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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豬佬的小娘子 第31節(jié)

    她對纖云道:“姑姑,莊子云‘井蛙不可以語于海,夏蟲不可以語于冰’,今日話不相投,攆人吧?!?/br>
    寂靜的棗園里,纖云對李大壯說完這些又是氣憤填膺。

    只有在說到最后,她舉著大掃帚滿院子攆袁家來的那群人的時候,才解氣似地大聲笑了出來。

    李大壯聽完這一切,心內(nèi)早已波濤洶涌,怒火騰騰燒起。

    他無法想象,師母和阿瓔這般單純的人如何忍受得了袁家那一大家子腌漬玩意。

    他也絕對不能親眼看著阿瓔落入“狼窩”,輕易葬送一生的幸福。

    李大壯壓著滿腔憤懣,問道:“如此說來,師母并沒有答應(yīng)袁家的親事?”

    纖云嘆了口氣:“哎,芫芫當(dāng)時氣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哪里還顧得上什么親事不親事的。我想這事除非是袁府齊老太君親自過來,或者三老爺三夫人過來說也行,要不然芫芫是絕對不會答應(yīng)的?!?/br>
    李大壯道:“袁家那些人簡直無可理喻,上梁不正下梁歪。表姑你且記著,以后千萬別再放他們袁家的人進門。若是有事,立即派人喊我,我立刻就趕來?!?/br>
    纖云似是想起了什么,拖拖拉拉慢騰騰“哦”了一聲。

    她歪著頭不解道:“我真是想不通,以藍家的地位威望,再加上瓔兒這般年輕美貌,怎地來提親的人家就沒一個好的呢?”

    “看看那些個‘歪瓜裂棗’,一個個不是貪財就是貪色,不是續(xù)弦填房就是討小老婆,真真氣死人!要我說,這些混賬王八羔子還沒一個比得過大壯你呢!”

    “聽那什么高僧的話,誰娶了瓔兒就能旺夫益子,一生大富大貴,順?biāo)鞜o憂。既有如此的好事,怎么那些清貴好人家就沒一個聰明人呢?也不想想藍老先生就這一個獨女,嫁了人生了娃,他還真能不管不問?”

    纖云一邊說一邊不住地搖頭,李大壯聽在心里,卻也沒說什么。

    看到纖云手里的食盒,李大壯反應(yīng)過來。

    他道:“為何要出去買菜?家里來人了?莫不是袁家的人又過來了!”

    李大壯越說越氣急,匆匆轉(zhuǎn)身往回走,神情異常暴怒。

    纖云趕緊跑上前用力拖住他,解釋道:“你急甚?怎地蹲了幾天大獄,脾氣還是這般暴躁!我告訴你,袁家的人統(tǒng)統(tǒng)都走啦,這回來的是……是他們藍家的人!”

    李大壯頓住腳:“老師來了?”

    纖云道:“什么老師!那位老先生怎么可能屈尊到我這破地方來呢!”

    李大壯不禁疑道:“那來的是哪位?這般興師動眾,倒要表姑去杏花酒樓置辦菜肴……”

    纖云這才道:“是藍家的姑奶奶,也就是你阿瓔妹子的嫡親姑母來了!倒不是她要我出去買菜,是我看著快到午飯時候,怕一時備不出什么像樣的席面來招待人家,所以才出來的?!?/br>
    “哎呀,跟你拉話耽誤了好大功夫,不說了,不說了,快幫我去買菜去!”

    纖云把食盒塞到李大壯手里,李大壯一邊接過食盒,一邊問道:“藍家姑母來這里做什么?”

    纖云懶洋洋道:“還能做什么!給那位老先生充當(dāng)說客罷,想叫娘兒倆搬回去,又拉不下臉自己來……”

    纖云話未說完,李大壯急忙又將食盒重新塞到她手中。

    “表姑,你自己去買菜,我有事,先走了。”

    李大壯丟下這一句話,風(fēng)一樣閃身離去。

    剩下纖云獨自站在原處,一聲傻了眼,根本不知發(fā)生了什么。

    此時纖云家門口正停著一駕華貴顯眼的紫黑色檀木馬車,邊上站著一圈佩刀的侍衛(wèi),像守衛(wèi)府衙重地一樣,牢牢守著那兩扇輕輕掩上的木門。

    進門的小院里齊齊站著四名身著青色繡花錦緞夾襖的丫鬟和兩名身著藍墨色素面織錦褙子的嬤嬤,而走廊通往二層臥房的樓梯口又另外守著一名挽著回心髻的大丫鬟和一名白發(fā)年長的老嬤嬤。

    臥房里鄭夫人半躺在床上,臉色有些蒼白。

    旁邊一名看上去約莫四十余歲、衣衫華麗、滿頭珠翠的微胖婦人坐在床邊,滿臉關(guān)切地望著鄭夫人,嘴里親親熱熱喚著“二嫂”。

    這名婦人正是藍溥的親妹,藍瓔的親姑母藍琌,也即熙州知府姚延年的正室夫人。

    藍瓔就站立在床前,乖乖巧巧聽著姑母和阿娘敘話。

    雖說姑母年長阿娘好幾歲,但藍瓔覺得姑母言行間對阿娘仍舊很是敬重。

    藍琌來的時候正巧碰見纖云舉著大掃帚張牙舞爪罵罵咧咧地把袁家的人往外攆,進屋這會兒她也已經(jīng)清楚前面到底發(fā)生了何事。

    鄭夫人有一生氣就犯胸口疼的老毛病,藍琌見她面色很不好,便親自扶她上樓歇息。

    她勸道:“二嫂,你這又是何苦?若是我二哥在,你看他們袁家的人還敢這么出言無狀,隨隨便便地欺辱人么?”

