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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劫道在線閱讀 - 劫道 第46節(jié)

劫道 第46節(jié)

    安裕容笑了,向尚古之道:“如此便勞煩古先生幫忙。”

    尚古之含笑應(yīng)下。三人神態(tài)越發(fā)輕松,唯獨安迪越看越覺得對面兄弟二人像深藏不露的革命黨。打了這么久的交道,自己居然今天才覺察出來,革命黨人果真厲害。

    一行多了個尚古之,他是特地前來迎接洋秘書大人的,自然陪同坐在后座,顏幼卿還坐在司機旁邊。安裕容知道尚古之名為迎接,實際大約根本不知林西煤礦位于何方,尋個由頭叫自己坐的那輛車打了頭陣。

    到達煤礦天色已黑,吃了個鬧哄哄的晚餐,收拾停當(dāng)便至深夜。礦區(qū)條件有限,一下子來這么些大人物,住處頓時緊張,安裕容順理成章與顏幼卿同住一屋。關(guān)上房門,安裕容目光掃視一圈,臉上帶著淡淡笑意,輕聲道:“沒想到這幾間客房都新添了電風(fēng)扇,錢經(jīng)理確實會辦事。床雖然有點窄,倒是熱不著?!?/br>
    顏幼卿眼神掃過那張床,又匆忙閃避開去。

    “幼卿,你睡外側(cè)罷,外側(cè)離風(fēng)扇近,涼快?!卑苍H菡f著,掀開蚊帳坐上床。

    “我不怕熱,我睡里面?!鳖佊浊浼奔闭f完,噌一下竄進蚊帳,貼墻躺平。

    安裕容笑笑,也熄燈躺下,側(cè)過身沖著顏幼卿。黑暗中看不清五官表情,卻氣息相交,聽得見彼此呼吸的聲音。安裕容手指摸上顏幼卿額角:“還說不熱,都出汗了?!焙鋈簧斐龈觳矒ё∷难?,冷不丁施力,就著抱在懷中的姿勢翻了個身,里外換了個位置。

    “你睡在里頭,風(fēng)全被我擋住了,豈不是又悶又熱?”安裕容下巴抵在顏幼卿頭頂,“這么著你我都能吹到,兩全其美。等到了冬天,還讓你睡里頭,暖和?!?/br>
    顏幼卿渾身發(fā)燒,一點點從對方胳膊圈往外掙脫:“那、那你松開一點,這樣不是更熱么……”感覺安裕容不但不肯松手,反而收得更緊,湊得更近,小聲急切道,“這里不方便吶。你、你不要……”

    安裕容故意在他耳朵上親一下,問:“不要什么?”

    “不要……太頻繁……那個,周公……之禮……”

    安裕容笑出聲,輕咬一口軟軟的耳垂:“想哪里去了,我只是要和你說兩句悄悄話?!毙恼f日行一禮可算不得太頻繁,真正完整的周公之禮,尚且還沒徹底實現(xiàn)呢。幼卿以為,如昨夜那般便是有了夫妻之實,端的叫人憐愛到心疼。

    顏幼卿整個人都要冒煙了。幸而峻軒兄放開了自己,電風(fēng)扇在背后吹個不停,那燥熱終于漸漸平息下去。

    “既然尚先生執(zhí)意邀請,咱們先同他一起到海津去。至于要不要同船南下,可以抵達海津再做計議?!卑苍H莸腿岬穆曇綦S同涼風(fēng)一起拂過耳際,“明日尋機給徐兄打個電話??傄嘧鲆皇譁?zhǔn)備,方為萬全之策。既然已經(jīng)出了京城,最艱險的關(guān)頭,就算是過去了,不必?fù)?dān)憂?!?/br>
    顏幼卿感覺耳朵上微微一燙:“睡罷。晚安,寶貝?!?/br>
    他想這一定是所有西語中最動聽的一句。連日奔波疲累上涌,閉眼便睡了過去。

    次日,尚古之推說有事,縮在經(jīng)理辦公室不出門,安裕容與顏幼卿只做不知。安裕容盡職盡責(zé)為安迪解說礦區(qū)事務(wù),顏幼卿亦步亦趨緊隨在后,看似不過是個小跟班,實則抓緊時機學(xué)習(xí)西語,同時擔(dān)負(fù)保鏢職責(zé)。

