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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劫道在線閱讀 - 劫道 第67節(jié)

劫道 第67節(jié)

    顏幼卿趁他付錢的工夫,找到車站公共電話間,給安裕容打了個長途電話。安老板未雨綢繆,在登記了玉顏商貿(mào)公司后,緊接著便裝了部電話機(jī)。這兩天睡在僅有兩個隔間的公司辦公室里,專等顏幼卿消息。聽罷他一番述說,安裕容稍加琢磨,如此這般叮囑幾句。顏幼卿忍不住樂了,小聲道:“這樣……叫徐兄知道,是不是不太好?”

    但聽電話那頭低笑幾聲:“無妨。反正小嫂子沒來,不必顧忌,你照做便是?;仡^我與徐兄說?!?/br>
    第77章 平地起雷音

    因江寧至申城短途乘客激增,即使特快專列,也比往常晚了個多鐘頭方得以進(jìn)站。站內(nèi)比之銅山更為擁擠不堪,除去自各地撤退而來的洋人,消息靈通之華夏商人,還有許多臨近開學(xué)返校復(fù)課的學(xué)生。待得一行人連同行李終于擠出車站大門,于廣場西洋噴水池邊匯合,可說人困馬乏,疲憊難當(dāng),就連精力最足的顏皞熙、顏舜華兄妹兩個,也蔫得如同這個季節(jié)里曬枯的梧桐樹葉。

    車站乃是尚古之罹難處,廣場噴水池更是引發(fā)顏幼卿許多沉痛回憶。數(shù)月之間,曾經(jīng)血濺當(dāng)場,賢哲殞命,如今已毫無蹤跡,只余滿眼碌碌眾生,往來不息。

    顏幼卿心情有些沉重,奈何眼下情形卻不容他獨自緬懷。走向杜三少道:“您是徐兄姻親,我與安兄自當(dāng)盡地主之誼,只怕冒昧干擾,耽誤了閣下的安排。不知接下來您有何打算?”

    杜三少掃一眼東倒西歪的眾人,尤其自家面色憔悴,連抱怨亦沒了力氣的少奶奶,道:“不管怎樣,先尋個旅舍住下再說?!?/br>
    顏幼卿問:“申城旅舍林立,各有千秋。敢問三少可有什么偏好?”

    “聞?wù)f申城租界比之海津更為繁華,便去租界附近找個像樣點的西洋旅舍罷?!?/br>
    杜三少語音剛落,旁邊三少奶奶插話:“至少得是拉赦芮大飯店那般,才算住得?!彼龘屃祟佊浊鋼Q給管事嬤嬤那張唯一的二等票坐到申城,下了車卻全靠丫鬟扶持,簡直奄奄一息。這時說出拉赦芮大飯店幾個字,仿佛終于活過來一般,眼里冒出神采。杜家少奶奶們出發(fā)前曾在海津住了幾個星期,由黎映秋帶去拉赦芮吃過飯,自此念念不忘。

    顏幼卿點頭:“如此我們便往碼頭方向去,有名的西洋旅舍都在江濱大道上。”

    杜三少同意了,又試探道:“聽妹夫提及,顏少爺與安少爺南下闖蕩年余,頗有成就。不知貴府置業(yè)何處?我等人生地疏,若能尋個相距不遠(yuǎn)的旅舍,也好方便走動請教。”

    顏幼卿擺手:“成就萬不敢當(dāng),不過混口飯吃罷了。有個小小門面,正好位于碼頭河濱區(qū)域,就在江濱大道后頭。三少不嫌簡陋,可以順路認(rèn)認(rèn)門?!蓖R煌?,隨手比劃,“車站西側(cè)多有人力車夫等候攬活,東側(cè)則是幾家大汽車行總店,可以租車出行。碼頭離此不算遠(yuǎn),不如雇幾輛人力車,較為經(jīng)濟(jì)劃算。”

