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一口，一刀一刀。

    最后站著的人是他。

    他站著，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不流著血，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痛，可他還是站著，好像他無所不能，好像他強(qiáng)大無比，好像任何人膽敢來挑釁都要付出生命的代價。

    于是那些仇恨他的、覬覦他的、以為他年輕就能隨意將他當(dāng)做魚rou生啖的……終于畏首畏尾，不敢上前。

    沒有人知道他現(xiàn)在有多虛弱有多痛，他也不允許別人知道。

    最后，他的意識恍惚了一瞬。

    眼前的天地剎那巨變。

    魔氣不見了，魔氣中的窺視者也不見了，明媚鮮艷的花草樹木頃刻鋪滿大地，累累的尸骸被掩在草叢下。

    而他——

    他低頭看著自己突然小了一號的身體。

    是他幼年時的模樣，身高，體重，破破爛爛的衣裳，都跟他幼年時一模一樣。

    可唯有一點(diǎn)不同。

    身上沒有傷。

    沒有傷，一點(diǎn)都沒有，干干凈凈，健健康康，仿佛一個普普通通的孩子。

    所有的痛楚疲憊自然也不翼而飛。

    他瞪大了眼。

    然后身前出現(xiàn)了一個女人。

    女人的面目模糊不清，可潛意識里有個聲音告訴他——這是母親。

    母親？

    那是什么東西。

    他想著，身體卻仿佛有自己的意識般，抓住了女人的手，撲進(jìn)了她懷里，然后——

    他哭了？？！

    他在女人的懷里哭了？！

    嚎啕大哭仿佛剛出生的嬰兒，撕心裂肺仿佛歷經(jīng)一切苦楚，在此刻，在名為“母親”的女人的懷里，全部發(fā)泄出來。

    他開始還有些震驚和不知所措，然而慢慢的，他忘記了一切違和感，盡情地，痛快地，有生以來第一次地，大哭一場。

    “母親”抱著他，輕輕拍著他的后背，口中柔柔地哼著歌。

    “乖，乖，小寶貝，姆媽的小寶貝，不哭不哭快快睡……”

    于是在“母親”的歌聲中，哭累了的他精疲力盡，在歌聲中，在“母親”懷中，他忘記了一切煩惱痛苦，安靜地睡著了。

    ……

    面目模糊的“母親”心滿意足地繼續(xù)輕輕拍著他的背，慢慢的，也沉睡在了這夢境世界中。

    渾然沒有意識到，不知何時，懷里的孩子突然睜開了眼。

    他睜開眼，身形迅速拉長，變大，最后變成完全的大人，還是那副滿身浴血的模樣。

    于此同時，周圍安靜祥和鳥語花香的世界，也變回尸骸魔氣橫行的本來模樣。

    “母親”臉上的迷霧消失，模糊不清的五官顯露出來。

    看著那稚嫩的、明顯還帶著嬰兒肥的少女臉龐，他少年艷麗、滿是鮮血的臉上綻出一抹惡意至極的笑。

    血一樣艷麗的嘴唇靠在沉睡的少女耳邊，輕輕的、仿佛惡魔的低語:

    “母親？”

    “入夢？”

    “呵呵……”

    第34章 034

    游鯉鯉醒了。

    不知道是什么時辰,山洞依舊晦暗不明，巖壁上些微發(fā)出熒光的苔蘚是唯一的光線來源，一閃一閃好似一只只螢火蟲,游鯉鯉看著那螢火，倚著巖壁,呆呆地坐了一會兒。

    她在別人的“夢”里扮演過各種各樣的角色,卻還是第一次扮演“母親”。

    一定不倫不類吧。

    她有些羞恥地低下頭,捂住臉，然后又繼續(xù)發(fā)呆。

    每次從“夢”中脫離,她都要這樣呆愣很久。

    因?yàn)?那畢竟并不是真正的夢,而是某種意義上的“編造的真實(shí)”。

    這就是游鯉鯉的秘密。

    誰也不能告訴的秘密。

    不記得是從什么時候，好像是某一次瀕死的瞬間吧。

    就在身體已經(jīng)感覺不到痛，意識即將消散時,她看見了一團(tuán)光。

    一團(tuán)溫暖而明亮的光。

    她搖搖欲墜的靈魂,瞬間就被它吸引。

    像焦渴的旅人乍見清泉,疲倦的飛鳥看到棲枝。

    有著一種天然的吸引力和親近感。

    可她又畏懼著,不敢靠近,只敢遠(yuǎn)遠(yuǎn)地、偷偷地看著它。

    美好的,溫暖的,明亮的，讓人向往的……一切這類東西，在她所受的教育中，都是禁止靠近的,否則就是貪婪，就是不知羞恥，她所應(yīng)有的一切都應(yīng)該是被施舍,被給予，被恩賜，而不能是她主動去求。

    所以她不敢靠近。

    那美麗的光團(tuán)暗淡了一瞬。

    她突然覺得，它在傷心。

    那傷心的情緒傳遞到她心里，讓她也莫名傷心起來。

    反正也要死了，那些禁令，違背也沒關(guān)系了吧？

    她自暴自棄般地想著。

    于是，終于鼓足勇氣，小心翼翼地，靠近了它。

    隨著她的靠近，光團(tuán)雀躍似地亮了起來。

    [來、來。]

    她聽到一個聲音。

    [來、來。]

    聲音又響起。

    于是她確定了，是光團(tuán)在說話。

    [……我嗎？]她有些受寵若驚地指指自己。

    [是呀，快過來，過來。]

    光團(tuán)似乎有些著急。

    她看看自己。

    是呀，再不快點(diǎn)，自己就要死了啊。

    死前能滿足下別人的要求，似乎也不錯。

    她想著，于是朝光團(tuán)靠近。

    [再近點(diǎn)、再近點(diǎ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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