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五章 我們?yōu)槭裁磿兂蛇@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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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童站在了素白的大門前,久久佇立,終于,伸出手,推開了那扇門。 “我不吃?!蔽葑永镆粡埐〈采希喣鞍仔稳菘蓍?,這些時日,他活在焦慮之中,想要活下去的欲望,讓他在病痛中掙扎。 但是太痛太痛,也隨著時日一日一日的過去,越發(fā)的絕望。 在病魔和絕望中掙扎,他想要活著,想要活著享受燈紅酒綠,回到過去無憂的日子里。 簡夫人整日以淚洗面,簡陌白看不得成天有個人在自己的身邊抹眼淚,唉聲嘆氣,簡夫人最近也病了,簡陌白卻松了一口氣,能夠讓這個成日在自己眼前唉聲嘆息的人,離開自己的跟前了。 只剩下家里的管家會來送吃的,簡夫人給她心疼的兒子,雇了最好的護工,成天候24小時,輪流倒班,照顧她的兒子。 簡陌白已經(jīng)看夠了這四面白墻的屋子,清醒的時候,便看著窗外的景致,從前精神的眼眸,也只剩下了灰暗。 門悄然開啟,他下意識地以為又是家里的管家來送東西,身體用著藥,長久的化療,早就讓嘴里沒了味道,吃什么都是苦哈哈的。 如今,只要不餓到胃里面空蕩蕩的難受,他便不想張開嘴,去吞咽任何的食物。 因為虛弱,連說話也不太愿意了。 更不要說,有人推門進來,他愿意轉(zhuǎn)過頭去看一眼了。 簡陌白靠坐在床上,枯望著窗外。 直到他的床前,籠罩了一道黑影。 他雖然虛弱,不愿意多浪費一絲力氣,消瘦的臉龐上,也依舊隱隱露出了厭煩。 是的,厭煩,厭煩了這些健健康康,然后一臉關(guān)懷地人……如果可以,他更愿意做后者——健健康康的身體,而后一臉同情憐憫地去憐惜別人。 “出去。”簡陌白氣息微弱,隱隱有些煩躁:“我是病了沒錯?!?/br> “身體病久了,是不是心也病了?” 一個粗嘎的女音,淡淡響起。 簡陌白仿佛受到刺激,半個身子都rou眼可見的僵硬了。 他緩緩地扭過頭,不過是從窗口扭向床畔,以小學數(shù)學里學到的知識,不過就是區(qū)區(qū)的四十五度角,他的神情,卻發(fā)生了質(zhì)的改變。 抬頭,仰望床畔的那道人影,久久,他自嘲地笑了:“你是來看我死沒死的?” 床畔,女人不說話,一言不發(fā)地拉過一旁的靠椅,坐在了床畔,眸子掠過了簡陌白的身后,她起身,從沙發(fā)上拿起靠枕,拉拔著簡陌白的上半身,一言不發(fā)將靠枕墊在了簡陌白的身后。 “干嘛?同情我?憐憫我?” 簡童看著床上的人,凹陷的臉頰,盯得久了,才能夠依稀可以看到從前瀟灑俊逸的五官,若是這么一眼望過去,她幾乎不能夠從人群之中,找到曾經(jīng)那么簡陌白來。 她伸出手指,輕扣上簡陌白的病人服扣子。 “做什么?”后者發(fā)白抿著發(fā)白的唇瓣,一臉警惕。 女人落下簡陌白扣在她手背上的手,輕緩,卻不容置疑地解開了簡陌白的衣扣,衣領(lǐng)滑落,露出肩膀上,淡淡地傷痕,傷痕已經(jīng)痊愈,卻依舊留下一道猙獰的疤痕。 “你還記得,這道疤,是怎么來的?”女人粗嘎的聲音,緩緩地響起。 簡陌白肩膀一顫,那塊被簡童指腹摩挲的疤痕,guntang得他本能地就想要躲避。 “你要是來念舊的,那就免了。我都快死了,你要跟個病人回憶往昔?” 簡童無視了簡陌白尖利刻薄的話,指腹輕輕摩挲著,將簡陌白無視個徹底,自顧自地接著說: “小時候的時候,祖父還在,我從小就在祖父跟前長大。” “你又要炫耀祖父更偏愛你?簡童,祖父已經(jīng)死了,你也早就已經(jīng)沒有那么寵你入骨的祖父了?!?/br> 女人依舊無視這刻薄的話語,繼續(xù)說道: “我那時候,很羨慕你。 爸爸mama疼你愛你,那時候小,什么都不懂,只以為自己做錯了事情,所以爸爸mama才不喜歡我。 所以我拼命的想要做好,我想,如果我比你出色,那么爸爸mama的目光就會從你的身上,關(guān)注到我的身上。 其實我很笨,祖父說,你比我聰明,但我不服氣。你玩兒的時候,我就學東西,我也不知道什么有用什么沒用。 