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母捂著胸口下車，心想她老公是不是中邪了啊。

    “女兒，你累不累，爸爸幫你拿書包?！笔Y文宣樂呵呵地上前把蔣茉莉手上的書包奪了過去背在身上。

    蔣茉莉看了蔣母一眼，雙眼圓睜地?fù)u了搖頭。

    蔣母也是心情緊張，老公的變化也太大了，這都什么情況??？

    “老公，”蔣母小心翼翼道，“你今天不是說去把媽接回來嗎？媽人呢？”

    蔣文宣背著女兒的書包，忽然抽泣了一聲，“我太混蛋了?！?/br>
    “啊？”

    “我媽的命真苦，老公不像人，兒子更不像人……”蔣文宣抹眼淚，“我已經(jīng)表態(tài)了，我支持她和爸離婚，離婚以后，我也會好好贍養(yǎng)她的，讓她不要有后顧之憂?！?/br>
    蔣母：“……”

    “老婆，我也對不起你，我平時在家里自以為是吆五喝六，沒有一點(diǎn)好丈夫的樣子，還有茉莉……”

    蔣茉莉被點(diǎn)到名，她驚悚地都不敢吭聲。

    “爸不是人，”蔣文宣懇切道，“爸重男輕女，才一直對你橫挑鼻子豎挑眼，說你這不好那不好，其實(shí)你可好了，是爸上輩子修來的福氣，才有你這么懂事乖巧的閨女，爸配不上你。”

    蔣茉莉：“……”

    蔣母瞠目結(jié)舌，腦子比嘴快道：“那我呢？”

    “嗯嗯，老婆，我也配不上你，你瞧你，都四十多歲了，身材還是保養(yǎng)得這么好，像小姑娘似的，我呢……”蔣文宣一臉委屈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我就像頭死肥豬一樣，我現(xiàn)在這樣真是給你丟人，明天開始我少加班，多運(yùn)動，爭取半年之內(nèi)練出六塊腹肌?！?/br>
    蔣文宣原地跳了一下，把母女兩個嚇得緊緊握住雙手，他原地小跑步道：“不行不行，我得從現(xiàn)在做起，我現(xiàn)在就跑回去，老婆，女兒，你們想吃什么夜宵，我跑回家做?！?/br>
    蔣母：“……呃……呃……”嘴唇上下抖了幾下，她不知所措地看了蔣茉莉一眼，蔣茉莉也稀里糊涂的，“我……我想吃……云吞面……”

    “收到——”蔣文宣敬了個軍禮，“保證完成任務(wù)！”背著女兒的大書包一顛一顛地火速向自己家前進(jìn)。

    “媽……”蔣茉莉小心翼翼地開口。

    “噓，”蔣母打斷了她，“別說話，我怕一說話，這夢就醒了?！?/br>
    精怪管理局的辦公室內(nèi)，白飄飄正在接受謝天地的嚴(yán)肅批評，“警告了你多少次，對人類不可以使用魅術(shù)?！?/br>
    白飄飄唯唯諾諾，眼角向姬滿齋瞟去，姬大大，這個鍋她背了，可要記得她的好啊！

    “看什么看？”謝天地氣道，“你以為姬大大就贊同你的做法嗎？借助外力影響人間因果，你知道這是多大的罪嗎？”

    天知道，他看到蔣文宣抱著葉小娟的小腿跪在地上聲淚俱下地痛罵自己是畜生的時候，他的心理陰影有多大嗎？

    身為精怪管理局的老媽子，他容易嗎？！

    白飄飄用眼神問姬滿齋：你知道這是多大的罪嗎？！

    姬滿齋目光清冷地掃來。

    白飄飄聳肩：哦，知道了。

    “開飯咯？”

    杜程趴著門，眼睛又圓又亮，“葉奶奶今晚做了粉蒸rou?！?/br>
    謝天地流口水，“粉蒸rou？”謝天地果斷放下教導(dǎo)主任的架子，“熱得好吃，我先去幫你們品鑒品鑒……”

    “還做了香菇燉雞……”

    狐貍精在線抱拳懇求，她只是聽說有人類來管理局做飯，想蹭個飯，沒想到飯沒蹭到，鍋先背了一個，杜程給了白飄飄一個“快去”的眼神，白飄飄嗖地一聲跑了出去，八條尾巴搖成了電風(fēng)扇。

    辦公室里只剩下伏案的姬滿齋。

    杜程沒想到姬滿齋真會出手整治蔣文宣，他不是一向覺得不該干涉人間事嗎？他覺得，從他剛開始認(rèn)識姬滿齋，姬滿齋好像也慢慢變了，變得越來越有人情味了……

    “那個……”杜程趴在門上不走，直到姬滿齋抬眼看他，他才道，“還有醉螃蟹，你吃不吃？”

