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下班回來時，本就是晚上了，在這也不知呆了多久，做著動腦子的活，會犯困也是正常。

    蕭鑫哄著肖倩倩去這邊的床上先睡了，自己借著堂屋幾個臺燈的光，迅速畫下組裝式車殼的方案。

    他跟肖倩倩相處久了，還學(xué)會設(shè)計要結(jié)合現(xiàn)實，考慮一下工廠能不能方便地弄到原材料，以及產(chǎn)線工人上手的便利程度。

    這么一來，他就先后廢棄幾次設(shè)計，到他也忍不住打哈欠時，才終于弄出自己覺得還算滿意的一版設(shè)計圖。

    他做最終檢查，確認過上面的數(shù)據(jù)沒問題，涉及到的最麻煩的部分，反而是三角頭跟四角頭的制作。這在未來，一般都是注塑成型的塑料件，現(xiàn)在臨時要做大量的這個零件，去弄模具來不及，只能選擇木材，照著尺寸削出形狀，然后再鉆孔。

    好在現(xiàn)在的工人，動手能力都比較強，蕭鑫大致估測了一下時間，按照這個方案來，是能夠在十二月趕制出兩千輛玩具車的。

    “倩倩，圖畫好了，”蕭鑫輕輕拍了拍睡著的肖倩倩，“你起來看看，有沒有想改的地方，我也瞇一會?！?/br>
    “唔，好?！毙べ毁蝗嗳嘌劬?，打了個哈欠，見蕭鑫躺下去迅速睡著了，笑著親了他一口，這才去堂屋看圖紙。

    蕭鑫的技術(shù)水平并不比她低，兩個人在之前就達成了一致的想法，所以這個設(shè)計圖，肖倩倩看過之后，并沒有做什么改動。

    畢竟只是車的外殼而已，她細心地確定過，這樣還能避免楠竹邊緣的毛刺扎手，讓玩具車更安全之后，就安心了。她找來專門畫圖的大紙，把圖紙照著重新繪制一份，標注好尺寸，以及各部位的材質(zhì)、生產(chǎn)方式等，這才簽上她跟蕭鑫的名字，打算明天交給盛部長。

    心頭的重負卸下，她還有閑情把這邊的家給打掃一遍，到花店去挑了兩個好看的花籃，自己按照喜好插了兩束花，帶回去，擺在堂屋里，為這邊冷清的世界，增添了一絲生機感。

    她等了大概一個半小時，估摸著蕭鑫休息好了，這才去喊他起床，兩人一起拿著圖紙出去。

    下樓的時候，mama就耳尖地聽到了動靜，問：“你們?nèi)ジ墒裁戳税。俊?/br>
    “剛剛見爸爸在給筱筱做學(xué)步車，我有了些靈感，就跟蕭鑫一塊去畫圖紙了，”肖倩倩把手里拿著的圖紙揚起來，給mama看了一下，“媽，弄段破布條給我，我要綁圖紙，方便明天拿去廠里?！?/br>
    圖紙一般不折疊，而是卷起來，用繩子綁好。

    “誒，行。”黃彩英抱著孫女去她自己的房間，翻騰了一小會，就找到一段手臂長的破布條出來，“這好像還是你爸的舊廠服，被機器給刮下來一個條條，他以為我能給原樣補回去，特意帶回來的。”

    說到這，黃彩英忍不住吐槽了，“這布條都只有手指粗細了，邊緣被刮得亂糟糟的，還讓我往回縫，他是不是有毛??？我沒用這個，直接把衣服上那缺口對起來給縫上了，他還不是照樣穿？”

    “你又說我什么呢？”肖毅這時候從外面進來，“整天提到我就沒什么好話，去去去，給我弄點溫水來，到院里給我沖一下手，嘖，我身上手上都是木屑?！?/br>
    “爸，我來給你弄吧。”肖倩倩把圖紙遞給蕭鑫，讓他去綁圖紙，自己則是去廚房，用臉盆兌好半盆溫水，到院子里給爸爸洗手，順帶著用抹布給他拍打身上沾到的木屑。

    小家伙肖筱就是看熱鬧，小小人兒，非得跟過去湊熱鬧，嘰嘰咕咕不知道跟她爺爺說什么，一邊說一邊笑。

    “你孫女都笑你呢?！秉S彩英故意做出嘲諷的樣子。他們夫妻倆一向是這么相處的，明明感情很好，非得時不時刺對方幾句，心里頭才高興。

    肖毅白她一眼，“瞎說什么，我們筱筱可喜歡我了——筱筱，你是不是要爺爺陪你玩呀？還是你知道爺爺在給你做車車，所以很高興？”

