署長皺緊的眉頭稍松：“先解析這條?！?/br>
    他記得這曾經(jīng)是個工作能力不錯的下屬。

    “……日安?！?/br>
    溫柔的開場白讓座上人們沉重的心情稍有緩解。署長手指已經(jīng)緊緊交握。

    “……星歷2397年12月3日，我們看到星船沉沒。三天后在火山群中，我們找到了一處勉強供生存的窟洞，經(jīng)緯度坐標是……”

    很快走到了最后十秒鐘。

    蘭藉在低頭握筆記錄的時候，忽而想到了雪地里那首《赫利俄斯》。

    整個會議室安靜下來。秘書長要為他倒茶，署長制止。

    “所有人已經(jīng)盡力。作為執(zhí)行署曾經(jīng)的一員，很榮幸送走了十三位幸存者。他們將在半個月后抵達望角海岸，事關(guān)生死存亡，請務(wù)必攜帶水和食物及時接應(yīng)……”

    秘書長忍不住面露喜色。

    “我十分抱歉，救生艇位置不夠，仍有六人留下。我會留在火山群，等待瑰麗的日出?！?/br>
    傳出來的聲音依舊沉穩(wěn)而堅定，令人想到海面和煦的日光。

    有人低頭默哀。

    秘書長正在給藍星發(fā)送經(jīng)緯度坐標，以及通知接應(yīng)幸存者。

    人們知道，這也許是整艘船上僅剩的十三個人。

    而這條通訊，可能是三百多條留言里唯一的，也是最后的有效信息。

    “諸位，日安?！?/br>
    有人眼眶濕潤。

    重新從桌上拿起筆的聲音陸續(xù)響了起來。

    蘭藉放下記錄的鋼筆，手指慢慢捏緊。

    最后三秒。

    “……我答應(yīng)你?！蓖ㄓ嵗镒詈笠痪湓挏厝岬囊馕恫幻鳌?/br>
    人們還是記錄了下來。

    *

    十天前。

    美麗的火山群在暴雨之中，地面依然保持著高溫。

    在危機之間最后一刻，全慎帶著五十多個人找到了一處奇跡的巖窟，即使這里依舊高溫，但足夠他們茍延殘喘。

    黑色的頭發(fā)被雨淋透，黑色的眼睛里依然有溫柔的笑意，他經(jīng)過絕望的同伴，積極地準備著生存所需。

    “夜晚降溫至零下，為了防止一瞬間失溫，在黃昏就開始點火石?！?/br>
    清晨開始高溫，每天都有人接一些水，在夜晚結(jié)成大量的冰，到白天捱過洞窟里極端的天氣。

    ……

    全慎蹲下身喝水時，夏照在看通訊器。全慎沒轉(zhuǎn)頭，握著水袋看著洞窟外的黃昏：“我的老師，教過我唱一首歌，聽不聽？”

    夏照：“我早就說過，你應(yīng)該跟著救生船離開?！?/br>
    “不聽算了。”他正要起身。

    “……”夏照閉嘴。

    他笑了笑，重新坐了下來。

    ……

    “……山洞充滿了他光輝的存在……”

    洞窟里的人們聽到歌聲，抬頭看到年輕的前執(zhí)行署少將，正坐在巖石上，一絲不茍將黑色的頭發(fā)束起來。

    夏照如愿以償，給他剪了過長的頭發(fā)——到了白天，這里實在太熱了。

    他們倚著肩膀。

    因為剪短了綢緞般的黑發(fā)，夏照之前看到的，全慎后腦下方那塊銀白色露出來。

    夏照摸了摸，心里將那個蘭寫鞭尸了一遍。

    似乎察覺到他心里的想法，全慎躺下來，遮住了那個被機械合成的傷疤，慢悠悠道：“不疼?！?/br>
    白霧逐漸涌入洞窟，洞壁開始結(jié)冰，雪刺剔透如同一片純白世界。

    由于沒有足夠的食物補給，許多人凍死在這里。幾乎每一天都有人失去生命體征。

    剛開始還有人堅持，之后，失溫死去的人成為一些人新的補給。

    某天，夏照坐在全慎旁邊，沒開口，看著那些正在“補給”的人。

    全慎摸了摸額頭，有點低燒，他面色不變坐遠了點，免得被夏照抓包：“我想死得體面點?！?/br>
    夏照收回視線：“我是想問你，上次的歌唱完了？”

    ……

    冰雪純白的世界，俊美的白襯衣青年好像天生融入這里。他在冰凍的夜晚抱著后腦，靠在巖石上，哼唱著太陽神的贊歌。

    “……而白霧讓開路，任他擁抱青綠的大地……”

    人們安睡在這里，等待著明天或者沒有明天。

    終于有一日，暴雨的海水漂來了一艘在巨船墜落里損壞不大的救生艇。

    還剩下十九個人。

    全慎數(shù)了數(shù)救生船完好的位置，轉(zhuǎn)過身，還是微微笑著：“我留下。”

    夏照不再看救生船，走到里面去看冰水融化了沒有。畢竟留在這里需要喝水。

    “我也留下。”說話的人外套上繡著劍與玫瑰。在最熱的時候，也沒有把外套脫掉。

    陸陸續(xù)續(xù)，又有三個人離開救生船邊。

    送十三個人離開的時候，日出破曉。全慎拿出通訊器，打開開關(guān)。

    “日安。星歷2397年……”

    前方海面，一道道雪白天光探入冰封的洞內(nèi)。

    “……留在這里，等待瑰麗日出?！?/br>
    [那光明歸于一，必是我的一部分。]

    三日之后，暴雨之中重新升起的海水淹沒了這個洞xue。

    劍與玫瑰外套的人坐在巖石之上，最后一秒，依舊履行著執(zhí)行署優(yōu)雅自持堅韌膽識的署規(guī)。

    直到海水沒過他頭頂。

    ……

    幸運的是，夏照找到了一個廢棄的逃生艙，把全慎拉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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