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褚反應(yīng)了半分鐘才回過神來，他有些窘促地捏了捏手指，而后似乎下定決心道：如果您不高興維持現(xiàn)在的狀態(tài)，想假戲真做的話，我也

    房間里響起一聲嗤笑，雖然明面上對象是蕭大明星，但聽在良昭耳朵里，似乎還有些被瓜連的意味。

    我的床，你怕是爬不起。

    凌

    五分鐘到了。凌玄再次打斷對方，如果還想再多談別的，那我只能讓你們?nèi)~總代勞了。

    蕭褚的拳頭越攥越緊，片刻后終于卸力，揚(yáng)起抹慘淡的笑意。不必，我知道了。 他轉(zhuǎn)向良昭，扔來意味深長的眼神，然后才接著開口。

    對于您來說，我已經(jīng)失去競爭力了。

    良昭在談話全程都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低著頭隨手?jǐn)[弄著沙發(fā)邊的物件，就連蕭褚是什么時候離開的也不知曉。

    直到凌玄坐到身邊，語氣揶揄地發(fā)問：良工，熱鬧聽得還開心嗎？

    還行。良昭淡然地拂了拂衣袖，凌總好興趣。

    呵。凌玄這輕輕一聲似是反駁，也更像是自嘲：在這個圈子里，我夠潔身自好的了。

    良昭垂眸不語，把帶來的換洗襯衫放在沙發(fā)上便起身，熱鬧也沒了，我走了。

    哎。還沒邁出半步，良昭就被人叫住，我還沒吃晚飯呢，就不能弄點(diǎn)吃的？

    剛才怎么不提？

    良昭不禁皺眉，這個時間，外賣商鋪早都打烊了。這會兒才想起來吃東西，怎么說也有點(diǎn)磨人的成分在里面。

    公司餐廳有廚房

    不等凌玄把話說全，良昭先行冷漠反問：我應(yīng)該和你說過，我并沒有那么喜歡做飯吧？

    可我不挑啊，就是想嘗嘗你的家鄉(xiāng)菜，簡單的來個西湖醋魚就行。

    那，實(shí)在不行，蛋炒飯總可以吧。凌某人深諳心理鋪墊這一套。從西湖醋魚到蛋炒飯的差別，聽起來屬實(shí)容易接受些。

    良昭冷眼注視著這人整整一分鐘，妥協(xié)了。

    夜已闌珊。

    良昭到餐廳晃了一遭，當(dāng)真端了盤炒飯回來時，凌總的辦公間里已經(jīng)悄無聲息。

    工作一天一夜，體力早已透支的人就倒在冰涼的桌面上睡著了，幾張雪白的A4散落到腳邊也渾然不覺。

    良昭沉嘆一聲，怕他著涼，放下盤子走進(jìn)一旁的私人休息室，想找件外套給他披一披。

    拉開衣柜，整整齊齊的兩格，襯衫、袖扣、領(lǐng)帶、腕表一應(yīng)俱全。這家伙，他根本就不需要換洗衣服。

    良昭隨手拿了一件，正準(zhǔn)備原路回去，忽然被角落里的書臺吸引了注意力。

    本以為以凌玄的性格，在私人領(lǐng)域會有些稀奇古怪的東西。然而那里除了一張滑板之外什么都沒有，各種資料書籍文件，摞得足有半墻高。

    良昭忽的想起在鄔澤那里看過的資訊。

    他17歲就坐在這個位置上了，學(xué)業(yè)工作，處處優(yōu)秀。僅剩的那一面稚氣和放肆，大概全在自己面前了。

    回到辦公桌邊的人，把手里的外套輕輕地蓋在凌玄身上。關(guān)上燈，對著他皎月下疏朗的面孔，輕聲道。