    肖筱完全聽不懂這么復(fù)雜的話，只知道高興大概是笑的意思，就笑得露出白生生的乳牙，還興奮地拍手手。

    “誒……你這傻閨女，”肖倩倩忍不住在小家伙臉蛋上輕輕親了好幾下，惹得她更加開心，“去吃飯咯，看看你奶奶晚上做了什么好吃的呀。”

    一聽到吃的，肖筱頓了一下，然后馬上反應(yīng)過來，扭頭指著廚房，“吃、吃！吃魚魚！”

    “哇，奶奶給你做了魚??？”肖倩倩端著空臉盆，笑著跟閨女對話。

    他們家就是這樣的，不管小家伙能不能聽懂，只要她在說什么，家里人肯定要回應(yīng)，這樣潛移默化的，孩子就會聽懂越來越多。

    有些字詞，并不是家里人特意教會肖筱的，是她在長期的對話中，自己學(xué)會了出現(xiàn)頻率很高的那些詞。

    尤其是食物。

    畢竟給她喂東西時，都要說一句，筱筱喝奶奶、筱筱吃蛋蛋、筱筱吃魚魚，等等。說的多了，她自然就記住了這些東西。

    “晚上做了清蒸魚，魚肚子上沒刺的rou，刮下來給筱筱吃一些，然后睡覺前再給她喂次奶就行了。”黃彩英抱著肖筱晃了晃，然后往廚房走，“菜放在鍋蓋上溫著，你們端到桌上來吧，我先喂筱筱，你們吃你們的?！?/br>
    吃飯的時候，由誰來喂小家伙，都是隨機的，反正一家人，沒必要算得那么刻意清楚。而且家里就這一個小孩，大家搶著寵她都來不及，也不嫌棄帶她會有點辛苦。

    肖家的晚餐在很溫馨的氛圍中結(jié)束，一家人先后洗漱干凈后，就關(guān)燈睡覺了。

    第二天，到了廠里，肖倩倩第一件事就是去找盛部長，把新鮮出爐的車殼設(shè)計圖紙交上去。

    盛部長有一點遠視，把圖紙拿起來，離眼睛遠遠的，看了小十分鐘，才感慨道：“你們年輕人的想法就是多啊，這個車殼組裝，很有點意思。今天再開個會吧，要是沒有其他更好的想法，就采用這個方案了。

    63 [vip]

    第63章

    有了一個可行的方案, 八一廠沒有再浪費時間，直接開干。

    到了十一月中旬之前，廠里齊心協(xié)力, 特別有效率地把新產(chǎn)線給安排上了。玩具車不再夾在三輪車的生產(chǎn)計劃里, 可以單獨開一條線, 讓兩邊都進展都得以加快。

    而玩具車子的外殼，則另外安排一批員工, 在八一廠前面那個大cao場上，臨時搭兩個棚子, 分別在里面切割楠木片、削圓木棍，跟制造木材的三角頭、四角頭。

    最后再運回車間里面, 進行組裝。組裝完成的車子，檢驗合格后，標上編號數(shù)字，就裝箱入庫。

    這邊漸入佳境，而另一頭，趙然的爸爸費心走動多時, 一直沒能把趙然從八一廠弄回去, 心里面擔憂的緊，便又來了一次, 結(jié)果見到八一廠已經(jīng)有了對策，在按部就班地生產(chǎn)，這才放了心。

    不過這一回，他可沒再把八一廠的消息跟身邊人說了, 就連他老婆, 都不知道他這次是偷偷請假, 來了徐市一趟, 還以為他是出公差去了呢。

    趙長書到的時候是下午，然后留在徐市過了一.夜，這里招待所確實環(huán)境不好，但他沒說什么，沉默入住了。第二天上午，又到八一廠里，跟個普通來訪的客人一樣。

    連溫燕、趙然母子倆都覺得有點奇怪，暗自嘀咕，這男人怎么這么安分，還連著兩天不臭嘴了？

    他們哪里能想到，趙長書自覺是因為他沒管好身邊的秘書，還讓秘書把八一廠的詳細消息傳給一汽的廠長，這才導(dǎo)致八一廠遇此困境。他感覺沒臉極了，自然不會再跟之前一樣，趾高氣昂地指指點點。

    這次過來，確定八一廠能自己應(yīng)付得來，他就只留了些錢、還有全國通用的票給溫燕，沒有提什么意見，也沒有再堅持想讓趙然跟著回去一汽廠那邊了。

    不過，讓人意想不到的是，他還替人給肖倩倩還有蕭鑫帶了話來。

    “你們跟鄭政委很熟？”趙長書先是這么問了一句，然后才說，“他也在默默關(guān)心你們，找我了解過玩具車事情的緣由后，還幫忙跟領(lǐng)導(dǎo)說了些好話，至少幫你們把交期給延后了一些，只要盡量趕在年前完成任務(wù)指標就行了?！?/br>
    原本上面下達的任務(wù)時間，是要求在十二月結(jié)束之前完成?，F(xiàn)在說是年前就可以，幾乎足足多給了兩個月的時間——過年還要到一月的二十七號呢。

