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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劫道在線閱讀 - 劫道 第62節(jié)

劫道 第62節(jié)

    安裕容握住他的手:“事已至此,多思無益。對方有備而來,你怎能叫我看你赴險?!?/br>
    顏幼卿垂下頭,不再說話。

    安裕容沉默一會兒,忽轉頭問張議員:“尚先生此次出行,雖不是秘密,但也并未張揚。什么人能將登車時刻與情勢推算得如此精確,張先生可有猜測?”

    張議員沉思一陣,方道:“先生銅山之行,黨內(nèi)核心人員均知曉。然具體日程,僅有楊秘書及少數(shù)幾名骨干清楚。至于出發(fā)車次時刻,是楊秘書一手cao辦,直接聯(lián)絡了鐵路公司的洋人經(jīng)理。便是我與丁兄,亦是昨日才得知?!闭f到這,下意識停頓片刻,搖頭道,“楊秘書……斷然不可能。雖具體行程有所保密,申城往銅山列車車次到底有限。若存心日日監(jiān)守,以有心算無心,未必不能探知……申城幾次肅清北方密探,難保漏網(wǎng)之魚……”

    由于宋先生坐鎮(zhèn)斡旋,革命黨內(nèi)不同勢力盡管仍各自保留意見,終究還是維持了大局平衡。然而銅山之行若最終成功推動南北再次和談,達成和平協(xié)議,尚先生之名望威信必定大漲,宋先生之下,再無他人可匹敵。如此一來,黨內(nèi)恐怕亦有不愿他登上前往銅山列車者……這番話,張議員只在心頭掠過,驚出一身冷汗,卻不敢說與安、顏兩個外人聽知。

    一臺手術持續(xù)數(shù)小時,中途果然有人聞訊陸續(xù)趕到。張議員在場招呼,然并不肯多言事發(fā)經(jīng)過,手術仍未結束,后續(xù)如何應對,終歸要看當事人是死是生,故來者短暫交談幾句,皆沉默肅立,堅持等候。安裕容、顏幼卿立在手術室門口,宛若門衛(wèi),倒也并無人上前sao擾。通過張議員之口,二人得知來的有申城地方警局聯(lián)絡人,與尚古之關系密切之黨內(nèi)、市府要員,更有宋承予、唐世虞等人留駐申城的骨干下屬。革命黨總部及越州州府均設在江寧,故宋承予、唐世虞等人多在江寧辦公。刺殺事件發(fā)生于光天化日、大庭廣眾,早有人往江寧電報傳訊。如此重大變故,想來這幾位很快將趕赴申城。

    直至深夜,楊元紹才急急忙忙回轉,恰巧手術剛剛結束。因患者傷情危重,直接將手術室做了病房。醫(yī)生欲尋主事者商議,門外等候諸人圍擁而上,竟將楊元紹阻在圈外不得靠近。安裕容伸臂攔住眾人,顏幼卿略施巧勁,推開擠得最厲害的幾個,把楊元紹徑直放進去。余人欲圖跟隨,安裕容自己閃身跟進去,反手合上大門,將其他人皆關在外面。顏幼卿與他心有靈犀,暗中施力,震退幾人,冷然道:“諸位請靜候消息,楊秘書自會轉達先生傷情?!?/br>
    有人嚷道:“你是什么人?”

    顏幼卿一身凜然銳氣,目光刺得那人一個哆嗦,才緩緩道:“在下乃尚先生私聘保鏢。”

    以尚賢之職務品階,身邊自當配有護衛(wèi),但他從來只在必要公務場合調派,眾人皆頭一回聽說他竟請了私聘保鏢,不禁狐疑打量。在場消息靈通者,知曉刺客已被緝拿,聽聞居首功之人正是一名保鏢,可惜尚賢運道終究不足,縱然有厲害保鏢在側,也叫刺客得了手。