    晚安。

    第17章

    A市兩場薄雪封存住了臘月的尾巴，時間一晃已經(jīng)到了年三十。

    這天上午，良昭坐在機(jī)場等候大廳里，準(zhǔn)備搭乘航班回家過年。正用手機(jī)瀏覽著近期資訊，屏幕上忽然閃出一條來自凌玄的微信消息。

    ［你已經(jīng)出發(fā)了嗎？］

    ［快登機(jī)了。］

    ［真好，還能和家人吃團(tuán)圓飯。］

    這句話的羨慕語氣里隱隱透露著辛酸。

    良昭夾了夾眼角，點(diǎn)動九鍵格，發(fā)消息過去。

    ［你呢，除夕夜什么安排？］

    ［跨年加班唄。別人休息我不休，不靠貌美如花，一心賺錢養(yǎng)家。］

    只看字里行間，良昭就能想象出凌玄此刻臉上的頑劣表情。

    ［聽起來挺凄涼。］

    ［可不嘛，不過如果良工答應(yīng)給我?guī)禺a(chǎn)回來的話，或許就不那么凄涼了。］

    ［好。］

    良昭爽快同意后，從網(wǎng)絡(luò)另一端傳回一條新消息。

    ［那，一路順風(fēng)。］

    從A市到H市的路程一共需要花費(fèi)兩個小時的時間。下午時分，良昭乘坐的出租車停在了自家房子外。

    還未進(jìn)門就聽到了熟悉的犬吠聲。入戶電梯自動開啟時，兩只體型健碩的成年德牧已經(jīng)堵在了面前。

    看到許久沒見的主人回來，外表威猛的東德像興奮的孩童一樣瞬間飛奔上來，把剛跨出電梯門半步的良昭猛的撲了回去。

    好了，好了安靜點(diǎn)，都坐下。

    在犬吠歡迎聲中，良昭抬手揉搓著狗子們干凈松軟的毛發(fā)，安撫性地下達(dá)指令。隨后轉(zhuǎn)身，向仍在忙碌的家人打招呼。

    爸，阿姨，我回來了。

    客廳的餐桌旁站著一位容貌端莊的中年女士，來不及解下身上的圍裙，就已經(jīng)展露出了溫柔笑意。

    哎，時間真是正正好，我和你爸剛才還擔(dān)心你趕不及吃年夜飯呢。

    抱歉阿姨，回來的有些晚了，再早的航班實(shí)在買不到票。

    良昭換鞋進(jìn)門，放下買給家里眾人的禮物，走到已經(jīng)鋪滿佳肴蔬果的桌子邊詢問：還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嗎？

    林阿姨指了指坐在沙發(fā)上看書的良教授，語氣和婉：不用啦，你剛下飛機(jī)也夠累的，阿和已經(jīng)幫著準(zhǔn)備得差不多了。坐著歇歇吧，再等會就可以吃飯了。

    繞路到沙發(fā)畔，對上父親打量的視線，良昭謙遜地頷了頷首。俯身端起矮桌上的茶壺，斟了一杯遞過去。

    爸，您的腰傷最近怎么樣，上次我寄的中藥貼，您還在用嗎？

    已經(jīng)好的差不多了。良父神色淡然，接下兒子奉去的茶。

    看著筆挺的人影落座身邊，老爺子輕輕地嘆了口氣，片刻后無奈道：又是自己一個人回來的？

    不然呢？

    良昭在心底苦笑，每次歸家首先面對的都是這么點(diǎn)子事。然而臉上卻沒什么表情顯露，恭順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這次回來應(yīng)該能在家里多待幾天吧？

