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2. 家庭、家人以及親情其實是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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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波按摩服務(wù)結(jié)束,兩個按摩師離開了,讓鐘離知和薛季遙兩個人單獨待著,她們身上還帶著精油,涂抹在皮膚上的精華在spa室里適宜的溫度下,慢慢地順著皮膚肌理滲透而下,達(dá)到最深處。 鐘離知趴著睡,看起來很安靜,一動不動的,莫名讓人覺得像是一具死尸,失去了靈魂,徒留下空蕩蕩的軀殼。 薛季遙小心翼翼地問道:“你和你的高中班主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別給小唐誤導(dǎo)了,我和我高中班主任關(guān)系清白,沒有發(fā)生任何的事情?!辩婋x知說出了這么一句話,她試圖用調(diào)笑的語氣說出,可說出來的聲音卻非常沉悶,沒有了往常的活力。 “可是你的表現(xiàn)不像是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的樣子。不是嗎?還拉著我們一起躲。那人根本就不認(rèn)識我和小唐,我和他根本就不需要躲?!?/br> 鐘離知沒有吭聲,薛季遙再接再厲:“那個人搬到了我們隔壁,和我們就是鄰居關(guān)系了,你和她總歸會見上一面,現(xiàn)在再怎么躲都沒有用,隔壁鄰居,遲早有一天會見面的,或許是在小區(qū)里,或許就是在門前的那條走廊上。” “我知道。”鐘離知總算是舍得說了,她嘆了口氣,心里不知掙扎了多久,才說道,“我高中的時候,就開始給別人做小三了,全校師生都知道,全都是看破不說破,他們一個個在背地里說我的壞話,各種編排我——啊,也不能說編排,他們只是在推測事實而已。但是我高二那年的班主任不一樣,他也什么都知道,可他沒有像是其他老師那樣,一邊痛心疾首地勸說我,一邊鄙視我,同情我,他只是單純地勸我讀書,讓我走正道,還夸我聰明,說我一定能考上大學(xué)?!?/br> “我讀書讀了一共十一年,遇到了不知多少人,遇到的老師雖然不過百,但是三十幾個還是有的,可那卻是唯一一個那么耐心地勸說我、那么關(guān)心我的人,他還給我做飯吃,在我離家出走的時候回給我提供吃住,會單獨給我講題目,說我聲音很好聽,鼓勵我考大學(xué),如果不知道學(xué)什么東西的話,就學(xué)習(xí)播音主持,還說會讓師娘陪在我身邊,跟我一起去藝考?!?/br> “我記得小學(xué)的時候,每個人都說家是一個人的避風(fēng)港,每個人在形容家的時候,都說家是溫暖的,但是對于我來說,家是我最想要的逃避的地方。我知道,我的家和別人的家不太一樣,別人的家真的是港灣,而我的家是囚籠。但即便是這樣,我也從來沒有羨慕過別人,也沒有奢望過別人,直到遇到他,我真的想要有一個家了?!?/br> “你別誤會,我沒有喜歡上班主任的意思,我只是覺得,如果他是我爸爸就好了。那是我這輩子活到現(xiàn)在,一直都是一個人,也沒覺得一個人不好,那是我為數(shù)不多的幾次,渴望有個家人的時候?!?/br> 鐘離知不是一個喜歡傾聽的人,同樣,她也不是一個喜歡傾述的人,她人生的二十年,大大小小的事情發(fā)生了許多,但她從來沒有和任何一個人說過,獨自一個人承受著人生的風(fēng)霜雨雪,所以,這還是第一次她把自己的事情告訴了其他人,即便說那些話的時候,她的語氣平平淡淡的…… 可是,就是在這么一份平淡之中,她卻發(fā)現(xiàn)了潛藏在自己內(nèi)心深處的那些念想——她平平淡淡地說出這些話,假裝這些事情對于自己來說已經(jīng)是過去的事情了,假裝自己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在意那些事情了,可是啊,卻希望,薛季遙可以同情自己,可以安慰自己。 