    原先趙長書都沒說下來什么好處，倒是鄭政委這個不相干的人幫上了忙，可見鄭政委并不是隨手而為，而是費了心思的。

    肖倩倩聽到都覺得驚訝，“鄭政委幫我們了？”

    “是啊，他比較會做人，跟許多派系的領(lǐng)導(dǎo)關(guān)系都還過得去，再加上魏廠長已經(jīng)在明面上跟我撕破了臉皮，不想再得罪一個政委，所以沒有阻撓鄭政委那邊的行動，讓鄭政委游說成功了?！?/br>
    “我這次過來，主要是跟你們說這個消息，順便看看能不能有別的方面，是我可以幫上忙的，不過……看樣子是我多慮了?！?/br>
    趙長書這次才把八一廠重視起來，先前搞什么管理改革、三輪車生產(chǎn)，在他看來都是小打小鬧、甚至有點胡鬧的意味。如今八一廠面對別人精心設(shè)計的局，還能迎難而上，短期內(nèi)想出應(yīng)對的方案，就足夠說明他們是有真才實干的。

    “你們，好好干吧。這次雖然是魏廠長等人抓到你們把柄后，下了套來陷害你們，但若是你們好好完成這個任務(wù)，壞事就變成了好事，讓領(lǐng)導(dǎo)們面上有光，以后想申請什么資金投入、新設(shè)備的購買，都會順利很多了。”

    聽到趙長書說這個，常廠長臉上也有了笑意。

    工廠想購買新設(shè)備，是需要跟領(lǐng)導(dǎo)申請審批的，不然就只能走別的流程，接手其他工廠不要的舊機器。

    八一廠本就覺得舊機器不太好使了，想買新的，這次要是能在領(lǐng)導(dǎo)面前留個好印象，說不定真的能在明年搶到買新機器的名額。

    “借你吉言了?！背S長對趙長書也有了點真心的笑意，“對了，為了加快生產(chǎn)速度，我們對玩具車做了些修改，您要不要看看新的玩具車？”

    “嗯，你帶我去看看吧?！边@回，趙長書并沒有嫌棄八一廠小，認真地看了這里的車間，連臨時搭建的棚子，都進去看了。

    讓他內(nèi)心忍不住稱道的是，八一廠的員工，工作激.情明顯很高，而且，這里有著一種特別的秩序感，讓人看哪里都覺得是整齊的、有條理的，甚至員工周轉(zhuǎn)半成品時，那推車都是按照固定路線在走。

    “你們廠，還挺不錯?！壁w長書真心夸了一句。

    “哼，之前不還說我們這小地方，你看都懶得看嗎？”是趙然聽說他爸來廠里了，就有種要嘚瑟、要臭屁的心理，硬是找了理由，到產(chǎn)線上來關(guān)注玩具車的生產(chǎn)了。

    明明這事是肖倩倩全權(quán)負責，現(xiàn)在肖倩倩就在現(xiàn)場呢。

    聽著趙然生硬地插話，肖倩倩想到常歡私底下跟她吐槽過的那些生活小事，就覺得趙然這人，其實也挺幼稚的。

    說起來，她第一次知道趙然這個人，是從農(nóng)貿(mào)市場那邊的個人日記里面，那時候記錄里的，不管是她、蕭鑫、還是常歡跟趙然，都已經(jīng)三十多歲，是過了而立之年的人了，而且人生都經(jīng)歷過不好的波折，心性比較成熟。

    而現(xiàn)在，他們都還是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事業(yè)、愛情相對順利，家庭也比較美滿，個性上不圓滑的部分，就顯露得更多。

    但這樣更有意思不是嗎？

    肖倩倩輕聲一笑，轉(zhuǎn)頭離開，去看車殼部分的生產(chǎn)情況，好讓趙然不因為她的存在，而不好意思跟他爸交流。

    “區(qū)區(qū)兩千輛玩具車而已，我們想想辦法，還不是給解決了?！壁w然順手拿了個成品玩具車來，這玩意內(nèi)部有鋼鐵部分、也有木頭部分，外殼是木頭跟楠竹材質(zhì)，加上體積有那么大，著實很沉，趙然需要兩只手給抱在懷里。

    趙長書這才見到更新后的玩具卡車，看得出來明顯變化的就是外殼，“你們把藤編外殼換成木頭的了？”