    正各懷心思之際,楊元紹自內(nèi)出來,形容憔悴,雙目泛紅,點了幾個人名字,道:“先生神智猶清醒,欲面見諸君?!庇謷咭曇蝗?,傷痛難以自持,哽咽數(shù)聲,才勉力繼續(xù)道,“據(jù)醫(yī)生所言,是吉是兇,一切須待天明方見分曉。眾位不妨暫且回轉,晨起再來探聽消息?!?/br>
    幾人進門時,顏幼卿關切窺望,奈何人影幢幢,只聽見低沉慘怛呻吟之音,叫人揪心難忍。他依舊守在門外,有幾個見一時沒有確切消息,果然走了。

    廊間燈光昏暗,凌晨寒氣侵人。顏幼卿全無困倦之意,愈是清醒,愈是心頭冰涼。仿佛透過墻壁,看見周遭一切被無邊夜色浸染。他不愿思索,不敢猜測,只等峻軒兄從里間出來,給自己一個答案。

    怔愣不過片時,門從里邊打開,外頭等候者齊齊伸脖,望見是無關緊要之人,又失望地縮回腦袋,只不過仍悄悄豎起耳朵,探聽他帶出了何種消息。

    安裕容抓起顏幼卿胳膊緊了緊,低聲道:“先生在與幾位同仁說公務,我不便在場。醫(yī)生都守在身邊,等天明再看……”

    顏幼卿望見峻軒兄眼神,壓抑了深深的無奈與隱怒,既冷硬且哀傷,心底清明更甚,卻不知如何做出表情回應,只知道木然點頭:“那咱們就在這里,等到天明?!?/br>
    光復六年,丙辰四月二十九日,西歷二五四〇,夏歷三〇九一。

    革命黨黨總部副理事長,現(xiàn)越州參議會議長,原南北聯(lián)合政府參議會副會長,尚賢尚崇哲,于申城火車站候車間遇刺。

    三十日夜,不治身亡。

    消息傳出,舉國震驚,西、夏嘩然。

    四月三十日,宋承予、唐世虞等革命黨首領匆匆自江寧趕至申城,華夏各方均第一時間往申城發(fā)送電報追問。確證消息后,先是南方報刊,隨即北方與洋人各大報紙,皆以整版頭條報道事件始末,分析前因后果。不論南北陣營,均對國失砥柱表示極度痛心,對刺殺者及其背后指使之人表示強烈譴責,無不企盼早日查明真相,將兇手繩之以法,以慰逝者英靈。祁保善本人更是親自向宋承予發(fā)來唁電,殷切沉痛之意,溢于言表。

    很快,便有人斷言刺殺事件幕后主使非祁保善莫屬。一則此人歷來偽善,專愛喊賊捉賊。昔日海津癸丑冬至兵變,猶在眼前,如今不過故計重施而已。二則祁保善不論從前做北新軍統(tǒng)帥,還是后來當聯(lián)合政府總統(tǒng),于密探暗殺之流情有獨鐘,其麾下執(zhí)法調查處更是人才濟濟;第三,也是最緊要之一條,尚賢銅山之行,目的是重啟南北和談,名為和談,實則欲圖以武力北伐脅迫祁大總統(tǒng)自動下野,尚賢一死,和談之事自然擱置。最后,放眼革命黨內(nèi),尚賢雖不掌兵權,論革命資歷、治國之才、內(nèi)外人望,僅在兩三人之下,更是內(nèi)部矛盾居中協(xié)調之核心人物,他死了,革命黨不說即刻分崩離析,宋承予失掉臂膀肱股,是毫無疑問的了。

    如是可見,尚賢之死,最大受益者,莫過于祁保善?;诖它c,即使很多人不愿抑或不敢公開質疑,心里頭都確信,此事隱藏背后之元兇,恐怕不大可能是其他人。哪怕祁保善的唁電寫得再好,也沒法洗脫身上嫌疑。革命黨內(nèi)更是群情激憤,原本親近尚古之,支持和平談判者,因為刺殺一事太過慘烈,不少轉而支持武力北伐,余者在此情勢下,只能保持緘默。而原本激進一派,自然聲勢大漲,一時仿佛占盡天時地利人和。整個南方自上而下,言必稱北伐,仿佛已經(jīng)打下京師,砍了祁保善頭顱祭祀英靈了。

