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
回到家,唐軻點了燈,開始奮筆疾書,寫最新的一個小高潮。 雖說賣書的時候潑皮耍賴的事沒少做,但唐軻對待自己寫的內(nèi)容卻是極認(rèn)真的。 盡管那位耿管事將他的下一章更新包了且錢都付過了,可本著童叟無欺的原則,他還是恭恭敬敬將最新一章謄抄了一百份,然后仔細包好,在約定那天天還未亮?xí)r便趕去了鹿鳴山莊正門口。 朱文禎前一天就早早來到莊子住下了,此時耿小波過來向他報信:人已經(jīng)在正門外了,王爺,下一步怎么辦? 朱文禎冷冷道:讓那批暗衛(wèi)把人盯緊了,弓|弩手隨時待命,你隨我一道出去,把人引進莊子來,避開衙門的眼線,來個甕中捉鱉。 無論如何,今日都定要將那人身份摸清楚了。 唐軻背著個巨大的粗花布包袱守在門口,遠遠看到朱文禎帶著耿小波開門迎過來,將手高舉過頭頂,熱情地跟兩人打招呼。 耿老板,三日不見,您愈發(fā)帥氣逼人了! 朱文禎朝唐軻頷首,擠出個笑:辛苦小可先生了,東西帶了嗎? 唐軻把背后那巨大的粗花布包袱抱到胸前,用力拍了拍:一百份,一份不少都在里頭呢。說罷單手提著包袱遞到朱文禎面前。 朱文禎并不去接那包袱,只道:在下需要驗貨,可否麻煩小可先生與在下一道去莊子里歇息片刻? 唐軻朝那山莊正門里頭深深望一眼,笑著搖頭:我就不進去了,驗貨的話在這里就行。說著直接蹲下來開始解包袱皮。 朱文禎上前一步拉著他手臂將人提起來,怎么好讓小可先生這樣蹲在地上驗貨,實在有違鹿鳴山莊待客之道,來,與我進去吃杯茶,慢慢驗。 朱文禎攥住唐軻手臂的修長手指緊了緊,用力將人往門里帶。 可唐軻卻站如千年古樹,腳下像是深植在了土地里,任憑朱文禎用多大力氣,就是絲毫不動。 唐軻眉眼掩在斗篷里,看不清表情,講話語氣依舊是樂呵呵的:在下是個粗人,去不慣你們那雅致的莊子,耿老板要是覺得在門口蹲著驗貨有辱斯文,那就去對面那茶館驗也行,我請客。 耿小波上前一步在朱文禎耳邊低語:公子,怎么辦? 朱文禎微瞇起眼,不動唇回:見機行事。又朝唐軻笑道:既如此,那便請小可先生帶路了。 唐軻領(lǐng)朱文禎和耿小波去了那處茶樓,朱文禎想去包廂,被唐軻以自己錢沒帶夠為由拒絕了,要在靠窗的敞亮位子坐下,朱文禎便從腰間取出銀子說自己可以付錢。 唐軻沉著臉握住朱文禎手腕,耿老板是甲方,怎么好讓您請我這么個小寫手,何況我剛才都說了請客,耿老板這時候搶著付錢,是不是瞧不起我? 唐軻說這些話時,身子前傾,朝朱文禎壓近一步,周身裹挾著濃重殺氣,讓人背后寒毛直豎。 朱文禎感覺到被握著的手腕處有絲絲真氣滲入,刺痛直達骨髓,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便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被迫卸了力,手中錢袋掉了下去,被唐軻在空中穩(wěn)穩(wěn)托住。 大膽! 耿小波呵斥一聲,上前半步,手中刀已出鞘,冰冷的刀刃架在唐軻脖頸處。 茶館外頭坐著的兩個衙門的巡邏捕快聞聲探頭進來,尋思著是否需要上前調(diào)解。 退下,不得無禮。 