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道 第3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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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裕容把湯匙放下,故意大聲嘆氣:“燒餅夾的豬頭rou,餛飩包的精瘦rou。你自己吃燒餅,給我吃餛飩。幼卿,你這樣,叫哥哥怎么還吃得下去?”將碗一推,“我不吃了,我心里難受?!?/br> 除去借酒撒瘋時候,顏幼卿頭回看見峻軒兄這副無奈撒潑模樣,不覺呆愣。隨即又好氣又好笑,偏生無可奈何。 “過來。”安裕容拍拍板凳另一端。見他站著不動,起身端起碗,幾步走近,舀起一只餛飩遞到唇邊:“張嘴?!?/br> 顏幼卿眼見著那張笑臉愈靠愈近,簡直能數(shù)清眉睫幾何,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動彈不得。聽見峻軒兄說:“乖,張嘴?!北阒便躲稄埩俗欤恢火Q飩帶著鮮香滋味塞進(jìn)嘴里,連咀嚼都忘了,木然下咽。 “唉,真傻?!卑苍H輫@息,又舀起一只,“再來一個?!?/br> 顏幼卿猛然醒神,伸手推拒。餛飩掉落碗中,濺起幾滴湯汁,灑在另一人前襟。 “幸虧吃見底了。幸虧是件舊衣裳。你說你,叫你吃,老老實實吃就是了,非弄出場事故來……”安裕容抱著碗絮叨,將剩下兩只餛飩撈出來一口吞下去。 “我、我真的吃飽了……”顏幼卿面似火燒,匆忙放下笤帚,“峻軒兄,我給你洗衣裳?!?/br> “不用你洗,白大娘會收拾。你先去睡一覺,睡醒了咱們出門吃午飯。昨日帶回來不少東西,都擱在報館了,伙計不知輕重,得咱們自己去收拾。收拾好了,再給你徐兄把清單寄過去?!?/br> 見他猶然一副渾渾噩噩樣子,安裕容攬住肩膀往臥室?guī)В骸爱?dāng)了一晚上班,你不困么?” “嗯,困。” “可不是,困了就該睡?!?/br> “我、我先去洗個臉?!?/br> “躺下,我給你拿進(jìn)來。” 顏幼卿不知怎么回事,就被按著躺在了被子里。峻軒兄?jǐn)Q了熱毛巾過來給自己擦臉擦手,擦得舒服愜意,困極了。總覺得有什么要緊事忘了交代,看峻軒兄往門外走,終于想起來:“一會兒出門記得還碗。我押了五文錢的?!?/br> 安裕容肩頭直抖,拼命忍住笑:“一定記得,睡罷?!?/br> 顏幼卿睡了不到兩個時辰便醒了。兩人換衣裳出門,還了餛飩碗,順便隨意吃個午飯,直奔《時聞盡覽》京師分部。 安裕容經(jīng)常在外走動,替徐文約上心留意,采買了許多婚禮用品,樣數(shù)十分繁雜。東西通常直接扔在報館,交給相關(guān)伙計登記保存。攢到一定數(shù)量,再抽空清點。有一些須提前交給杜府,有一些留待下聘日取用,也有少數(shù)當(dāng)寄回海津。顏幼卿幫忙往杜府送過幾次東西,交到管家手里便罷,沒正式露過面。雖未曾明言,顏幼卿心知峻軒兄并無意叫杜府的人認(rèn)得自己。他刻意收斂鋒芒時,活脫脫便是哪家小跟班,毫不起眼。顏幼卿打算八月爭取回一趟海津,探望家人并參加徐兄婚禮。聞?wù)f阿克曼還有一年便任滿到期,按照洋人慣例,大約會調(diào)往盎格魯其他屬地任職。想來夏天回去,只要小心些,不至有失。 安裕容與顏幼卿一面整理,一面謄寫清單,預(yù)備寄去海津給徐文約過目。兩人順便商量一番送什么賀禮。