    和談一事,不過頃刻間,便似南柯一夢,煙消云散。

    在這般亂哄哄局面中,尚崇哲先生葬禮于五月二日如期舉行。葬禮由革命黨魁首之一唐世虞主持,莊嚴隆重。領袖宋承予致辭時,因哀痛太過,數(shù)次泣不成聲。革命黨所有能及時趕到現(xiàn)場之重要人物,盡數(shù)出席。申城及附近州市縣政界要員、商界名流,乃至文藝界名人,以及列強領事館代表,各大報社記者,凡是有資格出現(xiàn)的,一時云集。此等場面,安裕容、顏幼卿二人,雖有資格參加葬禮,卻是最不起眼的小人物。依次列隊致禮畢,兩人默默退場。

    天色陰沉,蒙蒙細雨,仿佛老天亦滿懷愁緒。兩人皆不在意細微雨絲,走出很長一段路,周圍人影漸稀,越見冷清。安裕容停下腳步,顏幼卿隨之駐足,聽見身邊一聲長長嘆息。

    “阿哥……”

    安裕容眺望雨中一片茂盛濃綠,輕吟道:“淚眼送君傾似雨。不折垂楊,只倩愁隨去。有底風光留不住,煙波萬頃春江艫。”

    這一首美芹先生《蝶戀花》,顏幼卿從前是讀過的,印象中不過尋常傷春之詞。此刻聽峻軒兄緩慢吟來,反反復復,只有那上半闋,忽覺原來種種家國巨變,身世浮沉,生死關頭,危難時刻;處處刀劍無聲,羅網(wǎng)無影,防不勝防,忍無可忍……到頭來,只得化作半闋傷春輕吟。

    “淚眼送君傾似雨,有底風光留不住。淚眼送君傾似雨,有底風光留不住啊……”念到后來,半闕詞僅剩了兩句。安裕容聲音越發(fā)低微,最末“留不住”三字,如未出口的喟嘆,消散在陰云密雨中。

    “阿哥。”顏幼卿轉過身,微微睜大雙眼,直望住安裕容,“我想做一件事?!?/br>
    “何事?”

    “我想,把害死尚先生的真兇尋出來?!币娋幮帜柯短皆儯佊浊渌频昧斯膭?,小聲而堅定道:“我不管他革命黨復辟黨,北伐派投降派,我就想簡簡單單替尚先生做一件事,找出來到底是誰害了他,昭告世人?!?/br>
    第71章 追兇蹤跡潛

    葬禮次日,顏幼卿向楊元紹討要了一封薦書,主動尋上申城警局大門,求見警局局長。那局長早已從事故發(fā)生之日當值巡警隊長口中得知他所為,見到楊元紹親筆薦書,更無疑慮,安了個臨時身份,將他納入案件調查組中。

    距離刺殺事件發(fā)生不過短短數(shù)日,那兇犯頑固異常,警員至今未能撬開他的口。警局上下壓力巨大,如陰云罩頂。因顏幼卿是在場當事人,且是抓獲兇犯之重要功臣,雖貿(mào)然加入,倒是未曾遇見阻礙。這一天,慣例將兇犯提出來審訊一番,那人已被折騰得十分憔悴,表情木然,眼神空洞,任憑警員如何威逼利誘,一言不發(fā)。審問者漸漸不耐,終于故計重施,上前一頓拳打腳踢。