    第57章

    “謝謝，”姬滿齋溫和地拒絕了杜程，“不用了?！?/br>
    杜程：“我能問為什么嗎？”

    姬滿齋垂下眼，略一思索，他抬臉誠實(shí)道：“人間的食物對我而言與毒藥無疑?！?/br>
    “??？”杜程大為吃驚，“那你……”他的目光落在姬滿齋幾乎一回管理局就不離手的酒壺上。

    “非人間物。”

    怪不得這酒這么香……

    杜程心想姬滿齋要是早點(diǎn)說，葉小娟拿這壺酒醉蟹該有多好吃啊。

    或許是杜程臉上的表情太明顯，姬滿齋隨即打消了他的念頭，“與人間凡物混合在一起，與水無異?！?/br>
    這么耐心啊，杜程對姬滿齋的貼心回答點(diǎn)了個贊，“那你帶上你的酒一起來吧，晚餐不一定只是吃飯，還可以聊聊天啊?！?/br>
    姬滿齋：“你先前對人類不曾這么親近?！?/br>
    杜程愣了一下，反應(yīng)道：“是哦?！?/br>
    一開始他對那些怨侶的態(tài)度基本都是公事公辦，客觀點(diǎn)評，之后便逐漸投入，到葉小娟時，他甚至已經(jīng)有點(diǎn)感同身受了，他胸口的缺陷逐漸被填滿，情感也越來越豐沛。

    “好像是，”杜程爽快地一笑，“不過感覺還不錯?！?/br>
    姬滿齋靜靜看著滿臉輕松，小妖怪越來越入世了，憶初見時，他心中暗生魔障，曾想教導(dǎo)他，令他變成自己喜歡的樣子，幸好，終究是未插手。

    “你去吧，不用管我?！?/br>
    姬滿齋垂下臉，二次拒絕了杜程。

    杜程倒還挺開心，這是姬滿齋對杜程的拒絕，這是不是代表姬滿齋已經(jīng)逐漸將他和曲觴剝離開了？當(dāng)然，也有可能是姬滿齋也想通了，他也不是丹宸子嘛。

    杜程開開心心地回到飯桌上，飯沒吃多久，心情就好不起來了。

    葉小娟的離婚事宜比之前杜程解決過的任何一件事都復(fù)雜，杜程以為離婚這種事情和結(jié)婚不一樣，不需要兩廂情愿，只要一方想離，不就離了嘛，事實(shí)證明，他還是想的太簡單了，離婚比結(jié)婚要難得多了。

    用外力解決了一個兒子之后，葉小娟還有一個遠(yuǎn)在他國的女兒，這位女兒年少出國后定居國外，在國外留學(xué)讀書期間火速完成嫁人生子入籍的三連cao作，從此與親友遠(yuǎn)隔兩國，對于家庭重大事務(wù)一直采取越洋電話遠(yuǎn)程遙控指揮的態(tài)度。

    比起蔣文彬的莽撞粗魯，蔣文月一上來就表現(xiàn)出了遠(yuǎn)高于男性平均水平的忽悠功力。

    首先，她在電話里強(qiáng)烈譴責(zé)了以蔣文彬?yàn)槭椎闹袊行詫ε詡鹘y(tǒng)藝能般的不尊重，她的父親是沙文主義人間的化身，她的兄長則是她父親的延續(xù)，父子兩個簡直該以死謝罪，葉小娟的離家出走完全合情合理，她全權(quán)支持。

    在葉小娟感動落淚時，蔣文月話鋒一轉(zhuǎn)，開始柔軟地批評葉小娟的錯誤。

    一日夫妻百日恩，父親就算千錯萬錯，幾十年的夫妻生涯中畢竟也沒犯過死罪，小懲大戒即可，何必鬧到離婚這個地步呢？人非圣賢，孰能無過，難道就不能給蔣文彬一個改過自新的機(jī)會？

    隨即，蔣文月開始回憶他們家庭生活中蔣文彬的“高光之處”。

    第一點(diǎn)，也是她記憶最深刻的一點(diǎn)，蔣文彬?yàn)榱思彝ィ?dāng)然，主要是葉小娟，放棄了留在首都的機(jī)會。

    當(dāng)年，蔣文彬拒絕留校，回到南方后，留校的機(jī)會落到了他的另一個同學(xué)身上，之后那位同學(xué)混得風(fēng)生水起，從學(xué)術(shù)界一路混到政界，在蔣文彬在普通大學(xué)里當(dāng)一位普通講師的時候，對方已經(jīng)進(jìn)入首都的公務(wù)部門，在同學(xué)群里成為炫耀鏈條的頂端。