徐文約一直與下屬混居在報館里,按說婚禮之后,當(dāng)另外置宅安家。只是辦完儀式,買房子的錢便不夠了。最后安裕容托朋友關(guān)系,幫他在仁愛醫(yī)院附近單租了一棟小洋樓的一層,小兩口帶兩名仆傭,正好夠住。 顏幼卿捏著長長的物品清單,由衷嘆道:“成個家好貴?!?/br> 安裕容笑道:“成家未必貴。富人有富人的成法,窮人有窮人的成法。要面子才貴?!?/br> 顏幼卿道:“徐兄不是虛要面子的人,還是女方要求多罷。” 安裕容抽出單子輕拍他腦袋:“你徐兄如今也算半只腳邁入富人行列,你就別替他cao這份閑心了?!弊蠼鼰o人,正好說幾句私心話,接著道,“你徐兄這場婚事,雖說是兩情相悅,郎才女貌,畢竟還是高攀了,這面子可不能不要。再說,往長遠(yuǎn)了看,總歸利大于弊。” 顏幼卿反駁:“徐兄不是計較利弊之人?!?/br> 安裕容不拿紙單子拍了,上手輕抽:“我難道不知道么?不過說個實情罷了,還跟哥哥犟上了?!?/br> 顏幼卿不支聲了,默默干活。過一會兒,問:“峻軒兄,咱們到底送什么?” 安裕容聽見咱們兩字,高興起來,道:“定一座西洋鐘罷,婚禮前直接送到新居去?!?/br> “送鐘合適么?” “無妨,你徐兄不忌諱這個。西洋鐘氣派大方且實用,將來萬一缺錢了還能賣個高價,挺合適。” 顏幼卿被他逗樂了,從里衣兜里掏出當(dāng)初安裕容送的二手懷表:“怪不得你要送我這個?!?/br> 安裕容也樂了:“這個是無價之寶,不能賣?!?/br> 顏幼卿無端有些臉熱,問:“西洋鐘從哪里定?要我問問廣源胡老板么?” “不用。人家正愁巴不上你呢,你倒送上門去。我另外找人。” “哦?!?/br> 兩人干了個多時辰,才整理完畢,又交代伙計等郵差上門寄出信件。正要離開,分部經(jīng)理遞個信封過來:“前些日子登了‘蜚聲茶社’的廣告,送給報館一些戲票。就在東安大街上,新裝的電聲喇叭,名角出場。留了兩張一等位,安先生自娛也好,送朋友也好,都不錯的。” 安裕容接過信封,喜上眉梢:“這個好。多長日子沒喘口氣了。多謝多謝?!?/br> 票是下午場,不耽誤吃晚飯,閑雜人少,還清靜。安裕容甚是滿意,領(lǐng)著顏幼卿,叫上車直奔東安大街。 蜚聲茶社本是個新式茶社,奈何潮流變化太快,開張數(shù)年漸漸落伍,停業(yè)修整一個月,重張之日面貌煥然一新,走的洋夏合璧的路子。最先進(jìn)的電聲喇叭,請名角清唱南曲,配西式點心,夏式茶水。又在最緊俏的幾家大報連日廣告,果然大有起色。 顏幼卿頭一回在茶社聽?wèi)?,十分新奇。他一向喜歡西式點心,許久不曾嘗到,不覺吃得甚歡。安裕容索性在一等位免費贈送之外,又添了幾樣。丈余見方的臺上僅有兩人,一坐一站。坐著的手里一把弦子,站著的簡單扮了個旦角裝束,正翹起蘭花指唱“裊晴絲吹來閑庭院,搖漾春如線?!卑苍H萋N著二郎腿打拍子,心說還得是京里頭,才聽得著這一耳朵。蜚聲茶社這番改革,清新別致,大有可為。 顏幼卿吃到半飽,也覺出好聽來,目光轉(zhuǎn)向臺上??吹靡魂嚕滩蛔∠胍f話??上Ь幮终[眼聽得入神。好不容易唱完一大段,趁著臺上換人的工夫,湊近安裕容耳邊,問:“峻軒兄,剛才那個,真的是男人唱的么?” 安裕容噗哧噴出一口茶,顏幼卿趕忙拿帕子給他:“至于這般好笑么?我知道男女不同臺,但這也唱得太……” 安裕容笑道:“這算什么。真正厲害角色,出神入化,雌雄莫辨,如真似幻。要不怎么叫三十六行,行行出狀元呢?” 除去南曲,又有雙簧、口技、鼓書詞,亦莊亦諧,十分有趣。兩人俱覺暢快,看完滿場,將吃剩的點心包了,慢悠悠往外走。還不到黃昏,街上人影寥寥。顏幼卿與安裕容說著話,忽然住嘴。 安裕容問:“怎么了?” 