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她的玩偶掛件靜靜躺著，兩分鐘后，被人撿起。

    ——

    蔣赟的心情糟糕透頂，一路上都緊抿著唇?jīng)]吭聲，偏偏草花還要在耳邊火上澆油。

    “你怎么會打不過他呢？”小胖子瞅著蔣赟臉上的傷，像是百思不得其解，“沒道理啊赟哥，你不應該打不過他的，你那么會打架！”

    蔣赟：“……”

    他的確沒有用全力，更多的是在保護自己。

    動手以后，他反倒冷靜下來，想起自己究竟在做什么，局面為什么會變得如此詭異？到后來，他突然感到很沒勁，基本不還手了，就硬挺著讓那王八蛋揍，為了逼真，還故意哼哼幾聲。

    他沒那么混蛋，做不到在章翎面前去揍那個出手幫她的人。

    草花還在唧唧歪歪，蔣赟的怒氣只能沖他發(fā)泄：“你閉嘴吧！我還沒找你算賬呢！剛你去個廁所怎么要這么久？”

    “我、我吃了兩根冰棍兒，拉肚子啊?！辈莼ㄐ÷暫吆?。

    蔣赟冷笑：“哼，你是怕了吧？”

    草花自知理虧，圓臉盤兒上汗水密布，看著蔣赟調(diào)色盤似的臉，耷拉著腦袋說：“我是怕呀，你都沒說要被揍得這么慘的。”

    蔣赟差點吐血：“你是不是有毛??？咱倆是演戲！我會真揍你嗎？”

    “那可說不定?！辈莼┧谎?，“你瘋起來狗都拉不住?！?/br>
    蔣赟：“……”

    他越想越氣，這個局他籌劃許久，求了半個月才說動奶奶幫忙，和草花還彩排過一回，原本以為萬無一失，最后卻因為草花的臨陣脫逃而搞得亂七八糟。

    在與章翎面對面的那一刻，蔣赟腦袋里一片空白，耳朵邊上嗡嗡響，鬼使神差地就念出了原本給草花準備的臺詞。

    完全忘記了之后英雄救美的戲份該誰來演。

    本來應該是他閃亮登場的，結(jié)果換成了一個路人甲。

    蔣赟牙都要咬碎了。

    走到分岔路口，草花弱弱地說：“赟哥，對不起，我沒幫上你的忙，今天我不陪你玩了，我、我回家了。”

    蔣赟掃了他一眼，草花見他消了些氣，訕訕一笑：“赟哥，其實我覺得你不用弄得這么復雜，你不就是想問章翎要個q.q號嗎？直接問她要不就得了，你看剛才她問那個帥哥要q.q，就要得很順利嘛?！?/br>
    他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蔣赟剛壓下去的火氣又蹭蹭冒了起來，扭臉瞪他：“閉嘴！你懂個屁！”

    “我是不懂。”草花摸摸自己的小寸頭，“我都不明白，就算你要到了q.q號又怎樣？你連個手機都沒有?！?/br>
    蔣赟沒好氣地說：“我不能去網(wǎng)吧嗎？”

    “你還沒成年，哪個網(wǎng)吧會讓你進？”草花像個大人似的嘆口氣，“再說了，就算網(wǎng)吧讓你進，你有錢么？還不是每次都來我家蹭電……”

    話沒說完，蔣赟已經(jīng)一腳踹了過去：“你不是要回家嗎？怎么還不滾？”

    草花躲開他的腳，“呸”了一聲，麻溜兒地就滾了。

    蔣赟站在原地看小胖子跑得飛快的身影，右手摸進中褲褲兜里，把東西掏了出來。

    一只長頸鹿玩偶掛件，舊舊的，原本掛在章翎背包上，被他扯下來后扔到了地上，章翎忘記拿走了。

    也有可能……是因為他碰過，她不想要了。

    蔣赟抓著這只長頸鹿，心里越發(fā)郁悶，狠狠地撓了撓自己的頭發(fā)，轉(zhuǎn)身往水站跑去。

    ——

    這一天的聲樂課，章翎表現(xiàn)得很一般，費老師關心地問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章翎不敢說實話，只說天氣太熱，自己可能有點兒中暑。

