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升堂

    “原來你什么都不知道”。

    前世, 藍(lán)瓔聽到這句話總是莫名的煩躁，并且隱隱約約總感到不安。

    因?yàn)樗ε逻@句話背后將要揭露的真相，那會讓她倍加覺得憋屈。

    是啊, 這些事，她通通都不知道。

    但是，能怪她嗎？

    “原來你什么都不知道”……

    重生之后，藍(lán)瓔每每想起這句話，都覺得是她自己太過蠢笨。

    前世的她是那樣的單純和無知, 竟然從未發(fā)現(xiàn), 最親最愛的爹娘竟然會有這么多事情刻意瞞著她。

    他們瞞著她這么多事，然后將一無所知的她送入那人心險(xiǎn)詐, 處處都是明爭暗斗的深宮……

    無論如何，這一世, 她絕不是那一只又蠢又笨的井底之蛙。

    她會學(xué)著做一個聰明的女人，就像今天這樣, 沒有那么多顧忌, 做自己能做的事情。

    嗯, 對，她要繼續(xù)做這樣一個聰明的藍(lán)瓔……

    纖云立即住了嘴, 鄭夫人就站在藍(lán)瓔身旁，滿臉的羞愧與不安, 仿佛做錯了事般，無臉見人。

    藍(lán)瓔眼眸沉靜，望著她娘和纖云姑姑，嬌滴滴莞爾而笑。

    鄭夫人溫柔道：“瓔兒, 這些事以后有機(jī)會, 阿娘再同你慢慢說。你還小, 不要想多了啊……”

    藍(lán)瓔微微點(diǎn)頭：“阿娘，反正不急，現(xiàn)下有更重要的事要辦呢?！?/br>
    藍(lán)瓔將兩封證言分別塞入信封裝好，一封交由纖云，請她找可靠之人連夜送往熙州知府姚延年府中；一封則自己收著，準(zhǔn)備明日一早親自送到梅城縣縣府衙門。

    次日清晨，天光微亮。

    纖云和鄭夫人、藍(lán)瓔正在堂屋清清靜靜用著早膳，屋外忽然響起重重的一連串敲門聲。

    “誰呀？這大清早的，吵死人！來了，來了，別敲了……”

    纖云一邊大聲喊罵，一邊扭著腰肢顛著步子跑去開門。

    “吱呀”一聲門開，鄭夫人和藍(lán)瓔聽到纖云帶著nongnong嘲弄諷笑的口吻，嚷喊道：“哎呦呵，你們可終于來了！某個老先生在家坐不住了吧？哈、哈，我就知道……”

    鄭夫人和藍(lán)瓔聽到纖云的話，本就心疑，待看清跟隨纖云進(jìn)屋的那兩人，不由皆是一驚。

    來的人卻原是藍(lán)溥的親隨藍(lán)衍和府中一直伺候鄭夫人多年的趙嬤嬤。

    兩人進(jìn)了屋便朝鄭夫人和藍(lán)瓔行禮，口中恭恭敬敬客客氣氣喚著“夫人”“小姐”。

    鄭夫人懶懶放下筷子，沉聲道：“何事？”

    趙嬤嬤見一向和善的鄭夫人如此冷漠，不禁一愣，隨即滿臉訕笑。

    她將手中的食盒放到八仙桌上，慈笑道：“老奴多日未見夫人和小姐，心里甚是掛念，今兒特意給夫人和小姐送些新鮮的吃食過來?！?/br>
    鄭夫人仍是沉著臉不做聲，藍(lán)瓔起身笑著打開食盒。

    “阿娘，是青團(tuán)和軟萩粑，還是熱的呢?！?/br>
    鄭夫人聞聲望了一眼食盒，對纖云道：“應(yīng)該是早上才做的，你要不嘗嘗？”

    纖云笑道：“那我就不客氣了，大壯最喜歡吃面食，我就嘗一個，其余都給他留著?！?/br>
    藍(lán)瓔忍不住笑了，忙將食盒整個遞給纖云。旁邊趙嬤嬤立時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瞅著纖云干瞪眼。

    纖云抱著食盒，拿出一個軟萩粑，一邊吃得津津有味，一邊伸手指揮趙嬤嬤做事。

    “站著做什么？既然來了就幫忙把桌子收拾了，把碗洗了罷。”