顏幼卿停下腳步:“有人盯咱們的梢?!?/br> 安裕容也警覺起來,壓低嗓門:“哪兒呢?” “后邊綢緞莊門前樹底下,穿黑長衫,中等個兒,挺瘦。咦,露出臉來了……”顏幼卿心想,這人模樣好生周正,嘴里道,“不認(rèn)識,沒見過?!?/br> “我瞧瞧。”安裕容索性大大方方轉(zhuǎn)身。誰知那人竟也大大方方走了過來。 不等安裕容開口,那人已然拱手問道:“敢問閣下……可是嶸二公子?” 安裕容盯著對方瞧半晌,忽地挑眉:“你不是卻才臺上那杜麗娘么?唱得挺好。怎么,少了額外打賞,追出三里地來?這是什么時候的新規(guī)矩?” 那人似有疑惑,只道:“閣下形容,頗似我一位故人,故冒昧相問……” 安裕容低頭往對方面前湊近些,勾起嘴角:“嶸二公子是罷?我不是什么嶸二公子,嶸三少爺。不過美人不可唐突,既然問到頭上來了,便是你我有緣。你說我是誰,我便是誰,如何?” 那人嫌惡地皺皺眉,說聲“抱歉”,匆匆離去。 安裕容目送他走遠(yuǎn),正欲回頭與顏幼卿說話,才發(fā)現(xiàn)人已經(jīng)走出數(shù)丈之外。三步并作兩步,追出半條街,才勉強追上。 “哎,幼卿,做什么走這么快,也不等等我?!?/br> 顏幼卿沒說話,低頭悶走。 安裕容拉住他的手。顏幼卿小聲道:“他沒有認(rèn)錯人,是不是?” 安裕容心想,這會兒怎么突然變伶俐了。嘆口氣:“唉,是,沒認(rèn)錯?!?/br> 默默走出一段,顏幼卿又問:“他是誰?” 安裕容想了想,答道:“就是個唱戲的。我先頭沒認(rèn)出來。卸了妝倒是看著有點眼熟。應(yīng)該是……咳,那不是曾經(jīng)年少荒唐么,也跟風(fēng)砸錢,捧過幾個小角兒……這都十多年過去了,誰知道……” “誰知道還惦記著你?!鳖佊浊洳幌脒@么跟峻軒兄說話,偏偏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小聲嘟囔,“那天天盯著的嫡兄乳母當(dāng)面都認(rèn)不出你了,這唱戲的記性倒好,隔著臺上臺下還能認(rèn)出來?!?/br> “別人記性好不好我管不著。我可從來沒有胡亂惦記過無關(guān)之人。” “那誰知道,你不是也覺著他眼熟么?” 這時兩人已行至大街盡頭。天色昏暗,道旁路燈尚未點亮,最是曖昧不明時分。安裕容扳過顏幼卿肩膀,硬抬起他腦袋:“幼卿,看著我?!?/br> 顏幼卿仰頭看他,眼神忐忑而委屈,似乎還有幾分迷茫。 安裕容見他這副神情,心底一片綿軟。一手?jǐn)堊∷绨颍瑑刹睫D(zhuǎn)入樹蔭后,另一手捧住他臉頰,手指從唇角撫過:“傻子……我心里惦記的是誰;一直以來,只惦記誰……你還不明白么?” 第45章 中道亦徘徊 自三月開始,顏幼卿在總統(tǒng)府大門外站崗的日子漸少,更多的是守衛(wèi)于府門內(nèi)辦公樓前。四月初一,旬休次日,恰巧又輪到他站在辦公樓前。顏幼卿心中暗自慶幸。樓門前看似比府門外更加要緊,更得重視,實際輕松許多,遠(yuǎn)不比府門外常有意外,須時刻嚴(yán)陣以待。擺好姿勢走走神,沒什么大妨礙。 他有這般想法,自是因為站崗時總不由自主溜號走神,竭盡全力亦無法控制。 昨夜一直睡不踏實,快天亮才真正合眼。腦子里亂糟糟鬧哄哄,許多自以為忘卻的情景紛至沓來,走馬燈似的胡亂閃現(xiàn),以致翻來覆去烙大餅。起床洗把冷水臉,才恍然回神,想起昨晚把峻軒兄撇在大街上,獨個兒追上一輛洋車就跑,實在是不妥當(dāng)。然而當(dāng)時幾乎驚懼無措,下意識落荒而逃,哪里還顧得上其他。