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明白大概是那些宮人把事情告訴了皇后，所以皇后才會匆忙的趕來，他摸到她手心微微的汗?jié)瘛?/br>
    小皇帝的語氣依然是平和的，“朕只是想自己靜一靜，讓皇后擔(dān)憂了?！?/br>
    “臣妾打擾陛下了？”瑟瑟問。

    小皇帝搖了一下頭，意識到她可能看不到，便說道：“不會?！?/br>
    “那臣妾陪陪陛下吧?！鄙獙π』实凼怯幸环N憐惜的，或許是他笑起來的模樣太招人疼。

    小皇帝應(yīng)了一聲。

    在黑暗里待久了，便能漸漸地看清東西，不再是兩眼一抹黑。

    小皇帝其實(shí)沒有生氣，這樣的事情他不是第一次經(jīng)歷，不會為了這種事情耗費(fèi)心神。

    他只是因?yàn)榇耸孪氲搅藙e的事情而已。

    一件他從未考慮過如今又不得不去考慮的事情。

    但皇后似乎誤會了什么。

    特地來陪他是因?yàn)閾?dān)心他么？

    皇后身上常有淡淡的香氣，聞了便讓人心安，但其實(shí)他的心并不寧靜。

    只要有皇后在身邊，他的心口就像偷偷揣了一只雀鳥，不停的揮動羽翼，發(fā)出欣喜的鳴叫。

    他得小心的藏好，不要吵到皇后。

    小皇帝彎起唇角，他沒有對皇后解釋，私心里卻是很享受皇后的關(guān)心，他握著瑟瑟的手說道：“皇后的手是暖的?！?/br>
    瑟瑟大大方方的把手給他，“陛下喜歡，那便給陛下握著?！?/br>
    他喜歡，她便給他么。

    小皇帝輕笑，“皇后在討好朕?！?/br>
    “因?yàn)橄矚g才會去討好啊?！鄙窒『毙』实鄣?，差點(diǎn)都想跟他商量一下，能不能在他死之后讓她把他的靈魂帶回停云島，她可以把他放在最漂亮的珠子里面。

    但這事吧，不好說，只能自己想想了。

    瑟瑟還在胡思亂想著，感覺到自己的手被緊握了一下。

    下一瞬，在黑暗中，一個微涼柔軟的事物貼上了她的唇。

    瑟瑟的睫毛顫了一下，身子沒動，他也只是如蜻蜓點(diǎn)水般輕碰了一下便移開了。

    之后好一會兒沒有動靜，只聽到略微錯亂的呼吸聲，以及一下又一下有力的心跳聲。

    瑟瑟的手被他緊緊地握著。

    她覺得小皇帝似乎在……緊張。

    他該不會是覺得輕薄了自己的皇后吧。

    瑟瑟搖動了一下與他交握的手。

    “陛下方才親臣妾了?！?/br>
    小皇帝臉燙的厲害，唇瓣動了動，最終只“嗯”了一聲。

    他試圖從皇后的語氣中分辨出她的情緒。

    可惜沒有成功。

    他不知道，皇后會不會因此不悅。

    小皇帝有些懊惱，不是懊惱親了皇后，而是懊惱他不應(yīng)該喝那碗藥。

    他忘記了，皇后一定聞到藥味了。

    小皇帝頭一次對太醫(yī)院的太醫(yī)們產(chǎn)生了幾分埋怨，為何他們不能開出聞起來香香甜甜的藥！

    他的皇后愛美又嬌氣，會不喜歡的。

    “陛下?！鄙獑玖怂宦?。

    小皇帝嘆息一聲，他想說，皇后要是不高興，他可以給她擦擦。

    然而，他的皇后嬌怯的問他：“還要再來么？”

    小皇帝心里那只蔫噠噠的小雀鳥被皇后的一句話給救活了過來，活蹦亂跳的快要撲棱著翅膀飛出來了。

    他按了按心口，摸上瑟瑟的臉龐，眼睫顫動，“皇后不會厭惡苦澀的藥味么？”

    瑟瑟微仰起頭，“陛下是甜的呀?！?/br>
    小皇帝臉頰微紅，甜蜜又苦惱的想，皇后又在調(diào)戲他了。

    雖然在他的認(rèn)知中皇后乃是一國之母，一言一行皆為天下女子之表率，理應(yīng)是端莊的穩(wěn)重的，但他實(shí)在無法把這些強(qiáng)加到她的身上，他不想以禮法禁錮他的皇后。

    然而小皇帝也會有招架不住的時候。

    比如那日她向他要回禮，比如此刻她對他言笑晏晏。

    “走吧皇后，朕陪你回宮用膳。”