    眼見除卻單方面毆打,審訊毫無成效,顏幼卿伸手將人攔住,道:“幾位稍待,暫且讓在下試試?!币妼Ψ近c了頭,拎起地上兇犯,運足內(nèi)勁,拍擊其幾處關節(jié),又封了數(shù)個xue位。不過片時,便聽得一聲慘嚎,那人猛然翻滾起來,如同砧板上待宰的活魚。慘叫一聲高過一聲,兇犯渾身扭曲翻騰,汗出如漿,分明未上任何刑具,卻是疼痛不堪之狀。一干警員俱看得呆了,瞥見顏幼卿個頭瘦瘦小小,面色冷冷清清立在側旁,不由得心頭微凜。

    過得半晌,顏幼卿才上前再次拍打一番。兇方如蒙大赦,癱軟在地,急喘似老牛。顏幼卿問:“招嗎?”等了一陣,見對方不答,又如前番般動作。如是數(shù)次,兇犯終于熬不住了,嘶啞道:“招……我招……”

    顏幼卿讓到一旁,主審者立即上前:“姓名,籍貫?”

    至此,總算是撬開了兇犯的嘴。

    傍晚,顏幼卿回到旅館,安裕容叫侍者送了晚餐至房間,待他吃得差不多,才問:“有何進展?”

    顏幼卿點點頭,復搖搖頭:“據(jù)那兇犯招供,他本是個失業(yè)軍士,流竄至申城討生活。此人沒有別的本事,一手槍法頗準,陪人行獵時得了賞識,遂有人輾轉找上門,叫他接下刺殺尚先生的秘密任務。賞金一千現(xiàn)大洋,事前給五百,事成之后再給五百?!?/br>
    安裕容沉吟道:“倘若當真如此,怎會這么些天也未能叫他開口?雖說一千大洋是筆巨款,但只為求財,何必對幕后指使者忠心至此?!?/br>
    “他有個相好在本地,聽那意思,是怕連累對方。”

    安裕容嗤笑:“居然還是個多情種。他那到手的五百大洋,盡數(shù)送了相好罷?”

    顏幼卿道:“這卻是不知道。只是今日我與警員一道,尋至兇犯招供的住處,已然空無一人。問了左右鄰舍,說是月余前男人出了門,很快女人便下鄉(xiāng)探親,至今未歸。那住所細軟全無,女人大約是得了風聲跑了?!?/br>
    “這女人說不定與幕后指使是一伙的,專為引人入彀。”

    “那倒不見得。兇犯與聯(lián)絡之人僅見過兩次,一次商談交易,一次送來槍彈與定金,車次時間消息乃是信件暗語傳遞。今日詳細招供了其人形貌,午后警局全體出動,在他二人會面之處及沿途查問,竟毫無線索??梢姸喟胱隽藗窝b。對方行事謹慎隱秘至此,應當不會安排一個女人出面,反而容易暴露?!?/br>
    顏幼卿說得有理,安裕容面色沉下來。如此一來,最為顯著的一條線索反而毫無用處。

    二人商議許久,最后說定顏幼卿在警局調查組中跟隨到底,直至查出案件結果。安裕容有江南藝專聘約在身,不好缺課太久,暫且托人捎信回去請幾天假,留在申城看看情形再說。

    “阿卿,此事干系重大,牽動各方,你千萬小心。便是有所發(fā)現(xiàn),也務必謹慎行事。據(jù)聞申城警局局長錢漢章屬老牌革命黨,是宋承予直系,在追捕刺殺尚先生真兇一事上,理當盡心竭力。然事發(fā)地火車站屬于租界共治區(qū)域,歸洋人總巡捕房管轄,究竟與哪一派人士親近,誰也說不清楚。形勢復雜,人心難測,你一定記得不要輕舉妄動……”

    安裕容苦口婆心,反復叮囑,顏幼卿心內(nèi)不覺愧疚。雖說此番介入,是兩人共同決定,然若無自己堅持,峻軒兄定不會同意深入至此。但二人之間,早已無需多言,既心意相通,自是共同進退,彼此扶持到底。故而只點點頭:“我明白的,定將自身安危置于首位。你別擔心。”

    安裕容想摸摸他的頭,卻覺此刻眼前人沉穩(wěn)如磐石,一力擔當,似乎需要安慰的反倒是自己,遂張開雙臂,改為擁抱對方入懷。顏幼卿反手抱住了他,臉貼在肩頸處,親昵地挨蹭一陣,輕聲問:“阿哥,你在這里待幾天?”

