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奶茶店上寫了免費心理咨詢后，很多有煩惱的學生都會來找林若。

    可是生了安安之后，她沒辦法一天到晚都待在奶茶店，那些想找她傾訴煩惱的學生找不到人，就會以為奶茶店牌匾上的心理咨詢是騙人的。

    所以奶茶店里有一本冊子，有煩惱的學生會撕下一頁，寫好字后交給店員，店員送來給林若，林若再給他們寫回信。

    一些不想被店員無意看見煩惱內(nèi)容的孩子，就會把紙疊成心形，或者千紙鶴一類的東西，林若每天都能看到好多千紙鶴和愛心桃。

    有一天，林若看到一只千紙鶴上寫著：

    我爸爸會打我mama和我，怎么辦？

    ——4

    字體歪歪扭扭，并不好看。

    第二天，一個留著亂糟糟短發(fā)，像個男孩的姑娘來了店里，她看上去也就十二三歲，估計是初中部的。

    小姑娘翻找了每封信的署名，沒找到自己的那封，有些煩躁的抓了抓頭發(fā)。

    林若走過去問她：“你是4嗎？”

    “對，你是老板娘??？”

    林若點了點頭：“你的千紙鶴我看到了，所以特意來店里等你，我們聊聊？”

    “嗯……可我沒錢買奶茶?！毙」媚锬樕铣霈F(xiàn)了一絲窘迫。

    “沒關(guān)系，我請你，你以后每天都可以來我店里免費喝一杯奶茶?！?/br>
    “啊……？”她眼里帶著難以置信，“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林若指著她讓店員記住，說以后不用收她的錢。

    小姑娘不好意思點奶茶，倒是林若主動給她叫了一杯紅豆奶茶。

    “這個很甜的，我以前有個朋友，就喜歡喝這個，生活苦的話，就喝點甜的吧。”

    小姑娘出乎意料的敏銳：“那她現(xiàn)在怎么樣了？為什么是以前的朋友？你們絕交了嘛？”

    “……”

    “這個我不告訴你。”

    小姑娘問：“哦，那我爸爸該怎么解決啊，他每次喝了酒，都拿皮鞭抽我和我mama，前段時間還被辭掉了，現(xiàn)在啥也不干，每天和一堆狐朋狗友去喝酒，喝完回來就打我媽?！?/br>
    她提起父親的時候，臉上的厭惡不加掩飾。

    林若問：“你想聽實話嗎？”

    “什么叫想不想聽實話啊，你是不是也沒辦法？”

    “你說得對，我沒什么好辦法，心理咨詢可以開導一下煩惱，但是外在因素，尤其是原生家庭造成的影響，我也很無能為力?！?/br>
    “那該怎么辦啊，我媽蠢死了，那男人都這樣打她，她還不敢離婚，我想保護我mama，我該怎么勸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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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不是林若做不到疏解她的心理創(chuàng)傷，只是無論怎樣疏解，只要那個男人再度拿起皮鞭，她還是會回到那個地獄。

    她拒絕了林若送給

    小姑娘笑了。

    小姑娘挑起眉毛：“意思是，那狗東西造的孽，你讓我學會慢慢接受？”

    她的通透敏銳，反倒讓林若有些不知所措：“這也是無奈之舉，如果在家不開心的話，我希望你在其他時候能多點開心，在學校交些好朋友，喝點甜的，心里也會甜些?！?/br>
    不從源頭解決問題，其他都只是無用功。

    小姑娘嘴角一抽，脫口而出的是句臟話：“這傻逼娘們兒?！?/br>
    p; 林若分析：“我也很希望你mama離婚，可是有一個詞叫做沉沒成本，是指以往發(fā)生的與當前決策無關(guān)的費用，它表示已經(jīng)發(fā)生不可收回的支出啊，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你mama這十幾年來挨的打，就是沉沒成本?！?/br>
    說是再見，可林若再也沒見過她了。

