軟刀 第3節(jié)
像鐵一樣,打出來的刀,性能一定很強悍,山嵐想。 . 南渚,海岸酒店。 搜救隊隊長正在和山桁討論后續(xù)搜救方案:“搜尋范圍會繼續(xù)擴大,除了衣服暫時沒發(fā)現(xiàn)她的蹤跡,但南海這么大,希望渺?!?/br> “活要見人,死要見尸?!鄙借煸聚氰p的眼眸顯出灰敗之色,手緊緊地握著拐杖,“不用考慮費用問題?!?/br> 搜救隊隊長點頭,看了眼身邊的刑警。 兩人對視一眼,他先出去了,不去管案件進展,把注意力都放在找人上。 負責案件的刑警趙隊長見人走了,這里又只有山桁一人,如實說:“目前的調(diào)查結(jié)果,嫌疑最大的是山崇,不排除山嵐自己跌落山崖的可能,崖頂天氣變化大,我們還在繼續(xù)取證。據(jù)我們了解,山家下一任繼承人會在山嵐和山崇之間產(chǎn)生,那天案發(fā)時間內(nèi),只有山崇離開了酒店,大部分人都在酒店茶餐廳內(nèi),監(jiān)控都拍到了,還有一小部分人的行蹤我們還在調(diào)查?!?/br> 山桁肅著一張臉,斬釘截鐵般說:“山嵐不可能跌落山崖!我從小看著她長大,她十歲出頭就敢一個人去崖上練刀,十年下來,一次都沒有出過問題,偏偏在這時候。但兇手不會是山崇,我看著他長大,了解他是什么樣的人?!?/br> 趙隊長頗有些無奈:“我們調(diào)查過,下個月是您宣布繼承人的日子,和山嵐有利益沖突,有作案動機的,目前只有山家人。既然您說了,是看著他們長大的,那在您看來,誰的嫌疑最大?” 山桁別開頭,不說話了。 半晌,才道:“如果兇手是山崇,他為什么要說在山腰處看到了山嵐,這根本就是增加了自己的嫌疑?!?/br> 趙隊長皺著眉,這確實是一個疑點,他們暫時也沒有頭緒,他又說了幾句,道:“在調(diào)查結(jié)果出來前,你們最好留在南渚。” 山桁捏緊拐杖,說:“我們就在這里,哪兒也不去,直到找到山嵐為止。你們要找人問話,有人不配合的,盡管來找我?!?/br> 趙隊長點頭,說完出去了。 門口等著的小警察見他出來,問:“隊長,怎么樣?” 趙隊長微搖了搖頭,說:“繼續(xù)調(diào)查,著重查和山嵐有過矛盾或是和山家結(jié)仇的人。如果是失足,這時機過于巧妙,我也不信是個意外。” 小警察和他一塊兒往下走,嘀咕:“這山家還挺古怪,除了山嵐,那些人居然都和山桁沒血緣關(guān)系,聽說他們祖輩都是山家收養(yǎng)的孩子,說山嵐是最小的徒弟,原來山桁的親孫女。這怪不怪,管自己爺爺喊師父,現(xiàn)在這樣的家族模式可不常見……” “找山崇去?!?/br> 趙隊長打斷他,加快腳步。 小警察“誒”了聲:“來了!” . 炎日下,海面泛起銀波,風鼓漲起帆,漁船隨著海波晃動。 不遠處,舢板逐漸靠近大船,帶著滿載的貨物歸來。 山嵐在這晃動中醒來,她睜開眼,只迷茫了一瞬便恢復清明,烏黑的眼珠轉(zhuǎn)動,習慣性去摸腰間的刀,待摸到了,緩慢起身,打量著狹窄的艙房。 五六平方的模樣,塞著兩張單人床,中間是容一人通過的過道,夾了張桌子,床上的墻側(cè)掛了臺電風扇,沒有窗。 她的視線停在桌子上。 上面放了本《漁業(yè)資源生物學》,看了一半,書頁折疊著。 