    挖礦艱辛,礦工幾乎人人又黑又瘦,其中不乏十余歲半大少年。蓋因礦洞狹窄,唯身材瘦小者方便于進出。前次工人鬧事,緣由之一便是主事者以保持身體靈活為由,克扣飲食。安裕容替威廉姆斯出面整頓之后,此類事件乃得以杜絕。安裕容怕安迪不知內(nèi)情,疏于監(jiān)管,導(dǎo)致前功盡棄,特地帶他往礦洞附近視察。誰知激起對方惻隱之心,非要進入礦洞內(nèi)部看看。安裕容個子最高,勉強躬身前進數(shù)米,被顏幼卿拉住,示意自己帶著安迪繼續(xù)往里走。

    安裕容也覺連轉(zhuǎn)身都困難,于是叮囑幾句,低頭彎腰慢慢退出。這一趟是趁著礦工午間小歇來的,并未驚動礦區(qū)經(jīng)理。他交代顏幼卿不得深入,沒多久便見二人走了出來。安迪兩腳黑泥,一瘸一拐,全憑顏幼卿扶持。一問才知,原來他只顧左右張望,沒看腳下,差點在積水坑里跌個狗啃泥。好在顏幼卿眼疾手快,將人及時撈了起來。安迪出得洞口,才發(fā)現(xiàn)顏幼卿另一只手還提著礦燈,毫無損傷。心中驚嘆不已,越發(fā)認(rèn)定對方必是神秘的革命黨人。

    安裕容和顏幼卿把安迪的怪異反應(yīng)看在眼里,倒并不放在心上。林西煤礦完全是西洋人地盤,公使大人的秘書官窩藏著一個朝廷欽犯,絕無可能對己不利。最多不過是好奇心重一點。

    返回路上,看見有人賣井水湃過的山果,安裕容自己扶著安迪,叫顏幼卿過去買。安迪指著幾個賣果子的女人問:“她們是礦工家屬么?”

    安裕容道:“不是。礦工沒有帶家屬的,最多不過父子兄弟一起來。賣果子的是附近的村民?!?/br>
    安迪坐車進入礦區(qū),知道礦區(qū)有多大,疑惑道:“附近還有村子?”

    “也不算近,大概相隔幾十里。這些人一早趕路,趕在午歇最熱的時候到,好把果子賣出去。通常是管事的買,還有就是如你我這般……”

    安迪點頭表示明白,礦工是不會特地買果子吃的。

    顏幼卿捧著一兜山果回來,個頭不大,顏色紅紅黃黃。安迪拿起一個塞進嘴里,冰涼沁甜。烈日當(dāng)空,酷熱難忍,果子吃到嘴里格外舒適。安迪掏出一塊現(xiàn)銀遞給顏幼卿:“看她們等得辛苦,都買下來吧,請大家一起吃。”又問安裕容,“錢夠了么?”

    安裕容便沖顏幼卿道:“叫她們別找了——反正也找不開。就說洋大人賞的,大伙兒回去分了罷。”

    沒一會兒,顏幼卿拎著兩只木桶回來。每只桶里大半桶水,小半桶山果。安迪看他手提木桶,如履平地,吃驚道:“小表弟好大的力氣!”驚嘆半晌,才想起來問,“她們拎這么重的東西走幾十里?這些女人也好大的力氣!”

    安裕容忍不住一樂,旋即正容:“怎么可能?井水是在礦區(qū)里打的。通常她們會給某個管事一點好處,請求對方允許她們長期去井邊打水?!?/br>
    安迪雖頭一回來到礦區(qū),畢竟不是不諳世事者。大約明白是怎么回事,嘆口氣,不再說話。

    三人均沉默下來。安裕容與顏幼卿熟知太多苦難,已無甚感慨。林西煤礦如今面貌,使勞有所得,怨有可申,已經(jīng)是可能范圍內(nèi)最好的情況。洋大人一時善心,且叫村民占一時小利罷了。這季節(jié)女人們?nèi)杖涨皝碣u果子,洋秘書總不能每天送出去一塊現(xiàn)銀。

    兩桶湃在井水中的山果直接拎到辦公區(qū),錢經(jīng)理正陪同兩個洋人工程師看機器,尚古之在一旁充當(dāng)臨時翻譯,幾人坐下吃果子,十分高興。所謂辦公區(qū),不過一排磚木平房,盡頭一間便是礦區(qū)電話房,有專人看守傳達電話訊息。

