軟刀 第51節(jié)
吃過飯,山嵐進房收拾行李。 跨進房門前,她聽見小風問:“哥,二哥什么時候回來?” 小戰(zhàn)士悄聲說:“不能透露?!?/br> 小風嘀嘀咕咕了幾句,她沒再聽。 山嵐站在房內(nèi),安靜地環(huán)視一圈。 他的房間,從她上島就歸她用了,他的生活痕跡被掩蓋,換成了她的。床頭攤著兩本書,小桌上放著幾把石刀,海螺、貝殼到處可見,衣帽架上掛著她的衣服,和那頂綠色的草帽,草已干枯,它逐漸失去了生命。 窗沿下,風鈴叮當搖晃。 那枚郁金香芋螺在晨光下閃出粉紫色的光,她還記得這枚螺躺在他掌心的模樣,記得他掌心的溫度。 片刻后,山嵐戴上草帽、拎著包走出房門。 身后,那串風鈴搖搖晃晃,被她遺忘在屋內(nèi)。 . 貓注機場。 趙行早已等在安檢口,久不見山嵐還有點著急,這會兒見到她進門,忙朝她揮手:“小師妹!這里!” 趙行喊完,下意識去看山嵐的身后,空無一人。 他愣了一下,小師妹一個人來的? 等山嵐走近,趙行試探著問:“小師妹,那什么,你那個保鏢呢?不是說還有個小孩塊兒住,都沒來送你啊?” 說著,他自己閉上了嘴巴。 山嵐轉(zhuǎn)身,看了眼空蕩蕩的身后。 不知道為什么,她生出一股異樣的感覺來。 小戰(zhàn)士對山嵐道:“山老師,二哥和我交代過,你身上帶著刀,得去那邊辦個手續(xù),還要證明?!?/br> 山嵐點頭:“都帶了。” 昨晚盛霈走前,就將這些瑣碎的雜事安排好了,在她耳邊絮絮叨叨了半天,這兒要注意,那兒要注意,連行李都想親自給她裝。 手續(xù)過程冗長,辦完已是半小時后。 趙行絲毫不著急,瞧瞧窗外碧藍的天,又走到風口吹吹海風,分外愜意。 他回洛京的日子是個晴日,風雨都停歇,多好的日子。一見山嵐好了,他揚眉笑起來:“小師妹,走咯,回家去?!?/br> 山嵐微微頷首,臉上始終沒有笑容。 趙行撓撓頭,欲言又止,終是沒說什么。兩人排隊過安檢,和他們一起回南渚的還有一個來貓注的科研隊,正交頭接耳,討論島上的淡水問題。 約莫幾分鐘,到了他們。 山嵐剛放下拎包,就聽得身后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前一后,來人大聲喊她的名字:“山嵐!你等等!” 山嵐和趙行頓住,回頭看去。 是徐玉樵和小風。 徐玉樵滿頭汗,面帶驚慌,喘著氣道:“二哥不見了!” 山嵐微怔:“不見了?” 她立刻去看那小戰(zhàn)士。 小戰(zhàn)士神情嚴肅,隔開徐玉樵,對山嵐道:“盛霈同志配合我們執(zhí)行緊急任務(wù),他的行蹤在我們的掌控中?!?/br> 這話真假難辨。 徐玉樵心急如焚,無法判斷,只能緊緊盯著山嵐,快速道:“我不管任務(wù),我只知道二哥是為了去給你找刀才不見的。山嵐,你不能走。” 山嵐眸光微動,緩慢蜷起指尖。 這是他在船上答應(yīng)過她的第三件事。 山嵐微抿了抿唇,輕聲說:“他答應(yīng)過我,會親自送我回南渚,這件事比找那把刀更重要,他沒做到。小樵,他有比送我回去更重要的事?!?/br> 小戰(zhàn)士猛地抬手,抵在徐玉樵胸前,盯著他,一字一句說:“二哥要我親眼看她上飛機。他想要什么,你知道?!?/br> 徐玉樵當然知道盛霈要什么。 他咬牙,和小風對視一眼,隱隱有了動搖。 趙行聽了半天可算聽明白了,這人不讓小師妹走,他上前一步,擋在山嵐身前:“就算盛霈不見了,小師...不是,山嵐留下來,你想讓她做什么?” “我……” 徐玉樵欲言又止,只是焦急地看著山嵐。 小戰(zhàn)士把人一攔,對他們說:“你們進去,這里我來處理?!?/br> 趙行大著膽子把山嵐往安檢口拽,還堵在她后面,杜絕她回頭的可能性。這過幾天就是祭祖大典了,小師妹一定得趕回去才行。 “小師妹,你都聽軍人同志說了,不會有事的?!?/br> “我們現(xiàn)在的任務(wù)就是趕緊回去?!?/br> 徐玉樵急得上火,推搡間,掙扎著昂起頭,大喊:“山嵐!你能找到二哥!只有你能找到二哥!” 山嵐聞言,腳步一頓,回眸看向徐玉樵。 趙行眼疾手快,一把把山嵐推進安檢線內(nèi),回頭狠狠瞪了一眼那個大聲嚷嚷的男人,天王老子來了都比不上祭祖大典,小師妹可要回去繼承皇位! “小師妹,趕不上吉時可就完了!” 趙行絮絮叨叨的,雖然他和山崇是朋友,但他現(xiàn)在和小師妹可有過命的交情,顧不上和山崇的關(guān)系。 山嵐從來都是理智而冷靜的。 她的前二十三年,每一步都走得極小心、極穩(wěn),直到遇見盛霈,人生開始偏航。她掉轉(zhuǎn)回南渚的航線,來了貓注,又向更遠的地方航行,看過更廣闊、更冒險的世界。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二十多天,又回到了貓注。 她該回洛京去了,云山屹立千年,山在等她,山家人在等她。她不僅是山嵐,也是山家的孩子。 這是她多年所求。 山嵐攥緊拳,頭也不回地進了候機廳。 “山嵐——” 徐玉樵的聲音漸漸遠去了,幾個工作人員把他帶離了機場。小戰(zhàn)士確認山嵐進去后,把小風也帶了出去。 . 登機口。 山嵐獨自坐在角落里,靜靜地看著跑道。 今日是晴日。 澄藍的天被西沙的水映成清透的綠,流云飄散,絲絲縷縷的白沖淡了兩股顏色交疊,呈現(xiàn)出不綠不藍的交錯。 烈陽回到了南海。 前幾日的搖搖風雨,像是一場漫長的夢境。 那些日夜,她和盛霈被困在小屋里,每一晚小風入睡后,他都來見她,有時只是和她說說話,有時撐著床沿和她接吻。 除了親吻,他從未越過界。 山嵐有時候想,為什么不呢。 山嵐望著廣闊的天,無際的海,飛機潔白的羽翼顯露一角,只要她上了那架飛機,她就能回到山家,得到想要的一切。 昨天電話里,爺爺反復叮囑她,招兒,要按時回家,爺爺在等你,整個山家都在等你,務(wù)必要趕回來。 在島上的日子,隔絕了世界。 她不再是山家第九代唯一的女孩兒,更不是山家的繼承人,她終于成為了山嵐,成為自己,與這些稱號再無關(guān)系。 那時的山嵐想不明白她是什么人。 現(xiàn)在她知道了。 山家的祖先是個女人,她有個美麗的名字。 她叫山梔。 那年,山梔十六歲,孤身帶著垂虹刀,走遍了大江南北,結(jié)交朋友無數(shù)。山家之所以重諾,是因為山梔有一顆強大而寬容的心臟,她的一生將“俠”這一字貫穿始終,并教導后人,握著山家的刀,便要守山家的諾。 盛霈自海中將她救起。 這是她承的恩,她要報。 山嵐聽著逐漸蔓延整座島嶼的海風,忽而彎唇笑了一下。 她并不是什么人,她只是山嵐,是山,是風。 “小師妹?!” 趙行見山嵐忽然起身,忍不住驚呼出聲。 山嵐低眸,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輕聲道:“趙行,或許我來不及趕回云山,能否托你做一件事?” 趙行神色微變:“你不走了?你、可是……” “能嗎?” 山嵐打斷他。 趙行繃著臉半晌,頓時xiele氣,他嘆道:“我的命是盛霈救的,我也欠他。你說什么事,我一定幫你辦好?!?/br> 山嵐俯身,在他耳邊說了兩句話。 趙行重重點頭,把這一字一句刻進心里。 . 機場口。 徐玉樵蹲在地上,仰頭看著飛機劃過長空,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痕跡,風一吹就散了。 二哥生死未卜,山嵐卻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