那時候看到什么,都覺得要去學會,學會了就優(yōu)秀了,優(yōu)秀了,爸爸mama也會像你一樣愛我。 我就是這樣想的,也是這樣做的。 可是后來,我越來越出色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爸爸mama越來越不喜歡我,我才知道,其實……爸爸mama并不希望我那么出色。 我不服氣,你是爸爸mama的孩子,我也是。 我不服氣,所以賭氣一樣,讓自己更加忙成了陀螺,去學習更多的東西。 我還安慰自己,有什么關(guān)系,爸媽不愛我,但是我還有祖父。 那時候,祖父就是我最重要的人。 我很長時間里,讓自己活得有價值的一點就是,得到祖父的肯定,那讓我覺得,我在那個家里,是有價值的,是有人愛護的。 不是沒有人愛我的。 知道有一次, 有一次,祖父說,其實,你哥比你聰明有天賦。而我看到祖父眼中對你的期望。我才知道,祖父并不是更愛我。 但那有什么關(guān)系,祖父是愛我的,那就行?!?/br> 簡陌白從不敢置信,到漸漸安靜地凝聽。 病房里,只剩下那道粗嘎的女音,緩慢卻有著自己節(jié)奏地,講著自己的故事。 “可是我更討厭你了,我一度認為,是你搶走了爸爸mama,你都已經(jīng)有爸爸mama了,為什么還要來和我搶祖父,我只剩下祖父了啊?!?/br> 女人好似講著的不是自己的故事,她好像旁觀者一樣,講著別人的故事。 “你還記得這傷疤,是怎么來的嗎?”她抬眸,落在那已經(jīng)變成褐色的疤痕上,食指輕輕撫著。 簡陌白太虛弱,面如白紙,蠕動著嘴唇,好半晌,才道:“忘記了……” 床畔,女人輕輕笑了一下:“我上小學的時候,隱瞞了家世,然后入學被高年級的人欺負了。 后來被你發(fā)現(xiàn),你逮著我就拖到了自己的臥室,你還很粗魯?shù)亟伊宋业囊路?,把那些衣服下的傷痕露了出來?/br> 簡陌白,我那時候才知道,原來你處理傷口的手法那么好。 你把我處理好傷口,就丟出你的房間。 我怕你告訴祖父,這樣祖父就會對我失望,覺得我沒有用。 結(jié)果我膽戰(zhàn)心驚了一整天,見祖父都沒有責怪我,才相信你沒告狀。 后來有很長時間里,我每天帶傷回家,你每天逮著我就扔到你臥室處理傷口。” 女人的指尖微微用力,摁在簡陌白肩膀上的傷痕上:“你這個傷痕,是跟社會小混混打斗弄傷的,是為了替我擋住那一刀子受傷的。后來我就覺得,我哥很厲害,我哥會保護我?!?/br> 簡童問向?qū)γ娴暮喣鞍祝骸澳氵€記得,當時你打架的時候,說了什么嗎?” 簡陌白眼神爍了爍。 簡童繼續(xù)道: “你說:我meimei只有我可以欺負,別人都不行?!?/br> 女人陳述完。 床上,簡陌白把發(fā)白的唇瓣抿得更緊。 “從那個時候起,我就不太那樣討厭你了。因為我知道,不光只有祖父愛我,原來,我還有哥哥會保護我?!?/br> 簡陌白聞言,肩膀一顫,不知是想到什么,灰暗的眼里,多了一絲別樣的情緒,他猛地埋頭,幾乎埋進胸口了。 “我們以前明明好好的?!焙喭瘜χ媲暗哪X勺子,有一句話,她堵在喉嚨里,眼眶漸漸紅了,才哽咽地問道:“我們?yōu)槭裁磿兂扇缃襁@樣子?” 簡陌白猛地抓緊了身下床單,心臟噗通噗通失速地跳了起來。 奇怪了……明明,什么東西都沒有吃,怎么嘴里更苦更苦了,他愣神地盯著自己身上的被褥,眼神有些呆滯了起來。 “那個說過,別人都不能夠欺負我的哥哥,去哪里了? 那個我一度以為,是我保護神的哥哥,為什么我們越長大,越變了模樣。” 簡童紅著眼圈問著,即使經(jīng)歷過不如意,她也沒有紅過眼,即使剛剛經(jīng)歷了沈修瑾的期滿,她依舊能夠保持最基本的風度。 簡童也覺得奇怪,明明她已經(jīng)無動于衷,明明她已經(jīng)是情緒控制的高手,明明早已冷漠木然,為什么要紅了眼圈。 “祖父把什么都給了你。”好半晌,簡陌白氣息虛弱的說道。 簡童盯著他的眼睛,看了許久許久……是因為金錢? 因為權(quán)力? 因為榮華富貴? “我其實也嫉妒你啊?!焙喣鞍妆荒请p充斥著過多他無法接受的情緒的雙眼,注視著,頭皮一陣發(fā)麻,終于,他也說出了幾十年來從不曾表態(tài)過的心理: “你說爸媽對我關(guān)愛有加,可是我每次看到祖父對你親力親為的指導,明明我才是簡家的長子,可是在祖父的眼中,只有你,沒有我。 我貪玩兒,祖父不會阻止,你玩兒一會兒,祖父就已經(jīng)耳提面命。 