朱文禎朝耿小波低喝一聲,廣袖一拂,直接將那刀掃進刀鞘里,又朝唐軻拱手一禮:小可先生,是在下御下無方,讓先生見笑了,還望先生莫要怪罪。 唐軻咧嘴笑道:好說,好說,又朝朱文禎貼近半步,手朝對方腰間伸過去,指尖靈活一繞,已將那錢袋系回朱文禎腰帶上,沒問題的話,咱們就去那窗邊驗貨吧。 茶水上桌,唐軻、朱文禎相對坐著,耿小波立在朱文禎身后。 此時朱文禎已從那包袱里抽了一本出來,翻開看著。 唐軻沒有騙人,這最新的一章,景王和太子果真是曖昧得緊,就差雙方互訴情意,直接昭告天下在一起了。 看到太子攬著景王盈盈一握的纖瘦腰身,抬手為他將黑緞般的鬢發(fā)撩至耳后,貼近對方削尖的下頜低語時,朱文禎臉上僵硬的笑容再也維持不下去了,嘴角抽搐得厲害,后槽牙咬得咯咯響。 唐軻透過兜帽緊緊盯著朱文禎的表情,滿懷期待地問他:如何,耿老板對這最新的內(nèi)容可還滿意? 朱文禎攥著書冊的指節(jié)都泛白了,僵硬地抬起頭,勉力維持著面上笑意,只是那硬扯出來的笑容實在難看,小可先生,這曖昧橋段,寫得真是極為露骨。 唐軻哈哈笑出聲:那耿老板可喜歡這樣露骨的描寫? 朱文禎這次連眼角都抽搐起來,喜歡 喜歡就好,唐軻極認(rèn)真地說,讀者滿意,就是我們寫手的最大動力。 又朝朱文禎招招手,待朱文禎俯身湊近過來,唐軻在他耳邊壓低聲音神秘兮兮道:不瞞耿老板說,我這最新一章內(nèi)容,是特地為耿老板量身定制的。 我料想耿老板想要包下我這一章,肯定是因為聽說這章內(nèi)容曖昧升級吧?既然如此,耿老板出手闊綽,在下也定不讓老板失望,特地為您在文里添油加醋,多潤色不少。 朱文禎的后槽牙都咬碎了:呵,那真是有勞小可先生費心了。 唐軻擺擺手,應(yīng)該的,應(yīng)該的。 朱文禎將手中的小書冊攥出了一條極深的印子,只有一事,在下不太明白,小可先生有關(guān)景王的這部分外貌描寫,是如何得知的? 景王朱文禎出了名的深居簡出,除了在都城幾個王公子弟私下設(shè)宴時偶爾出席外,從不在公開場合露面,以至于就算土生土長的都城百姓也都極少有知道景王長相的。 可那小說里什么黑緞般的長發(fā)、削尖的下頜、勝雪的肌膚,雖說遣詞用句不堪入目,卻又寫得很是具體,倒像是見過景王真面目似的。 唐軻笑得有些不正經(jīng),朝朱文禎勾勾手指,湊得更近了些道:寫手嘛,靠的就是想象力,在下料想,那景王就應(yīng)當(dāng)是像耿老板這樣的絕色美人才是。 唐軻話音未落,耿小波的刀鞘再次放在了他肩頭,他抬起頭,對上耿小波那好似要將他千刀萬剮的目光,這才輕咳兩聲,收斂了笑意。 實不相瞞,在下之所以知道景王樣貌,是因為曾在景王手下做過一段時間的低等侍衛(wèi),遠遠瞥到過幾眼。 哦? 涉及到對方身份的信息,朱文禎自然是來了興趣,是何時入的府,在誰手下當(dāng)差?可否告知真實姓名? 唐軻卻揮揮手:都是過去的事了,本就做了沒幾天就被撤職了,黑歷史就不提了。 朱文禎卻認(rèn)真道:你若與我講清楚,或許我可以幫你講上兩句好話,再重新招你入府,甚或升職加薪也未可知。 唐軻卻是一口回絕了,連連擺手:不行不行,我絕不能再回王府去了。 朱文禎狐疑望向他:為何不能回去? 唐軻又神秘兮兮湊到朱文禎面前,壓低聲音道:不瞞您說,在下對景王爺一見鐘情,心生愛慕,日夜想念,茶飯不思,不能成眠若再回王府去,怕是不能自持,要再陷進去不能自拔 唐軻臉不紅心不跳地扯著這些鬼話,聲情并茂,隔著兜帽都能感受到他的做作。 