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短打布衣粗草鞋，好似一個小民工。徐景珩試驗‘蘇鋼’方法，皇上蹲在火爐前拉風(fēng)箱，待證明這樣方法，縮短炒煉熟鐵的時間，降低成本……眉眼彎彎地樂。

    夕陽西下，兩個人出來兵仗局?；噬嫌弥叹值拇箦侊堄X得親切，又想起徐景珩曾經(jīng)要人做的，一個大鍋爐不停地?zé)?，鼓動熱氣，帶動上方空竹響的翅膀飛高高……對活塞推拉的木風(fēng)箱感興趣。

    “徐景珩，活塞推拉，燒大鍋爐?！?/br>
    “皇上的提議好。臣第一個想到的是，澡堂里燒熱水更方便?！?/br>
    皇上好奇：“要去澡堂洗澡?！?/br>
    “……去？”

    “去！”

    兩個人灰頭土臉的，還有一身的汗，皇上鬧著要去看大澡堂，徐景珩也寵著皇上。

    大澡堂當(dāng)然不是皇上的小池子，人多，熱鬧，忒熱鬧?；噬系谝淮慰吹竭@么多光屁股，嘴巴張大就合不上。

    搓背的、按蹺的、刮臉的……污泥濁水、污手垢面、吵吵嚷嚷……皇上眼瞧一個人的指甲里烏黑烏黑的，一個人的后背一搓一手泥團兒，眼睛瞪得溜兒圓。

    好在皇上和徐景珩一個小單間兒，澡池子里熱氣騰騰，脫得光溜溜，泡在溫?zé)岬臏厝獪乩?，皇上狠狠地松一口氣?？苫噬辖o徐景珩搓背、按蹺……徐景珩身上沒有泥巴珠子，也沒有幾兩rourou……皇上又沒有成就感。

    “要吃飯長胖啊?！被噬显诨貋淼穆飞?，還滿心遺憾。第二天上午，四位閣老來和皇上議事，皇上問：“你們洗澡，身上有泥巴珠子？”

    到晚上沐浴出來，張佐給皇上修剪手腳的指甲，皇上問：“張佐，你洗澡，身上有泥巴珠子？”

    得知身邊的人身上都沒有泥巴珠子，都干干凈凈的，每天洗澡熏香，皇上拍拍小胸膛，放下心來，卻在臨睡前忍不住問出來：“為什么他們不天天洗澡？”

    徐景珩：“從養(yǎng)身方面講，洗澡屬于泄元氣。入秋后，天氣涼下來，不動彈汗就不多，不是必須洗澡。一般人家燒水麻煩，有些人家，柴火都沒有，舍不得經(jīng)?；ㄣ~錢去澡堂子?！?/br>
    皇上眨巴眼睛。徐景珩就笑：“不一樣。一出生就習(xí)慣洗澡，每天洗澡很好。等冬天來臨，臣帶皇上冬泳?！?/br>
    于是皇上對冬天有了期待，堆雪人、滑冰、冰上蹴鞠、冬泳……

    北京城，金秋季節(jié)，皇上的生活回歸日常，每天盯著指揮使用藥用飯，痛并快樂地學(xué)習(xí)，北京城的人，因為皇上的五歲生日來臨歡鬧；又因為各藩屬國來貢，送賀禮，各地方宗室也都來京，各家客棧滿人，熱鬧非凡。

    南海，楊閣老剛發(fā)出去自己請求回京的信件，收到皇上的信件，那個叫為難?；噬险f，有關(guān)于大明和西班牙、葡萄牙的合約簽訂，可類比大明和西部蒙古的滿速兒汗。還說西洋人膚色不同，然大明大國風(fēng)范，不以外貌歧視任何人……

    皇上人小心胸寬，皇上不了解，華夏人自古以來就是人上人，居世界中心的文化人，中央之國之禮儀大國，華夏人從不歧視蠻夷，而是壓根兒就……咳咳，華夷之上下之分根植于靈魂。

    這頭，楊閣老和嚴嵩，麻利地給皇上回信，力求要皇上明白，何為血統(tǒng)不可混淆，國家沒有平等……

    那頭，湖廣之地，桂萼和張璁仔仔細細地篩選，親自打包幾分特產(chǎn)，寄回去當(dāng)禮物。收到皇上的來信后，兩個人琢磨一夜，撫掌大笑。

    “指揮使果然雅人也。給予湖廣人如此大禮，好，好，好！”

    張璁一連說三個“好”，桂萼更是滿臉紅光，眼睛大亮：“皇上如此有決斷，吾等不能落后。張兄，我們出去？”

    “出去！”

    兩個人一起從巡撫衙門的內(nèi)書房出來，東邊的天空露出魚肚白，薄薄的霧色朦朧，頓時神清氣爽、滿懷抱負于胸。

    武昌府巡撫衙門口，圍堵著上萬的人，整整一條大街，都是擠擠挨挨的人群，憤怒的人群。

    侍衛(wèi)們護著他們兩個，然人群等了兩天兩夜等到他們出來，沸騰激蕩，仿若大火里澆了油。人群高喊著“我們要給皇上上書，我們要去北京告狀……”桂萼提氣，大喊一聲：“都安靜，皇上有旨意?！?/br>
    侍衛(wèi)們運起來內(nèi)力一聲聲高喊，人群一聽皇上有旨意，果然安靜下來。

    桂萼面對一張張焦急的，憤怒的，甚至是迷茫的，愚昧的……面孔，心里頭難受，卻又感覺自己更是責(zé)任重大，高高舉起手中圣旨。

    上萬人跪下來，一句一句：“皇上萬歲，皇上我們冤枉啊……”聲震云霄，哭聲震天。

    桂萼的眼睛也濕潤，雙手打開圣旨，聲音嘶啞地高喊：“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元和五年，大明建國一百五十年，四海困窮，王綱不立，五緯錯行……靈祥并見，推術(shù)數(shù)者……運終茲世，凡諸嘉祥民神之意，比昭有漢數(shù)終之極……”

    這類似一封罪己詔。

    大明建國至今一百五十年，然西南貧困，反民四起，綱常失序……皇上心里有愧，皇上想要大明人吃飽肚子，大明兩京十三省，皇上挨個來?；噬蟽芍皇稚斐鰜?，十個手指頭有長短，要從最擔(dān)憂最關(guān)心的西南開始……

    湖廣士庶的哭聲越來越大，眼淚鼻涕的滿臉滿身?；噬虾退麄兤市慕飧梗兴麄兺纯?、不安，也叫他們愧疚、悔恨。

    四海困窮，王綱不立，五緯錯行……皇上的眼里，大明如今是這個樣子嗎？他們以為的盛世來臨，其實是危機四伏、盛極必衰的前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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