    安裕容沖顏幼卿使個眼色,起身隨意道:“這小家伙頭一回出遠(yuǎn)門,我給兄長打個電話,好叫家里老人放心?!?/br>
    錢經(jīng)理忙請他隨意。安裕容又道:“我給老包帶幾個果子吃?!崩习鼘9茈娫挿浚清X經(jīng)理的遠(yuǎn)方親戚。顏幼卿聞言,立刻乖覺地從桶里撈起一捧山果。

    電話房是礦區(qū)難得的閑暇之地。幾個中下層管事不敢往洋大人跟前湊,全在老包這里閑扯??匆姲苍H?,紛紛起身打招呼。安裕容與他們多少都打過交道,寒暄幾句,散了一圈果子,便說要打電話。老包屁股都沒挪窩:“安先生盡管用,下半月的貨都談妥了,沒什么電話進來,想說多久說多久,老包我保證不趕人。”

    安裕容領(lǐng)顏幼卿過去,撥了徐文約的號碼。老包等人就在另一邊閑聊,見他撥通電話,有意放低聲音,怕擾了安先生要務(wù)。

    “喂,你們老板在么?我是他老家兄弟?!卑苍H莶挥┞缎煳募s身份,特地?fù)Q了個稱呼。聽見那頭熟悉的聲音傳來,道:“大哥,是我。”

    “裕容?”徐文約驚喜交加,頗不敢置信。

    兩月前,因一篇《共和總統(tǒng)之權(quán)利與義務(wù)》惹惱當(dāng)局,《時聞盡覽》京師分部得了執(zhí)法處嚴(yán)正警告,在京各項活動全面收縮。待到大總統(tǒng)遇刺,京師戒嚴(yán),徐文約身在海津,心在京師,與安裕容聯(lián)系了兩回,勉強放下心來。正想趁戒嚴(yán)稍微松懈,親自上京一趟,順便把已經(jīng)放暑假卻滯留海津的未婚妻送回杜府。誰知不過數(shù)日,戒嚴(yán)愈演愈烈,連民間電話與電報都開始審查受限,再也聯(lián)系不上安裕容,徐文約這才意識到,似乎大事不妙了。

    “大哥,我昨晚到了林西煤礦。大姑家三表弟跟我做事,也在這里?!?/br>
    徐文約顧不得驚喜,堪將出口的話又收了回去。裕容正經(jīng)的時候,喜歡叫自己“徐兄”,高興親近起來,稱一聲“文約兄”,可從沒這般直接呼過大哥。什么大姑家三表弟……除了老三小幼卿,還有哪里來的三表弟?

    心情頓時凝重,轉(zhuǎn)換語氣:“嗯,我知道了。你們在那邊怎么樣?大姑十分惦記三表弟?!?/br>
    “一切順利?!卑苍H萋犚娦煳募s極有默契的回復(fù),心中有了數(shù),繼續(xù)道,“老爺子舍不得三表弟出遠(yuǎn)門,非要把他關(guān)在家里。他這回是偷跑出來找的我。大小伙子,沒有困守宅門的道理,我就自作主張,將人帶出來了。過兩天有一趟運煤的火車去海津,準(zhǔn)備也帶他過去見識見識。你不是有朋友在海津洋行里做事?介紹給弟弟認(rèn)識認(rèn)識如何?”

    徐文約當(dāng)即道:“這有何難,我叫友人去車站接你們便是?!?/br>
    “不必勞煩大哥友人接站,我這里已有安排。還請大哥幫我打個招呼,方便的時候,好登門拜望?!?/br>
    徐文約把安裕容前后幾句話琢磨一回,考慮片刻后,給了一個人名和地址。安裕容默默記在心里,又說了幾句旁人聽不出虛實的家常,方掛斷電話。見顏幼卿眼巴巴望著自己,攬住肩膀往外帶,一邊與老包等人揮手作別。