    鄭夫人道:“我倒不是生氣,只是她那些話說得實在難聽。好在袁家六公子的生母是我以前的好姐妹,性情十分溫和,待人也實誠,若是這門親事果真能成,我倒不在意方才的事?!?/br>
    藍琌望了望才剛及笄的親侄女,并不怎么贊同鄭夫人的話。

    “二嫂,袁家商賈之流,十幾年前因著袁老太爺擅長交際,又肯苦心經(jīng)營,這才使袁家走向鼎盛,贏了個熙州次富的名號?!?/br>
    “也就那時某些個目光短淺的名門世族才肯與袁家結(jié)為姻親,可如今袁家一天天沒落,早就從內(nèi)里開始爛掉,你看現(xiàn)在還有哪個世族敢把嫡親的女兒嫁過去?”

    “再說婚姻自古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那袁家三老爺三夫人不答應(yīng),便是齊老太君親口應(yīng)允了你,又管什么用?”

    鄭夫人聽了藍琌的話,很是有些不甘:“三妹,我知你說的不無道理,可那袁六公子真是不錯……”

    藍琌道:“正因為這孩子不錯,我二哥才一直把他帶在身邊,悉心地教導(dǎo),就希望他將來能科舉出仕,走一條規(guī)規(guī)矩矩的路,好擺脫整個袁家對他的束縛?!?/br>
    “二哥他本就用心良苦,二嫂你又怎可再把瓔兒往火坑里送呢?”

    鄭夫人不高興了,郁郁道:“他還用心良苦?但凡他肯對瓔兒的親事用點心出點力,我們娘倆也用不著這般……這般受累。”

    藍琌連即附和道:“二哥也真?zhèn)€呆,當(dāng)時怎么就真讓你們娘倆搬出來了!這事做的,我都不知道怎么說他好……”

    鄭夫人眸光寞然:“三妹,你用不著為他遮掩。這回我鄭芫跟他算是夫妻緣盡,趕明個等瓔兒好好嫁了人家,我就去衙門請官府判定我們兩人和離。”

    藍琌遽然大驚,緊緊握著鄭夫人的手不停勸她。

    “二嫂,你這就是胡說氣話了,我二哥他再怎么有錯,對嫂子你可是從無二心。這些年他是什么樣的人,你還不清楚嗎?你又何必說這么重的話呢!”

    “我的好嫂子,不是meimei故意挑你的錯。你說你那日就這樣堂哉皇哉地帶著瓔兒離家出走,招呼都不打就搬到外面來住,可說是十足十地傷了我們整個藍氏一族的臉面?!?/br>
    “偏就算這樣,二哥他也不惱,全由著你的性子鬧。這回他自己都病倒了,還在擔(dān)心你們娘兒倆……”

    鄭夫人凝神問道:“他真病了?”

    藍琌搖了搖頭,無奈嘆道:“難道生病的事還能有假?昨兒大夫新開的藥方子還在那擺著呢!說是傷寒,可總也不見好,也不知是不是書院里的人不會照顧,湯藥也不曉得是怎么熬的?”

    鄭夫人憂心忡忡,藍琌望著她道:“二嫂,要不你跟我去書院看看二哥?”

    鄭夫人聽見這話,果斷搖頭。

    她沉聲道:“我不去,三妹你也別在這耽誤時間,早點回吧?!?/br>
    藍琌默了會兒,轉(zhuǎn)頭望了望藍瓔,又回過頭看著鄭夫人。

    她重又開口道:“我知你們娘倆到底因何怨怪著二哥,寧國公府來的那封信,二哥昨兒也跟我說了。其實這件事當(dāng)真怨不得他……”

    鄭夫人頓時氣惱,忙道:“這事怎么不怪他?寧國公親筆來信做主為明楷提親,求娶瓔兒,這樣重大的事情,他不僅瞞著我們娘倆不說,竟然還私自就回信拒了這門親事!”

    “如此蠻橫專斷,如此不管不顧,叫我們娘倆心里如何能不怨怪!”

    鄭夫人說著不禁由怒轉(zhuǎn)悲,聲音也哽咽起來。

    “他又不是不知,明楷和瓔兒本就青梅竹馬……更何況咱們瓔兒自小長在鄉(xiāng)間,從未出過梅城,要結(jié)一門好親,何其不易!”