    顏幼卿這般建議,卻架不住三少奶奶堅持要坐汽車。于此陌生地方,不可能如在京師一般,主子與貼身仆從坐車,其余下人兩條腿跑到地方去。最終一二十口全部擠上去,足足雇了五輛小汽車。三少爺財大氣粗,要替顏少爺一并支付車費,顏幼卿再三婉拒,才謝絕這份美意。

    五輛汽車浩浩蕩蕩,自火車站前拐上大道,直奔碼頭而去。沿途多為洋貨商鋪,尤其進(jìn)入江濱大道,道旁近年新建的數(shù)座高樓拔地而起,各國銀行與大型洋行鱗次櫛比,氣勢恢弘,令人震撼。此時正是上午最為繁忙時刻,處處車水馬龍,川流不息。高樓前衣香鬢影,店堂內(nèi)五色琳瑯,比之海津,更見繁華瑰麗。兩個孩子一掃頹靡,驚呼贊嘆,鄭芳芷亦是頻頻頷首,目不轉(zhuǎn)睛,嘆道:“申城與海津同為通商口岸,現(xiàn)代都市,并稱華夏雙璧,又被譽為東方之璀璨明珠,果然名不虛傳?!?/br>
    顏幼卿見三人看得高興,不由露出笑容,道:“峻軒兄在附近租了個小門面,與朋友合伙,做點西藥兼西洋香粉雪花膏之類的生意。我平日給他幫忙,點點貨,算算賬。住所是另外租的,稍微有些遠(yuǎn),勝在價錢合適,周遭清靜。咱們先去門面瞧瞧,順道把杜府諸位送到旅舍,再回家好好歇息?!?/br>
    聽起來十分安穩(wěn)妥當(dāng),鄭芳芷忙點頭:“安兄弟與你一貫是能干的,只是辛苦了。我這一年也頗有積蓄,更兼徐兄弟幫忙出手海津的宅子,現(xiàn)銀皆換了外國銀行通兌支票。回頭統(tǒng)統(tǒng)交給你。你與安兄弟也說說,若有合適的活計,幫嫂嫂留意留意?!?/br>
    顏幼卿應(yīng)了,又道:“這些都不急。再有幾天,便是學(xué)堂開學(xué)日,皞兒與華兒上學(xué)的事,才要趕緊張羅起來。峻軒兄的意思,最好是一所男女混校,如此他兩個能一塊上下學(xué),彼此照應(yīng)。又最好聘得有北方教員,不至有排斥感,若有外國教員則更佳……”

    說得幾句,鄭芳芷望住他,忽地一笑:“幼卿,這些個家常話,你從前可說不了這許多。”

    “嫂嫂,我……”

    “這樣很好?!编嵎架蒲劭粢患t,又破涕為笑,“真的很好。能遇見安兄弟、徐兄弟這般君子人物,當(dāng)真是咱們家的福氣?!?/br>
    “嗯……”顏幼卿欲言又止,正猶豫如何繼續(xù),汽車卻突然慢了下來。

    原來車子已拐入江濱大道后頭,開進(jìn)河濱區(qū)域內(nèi)狹窄的小巷里,亦即當(dāng)日顏幼卿跟蹤萬雪程,萬府宅邸所在處。這河濱區(qū)本是申城最早的租界區(qū),因日漸老舊,混得好的洋人陸續(xù)外遷,或搬至繁華富麗的海濱區(qū),或搬至整潔幽靜靠近內(nèi)城的新租界區(qū),還剩在這兒的外國人,無非不得意的落魄水手,瀕臨破產(chǎn)的倒霉商人,遠(yuǎn)來淘金毫無倚仗的流浪漢之輩。而越來越多的夏人則搬進(jìn)來,以住租界、買洋貨為榮,如已經(jīng)上了絞刑架的萬雪程之流。這些人竭力添磚加瓦,將這片區(qū)域填塞得越發(fā)凌亂擁擠。