    第27章

    派出去的人傳回了信件，陸衡看完之后，枯坐一夜，直達(dá)天將明才起身將信件燒毀。

    第二日照常上衙辦公，與同僚也能相處自如。

    似乎得知真相對他來說并沒有絲毫影響。

    然而表面看起來平靜如常，對陸衡自己來說卻絕不平靜。

    他只是不敢去細(xì)想。

    腦海里各種紛亂雜念，在沒辦法理清頭緒的情況下，陸衡逃避般的將其擱置在一旁。

    在面對悍匪之時，也不曾退過一步的他，唯獨(dú)在面對她的問題上遲疑了。

    “陸大人在想什么？”小皇帝含笑問道。

    陸衡瞬間回神告罪。

    “無妨，朕看陸大人好像很喜歡這株海棠?！?/br>
    小皇帝的指尖輕輕拂過海棠花的枝葉，眉目溫柔。

    不是他小氣，這是皇后讓人送來的，若是其他的東西，無論多貴重，他都不會眨一下眼睛，唯獨(dú)皇后送給他的，他不想送。

    “陸大人若是喜歡，朕讓人挑選幾株品相好的送到府上。”

    “多謝陛下。”陸衡哪是在看海棠花，不過睹物思人罷了，想到曾經(jīng)也有人說要在家中擺幾盆海棠。

    他那時覺得她是想一出是一出，但依然背地里去花市逛了一圈，沒找到海棠花，抱回來一盆蘭花，她嫌棄的撥了撥葉子，皺著眉問他，為什么要買一盆草。

    他啞口無言，氣她沒有品味，一整天沒理她，一邊咬牙一邊默默的給他那盆草澆水。

    這些事陸衡已經(jīng)許久沒有想起，他以為他已經(jīng)忘了的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原來還記得這樣清楚。

    清楚到，他一閉眼就能想起她那時的每一個表情。

    “今日天氣不錯，陸大人隨朕一起到外面走走吧。”

    “是，陛下。”

    園子景色秀麗，依山傍水，清凈雅致。

    小皇帝屏退左右，只和陸衡沿著一條小徑而行。

    景色清幽，花鳥相聞。

    小皇帝在飛瀉的山泉前駐足欣賞。

    陸衡也停住了腳步。

    看著噴珠吐玉，銀霧飛濺的山泉，小皇帝忽然用平淡的語氣談?wù)摰溃骸扒皫兹斩疾煸鹤髢L都御史張大人上了本折子，彈劾大司馬結(jié)黨營私，貪贓枉法。”

    陸衡眼眸微抬，他沒想到陛下會和他談起這事，大司馬在朝中樹大根深，牽一發(fā)而動全身，往日陛下對大司馬的態(tài)度多是聽之任之，如今驟然提起這事，倒叫人猜不透陛下的意思。

    “朝廷撥下去的賑災(zāi)銀子被貪墨，百姓流離失所，朕亦日夜難安?！?/br>
    小皇帝說到這兒嘆息一聲，澄澈的目光看向陸衡，“天地之大德曰生，如今民生維艱，陸大人可愿為黎民百姓出一份力？”

    這一刻，陸衡忽然覺得這個人人都把他當(dāng)做傀儡的小皇帝長大了，已經(jīng)不甘心再當(dāng)一個傀儡。

    之前他從陛下的身上看不到絲毫的不甘與反抗，只有平靜的接受，好的也罷，壞的也罷，似乎在陛下的眼中都無甚差別。

    這當(dāng)然不是一個圣明的君主該有的所為，也絕不是臣子心中期待的皇帝。

    陸衡不明白他變化的原因，倒也佩服小皇帝的勇氣。

    陸氏和大司馬一派一向不和，雖有矛盾沖突，但多半時候是選擇明哲保身。

    陸衡理解父親要為整個家族考慮，然而他們退讓了，對方卻只會得寸進(jìn)尺。

    陸衡倒想試一試小皇帝能做到哪一步。

    他問：“陛下要臣做什么？”

    小皇帝如水般溫潤的聲音緩緩響起，“朕想讓陸大人去都察院，先從淮河水患查起，慢慢來吧，不急。”

    千里之堤，潰于蟻xue。

    他該多些耐心。

    瑟瑟明顯的感覺到小皇帝忙碌了起來。

    這和以往的忙碌不同，之前的忙碌是他給自己找的事情，就像他自己說的那樣，朝中諸事自有大司馬和丞相定奪，他看折子也不過是在給自己找點(diǎn)事情做，這樣才不會感覺無所事事罷了。

    但現(xiàn)在他的忙碌卻是實(shí)打?qū)嵉?，瑟瑟時?？吹剿诔了迹恢菫楹问聭n慮，秀氣的眉頭都皺了起來。

    “何事讓陛下如此困擾？”瑟瑟伸出纖細(xì)的手指點(diǎn)在小皇帝的眉心，將他的眉心舒展。

    小皇帝對著她笑，“朕無事?！?/br>
    瑟瑟看著他說道：“陛下嘴硬什么，眉頭都皺起來了?！?/br>
    小皇帝嘆息一聲，“好吧，是有一點(diǎn)棘手的事，不過朕會處理好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