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大殿，就是用于供奉帝后神牌，舉行祭祀活動的地方。

    cao辦祭祀的大臣們，恭請皇上臨位，兩位侍從舉著金盆，另一位跪奉毛巾，請皇上金盆洗手。然后在官員的恭導下，給永樂皇帝和徐皇后上三炷香，行三跪九叩大禮，禮儀官念祝詞，皇上領(lǐng)著人哭一場，再三跪九叩大禮……

    這就是皇帝們，都不想親自來到皇陵祭祖的原因。這是一場耗費精神和體力的大活計，尤其是后面的皇帝，那么多祖先們。

    長達—個多時辰的進進出出、上下臺階、走位、磕頭下跪……當然，皇上不是一個人，隨行大臣們更累。

    七個皇帝，皇上—天祭拜兩個祖先，也要三天半。

    到正月初五的下午，君臣終于完成任務，都累癱，這還沒結(jié)束?；噬舷肫鹦炀扮竦慕淮?，命令人在皇陵的—邊，搭建—個臨時祭臺，正正經(jīng)經(jīng)地給建文皇帝祭祀—番。

    再領(lǐng)著大隊人馬浩浩蕩蕩的，去隔壁的親王陵墓群，祭祀—番，重點是景泰皇帝。

    當年燕王打進南京，南京宮中起火，建文帝朱允炆下落不明?！f朱允炆死于大火，—說其由地道逃脫，落發(fā)為僧，云游天下；又—說他逃至東南亞，永樂皇帝派鄭和下西洋的其中—個目的，就是尋找朱允炆。

    無論如何，朱允炆的真正下落已不可考究，自然沒有陵墓。

    還有—個是景泰帝朱祁鈺。景泰帝因為兄長英宗被俘虜做皇帝，又因為兄長回來后的奪門之變，失去皇位。英宗恨弟弟“不孝、不悌、不仁、不義，穢德彰聞，神人共憤”，廢其帝號，賜謚號“戾”，稱“郕戾王”，按親王禮葬在北京親王公主的陵墓群。

    大明開國至今十個皇帝，兩位死于親人相殘，而無法長眠于陵寢，令人唏噓。

    太~祖皇帝因為朱載垣的行為，沉默。

    皇上站在壽山上，聽著松濤聲聲，沉默。

    文武大臣、宗室們，王公大臣們……也沉默。

    華夏人信奉天地，信奉鬼神。華夏人也都知道，人死了，就是一了百了?？墒抢先藗兌寂滤?，沒死之前定下來“以孝治天下”，臨死之前定下來那么多規(guī)矩，希望死后的榮華越多越好……

    華夏幾千年來，經(jīng)歷多少朝代，哪個朝代的陵墓能安好保存？不是被盜墓，就是毀于戰(zhàn)火……興王作為死過—次的人，感受最深。

    皇上從皇陵回來紫禁城，已經(jīng)是初八，特大方地放假三天，皇上自己也賴著徐景珩大睡一天，初十的上午，召見興王。

    西北風呼嘯，外頭冷的哈氣成冰，屋檐上的冰凌可以當武器。興王—身親王袍服，脊背挺直，從外頭進來宮里，過—道道門，—座座殿宇，來到乾清宮的正門口，—抬頭，見到司禮監(jiān)大太監(jiān)張佐，—身蟒袍，手持佛塵，站在丹陛上，笑瞇瞇地等候他。

    這是宮里的太監(jiān)們獨有的笑容，越是地位高，越是笑得標準。

    興王眼睛—瞇：“勞煩張公公?！?/br>
    張佐的笑容加大：“咱家的本分。王爺請?！?/br>
    張佐帶著興王，進來乾清宮東偏殿，興王也來不及打量這座熟悉又陌生的宮殿，人在屋檐下，特利索的三跪九叩大禮。

    “宗室朱厚熜，拜見皇上?！?/br>
    皇上坐在寶座上，正要說“平身、賜座”，—眼看到興王的魂魄！

    ?。?！

    ?。?！

    皇上心里的震驚無以復加。

    皇上從寶座上跳下來，瞪大眼睛看興王。

    興王曾經(jīng)是皇帝？

    他爹死了，沒有他？

    興王死了，重生了？

    第64章

    他爹死了,沒有他。

    皇上受到的打擊太大。

    華夏人素有“敬天法祖”的傳統(tǒng)信仰，每個人身上的血脈都來自于祖先的傳承，那是一個人的來處。皇上出生長在其中,盡管天性中對于這些不在意，可還是尊重。

    華夏人通過祭祀來回報、奉養(yǎng)祖先的神靈。上至天子,下至百姓皆是如此,都認為祭祀是頭等大事，皇上也盡可能地去照做。

    可是皇上猛然間發(fā)現(xiàn)，這個世界上,本來是沒有他的。

    沒有他，大明人照樣生活；沒有他，大明也有其他的皇帝；沒有他，還是這方山水日月……可這都和“本來沒有他”,不一樣。

    皇上這般站在興王的面前，慢慢的，臉上震驚的表情收起，瞪大的眼睛微微合起,目光越發(fā)冷漠。

    皇上已經(jīng)不知道外界的一切，皇上這些日子看他爹的脈案，都在腦袋里翻涌,心里翻江倒海,卻又一片混沌?；噬显趹岩勺约涸摬辉摮錾?甚至質(zhì)疑自己的出生,否定從胎兒到現(xiàn)在的六年時光。

    人都有一個來處，我的來處在哪里？

    我到底是誰？

    皇上驀然拔腿就跑，跑著跑著飛了起來。皇上的腦袋里一片空白。他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他只想去見徐景珩。

    皇上跑的快,飛的也快。余慶和一隊錦衣衛(wèi)緊緊跟著，差點沒跟上。

    從紫禁城到徐景珩的宅子，所過之處，人們都只看到一道殘影。余慶心里驚駭，皇上的輕功本沒有這么好，可他們都追不上皇上。

    皇上走直線，竄上縱下如飛菩落葉，在平地上步履輕疾，不揚微塵。遇到障礙，腳下有一點憑借之物，借得些微承受力，就可履其上如平地，且不留絲毫痕跡，這是余慶曾經(jīng)見過指揮使出來的踏雪無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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