    “玉顏商貿(mào)公司”所租門面,便位于從前萬府宅邸前頭十字路口處,乃河濱區(qū)域做生意一等一好地方,堪稱寸土寸金。當(dāng)日安裕容配合顏幼卿,在這里等萬會長出門打骨牌,留下深刻印象。后來計劃與魏司令做西藥生意,需一個幌子遮掩,立刻想起此處來。恰巧萬雪程倒臺,碼頭幫會勢力大換血,空出不少鋪面。安裕容趁虛而入,搶得先機(jī),租下一處兩個隔間的小門臉,掛起了公司招牌。

    小巷逼仄擁堵,石板路坑洼不平,汽車顛簸搖晃,七扭八拐,速度比人力車還要來得慢。好在路程極短,不過數(shù)分鐘,已在十字街口排開停穩(wěn)。便見杜家三少奶奶一馬當(dāng)先沖下車,蹲在路邊嘔吐起來。幸虧路上沒吃什么東西,不過吐出些苦水,趴在丫鬟身上喘氣。近旁擺攤的女人跳開避讓,cao著本地方言抱怨,滿身都是嫌棄。

    顏幼卿指指頭頂上“玉顏商貿(mào)公司”牌匾:“就是這里了。從前頭江濱大道進(jìn)來,走路也用不了多久,又是十字路口當(dāng)街的位置,搶手得很?!?/br>
    杜三少四下里望望,撩開頭頂垂著的破布簾子,讓開搭在電線上的一條花褲衩,露出尷尬笑容:“是……挺熱鬧、熱鬧?!?/br>
    顏幼卿看見大門緊閉,“咦”一聲。隔壁香煙鋪子老板探出頭:“二老板,你家大老板留了話,說是有批貨臨時出了問題,緊趕著去處理,叫你先自個兒招待貴客。門沒鎖,你走的時候記得扣上鎖頭。”打量一番,問,“貴客打哪里來呀?”

    “北邊來的。”

    老板露出了然神色,不再多看,縮回自家鋪子里。

    顏幼卿推開門,招呼眾人進(jìn)去。鄭芳芷與兩個孩子沒猶豫,杜三少站在門口往里瞧瞧,連忙搖頭。三面貨柜胡亂擺著各種西藥盒子,中間幾把舊椅子,母子三人落座,已沒有下腳處。

    杜三少再次瞅瞅貨架,問:“這滿架子西藥,值不少錢罷?就這么隨意擺在外邊,不怕丟么?”

    “都是做樣品的空盒子,客人付了定金,我們再去拿貨?!?/br>
    杜三少聽明白了,原來人家說是小生意,半點沒謙虛。聽這意思,兄弟兩個壓根沒什么資產(chǎn),不過是憑借人脈關(guān)系,中間過手賺點差價,貨款還要靠客人的定金,心頭越發(fā)添了幾分不屑。

    顏幼卿從柜臺上的洋鐵盒子里取出一張名片:“這上邊有電話號碼,勞煩三少存留。若有緊急,或用得上我們的地方,打個電話便是?!?/br>
    杜三少不干不脆接過去,到底沒拒絕,收進(jìn)衣兜里。

    顏幼卿把鄭芳芷三人留在鋪子里喝茶,吩咐自家人乘坐的那輛汽車司機(jī)原地稍候,預(yù)備親自將杜府諸人送到旅舍。汽車從另一頭街口出去,同樣不過幾分鐘工夫,便重新上了江濱大道,好幾家大飯店毗鄰坐落在這一帶。杜三少選定最氣派的一家,忙不迭帶人往里走。誰知侍應(yīng)生全是一口流利西語,最后還是顏幼卿過去解了圍,得知對方只接待有預(yù)訂的客人,又陪著轉(zhuǎn)到另一家。

    終于辦妥住宿登記,顏幼卿告辭時,邀請杜三少回頭得空到家中做客,三少爺連連擺手:“多謝賢昆仲美意,初來乍到,事情只怕多得很,再說,再說?!?/br>
    顏幼卿不再多言,迅速回到店鋪,小汽車載著一家人往回開。兩個孩子困倦非常,上車便靠著椅背睡著了。鄭芳芷指著路邊景物,遲疑問:“幼卿,咱們剛才是不是……打這邊來的?怎么又回火車站去了?”