    課程比平時早結(jié)束半小時，章翎坐公車回家，坐在車廂里，她又想起了下午發(fā)生在天橋邊的事，還有……那個男生。

    她已經(jīng)不害怕了，竟還感到興奮，一顆心撲通撲通跳得飛快。

    打開手機看到那串號碼，章翎后知后覺地生起一抹羞澀。

    居然真的要到他的q.q號了，不可思議，她還從沒做過這么大膽的事情！

    那個叫喬嘉桐的男生，完全不認識她，居然愿意出手相助，如果沒有他，章翎都不敢想自己會遭遇什么。

    和他一比，那個卷毛實在叫人討厭，人與人之間的差距怎么會這么大？

    章翎額頭靠著玻璃窗偷偷地想著……喬嘉桐，名字怎么寫呀？

    他幾歲？在哪個學校上學？

    穿著籃球服，是去打球嗎？

    個子那么高，他的體育一定很好吧？

    成績呢？

    一個會見義勇為的人，成績肯定差不到哪里去。

    他長得……好好看呀，在學校里一定很受歡迎吧？

    想著想著，章翎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用手指在玻璃上寫了個“喬”字。

    她趕緊把字擦掉，心虛地坐正身體，想著回家以后要把下午碰到的事告訴爸爸mama，還不能忘記……去加上喬嘉桐的q.q號碼。

    第03章 蔣赟

    晚飯的餐桌上，章翎把下午的遭遇繪聲繪色講給爸爸mama聽，章知誠和楊曄聽得津津有味，章翎說到卷毛出場時，楊曄還問了一句：“帥嗎？”

    章翎一口湯差點噴出來。

    “怎么可能帥？”她無語地看向老媽，“臟兮兮的，個頭比我高不了多少，很黑，哦！他還燙頭呢！”

    章翎繼續(xù)往下說，說到喬嘉桐時語調(diào)都變了，簡直眉飛色舞，楊曄笑著問：“這個英雄救美的小男孩，帥嗎？”

    章翎：“……”

    “mama！”她真是服氣了，“你都不擔心我的嗎？”

    “大白天的，還是在醫(yī)院門口，有什么好擔心的？”楊曄笑嘻嘻，“你說那小卷毛圖什么？你也不漂亮啊，搭訕也輪不著你。”

    章翎鼓起臉頰，心想真的是親媽嗎？

    章知誠伸手揉揉女兒的短發(fā)：“別瞎說，我們家翎翎最漂亮了，在爸爸心里就是?；?。”

    在這件事上章知誠很沒有節(jié)cao，章翎知道自己長得也就那樣，但是在老爸嘴里，她從幼兒園開始就是“園花”，不容反駁。

    和老爸相比，老媽又是另一個極端，從小就調(diào)侃女兒長得不漂亮，是個丑小鴨，弄得章翎小時候萬分迷茫，長大了才懂得，這是老爸老媽之間奇怪的情/趣，他倆對她外貌的評價，哪句都不能當真。

    “我覺得他就是想敲詐點錢?！闭卖釆A起一塊紅燒rou往嘴里塞，“旁邊還有個大人和他一伙的，要不是那個男生剛好路過，我錢包肯定被搶了?！?/br>
    “現(xiàn)在的小流氓這么囂張了？”楊曄還是想不通，“他不怕你報警??？”

    章翎氣呼呼地回答：“我根本沒有報警的機會！錢要是被搶，手機估計也遭殃。mama，我都要跑了他還拉著我，力氣可大了！”

    章知誠憂心地問女兒：“那個小卷毛，有沒有對你做其他不好的事？”

    章翎咬著筷子搖搖頭：“沒有，就是搶了橙子打死不還，拉我背包不讓我走，講話還特別討厭。”

    楊曄收起調(diào)笑的心思看向丈夫：“我們醫(yī)院門口治安很好的呀，怎么會發(fā)生這種事？”

    她是市第四人民醫(yī)院的醫(yī)生，家也在醫(yī)院附近，這塊兒雖不算是市中心，治安狀況倒也不錯，上個月剛滿十五歲的女兒看著還是個半大孩子，遭遇這樣的事情難免令父母擔心。

    “會不會是那種小候鳥？”章知誠說，“就是那些外來民工的小孩，趁著放暑假來城里和父母團聚，平時家里管得也不多，就比較無法無天?！?/br>
    章翎想起那個報刊亭老板，覺得有道理：“有可能哦，不過我看他那樣子不像學生，我們學校從來見不著這樣的人?！?/br>
    “也許是十六中的學生呢？”楊曄隨口說道。

