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的人就像是聽到了什么可笑至極的笑話一樣，啞著聲音笑了兩聲，又極不優(yōu)雅的嗆住，就那樣咳嗽了起來，邊咳邊笑，瘋了一樣。

    江綿的心底驟然升起奇怪的感受，有點(diǎn)擰巴，有點(diǎn)緊張，他無奈的又往那邊走了走，伸手拍了拍江與楓的肩膀。

    “沒事吧？”

    “值得嗎？”江與楓突然問。

    江綿：“什么？”

    江與楓聲音慢慢大了起來，他壓抑了二十多年，終于有機(jī)會問出那一句話——“值得嗎？”

    江綿不解，什么值不值得，但江與楓不等他回神，便接著說了一段文字。

    “‘……我和你們不一樣，我有不得不去找的人和不得不去做的事，我存在的意義就在此，再危險(xiǎn)也得闖，因?yàn)樗欢ㄔ诘任摇@是你曾經(jīng)說過的話?！?/br>
    江與楓轉(zhuǎn)頭，看著近在眼前又遠(yuǎn)在天邊的人，“江綿，我問你，你現(xiàn)在這樣，為了那個‘他’，和家族背棄，從執(zhí)法者變成獵物，變成你曾經(jīng)看都不想看一眼的鬼怪，值得嗎？”

    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這是江綿的第一想法。

    緊接著就是確定眼前的人一定見過他，或者知道他的某些事情。

    江綿尚未認(rèn)出，于是豎起壁壘不著痕跡的回應(yīng)：“有什么值不值得的，想做，便去做了，不做才是一無所獲的后悔?！?/br>
    “那你現(xiàn)在收獲了嗎！”江與楓的聲音比他更像個惡鬼，語無倫次：“……你不認(rèn)識我哈哈，你果然不認(rèn)識我了，也對……十年人間蹉跎，九年自我封印，快二十年過去，世間輪回都不知道走了幾次，你寧愿一直在外都不愿意回來……你不愿意。”

    江綿狠狠的皺起眉頭。

    一種奇怪的感覺席卷而上，讓他再做不出笑臉模樣。

    江與楓伸手，將額前的濕發(fā)拂上去，抬眼看向江綿。

    江綿的內(nèi)心忽的震動了一下，讓他的睫毛撲簌簌的眨動。

    眼睛……好像。

    鼻子……也像。

    “你叫，什么名字?！彼麊?。

    那個人幾乎是兇狠的看著他，語氣沉的像是飄過的一朵陰云。

    “我叫江與楓，紅楓的楓?！币蛔忠痪?，生拉硬拽的扯出來一樣。

    江綿腦中急速倒帶，忽然想起他第一次聽見“楓葉”這個詞匯——那個時(shí)候他還沒有遇見陸昀修，和洪業(yè)一起住在射擊館的公寓里面……

    洪業(yè)……紅葉，可不就是紅楓葉。

    “我不太懂，你的樣子，好像恨我又愛我，你是我什么人？”江綿緩緩道。

    江與楓深吸一口氣，“你知道我的職業(yè)嗎？”

    江綿猜測：“你是玄師？”

    江與楓：“對，我是玄師。但是，你也是。你是比我乃至絕大多數(shù)人都要厲害的玄師，江綿，我一直在想，生來死去都不愿意再面對不信神的我們，現(xiàn)如今，你找到自己的神明了嗎？”

    江綿腦子發(fā)麻，他從腳底到頭頂都竄起了一種極度微妙的感受。

    江與楓在下一秒，將那感受直直的化作了現(xiàn)實(shí)語言刺了過來。

    “神明從不現(xiàn)身，所以才誕生了玄師的族群，幾百上千年的就這樣過來，直到有一天，出現(xiàn)了一個天才，偏信神明的存在，那個人就叫……江綿。”

    江與楓的嗓音已經(jīng)不能細(xì)聽，他分明是一個青年人的模樣，歲月卻好像將他壓縮成了一個斑駁模樣。

    在江與楓的口中，江綿聽到了一截完全不一樣的人生。

    三歲出口成章，五歲會結(jié)法印，十歲的時(shí)候就已經(jīng)成為了年齡最小的玄師。

    “但不知道從什么時(shí)候開始，江綿開始說一些奇怪的話，他說，大家都錯了，他說他看到了一個東西，我便私下問江綿，那個東西長什么樣子，江綿說：他不知道?！?/br>
    江與楓說到這嗬嗬的笑了兩聲：“那個叫江綿的玄師荒謬吧？路過一陣風(fēng)，他就說他來了，下過一場雨，他就說他在哭，跟個神經(jīng)病一樣，所以我們沒人相信，只當(dāng)他壓力太大，于是整整一年，都不敢讓他做任何事情?！?/br>
    “直到他十七歲的時(shí)候，在樹上睡覺一不小心掉下來，從那以后便更加變本加厲，因?yàn)樗f有人在樹下接住了他，我便又問，那人長什么模樣？你猜他說什么？他說他還是看不到，但能感受到。”

    “‘臆想’中的那個他無處不在，最喜歡做的就是跟在他身邊，逗弄他戲耍他，江綿沉浸進(jìn)去樂此不疲，因?yàn)橹挥兴芨惺艿綄Ψ?，他們仿佛變成了一個整體，江綿做人，‘他’便做江綿的影子——執(zhí)念已成，為了不讓江綿過于偏執(zhí)，整天追尋虛無縹緲的東西，我們便說，如果再接著尋找下去，他就再也不能做玄師，在江家，不能做玄師只有一個結(jié)果，就是被逐出家門?！?/br>
    江與楓笑的像哭：“我們都錯了，他寧愿離開這個腐爛沉珂之地，也要追尋他心中真正的神明?！?/br>
    “只是誰也沒有想到，追尋的時(shí)間如此短暫，煙花綻放一樣?！?/br>
    江與楓的話用了第三視角，江綿最初沒有聽懂，最后才反應(yīng)過來，這個男人是在給他講一個久遠(yuǎn)又遺憾的故事。

    “慧極必傷，一個人被賦予了什么優(yōu)越能力，也早就在暗中標(biāo)好了恐怖代價(jià)?！苯c楓的聲音逐漸淡漠，“他活不長久，這件事所有人都知道，只有江綿不知道，沒有人敢告訴他，所以他雖然招人羨慕嫉妒但卻不曾有人真正做出傷害他的事情——他輩分高，從小到大受盡了疼愛，離開家門的那幾道傷痕，是他平生第一次受傷，也是最后一次?！?/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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