    顏幼卿抿嘴笑了,頗不好意思:“我們住的地方,在盎格魯租界邊上,其實離火車站只有兩條街。但是杜三少爺要住西洋大飯店,那邊可沒有,只能先送他們?nèi)ゴa頭江濱大道。正好店鋪就在江濱大道后頭,順便帶你們認(rèn)認(rèn)門……”

    眼見道路越來越僻靜,花木扶疏,洋樓整潔,井然有序,與方才店鋪所在小巷街口不可同日而語。鄭芳芷人情練達(dá),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忍不住“噗哧”一樂:“這番安排,是安兄弟的主意罷?”

    顏幼卿也樂了:“峻軒兄說,他可不耐煩招待別人家少爺少奶奶。先把他們送去旅舍,他在家里做準(zhǔn)備,專給你們接風(fēng)洗塵?!?/br>
    鄭芳芷忍了杜家諸人一路,看在徐文約面上,倒也不予計較。然而對于安裕容此舉,仍然大覺熨帖,笑道:“真是有心了,見了面要好生謝謝他?!?/br>
    顏幼卿見兩個孩子睡得熟,猶豫片刻,開口道:“嫂嫂,我有一事……”

    “嗯,什么事?”小叔子半晌沒說話,鄭芳芷心下一沉,“幼卿,怎么了?咱們一家人,好不容易團(tuán)聚,有什么事不能直言?”

    “嫂嫂,你知道……峻軒兄與我,一直在一處……”

    “我知道,你們一直在一處。千里離鄉(xiāng),你二人彼此扶持,我也放心不少。啊,是不是住的地方不夠?不妨事,我原本的打算,也是要帶皞兒、華兒另外找地方住的,離學(xué)校近一些最好。”見顏幼卿搖頭,鄭芳芷恍然大悟,“說起來,安兄弟比你大幾歲?可是不小了罷?是不是他要成家了?你們兄弟再住一處可不合適了,你與我們同住便是,若如此,皞兒、華兒可不知要多高興。你不必多想,如今是新時代了,咱們明明白白一家人,輪不上他人閑言碎語……”

    顏幼卿頭搖得似撥浪鼓,臉色漸紅:“不是的,不是這樣。我的意思是,峻軒兄與我,一直在一處。從前在一處,如今在一處,往后……也在一處。我們說好了,一輩子……都在一處?!鳖佊浊渎曇舨淮?,但一字一句極為清楚。

    鄭芳芷輕呼一聲,伸手掩住嘴。怔愣半晌,徹底明白過來,莫名心痛難當(dāng),一瞬間淚珠滾落,低聲呼喚他名字,卻不知要說什么:“幼卿……幼卿……”

    顏幼卿笑了:“嫂嫂不必如此。峻軒兄如何用心,嫂嫂不是都已知曉?此事本該盡早與嫂嫂說明,只是一直不得機(jī)會,以致拖到今日。嫂嫂不必?fù)?dān)憂,住的地方盡夠的,若是當(dāng)真感覺不便,暫且安頓下來,等過幾日再做其他安排。這些事,峻軒兄一早便打算好了……”

    鄭芳芷回過神,擦掉眼淚,打斷他:“自家人能有什么不便?既是住的地方盡夠,哪有額外安排的道理,沒得白浪費錢。你們……你……你說他一早便打算好了,我們不住一住,豈非辜負(fù)他如此用心?”

    正說話間,汽車停下。

    顏幼卿心中歉疚,但無暇多言,只道:“到了,就是這里?!碧崞鹦欣钕湎萝嚾?。

    鄭芳芷抻抻衣襟,拍醒兩個孩子。下得車來,便見安裕容長身玉立,接過司機(jī)手里另外兩件行李,笑容可掬面對自己:“嫂嫂,好久不見,歡迎歡迎。路上辛苦了!”轉(zhuǎn)向顏幼卿,放輕聲音:“熱水已經(jīng)備好,飯菜隨時能上桌。連續(xù)兩日沒睡好沒吃好,想必又乏又餓,你問問嫂嫂和孩子們,是先小憩一會兒,還是先吃飯?”