只記得峻軒兄眼睛里似乎有火在燒,嘴唇卻柔軟而清涼,好似茶社里吃的西式蛋糕,仿佛還帶著醇厚的香甜滋味…… 顏幼卿幾乎忍不住要抬手摸摸自己的嘴和臉,無端端既癢且熱。 忍不住想:峻軒兄會不會生氣?可是,誰叫他,誰叫他…… 是了,他之前說回來待兩天,還要去灤城礦上接著辦事。礦區(qū)不怎么太平,也不知他是自己去,抑或與洋人經(jīng)理一道同去?路上到底安不安全?聽說礦區(qū)生活十分不便,衣食住行,弄不好都要吃苦頭。可是洋人給錢大方,還能與當(dāng)?shù)卣蚝藐P(guān)系,是個長遠(yuǎn)優(yōu)差…… 胡亂琢磨一陣,忽然又想,待他回來,再見面的時候,可怎生對應(yīng)是好?他會不會,會不會…… 如此恍恍惚惚,熬到午間換崗。顏幼卿一向話少,性情淡漠,旁人倒也瞧不出異常。交接完畢,預(yù)備往營房吃飯。剛走出不過十余步,前方過來幾位官員,忙于道旁肅立敬禮。落在最后一位恰是尚先生,顏幼卿認(rèn)出他,不覺格外留意幾分,倒是不走神了,行禮時并無異樣,與對待前面幾位一般姿態(tài)。 自從第一回 在總統(tǒng)府門前見面,之后每隔一些日子,顏幼卿便會看見尚先生在此間出入。然雙方都要避嫌,并未有進(jìn)一步往來。 尚先生似乎沒注意道旁行禮的衛(wèi)兵是誰,見前邊幾位已然行至樓門口,急于趕上去,迅速連邁幾步。動作有些大,口袋里掉出一張名帖來。 “尚先生,您的東西掉了?!鳖佊浊涑雎曁嵝?,上前撿起那張名帖,雙手呈上。 尚先生轉(zhuǎn)身接過,順勢抬頭,口中道謝,與他握了握手,以示禮貌。 顏幼卿原地站住,目送幾位長官進(jìn)入辦公樓內(nèi)。另一位與他同班換崗的衛(wèi)兵在旁邊道:“這些長官先生們,有的架子大得很,有的一點架子也沒有。這位尚先生,就是出了名的沒架子。撿個東西而已,嘿,還跟你握手……” 顏幼卿道:“尚先生是有修養(yǎng)之人。” 那衛(wèi)兵道:“還是你手快。下回再有這等好機會,可記得留給我,我也想和大人物握握手吶。” 待他轉(zhuǎn)身繼續(xù)往前走,顏幼卿跟隨在后,將貼在掌心的小紙片不著痕跡塞進(jìn)口袋。直到吃罷午飯,才尋個僻靜無人之處,看清上面內(nèi)容,然后將之撕得粉碎,扔進(jìn)下水井蓋里。尚先生趁著握手的工夫,塞進(jìn)他手心的小紙片上,只寫了一個地址與一個時間。地址并不陌生,聯(lián)合政府里大多數(shù)南邊過來的先生們,都住在這一帶,常聽總統(tǒng)府的人提起。只不知這一處門牌號碼,是否尚先生本人住所。時間亦十分湊巧,正是下一個輪休日夜間。 因了這一出,叫顏幼卿沒空琢磨別的,連續(xù)幾天都在思量尚先生的事。他想,且去探上一探,看對方究竟意欲何為。只要自己小心些,應(yīng)當(dāng)無事。只是峻軒兄下一個輪休日多半已然回京,等不到自己,恐怕要著急。轉(zhuǎn)念又想,便叫他著急一下,也不是不行。誰叫他,誰叫他……哼。 四月初十清早,顏幼卿到底還是先回了吉安胡同,院子大門落鎖,峻軒兄竟然還沒有回來。他說不上是失落還是慶幸,窩在屋里悶了大半日,懨懨打不起精神。捱到傍晚時分,換身普通衣裳,尋了頂峻軒兄預(yù)備淘汰的舊禮帽戴上。這才發(fā)覺桌角擺著個扣了蓋的西洋鐵盒。打開一看,是上回從蜚聲茶社包回來的點心。再仔細(xì)看看,不經(jīng)放的幾樣都不見了,卻又添了些香酥脆甜的奶油餅干。 不及多想,手已經(jīng)自動捏起餅干塞進(jìn)嘴里。一口一塊,咔嚓咔擦把盒子吃空小半方才停住。開開心心出門乘車,直到總統(tǒng)府南面承平坊附近。 天色逐漸昏暗,顏幼卿行至承平坊盡頭。