    兩人走到空曠處,安裕容笑道:“好了,不必緊張。且看徐兄舍得從他的婚禮籌備金中省出幾張支票給你我罷?!?/br>
    第53章 患難可奔投

    因運送煤炭之故,林西煤礦有一條專用鐵軌,貨運列車不定期往返于林西、海津之間。兩日后,一列滿載煤炭的火車自林西出發(fā),直奔海津。

    安裕容、顏幼卿、尚古之三人擠在駕駛室內(nèi),面上皆帶些始料未及的驚訝與呆滯。

    火車車頭為西洋制造,駕駛室最多僅可容納四人。如今除去固定的兩名司機外,還加上安裕容等三人,便頗有些轉(zhuǎn)不開身。行駛期間,司機需不斷往鍋爐內(nèi)添煤,并觀察前方及左右路況,站的時候多,坐的時候少,因此駕駛室內(nèi)僅有后壁貼墻一條窄凳供短暫歇息。安、顏二人說服尚古之坐下,加上三人有限的行李,窄凳立時被占滿。尚古之欲待推讓,隨著鳴笛聲起,車輪發(fā)出“哐當(dāng)”巨響,火車猛然啟動加速,一向講風(fēng)度的尚先生差點倒栽蔥撞到鍋爐蓋上,被顏幼卿一胳膊攬住,趕忙抓住車廂后壁扶手,再不敢松開。

    兩名司機一人cao縱閥門,控制速度,另一人一邊左右觀察,一邊向車窗外打出手勢。蒸汽機車啟動時聲響巨大,隨著閥門開合,“咝咝”聲中大團白色霧氣自車頭四溢而出,騰空擴散,如同巨獸喘息咆哮。車頭震顫搖晃,一陣比一陣劇烈,終于達到頂點,帶動身后一串裝滿煤炭的車廂,在鐵軌上飛奔。速度逐漸加快,鼓動的強風(fēng)吹進車窗,鍋爐中熊熊燃燒的煤炭愈燃愈旺,煤灰與塵土于周遭肆虐,急劇上升的溫度很快將駕駛室變成了一個蒸籠。

    三個都不是沒坐過火車的人,安裕容與尚古之更是常客。可誰也沒在車頭駕駛室里待過,沒料到遠(yuǎn)看雄壯氣派的機車,身臨其境是這般辛苦情狀,未嘗經(jīng)歷過的人著實難以適應(yīng)。安裕容終于明白為何負(fù)責(zé)調(diào)排火車的管事聽說他三人要隨車同行,幾番欲言又止,面上表情那般詭異。其實距離車頭越近,噪音灰塵越大,這一點基本眾所周知。故客運列車車廂等級越高,離車頭則越遠(yuǎn)。安裕容默默反思自己由簡入奢易,由奢入簡難。歸國幾年,出門最差也是二等座。入京之后,偶爾須乘火車,從來都是一等票。望望尚古之,顯然彼此想到了一處,不由得相視苦笑。

    相比之下,顏幼卿倒是適應(yīng)得很快。令他震撼的,是洋人神奇的機械,是那人力絕不可抵抗的速度與力量。他坐過很多次汽車,火車卻坐得少。貨運火車比之客運火車,車頭更加龐大而有氣勢。他極專注地觀察司機如何cao縱機器閥門,興致盎然。

    “幼卿,別離那么近?!卑苍H菀娝麥惖藉仩t近前,生怕不安全,伸手抓住肩膀,大聲提醒。這一開口,吃進去滿滿一口煤灰,嗆咳起來。忍不住拿手掌捂住嘴,又抹了一把臉上的熱汗。他的聲音雖淹沒在火車行進的噪音中,到底叫顏幼卿察覺。抬頭一看,頓時笑瞇了眼。峻軒兄白皙的臉頰熱得通紅,幾道污漬縱橫其上,尤為明顯。汗水沖刷下來,一條黑溝順著下頜流過脖頸,沒入襯衣領(lǐng)口。

    俊逸瀟灑、雅潔端整的峻軒兄,什么時候狼狽成這般模樣過?顏幼卿笑著直起身,從上衣口袋里掏出手帕,先趕緊替他擦凈脖子,一路順道往上,擦到額頭鬢角。不經(jīng)意對上安裕容的眼神,驟然停頓。他后知后覺,一瞬間羞得恨不能就地蒸發(fā)。安裕容十分自然地接過他手上帕子,卻反過來替他擦起了灰塵汗水。擦完一輪,帕子收回自己口袋,看看兩個司機脖子上掛的汗巾,回頭向尚古之比劃幾下,兩人搭手,打開行李箱取出兩條毛巾備用。