    章知誠和章翎都靜了下來。

    的確是有可能的，十六中是附近的一所初中，規(guī)模很小，可能是因為學區(qū)內(nèi)有一片比較大的城中村，生源參差不齊，導致十六中的校風一直很糟糕，中考的重高升學率向來轄區(qū)墊底，最近三年更是創(chuàng)下了無一人考上重高的輝煌記錄。

    第四人民醫(yī)院的職工都想盡辦法把孩子往別的優(yōu)質(zhì)初中送，章翎就是其中之一。她在十六中待過半年，初一下時章知誠做了些工作，借著妻子調(diào)去市區(qū)另一所醫(yī)院的機會，把章翎轉(zhuǎn)學去了口碑較好的明陽中學，兩邊一對比，章翎深有體會。

    吃過晚飯，章翎乖乖坐到鋼琴前，開始練琴。

    章知誠在廚房洗碗，楊曄坐在沙發(fā)上，就著女兒叮叮當當?shù)那俾暱磿患胰诟鞲筛鞯?，氣氛很溫馨?/br>
    章翎家所在的小區(qū)不老不新，多層無電梯，家里是一套100多方的大三房，除了初一轉(zhuǎn)學后一家三口搬去市中心租住，章翎六歲以后一直住在這里。

    爸爸mama趁著那兩年把房子精裝了一下，后來楊曄調(diào)回四院，章翎中考結(jié)束，一家人才搬回來。如今家里變得更加窗明幾凈，章翎的新房間也充滿了少女氣息，是浪漫的粉藍色調(diào)。

    練完琴，章翎溜去陽臺問老爸：“章老師，我能玩會兒電腦嗎？”

    “玩吧，少玩游戲啊，可以看看美劇練練聽力?！闭轮\正在晾衣服，扭頭吩咐她。

    章翎笑得很乖：“知道啦。”

    說完，她就溜去書房打開了臺式電腦。

    其實是可以用手機去加喬嘉桐q.q的，但章翎總覺得不夠正式。

    她打開電腦q.q，搜索出那個穿紅色籃球服的英俊少年留給她的q.q號，鄭重其事地發(fā)出好友申請：【你好，喬同學，我是章翎?！?/br>
    ——

    蔣赟直到夜里10點多才拖著疲憊的腳步回家。

    他的家就在城中村里，這塊兒叫袁家村，道路四通八達，小店開得凌亂，不過到了這個點鐘，大多數(shù)店都已打烊，只留下一些夜宵攤、理發(fā)店，還有光線曖昧、窗簾緊閉的按摩店還在營業(yè)。

    蔣赟走進院子，他和奶奶住在一幢四層自建房的一樓，租的，一個朝北的單間，20多方，陰暗潮濕，廚衛(wèi)公用。

    房東一家住頂樓，把底下三層隔成一堆小單間，統(tǒng)統(tǒng)出租，還在三樓上四樓的樓梯上安了一道大鐵門，也不知是為了防誰。

    袁家村全是這樣的房子，蔣赟家的鄰居租客們?nèi)叹帕髯鍪裁吹亩加?，清一色外來打工人，每天爭廁所、搶廚房都能吵得臉紅脖子粗。

    土著房東們對此非常嫌棄，有些人盼著拆遷暴富早點搬離這是非之地，有些人又舍不得一年十幾萬的房租，于是兩撥人只能一邊罵、一邊忍地混居在一起。

    蔣赟開鎖進屋，撲面而來就是一股子令人作嘔的酸臭味——來自于半屋子的廢品，紙板、塑料、金屬、易拉罐、飲料瓶……但凡能賣點錢的，奶奶李照香都會當寶貝似的撿回家，這是她唯一會干的工作。

    因為這個原因，蔣赟搬過無數(shù)次家，在袁家村東西南北中都住過，每次都因為鄰居投訴而被房東趕出門。

    租這間屋子的時候，李照香答應房東會勤快地處理廢品，房東才勉為其難地租給他們。

    李照香睡得早，已經(jīng)在高低鋪的下鋪打起了鼾，蔣赟不小心踩上一個易拉罐，李照香驚醒，咕噥了一句：“橙子在冰箱，記得吃，不然明天準沒了?！?/br>
    “哦?！笔Y赟應下，拿了條內(nèi)褲去廁所沖涼水澡。

    身上的t恤原本就有破洞，打過一架后破得更厲害了，還沾著點點血跡，下午去水站上班把剛子叔都嚇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