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人心生警惕、嚴(yán)陣以待；大明邊鎮(zhèn)軍戶門百年窩囊氣打出來,熱血沸騰。

    八月十二日，夜色朦朧，滿天星斗。蒙古包里一燈如豆,巴爾斯博羅特汗和他兒子，阿勒坦，喝酒用烤羊，鋒利的小刀在手里靈活地轉(zhuǎn)動，切下一片烤羊rou，薄如紙片。

    巴爾斯博羅特汗?jié)M意自己的刀功，咽下烤羊，享受地瞇瞇眼，開口：“大明人，變了?！?/br>
    阿勒坦少年的面孔通紅，卻不是醉酒的那一種，而是酒量非常好，臉越喝越紅那一種：“父汗莫擔(dān)心。大明人，還是一樣的內(nèi)斗。兒子收到消息，大明文臣保守派都不支持打仗，只是害怕我們打進(jìn)北京。”

    巴爾斯博羅特汗教導(dǎo)兒子：“大明人擅長內(nèi)斗，蒙古人也擅長內(nèi)斗。不說你的叔伯們，河套北邊的兀良哈萬戶，每次蒙古大軍南下進(jìn)攻大明邊境，兀良哈就乘機在后方襲擾其他萬戶，還有河套挨著的西藏、青海，都要防范。”

    阿勒坦將父親的教誨記在心里，只他有自己的理由：“河套周邊都不足為慮。給兒子二十年時間，一定一統(tǒng)西部。要河套和王庭分庭抗禮。兒子本就打算統(tǒng)一西部后，打進(jìn)北京城，逼迫大明皇帝和談互市——

    這次大明皇帝，大明人，要兒子震驚。不過兒子還是認(rèn)為，大明皇帝五歲，大明的文臣爭權(quán)奪利?？v使徐景珩壓制內(nèi)斗趨勢，然徐景珩無法改變?nèi)诵??！?/br>
    巴爾斯博羅特汗放下手里小刀，凝目注視年輕氣盛的兒子，面容嚴(yán)肅：“切記不可小瞧徐景珩。你沒有見過他，那是一個，任何一個不是瞎子的人看到他，也永遠(yuǎn)不會忘記的人物。

    當(dāng)年他游歷大漠，你祖父二伯都要殺他，他硬是一個人逃出去。大明的內(nèi)斗，徐景珩要是壓不住，早就亂起來。河套，如果不是徐景珩提前布局，如今河套已經(jīng)是我父子地盤。”

    阿勒坦呆住。他沒想到，徐景珩居然來過大漠，還從他祖父二伯手里逃了出去……然而他父親還有話教導(dǎo)他。

    “大明皇帝五歲如何？你祖父也是四五歲做大汗，當(dāng)年，誰也想不到他能一統(tǒng)北元。你因為年齡輕不服氣叔伯們，豈能因為大明皇帝的年齡看不起他？”

    蒙古一方，阿勒坦因為父親的講述，心里對大明人，有了新的認(rèn)知，卻也激發(fā)他更大的斗志。

    大明一方，俞大猷經(jīng)過小半年的戰(zhàn)事，面臨大決戰(zhàn)或者和談，忍不住和王守仁說：“巴爾斯博羅特汗的兒子，阿勒坦，不到二十歲，有能力，聰敏過人，每次打仗都是帶頭沖鋒，沖在第一個?！?/br>
    俞大猷越是接觸阿勒坦越是心驚。王守仁光聽，也后怕不已。這般少年英才，在祖父和父親的基礎(chǔ)上，一旦成長起來，大明不光河套守不住，宣府、大同，甚至北京都危險。

    王守仁根據(jù)俞大猷的分析，一顆心泡在黃連里，難，難，難！

    至此，王守仁已然明白幾分，當(dāng)初，徐景珩要他來河套的其他原因——指揮使要在湖廣開始土地改革，解決大明西南的糧食問題、貧困落后，進(jìn)而推進(jìn)漢化……必然是困難重重、艱難險阻——和所有湖廣人為敵，甚至和天下人為敵。

    湖廣人、天下人會怎么做？指揮使要借著大戰(zhàn)時候，沒有人敢亂折騰，內(nèi)閣也不敢死扛……的時機。湖廣人、內(nèi)閣六部九卿天下文臣武將世家大戶，不知道借著大戰(zhàn)，拖延湖廣土地改革嗎？

    王守仁迄今為止，已經(jīng)收到六封來自湖廣的信件，要求他、懇求他，打仗“慢慢”打，反正都是老敵人老冤家，大明已經(jīng)夠好了，河套已經(jīng)丟了，守住宣府大同就行……

    王守仁每收到一封信，都是苦笑，除了苦笑，只有苦笑。

    不管是處世原則，一顆忠心，為國為民……還是面對蒙古如此未來大敵，他知道，自己已經(jīng)沒有退路。

    各種思緒在腦海里翻滾，王守仁拍拍俞大猷的肩膀，只有一句話：“……你只做你自己的事情，做好……”

    俞大猷臉色一白：“將軍？”

    王守仁揮揮手要他退下。

    八月十三日夜，秋天的河套草原，疾風(fēng)知勁草，西北風(fēng)開始呼嘯，大明宛若一頭臥虎的龐大營盤里，巡邏的將士們身姿挺拔，耳聽八方眼觀六路。王守仁將軍收到皇上的信件，獨自呆在主帥帳篷里，一字一句地看，已有一天一夜。

    徐景珩啊徐景珩，七竅玲瓏心，七竅玲瓏心，你到底要做什么？

    王守仁的眼睛濕潤。拿出來所有的信件，小山一般，一字一字地看，癡癡呆呆，然后一封一封，一張一張，投到燃燒的火盆里。

    這些信件的主人，有他的家人，有他的知己好友，有他的同年同袍，有他的親人門人弟子……

    王守仁看著燃燒的火苗，好似又聽到劉健劉閣老說他“太完美的圣人……”的惋惜，好似又聽到指揮使那金玉之聲的“先生……”

    他是皇上的老師，是大明人的先生，他是王守仁。劉健、楊廷和、蔣冕、謝遷……他們不寫信來，因為他們知道，寫信無用。

    王守仁就是王守仁，王守仁龍場悟道，知中有行，行中有知，孔圣人六分半完美，王守仁古今第一完人。

    古今第一完人·王守仁，為國為民為君，為真正的知己——仗，該怎么打，就怎么打。大明盛世來臨，皇上雛鳳初鳴，指揮使擊玉撞金，大明窮苦百姓、邊鎮(zhèn)萬萬人仰首以盼，王守仁豈能辜負(fù)這片天籟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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