    安裕容聽出他心中不舍,覺得舒坦了些,道:“今日與楊兄會晤,倒是說了不少事?!?/br>
    兩人一早上門拜訪楊元紹,顏幼卿拿到薦書便去了警局,安裕容不著急走,留下與對方多說了些話。

    “楊兄提及尚先生遺言,把如今咱們住的那所莊院給了你我,道是回頭理出地契便送過來?!?/br>
    顏幼卿吃了一驚,旋即難過起來:“那般境況之下,尚先生竟然還惦記這點小事?!?/br>
    安裕容嘆口氣:“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豪杰自多情。聽說他家中已無近親,將部分私產(chǎn)分贈友人,其余均捐獻給了革命黨總部。清灣鎮(zhèn)是個好地方,那莊院你我住熟了,況且也不該辜負尚先生一番心意,因此我應下了。不過我打算楊兄若真拿來地契,便按市價折成銀元給他,算是替尚先生為革命事業(yè)盡一分微薄之力,想來他不會拒絕?!?/br>
    顏幼卿亦覺如此最為妥帖,十分贊同。安裕容又道:“尚先生遺下大量手稿,亟待整理,楊兄雖有心卻無力。我提出幫忙,他已然答應了。因此我想這幾天先同他理個章程出來,之后便可帶到莊院去做。藝專那邊,大約再多告假三日?;厝ブ笤O法請葉校長調一調西語課,爭取調出兩日連休,如此便可利用休息日進城來看你?!卑苍H菸⑽⒁恍?,“還得趁這幾日再租個房子,估計一時半會走不了,住在旅館諸多不便,還是應當另外安頓。你說好不好?”

    “阿哥……這當然好。只是你太辛苦了?!眱扇嗽颈惚г谝惶?,此時顏幼卿愈發(fā)舍不得分開,心中歉疚又感動??偸亲约阂粫r任性,峻軒兄處處周全,大抵所謂有恃無恐,便是如此。

    “不辛苦。不是說好了么?我們一起為尚先生盡一份心力。警局追查是一方面,兇犯動手時機那般精準,其消息來處,總有個源頭。這幾日我在楊元紹身邊停留,若有蛛絲馬跡,說不定就能發(fā)現(xiàn)端倪。往后還能借取送手稿多打交道……”

    顏幼卿聽他這般說,陡然緊張起來:“阿哥,你懷疑……”

    “尚先生自始至終,對楊元紹都極為信任。目前看來,他并無明顯可疑之處。然而……”安裕容搖搖頭,“不過是我心中些微疑慮,要說理由,卻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今日午后無事,我仔細回想這幾日過程,總覺他悲憤情緒之外,隱約有惱怒愧悔之意,怕是有些內(nèi)情藏在心里沒說出來。還須尋找機會,多多觀察?!?/br>
    若楊元紹不再可靠,與之打交道將變得兇險非常。顏幼卿緊緊握住安裕容的手:“阿哥……”心頭一陣慌亂,最終只說出三個字,“你小心……”

    安裕容道:“阿卿肯將自身安危置于首位,哥哥我當然更不會輕易犯險。咱們都小心,無論如何,自保無虞?!彪S即灑然一笑,“既已臨危,何懼迎難。是阿卿把勇氣分給了我吶。”

    五月下旬某天,安裕容一早趕到江南藝專,先往校長室借閱頭天自申城送來清灣鎮(zhèn)的報紙。這是新近養(yǎng)成的習慣,以期第一時間了解各方動向。望見數(shù)名教員聚集在走廊中,議論紛紛,忙緊走幾步。不待他發(fā)問,俞蜚聲已然將一份報紙遞過來:“玉容,你也看看。”

    一行碩大標題印入眼簾:“刺殺尚賢兇犯獄中畏罪自盡,或曰乃幕后指使者買通內(nèi)部人士殺人滅口?!?/br>
    安裕容神色大變,心臟急跳,沉聲問:“不是謠傳?”