    顏幼卿呆了半晌,見旁人似乎并無所覺,緊張的心情松懈下來。大約如此情境下,互相幫忙擦個汗,其實也沒有什么……偷眼瞅瞅峻軒兄,對方恰巧也笑著看過來。明明朝夕相對,再熟悉不過,卻總覺得那神情態(tài)度越來越……顏幼卿說不出越來越什么,下意識回了一個笑容。在安裕容松開頷下兩顆紐扣透氣的時候,轉(zhuǎn)臉回身,繼續(xù)盯著看那機器閥門。

    尚古之手里拿著安裕容遞給他的毛巾,也解開幾顆衣扣松快松快。講究習(xí)慣了的人,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如兩個司機一般,上衣褂子大敞,袒胸露背。他擦了把汗,心想原先還打算在車上與安、顏二人商議一番,未料駕駛室內(nèi)是這等情狀,只能抵達海津再做商量了。抬頭看見安裕容不自禁地眉眼含情,嘴角帶笑,微微一怔,不覺若有所思。

    火車駛出礦區(qū),進入杳無人煙的平野地帶。兩個司機輪番給鍋爐添煤,以保持車速。礦區(qū)火車司機身份比之礦工,自然高出不少,卻也依然屬于普通工人。對于經(jīng)理與洋大人親自送上車的三名乘客,萬萬不敢得罪。見那三人不停擦汗抹灰,心里直犯嘀咕,不知這幾個衣冠楚楚的客人,為何不坐汽車去海津。即便為了趕時間,哪里值當(dāng)擠在駕駛室里遭這個罪,害得自己兩人連個坐下歇腿的地兒都沒有。這些抱怨自然不敢說出口,又怕到了海津客人向礦區(qū)留在那頭負(fù)責(zé)聯(lián)絡(luò)的管事說三道四,干活反倒越發(fā)賣力。

    鍋爐燒得旺,蒸汽吐得猛,火車跑得快。陡然打破慣常的節(jié)奏與強度,兩名司機開頭勇猛,后繼無力,路程過半便累得呼哧呼哧直喘粗氣,速度亦隨之慢下來。顏幼卿站在旁邊看了一路,暗道開火車好似也沒什么難度。尤其添煤一項,單純體力活罷了。見那兩人疲累不堪,試探著問道:“兩位大哥,我能幫忙么?”司機沒聽清,疑惑地看向他。顏幼卿大聲道:“我能幫忙么?不動機器,只幫忙添煤?!?/br>
    兩個司機連連擺手搖頭。顏幼卿不再多話,抄起其中一人支在側(cè)旁的鐵鏟,彎腰裝了滿滿一鏟煤炭,送進爐膛。動作輕巧利落,絲毫不見勉強。那司機哪敢叫他繼續(xù),連忙伸手,欲將鐵鏟拿回去,孰料一抓之下,竟是紋絲不動。頓時好勝心起,兩手齊上,居然仍是未能掰動分毫。開火車的,向來自認(rèn)強壯力大,哪知比不過一個瘦瘦弱弱的小書生,大感驚詫。也不知對方施了個什么招數(shù),那鐵鏟便跟抹了油似的,自己再也握不住,硬是脫手被對方抽走,愣愣瞧著那小書生一鏟接一鏟,幫忙燒起了鍋爐。

    安裕容拍拍司機肩膀,大聲道:“我這兄弟家傳絕學(xué),身上有功夫的,不必驚奇。”

    他知顏幼卿既是好奇,亦是有心幫忙,遂無意阻攔。心念一轉(zhuǎn):司機得了助手,火車多半能在預(yù)計時間之前抵達海津車站,未嘗不是一件好事。這時節(jié)火車鮮有準(zhǔn)時準(zhǔn)點之說,多少總要晚到一些。若能早到,行事自當(dāng)更加從容??搭佊浊涓傻脷g,實在不好意思叫他一個人辛苦,示意另一個司機將鐵鏟交給自己。那司機以為他同樣身負(fù)家傳絕學(xué),雖說一臉忐忑,偏又帶著幾分興奮期待,把鐵鏟塞了過來。安裕容認(rèn)命低頭,挽起襯衫衣袖干活。幸虧曾經(jīng)種花鋤草,工具好歹會用。只不過動作慢得多,顏幼卿三鏟子下去,他這里還只有一鏟子。