于是我更加貪玩兒,我想要祖父也關(guān)注我。 我想不通,為什么祖父對你那么好,卻那樣忽視我。隨著年齡的增長,就更加在意祖父對你的關(guān)心和教導,祖父就沒有那樣親力親為教導過我。 年齡越大,就越嫉妒,偏偏你根本不知情?!?/br> 簡童眼底一絲詫然,這是她第一次這么安靜地撇除任何偏見地,認真聽簡陌白這段藏在心里許久的心事。 直到簡陌白講述完,簡童眼中沁出一抹輕諷: “你錯了。 祖父并沒有把什么都給我。 祖父在世的時候,曾經(jīng)不止一次,嚴厲地告竭我,簡家,是你哥哥簡陌白的。 祖父給我‘唯愛’的時候,就說過,‘唯愛’隨便你怎么做,能夠做大,那你便在上海灘有了一席之地。 如果失敗,你也只有一份嫁妝。 簡家,不會給你。 這是祖父親口話?!?/br> 簡陌白不敢置信自己聽到的。 他猛地抬頭,望向了床畔,觸及那張熟悉的面容,有著與他一樣不健康的蒼白,恍惚間,他看見了十八歲,正春風得意,面若桃李,自信張揚的簡童……那是他meimei! “你……早就知道祖父他的心意?”簡陌白喉結(jié)微微滾動:“那你為什么還會在乎祖父,即使祖父過世了,依舊因為祖父的原因,從洱海重新回到這里?” 簡童輕輕勾起一抹笑,眼中卻是少見的溫柔,注視著簡陌白: “因為我,只有祖父啊。我知道,祖父的關(guān)愛,是有代價的,可是,我依然樂此不疲。而祖父過世了,我才能夠明知事實如何,依舊騙著自己?!?/br> 她眸中閃爍著簡陌白看不懂的光,那樣復雜:“比起從來都沒有擁有過任何的關(guān)愛,我更愿意,自欺欺人。” 簡陌白瞳孔猛地收縮,這一刻,闊別十幾年后,他竟為了眼前這個他曾經(jīng)眼中釘rou中刺的meimei,再一次痛得難以說話。 小童沒有說,她曾經(jīng)一度以為會保護她的哥哥,卻忘記了對meimei許過的諾言,只剩下了對meimei的嫉妒,和嫉妒之下,故意對meimei的不聞不問……簡陌白倏然閉上了眼睛。 肩膀上那個疤痕,guntangguntang,后來的十幾年里,他早已經(jīng)把這傷痕,和他身上其他打架留下的傷痕一樣看待,不過就只是個傷痕。 如今,如今卻比當時那一刀子刺進去的時候,更疼更疼。 簡童深深看了一眼病床上,臉頰凹陷,雙目緊閉,痛苦地擰著眉頭的簡陌白,看了足足半分鐘,她緩慢地拿出包里的手機,打開手機的時候,跳出來一連串的未接,還有許多短信。 只粗略掃過一眼——是那人的。 她便默然地滑過屏幕,點到通訊錄里,那個號碼,她倒背如流,實際上,她完全沒有必要點開通訊錄的。 拇指輕輕一點那個號碼,響了兩聲,對方傳來一聲:“簡小姐,您好?!?/br> “我想問問看,我弟弟的骨髓配型,是不是找到合適的人的幾率,很小很???” 對方沉默了一會兒,才如機器一樣說道:“簡先生的配型,我們依舊在全力跟進,簡小姐,我們相信,只要不放棄,即使到最后一刻,都有機會翻盤的。 簡小姐這么關(guān)心弟弟,相信會有奇跡發(fā)生?!?/br> 簡童垂下睫毛……相信奇跡?和根本沒有希望,有多大差別? “今天打電話過來,就是想要正式通知貴方一聲,不用繼續(xù)找了。我們已經(jīng)找到了。” “找到了?不可能啊,我們是華國最大最權(quán)威的機構(gòu),所有正規(guī)渠道,如果能夠找到的話,我們不會遺漏掉?!?/br> “關(guān)于費用,我會讓人跟你們結(jié)清?!?/br> “不是費用的事情……簡小姐,你們不會找的黑作坊吧? 那是犯法的……” “請放心,我們不做違法的事情,不是黑作坊,是正規(guī)渠道的?!?/br> “那怎么可能……” 她已經(jīng)不欲多說,單方面地結(jié)束了通話,任由電話里那女音急切地聲音,被無情切斷。 簡陌白不知自己此刻是什么感受,失神地望著自己床畔的人……曾以為她太不講人情,太冷血,才知道,私底下里,她已經(jīng)為他做了那么多,只是,她從不說。 簡陌白嘴里越發(fā)苦澀……是啦,他meimei——簡童,從不夸耀自己的功勞,只做不說。 他又想起他媽在他耳邊的咒罵,咒罵他meimei喪心病狂,咒罵她黑了心肝,咒罵她不得好死。 “小童,我……”他想要說些什么,卻怎么也開不了口。 “哥,你會活下去的?!彼χ酒鹆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