    “大約不是。昨日各家報紙均有報道,雖語焉不詳,重要關節(jié)處卻是眾口一詞,事情大抵是真的了?!?/br>
    藝專教員多關心時事,盡管各有立場,然支持革命卻是毋庸置疑的。對于尚賢之死,無不哀嘆惋惜。讀罷新聞,一時激憤,七嘴八舌譴責幕后兇手。

    耳邊一片嘈雜,安裕容反倒鎮(zhèn)定下來。當務之急,莫如盡快前往申城,與幼卿見面詳談。拉住俞蜚聲問:“校長來了么?”

    “來是來了,正被人圍著呢,恐怕沒空理會旁的事。你有什么緊急要務?”

    “我想告一天假?!?/br>
    俞蜚聲詫異道:“你不是前些時候才告過假?”

    先前安裕容謊稱尋得了移居申城的親戚,不巧長輩去世,須參加葬禮,故春假之后多歇了三天。

    “是阿卿,在親戚家里住得不痛快,遇上點麻煩。反正明后日就該我休息,今日告一天假,回頭給學生們把課補上?!?/br>
    “那你去校長室瞧瞧罷。說不定運氣好,用不著告假,連補課也用不上?!?/br>
    安裕容奇道:“俞兄何出此言?”

    旁邊另一位教員道:“玉容還不知道么?咱們學校惹上官司了。有位市府議員看了畫社畫展,狀告咱們敗壞風俗呢。暫駐申城維持畫展的學生得到訊息,鬧著要上市府請愿去,昨日剛打了電話回來,留在學校的這些哪里還坐得住,嚷嚷著要前去支援,今日的課都不知上不上得成?!?/br>
    俞蜚聲道:“適才亂糟糟一片,我等剛勸說完學生,最后留下幾個為頭的與校長談話。順手帶出來幾份報紙,誰知便瞧見了這頭版要聞。唉,藝術命途多舛,革命道路不易,處處艱辛哪。”

    幾個教員都笑起來,有人插嘴道:“革命任重道遠,你我人微言輕,無所貢獻。藝術乃我等份內(nèi)之事,難道也袖手旁觀不成?”

    又有人道:“藝術革命,實屬文化革命,思想革命是也,何嘗不是革命必爭之領域?請愿而已,豈能叫年輕人孤軍奮戰(zhàn)?”

    俞蜚聲想了想,一擼袖子:“說得好!走,大伙兒都回頭,見校長去!”

    安裕容不提防這些平素儒雅風流的藝術教員們,熱血上頭時,比之青年學生竟不遑多讓。隨同眾人來到校長室外,狹窄的門口早已擠不進去。正琢磨是否托俞蜚聲留個口信,自己先行離開,忽聽得自室內(nèi)傳出一陣歡呼。很快便有人將校長決定傳了出來,葉苦寒竟是打算立即親赴申城,應對這場事關藝術真理的官司。

    有學生高聲問傳話者:“那我們呢?我們還去不去請愿?”

    “校長說了,藝術之普及,有賴民眾觀念之變革,思想之進步。保守者以敗壞風俗相攻訐,我等偏要標新立異、移風易俗,以正視聽。若大眾能認可我江南藝專師生之創(chuàng)作,又何來敗壞風俗之說?因此市府請愿乃是小事,更有意義者,莫如向大眾宣傳西洋藝術,開拓其眼界,更新其觀念。諸位有志于此者,可互相轉告。凡上午九時前向畫社詩社干事報名之人,乃是開拓先鋒,今日即隨同校長出發(fā)。后來者也無需著急,校長指示,此活動由畫社詩社二位社長共同負責組織調度,每五日輪換一批人去申城進行宣傳活動,各位不必擔憂錯過為藝術伸張真理機會?!?/br>
    這番話一出,頓時群情激昂。師生們行動迅速,吵吵鬧鬧一番,便定了三十余人隨同葉苦寒前往申城,余者駐留校園,承擔印刷傳單、制作橫幅等后勤重任。