    九月一日,因各大中小學(xué)堂均于近日開學(xué),城里城外添了許多年輕面孔。安裕容早有預(yù)料,提前約了一輛小汽車,與顏幼卿一起,送顏皞熙、顏舜華兄妹倆去學(xué)校入學(xué)。

    旅途勞累加之水土不服,鄭芳芷抵達(dá)次日便病倒了。安裕容打電話叫來附近診所的洋醫(yī)生看了一回,又請護(hù)士小姐陪護(hù)兩晚,到今日已有所好轉(zhuǎn)。只是新學(xué)堂入學(xué)不是個輕省事,兄弟兒女一齊勸說,最終讓她聽從勸告,留在家中休息。

    一大早醒來,便聽見樓下各種輕快動靜,不一會兒便是出門的聲音。站在二樓茶室窗前往下看,兒子女兒正興高采烈往汽車?yán)锱?。安裕容一手扶住車門,一手往里遞書包,彎腰叮囑著什么。得到兩個孩子回復(fù),才滿面笑容轉(zhuǎn)頭,與立在旁邊的小叔說話,一面將人輕輕推上車去,挨著兩個孩子坐下。他自己腋下夾了皮包,拉開前座車門。正欲上車,又停住,直起身仰頭,沖二樓窗戶揮揮手。

    鄭芳芷嘆口氣,轉(zhuǎn)身回房,走到床邊坐下,暗恨自己身子不爭氣,這一病倒,什么都要依賴人家。手掌下嶄新的湖藍(lán)色絲絨床單光滑舒適,怕夜間悶熱,又備了一床細(xì)編篾席在側(cè)。對面一張西式梳妝臺,嵌著橢圓形大鏡子,抽匣里還有未開封的舶來品雪花膏。這一切,明顯俱是新添物件。她心里明白得很,便是自己不生病,大小事情,又有哪一件不需要倚仗人家?想起三日前進(jìn)門,幼卿看見屋內(nèi)陳設(shè),不勝驚喜模樣,不由得再嘆一口氣,昏沉沉的頭不覺又疼了起來。

    鄭芳芷猜測,自己如今住的,本該是那兩人的臥房。因母子三人到來,安裕容大刀闊斧,將兩人臥房搬至一樓客房,以屏風(fēng)隔斷半截走廊,改作工作間。二樓臥室對面,原本該是書房位置,里邊增加了少女風(fēng)格的床具,看樣子是要布置成女兒閨房。而書房隔壁那一間,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桌椅床鋪簇新,分配給了兒子。二樓走廊與樓梯間堆滿雜物,尚未來得及清理,想來這一間原本當(dāng)是儲藏室。

    從收到電報算起,不過短短數(shù)日,竟是給自己三人每人配備了一個專屬房間??梢娗∪缬浊渌裕苍H輼O為用心,果然一早便打算好了……

    母親如何糾結(jié),顏皞熙、顏舜華兄妹二人是無從知曉的。新學(xué)校離住處不遠(yuǎn),車程十幾分鐘而已。校園不大,設(shè)施卻遠(yuǎn)比海津?qū)W校先進(jìn),教員亦和藹可親。只是入學(xué)考試并不容易,尤其西語一科,要求頗高。好在兩人數(shù)學(xué)與國文等科目成績極好,面談時表現(xiàn)尤佳,當(dāng)場便予以錄取。

    兩人路上聽安叔叔介紹,申城男女混校數(shù)量不多,口碑良好者更為稀少。這所夏新中學(xué),以校風(fēng)開放,課程豐富聞名。校長乃花旗國游學(xué)歸來學(xué)者,有志于向華夏平民子弟普及新式教育,故校址雖設(shè)在租界,招生卻并無限制,學(xué)費依所選課程有不同等階,貧家子弟更可憑優(yōu)異成績申請獎學(xué)金,辦學(xué)數(shù)年,頗得贊譽。