正說到興起,唐軻一抬頭,發(fā)現(xiàn)面前男人正定定盯著他看,目光極為復(fù)雜。 第3章 唐軻暗戀景王爺?shù)倪@套說辭,是講給他的讀者聽的。 現(xiàn)在這本小說剛火起來的時候,唐軻為了擴大銷量,增加小說的可信度和影響力,就胡謅了個自己暗戀景王爺許久,思念成疾的故事。 唐軻想,他這相思苦戀的人設(shè)賣出去,讀者再看到他小說里那些有關(guān)太子對景王的愛意的描寫時,必定會更買賬,人類的熊熊八卦之心燃燒起來,自然就愈發(fā)迫不及待想要看到后續(xù)發(fā)展了。 事實證明,他這一招非常奏效。 在他人設(shè)賣出去第二天,這本小說就在都城底層百姓的圈子里傳開了,求他稿子的二手市場價格應(yīng)聲而漲。 現(xiàn)在耿老板既然問起,唐軻自然是隨口就把這人設(shè)再拋給他。 可他暗戀的故事講完,對面男人望向他的目光卻與他預(yù)想的有所不同。 那目光里震驚和同情之外,又好像夾雜了些其他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惹得唐軻雞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耿老板,可是有什么問題? 無事。 朱文禎回得隨意,目光卻依然死死盯住那兜帽不放。 唐軻有些不自在地咳了兩下,道:那耿老板看這貨還有什么其他問題嗎?沒有的話在下就先告辭了? 唐軻起身時,被朱文禎又叫住了:我若還想買文,如何尋你? 我每三天都會在老地方賣書,耿老板若還有興趣,算好時間去那巷子里找我便是。唐軻說罷,與朱文禎告辭,剛走出茶館便腳下生風(fēng)消失得無影無蹤。 公子,追不追?耿小波問。 不必。朱文禎冷冷回了句。 耿小波不甘心道:此次機會難得,錯過了只怕再 夠了。朱文禎不耐煩地打斷他,直接起身回莊子里去了。 耿小波一臉迷茫跟上去,雖不甘心,卻不敢違抗命令,只得將埋伏在茶館外頭的暗衛(wèi)都召了回去。 待回了鹿鳴山莊,朱文禎一言不發(fā)去了書房,從包袱里隨意抽出本小冊子讀起來。 看著自家王爺那時而緊蹙時而舒展的眉心,耿小波憋了一肚子問題沒處問。 他心道,王爺原先明明對這本小說恨之入骨,每次找人去買了回來只草草翻看一眼就會大發(fā)雷霆,輕則將書房里的各種擺件一通亂砸,重則將房梁立柱劈了的時候也不在少數(shù)。 怎么如今竟能如此平靜地讀了這許久都不發(fā)作,實在反常。 還不待耿小波想明白這其中蹊蹺,就聽朱文禎開口:這本書前頭的幾章,你還留著嗎? 耿小波不敢隱瞞:回王爺,都留著。 給本王全取來。 耿小波不明就里,只應(yīng)了聲是就退下了,取書的路上他忍不住想,得虧前一晚趕來莊子時想著若要與那人驗貨可能會用前幾冊做比照,所以將前頭的幾本一齊帶來了,否則就他們家王爺這說一不二的性子,他此時怕是還得快馬加鞭回王府去拿。 待耿小波將前頭幾章都送到朱文禎案桌上,朱文禎吩咐下人泡了壺茶,之后便悶在書房一口氣將那原本被王爺評價為不堪入目的小說從頭讀到尾。 三盞茶功夫過去,朱文禎從桌案上抬起頭,長嘆口氣,一雙好看的杏眼怔怔望向前方,擰著眉緩緩搖頭道:沒想到,他竟對我用情如此之深?