    是，最近階段研究所那邊不太忙了。

    良昭低頭把玩著茶杯，原本以為這只是父親的隨口詢問，卻很快聽到他再次開口：恩，那明天你就別安排其他事情了。正好可以趁著年節(jié)陪我去幾個老朋友家里拜訪一遭。

    好。即便覺得奇怪，良昭也并沒開口問，只拍了拍手站起身，您先坐會兒，我去廚房看看阿姨。

    話雖如此說，走進(jìn)了廚房的良昭卻并沒有給林律師搭手幫忙，而是趁著她不注意，一把拎出了正在里面認(rèn)真洗水果的良曦和。

    哎喲，哥。

    弟弟一頭霧水地被塞進(jìn)了僻靜的茶室里，抵身在雪白的墻壁邊，想起少年時被大哥教育支配的恐懼，仰頭驚慌。

    mama說過年不許打孩子，你忘了？再說我也沒犯事兒，你別過來，再動我可喊人了啊，媽！救

    閉嘴。

    看著有強(qiáng)烈求生欲和表演欲的家伙，良昭不耐煩地揉了揉耳朵，擰眉道：沒犯事你慌什么？

    說完目光瞥向客廳的方向，試探著開口：我是想問你，最近家里有沒有什么特別的事情？

    聽到這句，良曦和才收起臉上那副視死如歸的樣子，輕聲反問：特別的？你指什么？

    就比如，老爺子向來都不喜歡來往恭賀的熱鬧，這次怎么會想主動登門，還要帶上我？

    在良昭的提示下，良曦和恍然，俊朗的面容上露出難色，這事兒，爸不讓我提前告訴你。

    良昭不動聲色，只低下頭，不緊不慢地做了個挽袖的動作。還沒堅(jiān)持到另外一只手，識時務(wù)為俊杰的弟弟便繳械投降。

    別別別，我慫了其實(shí)你都能猜到的呀。

    昨天上午，爸學(xué)校的同事們來家里拜早年，然后一起來的還有他老朋友家的小女兒。就Z大博士在讀，25歲還沒搞對象，應(yīng)該，不用我繼續(xù)往下說了吧？

    良曦和邊說著邊試探著大哥的表情。

    良昭的眸色逐漸暗沉，果然是被迫相親。和料想中的一模一樣，老爺子怕是染上給兒子牽紅線的惡習(xí)了。

    一頓熱鬧的除夕晚宴落幕，守歲的時間也還早。

    良昭剛收拾完碗筷就被林律師趕出了廚房。踱步回客廳里，看到父親正靜坐在棋桌前，便上前詢問。

    想下一盤？

    恩。

    良教授自顧自低頭撿拾著白色棋粒。兩人安靜地各執(zhí)起一方，隨著落子布局，棋盤上的局勢也漸漸明朗。

    自兒子幼時學(xué)棋起，良父便不再是他的對手了。如果不是良昭故意相讓，根本沒辦法堅(jiān)持這些個回合下來。

    良昭在局中應(yīng)對自如時，不自覺地想起剛才聽弟弟說過的事。

    挺直著脊背，邊下棋邊開口暗示：爸的棋藝可不如去年這個時候了。想的太多，反而讓您多了些不必要的煩惱。

    平淡無奇的語氣讓良父下棋的手頓了頓，浮在半空幾秒鐘后才落下來，兀自領(lǐng)會出了其中含義。

    這有什么奇怪的，我老了。等再過兩年退休了，怕是會考慮更多，所以你還是趁早吧。

    話已經(jīng)捅到這個份上，良昭并不打算再回避。

    就著開弓的箭矢，開口商量道：明天的拜訪，可以讓阿和陪著您嗎？我不想去，您的安排也讓我不太舒服。

    遭遇到兒子的拒絕，良教授微微斂起了呼吸，但語氣仍然保持平和：以為我愿意給你cao心這個？你自己倒是安排啊。復(fù)員回來都快三年了，你交過女朋友嗎？

    可是我不想。娶不娶妻真的有這么重要嗎？已經(jīng)到了不管我愿不愿意的程度了？

    良昭和父親說話一向謹(jǐn)慎，如果不是真的抵觸，不會連用兩個反問句。

    話畢，客廳里便沉寂下來。

    良父盯著桌盤躊躇片刻，即便明知會是死局，還是在原位落了棋。然后伴著當(dāng)啷幾聲輕響，他把手中剩下的白子放回筒中。

    沒心思下棋就收了吧，至于別的事，你再好好考慮一下。

    不用了。良昭輕不可聞地呼出一口氣：我現(xiàn)在就可以和您攤牌，免得時間拖得越久，失望積攢得越大。我真的沒有戀愛結(jié)婚的想法?，F(xiàn)在沒有，以后也不會有。