總覺得有點羞恥,但是這樣的欲望卻在膨脹著,發(fā)酵著,叫囂著。 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喜歡,是一件會讓人變得不對勁的東西。 讓一個堅強(qiáng)的人不再堅強(qiáng),讓一個人完全變成了另一幅樣子。 她偷偷抬起頭,渴望看到薛季遙的表情,卻看到薛季遙把整張臉都埋在了那張按摩床上挖出的洞里,嚴(yán)嚴(yán)實實的,讓她只能看得到那白皙的脖頸…… md!誰設(shè)計的床! 鐘離知以為,有一口老血從胸肺中直沖而上,停在了嗓子眼里,不上不下,難受死了。 請問,我能噴出來嗎? 朝著那個女的! 當(dāng)鐘離知憤憤地把自己的腦袋埋回去的時候,卻聽到薛季遙說道:“我小學(xué)的時候,也有在作文里寫,家是港灣、家很溫暖之類的話,這個時候想想,果然是小時候的我們太幼稚了,長大后才知道,在這個所謂的溫暖的家庭里面也有爭吵,家庭成員之間也相互不理解,只要不是獨生子女,父母總會偏心向其中的一個。其實,這個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什么溫暖和睦的家庭,所以人長大之后才需要獨立。恭喜你,現(xiàn)在完全獨立出來了,然后現(xiàn)在的我,也在嘗試著慢慢獨立出來?!?/br> 這根本就不是鐘離知想要聽到的話,不帶一點安慰,甚至她還從里面聽到了一點羨慕的語氣,可是啊,聽起來并沒有不舒服,相反,她有點開心:“是啊,我獨立了啊,那個囚籠一樣的家庭再也沒有辦法影響到我?!?/br> 鐘離知的語氣很舒心,讓人聽著也開心。 原來她需要的不是安慰,只是一份認(rèn)同。 薛季遙有點恍惚,在鐘離知身邊待了怎么長的時間,一直聽著她用這種上升的語調(diào)說話,所有的語氣聽起來都是熱情開朗的語氣,她也見過鐘離知和其他男生說過話,可以用清冷的語氣說話,保持著猶抱琵琶半遮面的藝術(shù),明艷又清冷,但是剛才說話的時候,她卻聽出來了一股輕松的意思,就好像是解脫一般。 可是那番話中還帶著一股悵然,她離開了那個家庭,卻依舊沒有得到徹底的解脫。 這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人? 她為什么從事這樣的工作? 原生家庭到底帶給她什么樣的影響? 薛季遙迫切想知道這些答案,她發(fā)現(xiàn)了自己心里的迫切,愣住了,然后開始厭惡自己。 從前就以為,鐘離知的房子是一個魔窟,自己一旦走進(jìn)去就會被生吞活剝,連渣滓都不剩,那個時候,在鐘離知邀請自己的時候就不該過去,結(jié)果卻鬼使神差地,出于見不得人的目的,她還是選擇走了進(jìn)去。而現(xiàn)在呢?她擔(dān)心著自己在和鐘離知相處過后改變自己的初衷,這樣的自己連她自己都厭惡。 閉上眼睛,懷孕時候的喜悅,失去孩子之后的恐懼,這兩種情緒不斷地在她面前交織著,讓她頭疼欲裂,她咬緊牙關(guān),覺得自己的青筋都快從腦門出來了。 “話說。”薛季遙找到了話,她覺得自己再不說一句話可能會被這樣黑暗的情緒包圍住,窒息而死,“小唐的真名到底是什么,總不可能叫做唐托尼吧?” 鐘離知注意到,薛季遙講話的語氣有點奇怪,她有點擔(dān)心,出于尊重,她卻沒問出聲來:“小唐啊,等到哪一天,他想告訴你的時候他自然會告訴你了。小唐雖然在表面上說他可能做這樣的工作做一輩子,但是他從來沒有把自己的真名告訴他的客人呢,所以啊,我心里明白,他其實想轉(zhuǎn)行,又不好意思告訴我,他應(yīng)該不希望轉(zhuǎn)行以后,曾經(jīng)和他在一起的金主認(rèn)出他來,你就把小唐當(dāng)成他的真名吧?!?/br> 是啊,每個人都這樣,心里總有一個秘密。 薛季遙看著鐘離知,她能把高中班主任的事情告訴自己,大概是因為那對于她來說其實也不是一個秘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