這里有幾排齊整的院落,安置了大部分家在外地的政府高官。他是第一次來,稍微走近些,便發(fā)覺街頭巷口有身著便衣的警衛(wèi)來回巡視,每個院子門口,另有兩名衛(wèi)兵站崗。 沒想到此處戒備竟是如此森嚴(yán)。顏幼卿注意到仍有路人照常出入,只是并不像自己能分辨出便衣警衛(wèi),只遠(yuǎn)離著門前衛(wèi)兵,匆匆借道通過。他一身打扮,很像是剛剛下班的小文員,夾雜在來去匆匆的行人中,毫不起眼。于是也裝作路過的樣子,快步穿行。他圍繞這片地方轉(zhuǎn)了一圈,判斷出尚先生所給地址的大約位置。等到夜幕徹底籠罩,左右無人,才脫了外衣,露出里頭一身黑。將外衣折成小小一疊,兜在帽子里,縱身躍起,放在一所宅院門檐梁柱上。一路躲過便衣警衛(wèi)與站崗衛(wèi)兵,摸到丙七號院后墻。軍隊中武藝高強者,都叫總統(tǒng)府搜羅盡了。只是監(jiān)守文弱官員,不論便衣還是衛(wèi)兵,皆談不上高手,叫顏幼卿輕松避過。一面翻墻攀屋,一面且有閑心琢磨。 似自己這般身手,進(jìn)出自然容易。但若是尚先生之流的文人,看守如此嚴(yán)密,可算得如同軟禁了。門前衛(wèi)兵站崗還說得過去,街巷里竟然日夜有便衣監(jiān)視,實在不合常理。怪不得尚先生要出此下策,約自己主動上門。想來昨日白天不是偶然,他大約醞釀許久,時刻留意,才尋得一個當(dāng)面接頭的合適機會。 院內(nèi)亮著幾處燈火,卻反常地一片寂靜,無人喧嘩,更無人走動。顏幼卿觀察片刻,按照紙條上所留訊息,潛入后院,直接推開東廂側(cè)門。門悄然開啟,一個人正坐在桌前揮毫疾書,正是尚先生。他抬頭看一眼,向顏幼卿道:“幾上有茶,煩請落座自便,待我寫完這最后幾句。”語聲低沉而從容,似是約見老友。顏幼卿遂默然坐下,并不打算喝茶,只左右打量屋內(nèi)陳設(shè)。 不大工夫,尚先生寫完,拈起紙箋對著臺燈默讀一遍,放回桌面晾干。這才起身走過來,坐到幾案另一邊靠椅上,先嘆了一口氣,才道:“小英雄果是信人。請恕尚某唐突,不得已出此下策。” 顏幼卿拱手為禮:“不知先生深夜相召,所為何事?” 尚先生卻復(fù)站起身,鄭重還了一禮:“小英雄與尚某,不過曾經(jīng)混亂中萍水相逢。冒昧求助,竟得閣下毫不相疑,親身赴約,無論接下來所托之事成與不成,尚某均感激不盡?!?/br> 顏幼卿心中揣度,嘴里道:“先生請講。” 尚先生并不繞圈子,坦言道:“小英雄是高手,進(jìn)來時想必已然察覺了。尚某頂著個次長虛銜,可遠(yuǎn)不如閣下進(jìn)出自由。”依舊坐下,接著道,“我們這些從南邊過來的,好些人家小均不在此地,早盤算著趁政府各部封印休假,暫且回去與家人團(tuán)聚。誰知大總統(tǒng)一封祭天令,愣是叫所有人統(tǒng)統(tǒng)滯留北方。新正伊始,總統(tǒng)府又以維護(hù)治安名義,給原本沒有衛(wèi)兵的許多南來官員住宅添加了衛(wèi)兵。前些日子,我出門辦事,才知道自己住的地方,竟然隨時有便衣警衛(wèi)監(jiān)視跟蹤。這可真是,身處牢獄而不自知吶?!?/br> 顏幼卿問:“不知先生出門辦何事?如何知曉有人跟蹤?” 尚先生冷笑一聲:“我去電報局發(fā)電報,沒等進(jìn)大門便叫人硬生生攔住——他們可是一點都懶得避諱了,我再不知道……”冷笑化為苦笑,“可嘆我把此事告知同僚,許多人竟信了執(zhí)法處給的借口,說什么正搜查逃匿兇犯,不過誤會一場?!?/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