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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敝衩骺聪蛲饷骘L雪。 全祺回想有什么遺漏的地方。不是下山,還能有什么遺憾?清泉三年,縱然結(jié)局不怎么美滿,但是他習得劍法,喝過弟子們冬至埋下的松子釀,看過天光峰上聞名楚國的日出,猜過燈謎,村落燈火連綿,也曾攜手同游。 “我沒有什么遺憾,”全祺嘆了口氣,“長夜將盡,也就算了?!?/br> 若真走不出這幻境,不過是再浪費時間倒轉(zhuǎn)回溯,重來一次。 聽到聲音,竹明又投來目光,他們視線相交,地上白雪明亮,竹明說:“若真是如此,也好。” 全祺總覺得竹明和先前有些不一樣。少年竹明性情通透,從不會話里有話。 “竹明?” “方才不是還叫師兄?”竹明說。 全祺褪去疑惑,莞爾道:“師兄?!边@一聲師兄,也不知待少年竹明知道他是全祺之后,還領(lǐng)不領(lǐng)受。 突然遠處一片藍衣御劍而來的人。夜色里看不分明,冒著紛紛灑灑大雪。 全祺并不意外,算算時辰也應(yīng)是現(xiàn)在,他笑道:“天下無不散之筵席?!?/br> 第一次滿盤皆輸,居然要在幻境里。 竹明看著大雪,說“好”,半刻之后,又說:“雪大難走,御劍小心。” “全祺。” 全祺倏地抬眸,有些不可置信:“你說什么?” 竹明已經(jīng)御劍向那片雪色藍衣而去。 全祺站起身,看到那邊靈力劍光照得半邊天透亮。他想御劍“下山”,卻忽然發(fā)覺自己沒帶劍。 他走出洞窟,沿著山路拾階往下走。 那一邊的劍意隔著這么遠也能清晰感知,絕不是少年竹明該有的劍意。他記得清楚,上一次……如果是此時的竹明,也許那時的他走不出清泉山。 雪下得愈來愈大,他用靈力隔開頭頂大雪,徒步走下山,還是停在了被雪堵住的路口。 臺階千里,全祺坐下來,遠遠看著長空。 似乎發(fā)覺了什么,竹明脫身御劍過來,從高空低頭看他,仿佛看了很久,其實不過是短短一瞬間。 竹明將自己的劍扔下去給他,說道:“走吧。” 漫天的雪像是前世金陵詩會里亂飛的詩稿,全祺心里漫無目的地想著瑣事,想著回溯之后又要沉眠一段時日…… 電光石火之間,他如同驟然從昏暗之中抓住了將燃盡的燭火。 原來是還沒有說過再會。無論哪一次。 夢中一切都在緩緩消散。 竹明看著下山的路,即使夢里,積雪依然很快就把腳印掩埋。 即使夢中,也不能提早幾月,那時他們同游鬧市,他第一次下山,和他買了長明燭。他們冒雨過。只是不知道當時最好,還以為人間風光更長。 “竹明?!憋L雪里,突然有一人遠遠傳音,那聲音過了數(shù)年依然熟悉。 竹明不由得以靈神外照看去。 少年藍衣負劍立在石階上,風雪落下恰似燭膏滴落長夜。 “我在來日等你。” 昔去雪如花,今來花似雪。 幻境緩緩破滅開來。 …… 睜眼從幻境里出來時,全祺還沒來得及再多想些什么,就看到聞憂坐在面前,拿著劍,一合,一開,出鞘,入鞘,目光沉沉盯著他。 全祺:“……” 聞憂合上劍鞘,慢慢道:“破陣?!?/br> 作者有話要說:引用了《青衫濕遍悼亡》《別詩二首其一》 親親大家 第六章 屠龍(六) 楚天闕倒數(shù)第二道陣法,破開剎那一道流光飛來,還沒來得及到全祺肩頭,就被聞憂伸手抓住。 “原來連坐騎也沒有帶走,”聞憂看了一會兒,才緩緩松開手指,“……什么都沒帶走?!?/br> 全祺松了口氣,看著那雪白靈獸顛顛跑過來,裝作好奇地提了起來。 聞憂沒太在意。 靈獸踏雪和全祺有主仆契約,除了全祺此世誰都不認,他也不擔心少年會借助靈獸逃跑。 “少教主來楚天闕深處做什么?” “找人?!甭剳n平靜地說。 全祺拿回了靈獸,興致疏懶下來。 幾柱香后,天色徹底黑了下來,聞憂見他已經(jīng)顯出疲憊,沒讓他繼續(xù),獨自接著入陣。 方才少年未醒時,他是真的動過殺意。 無論天下如何看法,全祺都因此人而死。 他年幼的玩伴,他少年的綺夢,他青年的宿敵。 黑發(fā)墨衣負劍,他記得對方御劍上向他伸來手,指骨分明。春光爛漫眉眼,白玉利落輪廓,笑時抱著長劍,眉目鋒利也掩不住鼻尖耳廓因笑意發(fā)紅。在無數(shù)個夢里,蒼青山冬日里白雪紅梅長久綺麗。 聞憂長在蒼青,從來知道全祺不是個好人。即使在以肆意妄為著稱的蒼青山弟子之間,也有個惡鬼的名聲。他平叛刑罰,心冷沒有牽掛,即使秦淮風光,也不能令全祺有絲毫動容。 人人景仰他的劍法,嫉恨他的冷酷。有人稱全祺不過是浪得虛名,可天下習劍者誰不是在臨摹他,誰不在他的陰影下,誰不跟他同著玄衣負劍朱帶??v然悠悠眾口千般罵名,天下凡知字能言習劍者,都在他留下的道路上摸索而行。 聞憂以為即使對方身不在蒼青,也應(yīng)當在萬丈榮光之中,如同高天孤月,永遠遙不可及,也永遠輝光燦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