    “而她大伯父家的堂姐娉婷,雖說比她長了兩歲,可人家畢竟是富昌伯府的千金,外祖家又是定遠侯府,這又是在京都,父兄都在朝中做官,還愁找不到好夫婿嗎?干嘛非得叫我們瓔兒把明楷讓給人家!”

    鄭夫人這一番話,字字句句都是藍瓔想親口去問爹爹的。

    只是那日,當(dāng)她“湊巧”在爹爹的書房翻出寧國公親筆所寫那一封信函時,藍溥未作任何解釋,只輕描淡寫說了一句話。

    “此事我業(yè)已回信推拒,現(xiàn)今明楷已與你堂姐娉婷定下婚約,你們既知曉,亦無須多言。”

    此時藍瓔聽了阿娘的話,微微低下頭,靜靜地站在那里等著。

    她在等姑母說出這整件事情的緣由,她希望揭開謎底,她需要知道真相。

    藍琌嘆了口氣,低聲道:“你們都以為是二哥先拒了寧國公府的求親,所以那陳三公子才轉(zhuǎn)而娶了娉婷?”

    藍瓔抬起頭,目光淳淳望著姑母。

    難道不是嗎?

    前世東宮太液池旁,往事歷歷,陳明楷說的那些話仍舊依稀在耳。

    “我那時先看到老師回信拒婚,后又聽人傳言,說老師意欲將親生獨女送入京都,許配給四皇子為側(cè)妃。我錯信謠言,一時賭氣才答應(yīng)娶你jiejie過門……”

    藍琌接著道:“事情并非你們所想的那樣。世人皆知這兒女婚事必得遵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其實早在去年八月,大哥就和陳三公子的父親陳侍郎約好結(jié)為兒女親家,將娉婷嫁與陳三公子為正妻?!?/br>
    “只因當(dāng)時陳三公子本人不在京中,而老國公也遠居豫章養(yǎng)病,故而此事才暫且擱下,沒有公開說起。”

    “后來大哥給二哥來信,詳詢陳三公子在青山書院求學(xué)時的種種表現(xiàn),信中提及這樁親事,還說此事概已敲定,就等老國公點頭應(yīng)允?!?/br>
    鄭夫人滿臉驚震,藍瓔亦是愕然。

    藍琌頓了頓道:“我昨兒看過老國公寫的那封信,言簡意賅,真切誠懇。一說來年春圣上意欲下旨選秀;二說藍陳兩家世交至誼,兩個孩子青梅竹馬,相識相知乃天付良緣,故而他愿以祖父的身份為嫡孫明楷求娶瓔兒為妻?!?/br>
    “好嫂子,你瞧瞧,這封信從頭到尾只字未提陳三公子的父母雙親是何想法,便容易猜到那老國公倉促之間根本就不知前頭陳侍郎同大哥已經(jīng)定好的親事?!?/br>
    “你說我二哥接了這封信,又能怎么辦?”

    藍瓔聽了這些話,心內(nèi)滋味錯雜。

    她整個人僵立不動,腦子里卻在亂糟糟地想著許多許多的事,一時是陳明楷,一時是爹爹,一時又是堂姐藍娉婷,前世今生,夾雜難辨。

    鄭夫人面色有些緩和,可想了想,猶有不甘。

    她道:“事關(guān)瓔兒終身,他做爹爹的就不能爭一爭嗎?”

    藍琌啼笑皆非地攤了攤手,無可奈何道:“二嫂,你這話說得何其簡單!兄弟之間,同是藍家的女兒,這……如何爭?”

    鄭夫人抬頭望見藍瓔站在床前一副纖弱嬌柔孤孤單單的樣子,一時心酸難忍,眼淚便不爭氣流了下來。

    她輕輕揩淚,振作精神道:“我自己生的女兒自己管,用不著指望他。三妹你也別在這里勸我,趕緊回去吧,反正我也拿不出什么好東西來招待你,便只好慢待了。”

    藍琌心知自己這一時半刻根本無法說服二嫂,轉(zhuǎn)頭望向藍瓔。

    藍瓔道:“姑母,阿娘身子不舒服,還是讓她好好歇著吧?!?/br>
    藍琌無奈點了點頭,又道:“要不瓔兒你跟我去書院看看你爹?”

    藍瓔微一怔,回道:“姑母,阿娘一個人在家,也沒人照顧,我實在不放心?!?/br>
    藍琌卻道:“這好辦,我留幾個人在這里照顧你阿娘,你跟我一道去趟書院。”

    這時鄭夫人也道:“瓔兒,你去吧,莫要擔(dān)心我。到了書院好好服侍你爹喝一回湯藥,也省得讓人說你做女兒的不懂得孝順?!?/br>
    藍瓔點了點頭,辭過鄭夫人,隨同姑母藍夫人一起乘坐那架紫黑色檀木馬車去往青山書院。

    馬車緩緩駛出棗園巷,上了大街便往城外青山方向加速疾馳。

    提著食盒買菜回來的纖云遠遠望見馬車駛過去的模糊影子,忍不住小聲嘟囔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