    這件事曾被蔣父在多種場合提起。

    但凡蔣文彬遇到一點(diǎn)不順心的事情，都會提起這件事，仿佛如果他當(dāng)年拋妻棄子地留在首都，早就能過上人上人的生活了。

    父親為家庭的犧牲顯然是比母親更多的，因?yàn)楦赣H本可以擁有比現(xiàn)在更多的東西，而她的母親，一個出身鄉(xiāng)村小學(xué)畢業(yè)的女性，現(xiàn)在的人生已經(jīng)是她能打出最好的牌。

    該知足啊。

    手機(jī)的免提里傳來越洋pua，聽得杜程一行人目瞪口呆，對人類物種的多樣性再次有了豐富的認(rèn)知。

    “媽，我在國外，家里的事情我也幫不了，我只是說說自己的心里話，如果您非要堅持離婚的話，那我等會兒就讓湯姆買張機(jī)票，我回國給你們老夫妻倆再調(diào)解調(diào)解，您看行嗎？”

    杜程看向葉小娟。

    葉小娟的表情只能用兩個字來形容——孤獨(dú)。

    她有丈夫，有兒女，有媳婦有女婿，還有孫子孫女，可她又是一無所有。

    “不用了，你在國外呆得好好的……”葉小娟抹抹眼淚，“回國機(jī)票那么貴，留著給小杰多買點(diǎn)好吃的。”

    “那您得跟我保證，您跟爸好好的，行嗎？”蔣文月柔聲道。

    葉小娟抿著嘴，攥著手機(jī)實(shí)在說不出違心的話，眼淚一直往下掉。

    坐在葉小娟身邊的杜程伸出了手，他握了握葉小娟干枯蒼老的手，清澈的眼睛明亮又柔和地注視著葉小娟，他雖然什么話也沒說，但無聲的支持已經(jīng)傳到到葉小娟的心底。

    是要妥協(xié)，重新做回那個蔣文彬的老婆葉老師，還是硬起心腸，做那個曾經(jīng)最堅強(qiáng)的葉小娟？

    葉小娟反握了一下杜程的手，“文月，離婚這件事沒的商量，這事不用你管?！闭f完，她立刻掛斷了電話，生怕此刻說出這番話的勇氣會轉(zhuǎn)瞬即逝。

    “關(guān)機(jī)。”

    白飄飄提醒道。

    手機(jī)已經(jīng)又震了起來。

    來自國外的越洋電話震動頻率中都透著焦躁。

    葉小娟狠一狠心，真的關(guān)了機(jī)。

    手機(jī)重新恢復(fù)了平靜，飯桌上輕松的氣氛卻蕩然無存了。

    白飄飄嘆了口氣，“你們?nèi)恕业囊馑际悄銈冞@代人離婚好難啊，怎么離個婚像犯了天大的罪一樣，恨不得眾叛親離，我們就不一樣了，我們從來不跟任何人玩真的?！?/br>
    杜程瞟了一眼白飄飄的屁股。

    白飄飄：……

    意外，那是意外。

    “孩子，”葉小娟用手絹擦了擦臉，她平靜又淡然道，“當(dāng)你嫁給一個人的那一刻起，你就很難再是你自己了，結(jié)婚跟戀愛不一樣，結(jié)婚是一輩子的事情，你一定要慎重?！?/br>
    白飄飄：“我不會結(jié)婚的?！?/br>
    葉小娟苦笑了一下，“我是壞榜樣，結(jié)婚也不都是這樣的，找到了對的人就會很幸福?！?/br>
    “確實(shí)，”謝天地夾了塊粉蒸rou，“姻緣天注定，好姻緣的妙處，沒遇上的人是不會懂的，葉奶奶，您也別太灰心，不到死的那一刻別放棄，說不準(zhǔn)你的真命天子在養(yǎng)老院等你呢?！?/br>
    葉小娟忙擺手，“我都這么大歲數(shù)了……”

    “這次我支持他，”杜程道，“年齡大怎么了？年齡大可以離婚，年齡大就不能再戀愛了嗎？葉奶奶，我覺得如果你因?yàn)槭Y文彬這一個人，嚇得不敢再去戀愛，那他就真的贏了，我們要重新站起來，去迎接嶄新的老爺爺，或者叔叔——現(xiàn)在姐弟戀很流行啊?！?/br>
    謝天地嘴上的rou都快掉下來了，一拍大腿道：“對對對，咱找個五十的！”

    葉小娟不好意思地笑了，“真是胡說，五十，我兒子都快五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