    終于，良教授一向和藹的神色凝住，連目光都冷了幾分。你想讓我，以父親的身份，同意你一輩子孤獨(dú)終老。是這個意思嗎？良昭。

    我只是在表達(dá)自己的想法，沒有觸怒的意思，更沒想故意到您身邊讓您心煩。另外，研究所里最近有個援非項(xiàng)目，我考慮了很久。如果您同意的話，我想過去待一段時間。

    話音剛落，客廳里便響起噼里啪啦的聲音。良父發(fā)怒，拂落了棋盤，連同茶水也一起鋪灑在了桌面上。

    你是在威脅我嗎？

    爸，您別激動良昭連忙伸手過去，想把茶盞扶正，不料被他用力推開。

    留在內(nèi)廳的林律師聽到了外面的動靜，卻并沒有出來查看。在她心里，丈夫和繼子本就是兩個理性規(guī)整的人，父子之間的摩擦可以自行解決，立時出來勸解反而會讓人難堪。

    氣氛瞬間制冷。

    良昭抿緊兩片薄唇，沉默地曲膝，不顧滿地黑白棋子的硌痛，跪立在了棋盤邊緣。

    對不起，爸。

    良父被氣得手腕顫抖，緊緊地攥住桌角，居高俯視著面前的兒子，濡唇幾次才出聲。

    小時候你想放棄圍棋，我同意了；你要考軍醫(yī)，我也支持；后來又進(jìn)野戰(zhàn)營，我根本不贊同，可還是沒攔著；好不容易等著復(fù)原回來，你說不喜歡當(dāng)教員，要去研究所工作，我也沒逼你

    但良昭，是不是一直以來我給你的自由太多了？導(dǎo)致你現(xiàn)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肆意妄為，眼里心里沒有半點(diǎn)顧忌！

    良昭不知道還該說什么，索性不張口，把目光垂落在低處，安靜地跪著等父親消氣再好好談。

    立在一旁的良父內(nèi)心同樣不是滋味，太多的話哽在一起又說不出，半晌只留了一句你給我好好想想吧就甩袖回房。

    良昭膝蓋下的痛感一絲一縷地蔓延上來，細(xì)小的棋子在折磨皮rou的同時，也讓他心煩。

    噗嘶嘶

    不知道跪了多久，良曦和突然從屏風(fēng)后探頭，神色震驚地看著一地狼藉。怎么了呀老大，被家法伺候了？

    滾。良昭冷哼。

    弟弟輕嗤一聲，作勢轉(zhuǎn)身告狀：爸，我哥他一點(diǎn)都沒反省

    話說到半路，回頭偷瞥良昭，他竟沒作反應(yīng)，看來是真的沒心思計(jì)較了。

    少年不再搗亂，輕手輕腳地走近，把茶杯扶起，又擦了擦四溢的茶水，接著蹲身到大哥身邊，嘆了口氣。

    唉，你怎么不直接和他說啊，還搞迂回政策，踩雷了吧？

    阿和，他已經(jīng)有一個兒子出柜了。良昭語氣低沉：你和家里攤牌之前，什么時候見老爺子幫我安排過相親？

    他現(xiàn)在心里其實(shí)慌急了。

    爸接納弟弟跟葉白的事時，內(nèi)心就是五味雜陳。他雖然能包容理解同性的愛情，但也確信這不是倫常。

    如果兩個兒子都如此，做父親的一定會懷疑是自己的家庭教育有問題，甚至愧對于早早去世的妻子。因?yàn)樗ㄒ坏男脑妇褪莾鹤涌梢云桨步】?，娶妻生子?/br>
    況且，自己跟阿和也不完全一樣。弟弟的性取向原本沒有問題，他只是喜歡上了一個特殊的人，是男是女他都愿意去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