    安裕容一瞧,官司不打完,恐怕師生皆無心上課,倒是方便了自己。索性也不另外找船,混在這支藝術革命開拓先鋒隊伍里,上了校方包下的船只之一。

    半日工夫,抵達申城港口。安裕容以緊急家事為由向葉苦寒告辭。葉校長并未阻攔,反是好幾個學生見識過這位西文教員犀利口才,殷殷挽留。

    安裕容施了一禮:“玉某慚愧,俗務纏身。此番雖不能沖鋒陷陣,此后但有機會,定不辭辛勞,竭盡全力,為諸君搖旗吶喊?!?/br>
    顏幼卿穿了件半舊的夏布長衫,鼻梁上架著瘸了一條腿的黑框眼鏡,慢慢走在狹窄的巷道里。

    案件調查原本就陷入膠著,自從幾天前兇犯莫名其妙死在監(jiān)牢里,形勢越發(fā)撲朔迷離。警局局長錢漢章氣得暴跳如雷,隨后下令封鎖消息,卻還是被嗅覺靈敏的記者察覺,將事情捅了出去。新聞見諸報紙,引發(fā)新一輪輿論風潮不說,錢漢章本人被上峰叫去,挨了劈頭蓋臉一頓訓斥,堪稱顏面掃地。

    經(jīng)此變故,錢局長接受顏幼卿建議,兵分兩路,一路繼續(xù)明察,一路展開暗訪。顏幼卿自己則改換面貌,成為暗訪之外的暗子,追蹤幾個重點嫌疑對象。

    雖說半個月過去,案件并無顯著進展,然重賞之下,必有線索。經(jīng)過篩沙一般仔細排查,兇犯與幕后指使者會面地點附近,頗有幾家店鋪伙計,數(shù)名街頭閑漢,給出了可疑人物特征。而另一方面,千元大洋現(xiàn)款流動,還有槍支彈藥來源,盡管頭緒紛繁,畢竟有跡可尋。刺殺事件發(fā)生數(shù)日后,終于有人暗中給調查組送上了可供參考的懷疑對象,領走了數(shù)額可觀的賞金。具體過程顏幼卿雖不清楚,但他手里拿到了兩個名字:一為申城地方促進會會長、幫派頭目萬雪程;一為越州商會副會長、大富商鄔伯蘊,即借出花園別墅給江南藝專學生辦畫展之“茜園”主人是也。

    顏幼卿從錢漢章處得知二人身份后,琢磨半晌,決定先行查探萬雪程。他曾在茜園停留半日,以行事風格揣測主人,鄔伯蘊未必沒有野心企圖,然觀其高調張揚,附庸風雅之做派,與直接下場攪亂政局,潛藏幕后買兇暗殺此類行徑并非同路。而作為幫派頭目的萬雪程,顯然具有更大的可能性。

    顏幼卿并不打算與萬雪程正面碰上。他所要做的,不過是搜集線索,尋求證據(jù),提供給相關人士以便抓捕審判罷了。

    申城開埠最早,即便租界范圍內(nèi),亦多是洋夏雜居,并不似海津與京師那般壁壘分明。稍有身份之夏人,均可能在租界賃屋而居。萬雪程亦是如此。不過此人資財有限,住在靠近碼頭,更為擁擠混亂的河濱區(qū)域內(nèi)。如此倒是方便了顏幼卿,他在這等地方出進,如魚得水,連續(xù)三天于萬家住所附近出沒,絲毫不曾引起注意。遺憾的是這三日里并無額外發(fā)現(xiàn)。那萬雪程每日摸骨牌抽大煙逛窯子,與手下混混巡查碼頭生意,正是一個幫派頭目最該有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