    “很多慘遭家暴的女人都是如此，他們并不是相信丈夫可以有所改變，而是不甘心，不甘心自己這些年受苦受罪，做的一切都是無用功?！?/br>
    小姑娘聽得懵懵懂懂：“我不理解。”

    “你叫什么名字？”

    “對了，如果你能說的動你mama的話，可以帶她來我店里，我做做思想工作，雖然不敢說一定可以勸得動她離婚，但是我會盡力的?！?/br>
    她聳了聳肩：“謝謝你啊，我走了。”

    問店員，他們也都說那個小姑娘沒來過店里。

    小姑娘恍然大悟：“所以你說以后每天給我奶茶，就是因為想讓我在家庭以外的地方，開心一點，是嗎？”

    這樣的笑容出現(xiàn)在一個十二三歲的女孩臉上，讓林若心里猝不及防鈍痛了一下。

    那個笑容實在是讓林若毛骨悚然，擔心她會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于是趁著她還沒走兩步，林若叫住了她。

    “說實話，以你現(xiàn)在的年紀，不具備在外獨立生活的能力，孤兒院也不太可能收你這么大的孩子，所以改變不了家庭現(xiàn)狀，就只能改變自己?！?/br>
    “意思就是，如果你媽真的離婚了，她一個女人，為了這段婚姻付出一切，最后什么都沒撈到，那她這十幾年挨的打，不就白挨了嗎？”

    “你想啊，能忍受一個人渣十幾年家暴的女人，她必定還是存著那一絲信念在的，她的信念就是，用愛來感化那個人渣，證明自己的婚姻具有一定意義。”

    “林肆。”她回頭，笑著對林若說，“老板娘，再見?！?/br>
    “好。”

    “算是吧，等你長大了，有了自主生活的能力，總會離開這個家庭，到那時，你將獲得新生?！?/br>
    林若形容不出來那樣的表情，只覺得帶著悲涼和諷刺，還有無盡的恨意。

    她的奶茶，也拒絕了生活里的那一點甜。

    后來，林若又收到了一個一只千紙鶴：

    我朋友再也沒來過學校了，老師說她退學了，我想找到她，可怎么也找不到。

    ——6

    字體雋秀，林若以為是個女孩的字，沒想到第二天來的是個長相白凈的男孩，他正在墻上貼著的一摞回信中，找屬于自己的那封。

    他和林肆差不多年紀，臉上帶著些許哀愁，好不容易找到了信封，臉上的哀愁才散去了些許。

    林若問：“你說那個退學的朋友，是林肆嗎？”

    突如其來的一問，讓男孩愣了半晌才回答：“是，你怎么知道？”

    “她以前給我寫信，署名就是4，你是6，所以我猜到了?！绷秩魡?，“對了，她出什么事了嗎？”

    男孩低垂眼眸：“我不知道，就是突然找不到她了，我去辦公室偷了學生檔案，知道了她家的住址，去了她家一趟，可是聽說他們一家已經(jīng)搬走了?！?/br>
    “沒關(guān)系，以后還會再見的?！绷秩魧λχf，“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的重逢，才是浪漫的開始?！?/br>
    “謝謝你?！?/br>
    “要喝奶茶嗎？”

    “要，麻煩了?！?/br>
    林若做了一杯紅豆奶茶，遞給他：“林肆那小姑娘以前也喝過這杯。”

    “可以打包嗎？”

    “可以的，給你?！?/br>
    林若看著這個禮貌又老成的少年，憑著這些年接觸過那么多孩子的直覺，知道這少年也有心事。

    “對了，如果你生活上遇到什么煩心事，不要憋著，可以來找我。”

    少年愣了愣，然后無所謂的笑了一下：“我先走了，等找到她了，我會回來找你的?！?/br>
    少年朝林若招了招手，只留了夕陽下的一個背影。

    他看著昏黃的落日，將吸管插進杯中，紅豆奶茶甜的發(fā)膩。

    男孩想，她應該也是這個味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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