    學(xué)校已經(jīng)開課,辦完入學(xué)各項手續(xù),在附近隨意吃了個午飯,安裕容與顏幼卿送兄妹兩個再次進(jìn)入校園,直接去往各自班級聽課。

    安裕容轉(zhuǎn)回校長室方向,見顏幼卿面露疑惑,笑道:“雖然知道皞兒、華兒學(xué)業(yè)優(yōu)秀,到底南北所學(xué)有異,之前與校長約定,若入學(xué)考試不如人意,則向?qū)W校捐贈一批基礎(chǔ)西藥,供校醫(yī)使用。如今免費捐贈是用不上了,但讓利為學(xué)校提供藥物,想來校長先生歡迎之至。支持教育事業(yè),本是我輩分所當(dāng)為哪……”

    顏幼卿知道他這番打算,說到底,終究是為兩個孩子著想。兩人之間,不必多言,只問:“咱們給四海的西藥,也是底價,如此一來,會不會……”

    “賺是沒多少可賺,也不至于虧本。你忘了,”安裕容壓低聲音,“那些個營養(yǎng)液補腦汁,還有香粉雪花膏,虛頭有多大?!?/br>
    到得校長室,秘書道校長正與新聘教員面談,請二位稍待。會客廳里放著報架,安裕容隨手抄起一份本地報紙,恰巧是文藝界新聞版面,只見一行大標(biāo)題曰:《西洋裸畫一案塵埃落定,江南藝專艱難勝訴》,報道稱此事乃藝術(shù)之勝利,真理之勝利,新思想之勝利,可載入史冊,光耀千古。

    安裕容道:“辛苦沒白費,到底是贏了。雖然簽名的許多人是被你們哄蒙拐騙去的,也不妨礙這是件好事?!?/br>
    兩人想起藝專師生為打贏官司種種不遺余力之舉,都禁不住一樂。

    報紙正面乃時政要聞,除去本地革命黨要人動向,便是從北方傳來的訊息。大約南北通訊漸阻,內(nèi)容均稍有滯后。歸攏來看,不外乎祁保善復(fù)辟腳步加快,已進(jìn)入實質(zhì)籌備階段。八月重組國會,投票表決國體,大肆鼓吹君主立憲于華夏之優(yōu)越性。又有國民團(tuán)體請愿,懇求大總統(tǒng)順應(yīng)民意,接受帝位。

    兩人正小聲議論,有人從校長室出來。抬頭看去,雙方皆是一愣。

    對面文質(zhì)彬彬的年輕人前行兩步,喜出望外:“玉卿!怎么是你!”又向安裕容打招呼,“玉容先生,好久不見。”

    顏幼卿微笑回應(yīng):“靖如,你好。”

    安裕容問:“靖如在此,莫非……你便是那新聘的教員?”

    藍(lán)靖如答道:“正是。我七月就該畢業(yè)求職,因官司一事耽誤了些日子。恰巧夏新中學(xué)擴(kuò)充西洋藝術(shù)科,增加兩個教職,葉校長知道消息,便推薦我來了?!?/br>
    三人匆匆敘過因由,都有正事在身,約定日后相聚,彼此告別。

    與校長商談西藥一事亦十分順利,眼看將近放學(xué)時間,索性等兩個孩子下課,一道返家。下午不比早上時間緊迫,安裕容與顏幼卿商量過,欲教會兄妹倆乘坐電車。往后兩人結(jié)伴,便無須接送了。

    四人邊走邊說,興致高昂。忽有報童經(jīng)過,聲音嘹亮:“晚報!晚報!緊急加印,最新消息!今日凌晨京師急電,祁保善將于中秋團(tuán)圓節(jié)正式登基稱帝!”