    以安公子平素習(xí)性,如何會做這等骯臟粗魯之體力活。想當(dāng)初在仙臺山玉壺頂上,都能被顏四當(dāng)家以去灶下燒柴威脅住。如今為了討好心上人,可算是豁出去了。

    尚古之十分過意不去。可惜他才是真正書生,歲數(shù)也比不得年輕小伙,能忍受高溫震蕩、噪音灰塵,安然坐穩(wěn)已經(jīng)不易,如何還能奢望其他。

    車行小半日,抵達海津火車站。貨運月臺與客運月臺分屬車站兩側(cè),相隔甚遠(yuǎn)。三人隨同兩名司機下車,彼此看看,不由失笑。尚古之還好一點,不過是面容灰暗,衣衫汗?jié)?。安裕容、顏幼卿兩個,上車前整潔的衣裳被汗水浸透,又沾染了煤灰,簡直稱得上臟污不堪。頭發(fā)凌亂,滿臉煤煙,灰頭土臉風(fēng)塵仆仆不足以形容其狼狽。

    火車果然到得比預(yù)計時間早,卸貨工人還沒上工,月臺上相當(dāng)冷清。司機自去找車站主管,安裕容三人走到一旁僻靜處說話。往來者只當(dāng)他們是礦區(qū)押送人員,并不上前干涉盤問。

    “二位,大恩不言謝,二位的情義,尚某銘記在心?!鄙泄胖虬病㈩伓耸┒Y,“想來是我連累了你們,以致不得不匆忙離開京師。只是沒想到咱們緣分如此之深,竟意外重逢在中途?!?/br>
    安裕容忙回禮道:“尚先生言重。先生邀我兄弟同行,如何不是恩義?咱們有的是同甘共苦的緣分,這緣分早在當(dāng)日仙臺山相遇便結(jié)下了,要我看,大可不必謝來謝去?!?/br>
    尚古之回想自己與對面二人種種交集,深感緣分之奇妙,心中大覺快慰。奈何此處不是久留敘舊之地,于是道:“將來還有同甘共苦時候,便依裕容之言,且將虛禮放下。我在海津的朋友,得了車站火車抵達的訊息,應(yīng)該馬上就會前來接應(yīng)?!?/br>
    顏幼卿忍不住問:“是直奔港口,今日便要上船么?”

    “哪有這么快?!鄙泄胖畵u頭?!斑@邊的朋友并不知我抵達的確切日期,即使預(yù)先安排,也不能即刻出發(fā)。估計最快也要到明日,才能尋得合適的上船機會?!睕r且乘船者一人變?yōu)槿?,定有需要重新安排之處?/br>
    “我們在海津的落腳地雖說不上舒適,卻算得安全隱蔽。我知二位在此地定有知交友朋,然而如今情勢特殊,為安全計,不如與我同往?”

    此刻還不到正午,安裕容迅速盤算一番,與顏幼卿互相看看,道:“感謝先生信任。只是我二人確實另有去處。先生可否說個碰面的地方,明日一早,當(dāng)與先生匯合?!甭酝R煌?,道,“萬一中途有變,請先生打這個電話?!闭f罷,將徐文約報館電話告知。又補充道:“或者到了先生出發(fā)時刻,我二人仍未趕到,請先生不必等候,亦不必?fù)?dān)憂,我們必能另設(shè)他法,化險為夷?!?/br>
    尚古之知他二人本領(lǐng)非凡,聞此亦不介意,約定好時間地點,將電話號碼記在心里,待接應(yīng)之人到來,就地分別。

    安裕容和顏幼卿離開車站,并不急于前往徐文約定下的接頭地點,而是先在街頭買了兩身替換衣衫鞋襪,尋個澡堂子包下一口小號湯池,從頭到腳徹底洗刷干凈,把一池清水都洗成了灰黑色。二人裸裎相對,同湯而浴,本該一派香艷旖旎,奈何時間緊迫,危機暗伏,各自匆忙清洗,互相擦背時亦心無旁騖。安裕容動作稍慢,換好衣裳出來,顏幼卿早已一身端整候在外面,且將二人行李歸置妥當(dāng)。

    這一番舉動,固然因為身上骯臟難以忍受,也是為了以防萬一,擺脫有心留意行蹤之人,可說一舉兩得。

    叫了兩輛洋車,直奔目的地。徐文約給的地址,既非薪鋪后街報館所在,亦非租賃的洋樓新居,而是老城南面一所宅院,掛著“海津?qū)毼挠∷S承印部”的牌匾。

    剛下車,便有看門人過來詢問。聽得是徐老板老家兄弟,立即將人引入后院。一名相貌憨厚的中年男子匆忙迎上來,安裕容問:“閣下便是程老板罷?”