片刻后,山嵐下床,赤腳踏出了艙房。 一推開房門,呼呼的海風灌進來,帶著點點涼意,腳下木板是燙的。出了統(tǒng)艙,爬上樓梯便是甲板,她還沒走到樓梯,便撞上了個人。 那人見著她驚了一下,喃喃:“這么快醒了?” 山嵐不動聲色地打量他,黢黑的皮膚,明亮的眼睛,壯實有力,四肢肌rou發(fā)達,走著鴨子步,看起來長期生活在船上。 “救我的人在哪里?” 山嵐輕聲問。 徐玉樵本就覺得她生得清麗脫俗,她這么一開口,更覺得這姑娘是棉花堆里養(yǎng)大的,溫溫軟軟的,沒受過一點苦。 對著清亮漆黑的眼珠子,徐玉樵難得磕巴了一下:“是、是我二哥,在上頭甲板上。誒,你沒穿鞋,姑娘,喝了魚湯再上去吧?” 說話間,山嵐徑直上了樓梯。 徐玉樵看著她腳步輕快的模樣,直覺得稀奇,這下瞧著不像是人了,像是哪里來的精怪。 走動間,她的上衣下擺微動,他定眼去瞄她的腰部,那兒果然掛了把長刀,先前他沒看錯,果然是個古怪的姑娘。 剛踏上甲板,山嵐呆了一下。 上頭熱鬧得不像話,板上堆滿了魚蝦,滿滿的一船艙,挑蝦的挑蝦,挑螃蟹的挑螃蟹,板上還有魚兒蹦蹦跳跳的,像是進了什么海鮮市場。 大家伙各個光著膀子,坐在小矮凳上,用方言交談著,水產(chǎn)箱分散著,滿了就送到冰庫里,養(yǎng)活的價錢高。 此時正逢落日西沉。 橘紅色的光束變得暗沉,照在她的白衣上,照亮紋路,映出淺金色的光澤,黑發(fā)被海風吹得半干,盈盈散落在肩頭。 山嵐輕嗅了嗅,潮濕的味道里混著腥味。 在滿鼻子的咸濕味中,頂上忽而響起一道低沉的男聲,帶著點兒懶意:“醒了,刀借我看一眼?” 第3章 赤足 深藍色的玻璃體,清透而明亮…… ——“醒了,刀借我看一眼?” 海風中,低低的音符落下來。山嵐卻想起他手臂的硬度,是她看中的那塊鐵。這樣的鐵,能鑄成什么樣刀? 山嵐頓了頓,慢吞吞地仰頭。 她又看見了那片深藍色的大海。 剃著寸頭的男人曲著腿,隨意坐在頂上的駕駛艙外,棱角分明的面龐和他的身軀一樣,被曬成銅色,眉眼懶懶散散的,絲毫沒有堅毅、深邃的意味。 不像是個漁民,像是從哪兒溜出來躲禍的紈绔子。 別人都穿著工字背心,或者直接不穿。 他一身白色短袖、黑色短褲,穿著整齊。 她仰著頭,認真看他。 眉形很鋒利,像她打過的一把小刀,雖然沒用,但好看,底下的眼睛狹長,眼皮子薄薄的,雙眼皮的褶皺很淺,眼睫濃密,像銅門上的兩個鋪首,似乎拎著敲一敲,就能打開這扇深藍色的大門。 他的眼睛像南海的水。 是深藍色的玻璃體,清透而明亮。 盛霈任由她打量,眸光掠過她。 從頭到腳,海風一吹,她的長發(fā)和衣服都干了,臉色不似剛才這么蒼白,有了點血色,上衣領(lǐng)口的扣子扣至上數(shù)下第二顆,第一顆扣子丟了,像是被扯壞的。 半晌,他斂眸,淡淡地問:“看夠了?” 盛霈隨手按住鋼板,長腿伸展,輕松往下一躍,停在山嵐面前。 許是兩人的距離過近,他似乎有些詫異,多看了她的發(fā)頂一眼。 山嵐微仰起頭,和他對視一眼。 半晌,遲緩地說:“你很高?!?/br> 盛霈挑了挑眉,往后退了一步,和她拉開距離,視線在她雪白的足上停留一瞬,說:“你比我想得矮一點兒?!?/br> 山嵐也不介意他的話,解下腰間的帶子,拿了刀遞給他:“你救了我,刀送給你?!?