臭無比,這兩人竟越玩越開心。 萍月聞著笑聲,腳步一頓,立在遠處山頭遠遠看著,一時竟好似能聞到味一般,胃中反酸,陣陣惡心。 正想透口氣,揭開幕籬時,被外頭天光一晃,頓時一陣暈眩。 眼前一黑,仰頭便栽倒過去。 · 萍月渾渾噩噩睡了一整日,直到第二天夜里方才睜開眼來。 入眼是一位陌生婦人,正是巴瑞瑛。 萍月不知她是何人,但見她身上銀飾繁復華美,便知她地位尊崇。 又見婦人身量不高,面容卻與巴獻玉有幾分相似,以為是巴蠻來捉她回寨子里的,頓時心中一緊,嚇得直往后縮。 巴瑞瑛溫聲一笑,道,“別怕,我只是個醫(yī)者,不會傷害你。” 萍月攥緊被褥,莫名緊張。 巴瑞瑛又道,“不要怕。我且問你幾件事,你只需點頭,或是搖頭,好不好?” 萍月點點頭。 巴瑞瑛道,“你想見一見你jiejie么?” 萍月將臉埋在臂彎里,眼中淌出熱液,猛地搖搖頭。 巴瑞瑛溫聲道,“沒事,不要緊,她進不了云臺山,此刻也不在寨中?!?/br> 萍月才自被褥中,慢慢露出兩只黑而亮的眼睛。 巴瑞瑛接著說,“你知道,你jiejie盜了神仙骨……給你嗎?” 萍月吸吸鼻子,而后點點頭。 巴瑞瑛慢慢說道:“你想要神仙骨嗎?我雖于此不精,但好在那個孽障也在此處,有他在,可以確保無虞。” 萍月很果斷地搖搖頭。 巴瑞瑛嘆口氣,“你如今身為蛇人,往后至多還剩下三五月光景。短時間之內(nèi),我也沒有別的辦法,令你活上更長時間……可你腹中生命,還要在你身體里呆足八個月?!?/br> 萍月攥緊被子,緩緩睜大眼睛。 葉玉棠一陣訝異,腹中生命……怎么有的?何時有的? 難不成那事兒之后……就有了? 巴瑞瑛道,“有我與這孽障同在,可確保這孩子生下來與常人無異。只是,你想讓他活嗎?” 萍月沒有說話,微微偏一偏頭,望向窗外。 窗外階息上,師父與少年人一前一后,正在閉目誦經(jīng)。 后者明顯六根不凈,頻頻往后斜睨,忽地與萍月視線相接,過后一笑,仿佛是討好。 萍月收回視線,不語。 巴瑞瑛也并未強逼,轉(zhuǎn)頭出屋。 萍月忽地起身,疾步追上去。 巴瑞瑛聽得聲響,回過頭來。 萍月對著她,點點頭。 巴瑞瑛松了口氣,朝她一笑。旋即回房,尋出自己攜來的藥包,去灶上熬藥。 萍月心神不寧,靠在階息美人靠上發(fā)著呆,手一直忍不住去摳那頹墻上的洞悉。 沒留神,那少年人已從庭院之中起身走來,隔著階息,在一級臺階下站定,盯著她瞧了好一陣。 萍月別開視線。 他又沿著階息,幾步疾走,站到她跟前,從下往上,仰視她。 他思來想去,湊近問道,“是你映哥哥的?” 萍月不語。 頓時他接著又道,“是我的?” 她轉(zhuǎn)頭,瞪他。 他一步踩上臺階,這下比她高出大半個腦袋。 迎著她的怒火,從上往下俯視她,面無表情。 她突然有點憷,慢慢垂下眼睫。 嘴角突然挨了一吻,涼悠悠地。 她不可置信地回頭,眼里有怒氣。 此人卻嘿嘿一笑。 庭院之中一聲清脆巨響。 眾蛇人都回過頭來:萍月摔門回屋之后,門外少年只靜靜笑看著,臉上不知不覺浮起一個清晰巴掌印。 原來是挨了耳刮子。 巴瑞瑛端著一罐子藥,從廊上走過,回頭瞪他一眼,罵道,“活該!” 他毫不介意,抬眉一笑,一個跨步,跟上巴瑞瑛,嘴里喃喃道,“到底是不是我的嘛?” 作者有話說: 感謝長評和陪伴~鞠躬 這個回憶快要結束,我回顧一下前文,整理一下后文,今晚可能不會更~ 23點沒見到的話,就不要等啦 第50章 蛇母5 夏季的毒日頭里, 只見得獒牙與他主子漫山遍野的亂竄。 忠仆四牙另外三人去了哪里,又在做什么呢? 正當葉玉棠困惑之時,三牙露面了, 而且是以一種極其詭異的方式登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