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頁
兩扇門大開,中間空出來一個寬寬的馬道,官兵和進出入人的屏息等待中,馬蹄聲由遠及近,銅鑼開道的騎兵先過去,緊跟著十匹駿馬呈“人”字型,馬上人急速奔馳,一陣風(fēng)一般過去,揚起的灰塵滿天飛。 錦衣衛(wèi)! 幾個官兵眼里發(fā)光,人群也都是滿臉發(fā)光。 “錦衣衛(wèi)!爹,錦衣衛(wèi)。”一個小娃娃大聲喊著,眼里全是崇拜。他爹目露擔憂,卻是笑著回答:“是啊,錦衣衛(wèi)。你第一次進城,就運氣好看到錦衣衛(wèi),今晚叫你娘給你加一個煮雞蛋?!?/br> 周圍的人都笑起來,官兵心情好,放過漢子,繼續(xù)排隊的排隊,卸貨的卸貨,雖然礙于官兵在不敢討論。但都覺得,錦衣衛(wèi)果然名不虛傳,就是好看,瞧那個威風(fēng)勁兒。 即使是那眼見錦衣衛(wèi)出動,必有大事發(fā)生的經(jīng)驗人,也都從心里頭崇拜。 錦衣衛(wèi)在太~祖一朝聞名天下,在成祖皇帝后變成儀仗隊,如今又重振名聲。徐景珩的命令一下,南鎮(zhèn)撫司十個錦衣衛(wèi),三刻鐘的時間準備好出發(fā),其余的九個人都是緊身黑色勁裝,在領(lǐng)頭之人御賜飛魚服的襯托下,更顯得肅殺。 他們十個人,奉命趕去大同,比換馬換人的八百里加急還辛苦,還快速,北京到大同七百里路,他們要在十八個時辰里趕到。 北京到大同邊境的衛(wèi)所驛站如流星一般,從他們的眼皮下一一閃過,從古至今人都說,快馬之下,一驛過一驛,驛騎如星流;平明發(fā)咸陽,幕及隴山頭,可謂形象。 他們過去后半刻鐘,另有一匹身穿兵部傳令兵的快馬趕到,一邊馬鞭抽馬屁股一邊大喊:“八百里加急!八百里加急!” 黃塵滾滾中,駿馬飛馳而至,但見人影一晃,騎者下馬換馬,大喝“八百里加急!御賜金牌,阻者死,逆者亡!”隨即便見煙塵滾滾,騎者離去。 又不到半刻鐘,又有一卷黃塵滾滾而至,這次,居然是西廠廠衛(wèi),也是換馬不換人。 古道凝云,晴空赫然。北京朝大同連續(xù)送人送信,經(jīng)驗老到的驛館人都知道,這是大同出事了,嘴里嘀咕著“又是一年秋收了”的話,搖搖頭一聲嘆氣,默默地伺候換下來的馬匹。 大同府為京師西北屏障,和宣府一樣處在對敵防御的一線,身后即是長城防線的居庸關(guān)、紫荊關(guān),再往后就是大明京師。 “東連上谷,南達并恒,西界黃河,北控沙漠”。明正統(tǒng)十四年,英宗親征,出居庸關(guān),被瓦剌設(shè)伏于土木堡,明軍精銳損失殆盡,但宣府、大同未失,拼死抵擋住瓦剌后續(xù)大部隊的進入,在京師保衛(wèi)戰(zhàn)中起到關(guān)鍵作用。 這也是大明心學(xué)家,當今皇上的老師王守仁先生所說:大明雖大,最為緊要之地四處而已,若此四地失守,大明必亡。 “宣大薊遼?!蓖跏厝示徛啬畛鰜?,臉色沉沉,聲音沉沉,眼神落在虛空中,也是沉沉。 “大同巡撫張文錦,正經(jīng)進士出身,文人中少有的血性者,奈何和其他大多數(shù)文人一樣,犯書本上的毛病,他若是按照最理想的策略,要趕在秋收之前,打造大同城門外的防御堡壘,遷移軍戶,必然引發(fā)大同兵變?!?/br> “變”字里帶出來血腥殺氣。話音一落,徐景珩不急不緩接口,徐景珩找王守仁討論大同防御,自是直言不諱。 “先生常說,宣大方向防范蒙古部落,薊遼方向防范遼東。宣府、大同的作用等同于國之咽喉,兩鎮(zhèn)失則國亡的地步?!?/br> “這次大同出事,需要先生出京一趟了。” 王守仁一驚,視線一轉(zhuǎn)看向這八風(fēng)不動的指揮使,心里頭驚濤駭浪,一出口,卻是問道:“指揮使緣何稱呼下官‘先生’?” 指揮使微微一笑,笑容里帶著一絲絲尊重,透出一絲絲真心:“先生是皇上的老師,自當稱呼‘先生’。” 如此這般自然又理所當然的話,宛若一個叔伯親人面對家里小侄子的老師。 王守仁心里一震,卻是迎著指揮使的眼睛,不躲不避。 他要看清楚,指揮使這美麗皮囊下,到底有沒有一顆“叔伯親人”的真心。 指揮使徐景珩目光平靜,坦坦然然,似乎還挺欣賞他對皇上的一片忠心。 只有兩個人呼吸聲的寂靜中,王守仁眼皮微微低垂,聲音低啞的好似從地底發(fā)出。 “下官謝指揮使信賴?!?/br> “今年,大明不能和北元動兵。” 短短兩句話,一句認可,一句擔憂。徐景珩自然聽得懂。 “今年,大明沒有糧草自然不能動兵。如今北元統(tǒng)一,達延汗大權(quán)在握,精兵強將……可是大明要準備起來。先生也知道,張文錦經(jīng)過此事,縱使是‘好心辦壞事’,也不能繼續(xù)呆在大同?!?/br> 王守仁不相讓:“可以破格提拔大同按察使蔡天佑,做大同巡撫。蔡天佑有懷柔手段,也有孤勇辦事?!?/br> 徐景珩抬眼皮看一眼王守仁:“破格提拔按察使蔡天佑,可以。大同總兵和鎮(zhèn)守太監(jiān),都會換人,先生都可以推薦。先生不舍得離開皇上,大家~~都明白。 只是,提議先生出京,也是必然……” 他一個停頓又一個停頓,王守仁聽得要砍人,眼睛一睜開,眼冒殺氣。徐景珩一挑眉,人朝躺椅上一靠,一副安靜等他說話的開明模樣。 皮膚白皙紅潤,眼波風(fēng)流慵懶,艷光晃得人瞎眼……王守仁看得眼里殺氣更甚,渾身緊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