/br> 隨著她的動作,寬大的衣袖往下滑落,露出一截纖細的小臂,像夏日的蓮藕,白生生的一截,往下那指尖卻握著一柄長刀。 盛霈提了點兒興致,接過刀,比他想的沉一點。 烏黑的刀鞘,在海里泡了兩天看起來完好無損,握上刀柄,定睛看,用珍珠魚皮包裹,暗色間泛著玉一般的光澤,內(nèi)斂又低調(diào),他抬手握上刀鞘。 光從外表看,這刀不足以吸引盛霈的注意力。 只是之前,他躍入海中,在底下瞥見了一小截光澤,不似普通的光亮,在海底,那刀身有珍珠一般的顏色。 “鏘”的一聲脆響。 盛霈抽出了刀。 盛霈看刀這會兒,山嵐又看向漁民,看他們拉網(wǎng)、處理海貨,整個艙內(nèi)都是鮮活的味道,又咸又腥,和廠房里的味道不一樣。 正看著,樓梯口傳來響動。 “二哥!”徐玉樵的聲音從底下傳來,他從樓梯上來,手里還端了碗魚湯,見著山嵐便遞給她,“白水煮魚湯,特別簡單,蔥、姜、蒜、鹽一點沒放,特別鮮,吃飯還有段時間,先喝點湯補補。” 山嵐垂下眼,瞧了眼白花花的魚湯,默不作聲地接過來,雙手捧著,慢吞吞地喝了一口,鮮香的味道竄入味蕾,沒有腥味,溫溫熱熱的,很好喝。 她舔了舔唇,埋首專心喝起來湯來,咕嘟咕嘟,沒一會兒就喝完了。 徐玉樵原本還擔心她喝不慣,這會兒見她喜歡,忍不住咧開嘴,說:“現(xiàn)殺現(xiàn)做的魚湯,味道不錯吧?” 山嵐抹了抹唇角,問他:“這里離南渚遠嗎?” 徐玉樵本就好奇山嵐的來路,聽她說話,忍不住問:“你是途中出了什么意外嗎?從南渚那邊過來的?” 山嵐想起崖邊的那道身影,平靜地應:“嗯,出了點兒意外。從這兒回南渚要多久,你們的船回去嗎?” 正說著話,船上又起了一張網(wǎng)。 海風帶來咸濕的腥味。 徐玉樵不樂意在這艙里聞這味道,在自家船上就沒少聞,搭別人船就算了,問山嵐:“我們?nèi)ネ忸^說,現(xiàn)在太陽下去了,涼快的很,你順便看看海,這風景在南渚可看不見。對了,我叫徐玉樵,喊我小徐,大樵小樵都行,別見外?!?/br> “二哥,你去嗎?” 盛霈已經(jīng)收起了刀,他沒應聲,也沒把刀還給山嵐,只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們先走,他跟在后頭。 上了甲板,視線開闊起來。 桅桿上的五星紅旗迎風飄揚,鮮艷的紅在海面呈現(xiàn)出澄澈之感。 茫茫的海上,偶爾可見經(jīng)過的漁船。 最常見的是海鳥,潔白的身軀輕盈地掠過海面,纖瘦的身形和尾巴與家燕形似,一路低空飛行,偶爾點起水波,尖嘴如一支鋒利的箭,瞄準獵物,一頭扎進水里,精準地叼起一條細細的魚。 可惜,它還沒得及品嘗自己的美食,一側(cè)忽然飛快地射出一條巨大的魚,銀白色的身體扁而寬,無斑紋,魚嘴一張,一口將這只海鳥吞了下去,瞬間下沉,鉆入海底,甩著尾巴揚長而去。 山嵐只隱隱看見,它的背部是藍綠色,在陽光下泛著寶石似的光華。 不遠處,海鳥們散開,遠離水面,避開獵手。 山嵐迎風看了片刻,抬手指向那燕子似的鳥,問:“它們和我們同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