    趙嬤嬤眼睛瞪得更大，氣呼呼鼓著嘴。

    這時鄭夫人起身道：“你們回去吧，這里的事不用你們管?！?/br>
    趙嬤嬤見鄭夫人和藍(lán)瓔站在桌邊收碗，立時跑過去，把她們母女倆趕到旁邊站著。

    她麻利地收著碗，苦著臉道：“夫人啊，清明祭祖的事，老先生說了都聽您的吩咐cao辦。您就別在這里自苦，跟我們回去吧？”

    鄭夫人聽她這樣一說，不由望了望藍(lán)瓔。

    藍(lán)瓔道：“清明還早著呢，嬤嬤莫要著急。且府中管家在，凡事自有他cao勞，您老人家好好歇著便是！”

    趙嬤嬤聽藍(lán)瓔如此答復(fù)，也無話可辯，愁著一張苦臉，不情不愿地將碗筷送進(jìn)廚房。

    鄭夫人將目光轉(zhuǎn)向一直不出聲的藍(lán)衍，沒好氣道：“你又跑來做什么？糟老頭子叫你來的？”

    藍(lán)衍道：“夫人，老先生這一向身子總不大好。昨晚還硬是熬了整整一個通宵批閱學(xué)生交上來的功課，今早愣是什么都沒吃，空著肚子就去講晨課。我怕老先生支撐不下去，您還是回去看看吧？”

    藍(lán)衍語音中帶著隱隱哭腔，一番話畢，更是深深低頭，傷心欲淚。

    鄭夫人和藍(lán)瓔俱是大驚，兩人眼中不覺露出慌張之色。

    倒是纖云一邊聽著樂子，一邊不忘打趣。

    “呵喲，芫芫啊，沒想到你們家老先生身體怪健壯的嘛，熬了一個通宵還能不吃東西，真是厲害哈！”

    鄭夫人顧不得纖云話里調(diào)笑的意味，徑直走到藍(lán)衍身前。

    “他批了一個晚上的功課？難道他昨晚都在書院，沒有回府歇息嗎？”

    藍(lán)衍低著頭道：“自夫人和小姐離家出府，老先生也就跟著搬到書院去住。那日之后，老先生一次都沒回過府中?！?/br>
    “老爺他一直住在書院？那他的衣服和被褥都是哪個在準(zhǔn)備？”鄭夫人立即問道。

    這時趙嬤嬤從廚房走進(jìn)屋，嘆著氣道：“我的夫人啊，老先生的為人您還不清楚嗎？這么些年，老先生身邊除了夫人您，半個侍妾姨娘都沒納過。平日身邊跟著伺候的都是小廝和長隨，您瞎擔(dān)心什么呢？跟您直說了吧，這些日子都是老奴一趟又一趟往書院給老先生送換洗衣物，沒有別個兒狐貍精！”

    鄭夫人一時之間，心情跌宕起伏，真?zhèn)€兒又驚又羞，又急又喜。

    她紅著臉道：“那你們……是他讓你們……來接我和瓔兒回家去的？”

    趙嬤嬤拍著手道：“那是當(dāng)然，老先生早就盼著夫人回家，都快盼出心病來了。今兒天好，夫人和小姐這就隨老奴一道乘車回府罷。”

    鄭夫人心中歡喜，猶猶豫豫轉(zhuǎn)過身，望著藍(lán)瓔和纖云。

    纖云道：“我反正沒話說。你愛來就愛，愛走就走，我也不留你，也不趕你。就當(dāng)這里是你鄭芫的娘家，你自個兒定吧！”

    藍(lán)瓔道：“不如阿娘你先回，瓔兒得和纖云姑姑去一趟縣衙。”

    鄭夫人沉吟道：“要回去也自當(dāng)是我們娘倆一道回，倒不急在這一時。”

    這時藍(lán)衍忽然道：“夫人，其實(shí)老先生一直忙著授課，今兒是我自己做主，喊趙嬤嬤一起來接您和小姐回府的。雖說不是老先生的意思，但我想老先生若是知道夫人和小姐已經(jīng)回府，一定會開心?！?/br>
    鄭夫人頓時怔在那里，藍(lán)瓔和纖云也是一驚。