本王之前怎么就沒讀出來,他其實是在借小說里太子之口,表達對本王的繾綣愛意? 耿小波聽著自家王爺這自言自語,滿臉問號,不敢搭腔,也并不知道該如何搭腔。 朱文禎沉默半晌,重又嘆息一聲,只可惜,本王無法回應(yīng)他這份深情。 耿小波越聽越覺得不對勁,心下想,這是他區(qū)區(qū)一個侍衛(wèi)可以聽的嗎?他現(xiàn)在是不是應(yīng)該消失更合適? 想到這里,耿小波真就踩著腳后跟往后退去,剛退了兩步,被朱文禎叫住,慌忙又走回來,應(yīng)了聲在。 朱文禎:去把王府最近十年,不,二十年來招收的侍衛(wèi)戶籍情況都查一遍,重點看只在王府待了不足一年,現(xiàn)下年紀(jì)十六到三十六歲之間的,三日之內(nèi)調(diào)出來給我。 唐軻從鹿鳴山莊出來,直接趕路去了鑼鼓巷,果然看到一長隊人正伸著脖子等他過來。 唐軻將斗篷拉低了些,上前向眾人賠罪:實在對不住,各位,今日份的更新被一位金主全包了,下次的更新還是老規(guī)矩,在三日后。 等了許久得到這么個消息,排隊的群眾自然不肯罷休,紛紛譴責(zé)唐軻不負責(zé)任、不講誠信。 之前說好了拿前一章書冊過來買最新章節(jié)的,如今我們花錢買了上一章,你卻不賣下一章,拿我們當(dāng)猴耍? 是啊,要求我們買了便不能退換,你卻可以出爾反爾? 讓我們不得跳章購買,你自己跳章賣是什么意思? 唐軻自知理虧,樂呵呵由著他們訓(xùn),待訓(xùn)夠了這才抬手道:各位,聽我說,這次是我做得不地道,我向大家保證,下次書冊一次性更新兩章,價錢不變,還是十文錢,如何? 當(dāng)真? 你可不要又耍我們! 唐軻便再三向大家保證,決不食言,否則便自己砸了招牌,再不寫書。 眾人見他把話說得這么絕,這才壓下怒氣,想想下次可以十文錢買兩章,還是賺了,也便不計較要多等三日這件事,各自散了。 唐軻長舒口氣,快步回了城郊宅子,決定這兩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加班加點趕稿。 唐軻合計著,雖說耿春懷花重金包了他最新的一章,可他還是要對其他讀者負責(zé),畢竟那幫人就是沖著他文里太子和王爺?shù)臅崦粮星閬淼模舭堰@關(guān)鍵的一章跳過了,他這本小說的口碑肯定不保。 這不行,這本小說他是要主攻長線優(yōu)質(zhì)客戶的,口碑一定不能丟。 唐軻拿手指敲著滿是蟲洞的小書桌,尋思了一陣,很快有了對策。 他決定重新開一條線,另寫一版兩個主角的曖昧故事,之后的主線也從新版故事開始往后發(fā)展下去,這樣把耿春懷包下來的那章做成番外,這問題不就迎刃而解了么。 唐軻一拍腦門,從角落掏出一沓皺巴巴的泛黃稿紙,奮筆疾書起來。 同樣的三天時間,他要想出兩章內(nèi)容不說,還要謄抄雙倍字?jǐn)?shù)的內(nèi)容裝訂成冊。 可上次已經(jīng)放了讀者鴿子,他這次無論如何不能再拖更了,所以只能硬著頭皮熬。 連著趕了兩個通宵,終于把兩百份更新寫完,待到第三日一早他推著小書攤來到王府后門的時候,兩個黑眼圈深得都能研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