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慎進入夏照手下的第一天起，就做好了處理灰色事務的準備。然而事情并不如他所想。

    探監(jiān)室外站了好幾個人，只有全慎面前的人坐著。站著的人里有監(jiān)獄長，也有執(zhí)行署的高層。

    “看完了嗎？”夏照雙手交握，“全慎入職三年的全部記錄?！?/br>
    “夏先生，他是投案自首……”執(zhí)行署高層翻完了手上的文件，臉上不太好看。

    全慎入職「雨」以來，經歷挑不出任何問題，就像一張攤開來的純白的白紙，連一點雨水污垢都找不到。

    “我以為執(zhí)行署只看證據，”夏照松開手指，看了眼全慎，“準備出獄。”

    *

    從世界線上來說，全慎已經一個月沒有見過外面的天空。

    剛剛下了一場大雨，空氣里十分潮濕，懸浮車經過街道，那些燈火倒在水洼里，商鋪屋檐上的水滴滴答答掉下來。

    “下次不要自作主張?！毕恼兆谲囍校^一頁《星球》最新一期雜志。沒聽到回答，夏照抬起頭，看到駕駛座上的青年側臉俊秀，扎著的黑發(fā)柔軟伏下去，伏進白皙的脖頸。喉結之下，藍白條紋的囚服外面穿著大衣。比起白，更多的是長久不見日光的蒼白。

    夏照第一次見到他時，就是如此。

    全慎似乎剛剛聽到，這時候才回答：“抱歉?！?/br>
    夏照低下頭。

    *

    全慎入職「雨」三年，但是他們第一次見面是在七年前。

    那時候他們在聯盟宇宙帝星的高等學府讀書。高中的夏天比后來別的星球炎熱得多。

    “昨天，氣候監(jiān)測局發(fā)布公告，帝星將在三日后進入五十年來最炎熱的夏天……”懸浮車上的收音頻道播放著柔緩音樂，不疾不徐地播報新聞，“據氣候專家透露，藍星的這場大雨將會持續(xù)一周。兩個星球隔一帶遙遙相望，氣候卻截然……”

    前面的懸浮車通道轉變成了紅色的燈光。許多懸浮車停在了半空通道之中。車板上面的晴雨小精靈程序式地擦掉流下來的雨水。

    “為什么自首？”夏照又翻開一頁，隨意地就像問今天吃什么早餐。

    全慎坐直了身體，回想著這個世界的劇情，謹慎開口：“我以為公司需要?！?/br>
    夏照合上雜志，在后視鏡里他的眼睛似乎溫柔：“我的特助，如果真出了問題，你自首只會害死我。我們聯系如此緊密，誰會相信和我沒有關系呢？”

    全慎：“這是我的失察?！?/br>
    “從入職之后，你沒有參與過任何危險項目，”夏照坐在后面，懸浮車后面為了平衡設計得稍高一些，他居高臨下看著他的特助，青年坐在前面平靜等待著通道開啟，通道里面的紅光透過地上的水洼倒影在全慎臉上，淺紅的光影流來流去，令夏照深呼吸了之后才說出下一句，

    “你以為是為了什么？”

    全慎似乎有些驚訝，眼睛里的光影在后視鏡里像星星沉沒：“為什么？”

    “如果有一天一切事敗，”夏照突然撐著手靠近過去，說話的呼吸打在全慎耳朵邊，在懸浮車狹小的空間里面，他一個字一個字說得像情人耳語：“你可以抽身?！?/br>
    撒謊。

    全慎眼睛都沒眨：“多謝先生，不過我愿意與公司共存亡?！?/br>
    “我不要你共存亡，”夏照低聲笑了一下，“同學一場，我知道你不喜歡……”后面的話他模模糊糊咽在了喉嚨里。

    不喜歡和星盜打交道。

    全慎別開目光，因為側頭的動作，束起來的黑發(fā)有幾縷落下，后腦勺下面露出一個銀白的東西。夏照還沒來得及細想，前面通道的紅光退了，懸浮車突然發(fā)動。

    慣性作用之下，夏照一下子倒回了后座，方才的曖昧從容不再，狼狽坐穩(wěn)。

    他剛要發(fā)作時，看到前面到了自動駕駛通道，全慎打開機械自駕，仰頭靠在座椅上。黑色的發(fā)旋在黑色的座椅上隱隱露出來。

    懸浮車開著窗，雨后的風把黑色的頭發(fā)吹得散亂。夏照坐直身體，忽然伸手順著發(fā)旋，把全慎扎起來的過長頭發(fā)放下來。

    全慎沒什么反應。

    “……”夏照隨手將皮筋扔出窗外，悠悠說：“去剪頭發(fā)吧?！?/br>
    *

    全慎自首并不是冒失之舉。

    他入職時就知道，夏照會在不久之后和一個實習生相愛相殺，實習生是敵對公司派來的間諜黑蓮花。

    然而從他進入「雨」之后，就過著普通的朝九晚五生活。那些灰色的地帶無需他踏足，不需要他置身危險之中。夏照幾乎時時帶著他，除了那些星盜交易。

    因為他空暇時玩過一次《幻想》網游，「雨」的公司團建里甚至都有聯機游戲。

    人人艷羨他的待遇，以為這是夏照的偏愛，全慎卻頗為忌憚。按照劇情，夏照并不會對除了黑蓮花以外的人有任何特殊。

    直到一個月前「雨」被舉報與星盜交易，他決定毀掉自己純白的履歷，自首。

    他想試探，這是否是夏照的目的。一個不知道任何公司機密卻又頗受夏照青睞的特助，危急時刻最好的背鍋人選。

    懸浮車在「雨」的大廈前停下。

    夏照：“不是說去剪頭發(fā)？”

    “太麻煩，不必浪費時間。”全慎習慣性把落到眼角的黑發(fā)往后抓。后視鏡照著他蒼白耳廓。

    扣上黑色大衣紐扣，遮住了里面的囚服。從車里拿出備用領帶，很快就從凌亂變得一絲不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