    藍(lán)瓔道：“若非爹爹的意思，衍叔你又怎么敢？”

    藍(lán)衍搖了搖頭，默然不語。

    趙嬤嬤在一旁又氣又急，指著他罵道：“你這個呆子，你會不會說話？你這、你這……蠢死了你！”

    鄭夫人訕笑道：“這樣才對，他藍(lán)溥才不是那等心軟之人。你們走吧，回去告訴藍(lán)老先生，就說從今日起，我們各人顧好各人的身子，病了也好，死了也罷，都自求多福！”

    她這話說得極其尖酸厲害，趙嬤嬤和藍(lán)衍都瞪大了眼睛長大了嘴，半時不敢相信。

    纖云知她是真得寒心生氣，立即抄起屋角的大掃帚，毫不客氣趕著趙嬤嬤和藍(lán)衍逃出院子。

    “慢著！”鄭夫人忽然又大喊一聲。

    纖云茫茫然停下手里的動作，被趕的趙嬤嬤和藍(lán)衍立時一喜。

    鄭夫人道：“你們倆就在外面等著，讓馬車先送我們?nèi)齻€去一趟縣衙?！?/br>
    趙嬤嬤傻眼道：“這……”

    藍(lán)衍張著嘴，也說不出多的話：“這……”

    纖云笑道：“就是，這樣才對嘛，省得我們甩腿走，多累?。　?/br>
    藍(lán)瓔也不覺笑了起來，快速去到樓上房間，將那封證言收在身上。

    三人坐上藍(lán)溥專用的紫黑色檀木馬車，心情大好，說說笑笑間就到了縣衙。

    馬車到縣衙門口，就有衙役飛奔去后堂稟告縣令。

    縣令褚濂才聽到稟報(bào)，說是青山書院藍(lán)溥老先生的馬車停在縣衙門口，后面緊接著就聽到縣府大堂傳來的鳴鼓聲。

    褚濂放下手中的書卷，換上官服，領(lǐng)著縣丞、師爺?shù)纫桓扇松棉k差。

    縣府大堂外鳴鼓的人正是纖云，鼓聲一響，縣衙周圍便聚集許多人來看熱鬧。

    威武的升堂聲響起，衙役便將纖云、鄭夫人、藍(lán)瓔三人帶入大堂。

    三人徐徐跪在堂下，各自報(bào)上姓名后，藍(lán)瓔便呈上那封證言。

    褚濂慢慢審閱著那封證言，心中暗自思量。

    他例行問道：“此封證言可有假？”

    藍(lán)瓔肅聲道：“字字屬實(shí)，并無一句假。且奴家已將此證言謄抄一份送與姚知府，事關(guān)登州衛(wèi)楊總兵，請大人慎思詳查。”

    褚濂玩味著這句話里的意思，默默放下證言，認(rèn)真望著堂前跪著的三個女人。

    一個聲名放浪，且與熙州次富梅城首富的袁家牽涉不清；

    一個是藍(lán)溥的正室夫人，另一個則是藍(lán)溥親生嫡女。

    這段時日，藍(lán)家的事鬧得滿城沸揚(yáng)，褚濂身為一縣之主自然不會不知曉。

    他道：“你就是藍(lán)瓔？抬起頭來。”

    第三十五章 獲釋

    他走到大堂中間, 親自去扶鄭夫人和藍(lán)瓔起身，并道：“此案已交由?？h尉辦理，待本官問明情由, 必會秉公辦理?！?/br>
    鄭夫人道：“大人既說會秉公辦理，我們也無可擔(dān)心，如此便不再叨擾?！?/br>
    褚濂微微點(diǎn)頭，恭謙笑道：“且容本官多一句嘴，不知鄭夫人及令嬡同那李屠到底有何關(guān)系？”

    鄭夫人聞言不禁愣了愣, 藍(lán)瓔淡淡一笑, 上前代為回答。

    “大人恐怕不知，那李屠曾是我爹爹的學(xué)生, 近來亦與我們母女有數(shù)面之緣，關(guān)系既非深又非淺。不過我們母女愿為他上堂作證, 不單單因?yàn)檫@層關(guān)系，更是為說句公道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