    第78章 斯人已逝矣

    光復(fù)六年,西歷二五四〇年,九月三日。

    革命黨領(lǐng)袖宋承予在革命軍兩大根據(jù)地之一嶺南蕙城發(fā)布“北伐宣言”,正式向北方祁保善把持的獨裁軍政府宣戰(zhàn),同時頒布“北伐動員令”,命令各地革命軍分路出師。

    宣言稱:“革命之目的,在造成獨立自由之國家,以擁護(hù)國家及民眾之利益。而反革命之發(fā)生,實繼承專制時代之思想,對內(nèi)犧牲民眾利益,對外犧牲國家利益,以保持其過去時代之地位。觀于祁保善之稱帝,其私心利欲,昭然若揭。而流毒被于各地,間有志cao不定者,受其吸引,與之同腐,以釀成國家分崩離析之局。此其可為太息痛恨者矣!……”

    一日之內(nèi),電文傳遍整個南方。

    即日起,革命軍主力兵分兩路,一路自蕙城出發(fā),向北直取楚州中南重鎮(zhèn)云湘,此后過河陽不入,直奔中原腹地蔚川。另一路則從楚州北部河陽出發(fā),攻打東北方向之要塞銅山,此后沿東海岸向北挺進(jìn),奪取即墨蓬萊港,期望最終能與蕙城軍形成犄角之勢,圍攻京師與海津。

    一時間形勢急轉(zhuǎn),和平假象徹底粉碎。申城地界雖繁榮依舊,然各路戰(zhàn)報紛至沓來,報紙消息一日數(shù)變,凡關(guān)注時局者,無不惴惴難安,心中惶惶。

    “革命黨政府不是設(shè)在江寧么?怎么這些電文都是從蕙城傳出來的?”顏幼卿腦袋與安裕容湊在一處,看他手中捏著的報紙大標(biāo)題。

    “江寧離河陽軍前線太近,為確保安全,估計革命黨的重要部門都撤到南端蕙城根據(jù)地去了。宋承予本是文人出身,論指揮軍事,恐怕倚仗的還是手底下幾個武將。其中最得器重者,非魏同鈞莫屬。有魏同鈞在河陽前線坐鎮(zhèn),他才能放心在蕙城待著?!卑苍H荽鸬?,指尖劃過幾條戰(zhàn)事要聞,“你看這里,還有這里,魏同鈞身為河陽軍副司令,實際掌控的軍隊數(shù)目比正牌司令陳泰還要多。進(jìn)攻線路安排明顯他為正,陳泰為副,主次恰好顛倒過來。魏同鈞之能力,可見一斑?!?/br>
    顏幼卿瞅了瞅北伐軍先鋒部隊離開河陽逼近銅山那一條簡訊,道:“張、劉二位大哥,想來就在這一批隊伍里。”

    安裕容點頭:“不獨他們,楊元紹楊兄,大約也在這里。他一心要做大事業(yè),縱有風(fēng)險,亦不會放過此等良機(jī)?!?/br>
    楊元紹因尚古之被刺去世一事大受打擊,憤而轉(zhuǎn)投魏同鈞麾下,仿佛恍然大悟和平手段之軟弱無用,變成了武裝北伐的急先鋒。

    顏幼卿忽然不再說話,腦袋趴在安裕容肩膀上。

    安裕容一愣,剎那間仿佛明白了什么,放下報紙,手掌撫上他后頸:“怎么了?”

    “阿哥……你說……”他想問,什么時候,這世道能不再起戰(zhàn)火硝煙,能不再興腥風(fēng)血雨?然而心中清楚地知道言語是如何蒼白無力。最終只喃喃道:“你說,徐兄他們已經(jīng)在路上了么?他們什么時候能到申城呢?”

    安裕容沒有馬上回復(fù)他,只順著脊背緩緩摩挲。他知道對方壓在心底的隱憂是什么,卻無法粉飾太平。事實上,隨著尚古之去世時日漸漸增加,這個人,與這個人之死造成的后續(xù)影響,或許曾經(jīng)一時被慘淡愁云遮蔽,如今正緩緩廓清迷霧,顯露出山崩地陷般的巨壑鴻溝來。

    似乎本該筑一條通衢大道,偏叫老天硬生生攔腰斬斷。令人不得不生出“斯人今已矣,吾道竟何之”的倉皇與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