    男子擺擺手:“什么程老板,叫我老程便是。二位表少爺請?!辈患昂?,將二人徑直帶進內(nèi)室。

    落座上茶罷,老程道:“二位先歇息,我一會就給社長打電話。想必他稍后便會過來探望。他雖然不在這里,事情都交代給我了,只要二位到來,一切但憑吩咐?!?/br>
    以安裕容、顏幼卿與徐大社長關(guān)系,卻沒見過這位老程。然徐文約既有此安排,對方必是可靠之人。寶文印刷廠安裕容是知道的,乃《時聞盡覽》報社專用印廠。幾句對答下來,二人弄明白了,原來程老板名不虛傳,確實是這家印刷廠的老板,只因運氣不佳,經(jīng)營不善,以致一度陷于困境。徐文約欣賞其人人品,設(shè)法幫忙籌集資金,助其渡過難關(guān),自己亦投資印廠做了股東。

    “兩位表少爺一路奔波,還沒吃午飯罷?不如先用餐?”

    程老板早有準(zhǔn)備,傳下話去,仆婦送上豐盛飯菜,又取了替換下的衣物去清洗。

    飯罷,安裕容與顏幼卿進了安排給兩人的房間。一看即知,程老板專門騰了自己在此歇息的臥房出來。臥房是個套間,外間臨時添了張木床,各種生活用具十分齊備。可見徐文約自接到電話后便著手安排,程老板果然妥帖可靠。

    “委屈二位,就在我這蝸居對付對付。不知表少爺還有什么需要?但請直言?!?/br>
    安裕容代表二人道了謝,道:“我二人只在此短暫停留,很快便要出發(fā)。稍后大約還須請你幫忙,采購些旅途用品。待我們略加商量,再說與你聽。”

    程老板見兩人確實不是客套,遂自去忙碌。

    顏幼卿把自己行李放在外間。安裕容走上前,一手提箱子,一手拉人,直接拖進里間。不等他說話,便道:“徐兄未見得恰好有空,不定什么時候能到。咱們先把東西重新收拾一下,再看需添些什么。這一趟與尚先生同行,恐怕要配合他虛擬個合適的身份才行。等見過徐兄,問明如今是何狀況,你再去看嫂嫂與兩個孩子,如何?”

    幾句話不假思索,已然方方面面考慮周到。顏幼卿聽他一樁樁叮囑吩咐,下意識便點頭遵從:“嗯,好。那咱們先收拾東西?!?/br>
    兩人從京師吉安胡同居所出來,隨身只帶了一個小藤條箱,一個公文皮包。里頭裝的,都是必須攜帶的要緊事物。在公使館停留幾日,增加了一個中號皮箱,盛了些衣裳與日常用品,看上去更像正常出遠(yuǎn)門的樣子。此刻再做打算,遂將幾樣雖然重要,卻并非旅途必須的物品取出來,預(yù)備委托給徐文約保管。

    “海上風(fēng)大,夜間寒涼,須多帶兩件厚實衣裳,常用藥品也得備上一些?!?/br>
    顏幼卿坐在桌前,執(zhí)筆往紙上記錄。間或抬頭,看安裕容邊說話邊一樣樣清點整理。

    “衣裳請程老板派人去成衣鋪買幾身便是——幼卿,你說買什么樣的合適?”

    顏幼卿停下動作,想了想:“我看尚先生這幾日穿的均是長袍,做生意人打扮。他要從海港乘洋輪南下,大約還是生意人身份最為合適?!?/br>
    “有理。那咱倆與他是什么關(guān)系?尚先生這個歲數(shù),說同輩顯老,說長輩又太年輕,不上不下,還真有些尷尬?!?/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