    “對啊，藤編要求有手藝，做的還慢，兩個月怎么做得出來兩千個。這個是蕭鑫跟肖倩倩兩人又重新想了招，設(shè)計了這樣組合式的外殼，可以快速分部件生產(chǎn)出來，最后再組裝起來?！?/br>
    趙然把這輛成品抱去測試區(qū)，給上滿發(fā)條，就讓這看起來挺呆板的玩具卡車，嗖地直線沖出去了。

    “這輛沒問題，打上編碼，裝起來吧?！壁w然把車子還給質(zhì)檢組的人。

    趙長書本來還想上手，結(jié)果兒子沒給機會，他只得干巴巴地收回手，有些生硬地夸了聲“挺好”。

    “挺好倒是算不上，”廠長笑著接話，免得趙然不理他爸，讓氣氛尷尬起來，“為了方便快速生產(chǎn)，我們只得把外殼改成這樣，比起之前又靈巧又輕的藤編外殼，這種外殼看著呆板、丑陋了許多。我們本來還想在上面涂色畫畫，但又怕被人拿畫畫內(nèi)容做文章，干脆就這么著了?！?/br>
    丑是丑了點，但不影響功能，只是重量跟體積都增加之后，這玩具車上滿發(fā)條，就只能跑個三米多遠了。

    “你們要趕交期，把車子改成這樣，也是沒辦法的事?！壁w長書這回倒是沒挑刺，“再者說，之前那藤編成小動物模樣的外殼，到底是花俏了些，不太符合我們國家現(xiàn)在推崇的樸素審美?，F(xiàn)在改成這純木頭的樣子，看起來反而順眼多了?！?/br>
    這不是趙長書在尬吹，而是當今的現(xiàn)實。

    一個時代的審美偏向就是這樣子的嘛，人們穿衣服還講究只選黑白灰藍這些單調(diào)的顏色呢，其他方面，自然也是怎么簡單怎么好。

    這一次趙長書的造訪過程，還算比較愉快。中午的時候，廠長特意讓他老婆多做了一盤青椒炒蛋，配上平時就還不錯的菜色，留趙長書在家里吃飯。

    上次一塊吃飯時，為了不吵起來，所有人基本上都是沉默著的，只有肖筱一個不懂事的小孩子嘰嘰呱呱。

    這次氛圍比較好，趙長書還主動跟肖倩倩、蕭鑫兩個人搭話，繼續(xù)上午的話題，問他們怎么跟鄭政委扯上關(guān)系了。

    “我們之前不是去過你們一汽廠，做那個整改報告嗎？”肖倩倩記性好，對去年的事還記得清楚，“當時是鄭政委安排人招待我們的，他確實為人很好，還給我們一些錢跟票，讓我們在南市玩一玩呢?！?/br>
    說到這，肖倩倩有點不好意思地看了眼廠長。

    當初她跟蕭鑫可是請了帶薪假，在外頭玩耍的。

    常廠長笑著搖搖頭，表示沒什么。

    “說起來，我們從一汽廠離開之后，除了給鄭政委寄過一次包裹算作感謝，也沒再跟他有別的聯(lián)系了，沒想到他這次會出面幫忙?！?/br>
    對于鄭政委那個身份的人來說，肖倩倩跟蕭鑫只是小人物，即使年輕有為，也依然只是小人物，并不值得他時隔一年后，還愿意費時費力幫他們。

    尤其是，鄭政委這次出面幫忙，就跟一汽廠廠長有點對立了。原本鄭政委可是很滑頭，誰也不偏幫的那種人。

    “我們是不是該感謝他一下？”蕭鑫記得肖倩倩教過他，禮尚往來，別人對你好、或者給你幫了什么忙，你也要想辦法報答。

    他們能幫鄭政委的事情，基本上是沒有。所以，說到報答，也只有送東西之類的了。

    肖倩倩想了一下，“要不然我們寄點比較好的干貨過去？別的東西，鄭政委應(yīng)該都不缺的?！?/br>
    “你們要送什么東西給他，我順手給帶過去吧?！壁w長書主動提到。

    這又不像是他會干的事情了，跟他做過夫妻的溫燕，用懷疑的眼神盯著他，“趙長書，你這次過來，怎么怪怪的？你不會是想給我們挖坑吧？”

    趙長書額角青筋一跳，“我就是順路！”

    或許是他自己也知道自己在前妻跟兒子心中的形象，他多解釋了一句，“現(xiàn)在一汽廠那邊，廠長聯(lián)合了一些人，要從我這邊奪權(quán)。我畢竟當過很多年廠長，然后轉(zhuǎn)做書記的，在一汽廠的根基很深，他之前一直表現(xiàn)得很聽話，我也沒想過他會想捅我刀子，這次才被他將了一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