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5)
董宜修單手叉腰,喝了口放在桌上的熱茶,嘴里差點被燙出水泡,他吹了兩口,不經意間回頭:爹,回神,你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 結果被董拙一巴掌拍到后腦勺,牙齒咬到被燙的傷口,惹得他驚叫一聲。 董拙見狀,連忙慌張地捂住他的嘴,以免被董夫人聽到,誤以為他家暴了董宜修。 董宜修: 真是親兒子。 要你多嘴。見董宜修沒有再叫喚的意思,董拙瞪他一眼,這才松開手來,背著手往庭中走去,說吧,怎么突然回來了,被仙君趕的?還是沒錢了? 董宜修無語:爹。 我今日回來,是有要事的! 他故作深沉般湊近,表情也凝重起來,幾小步走到董拙身邊,掩唇湊上前:爹你記不記得,那日劫走周嬴的面具男人? 董拙回過神來,詫異地望向對方:怎么,那不是十方獄的魔頭嗎?難不成那倆人已被仙君抓捕到了? 沒有沒有,那倒不是。不過爹,你得相信我,那日的神秘人可真不是魔頭。我今日還是偷偷溜出來的,要不師兄又得說我貪玩不修煉了。董宜修泄氣似的蹲下身子,撓撓腦袋,很是郁悶。 他自然也是聽到了近日的傳聞,心知慎樓并非神秘人,大師兄又于他有恩,再怎么首先也得說服親爹,不能讓董拙懷疑對方。 董拙嘶了一聲,很詫異似的,輕輕揪住董宜修的耳朵,將其提拉起來:我上次就想問了,可你小子逃得飛快,現(xiàn)在得空,說吧,你是不是知道點什么內情? 董宜修哪里敢說,且不提他答應澤川要保密,若是大師兄的身份禁忌暴露,可能會讓董府都遭遇危機。 爹,別問這些,你信我就行。對了,說了你可別揍我,其實我有點懷疑,那日劫走周嬴的神秘人是段清云。 由于段清云是鄒意的崇拜對象,且依據(jù)那人從前對傅菁時所展露的殺意,平白讓董宜修感覺心中不安。 哪怕他真的看出點不對勁來,都不敢隨意將懷疑道出口,生怕師兄惱怒,從此就不再理他。 但現(xiàn)在不同,既然已經回到府中,一切言論當然不用顧忌。 段清云?董拙微感困惑,你是不是看錯了,他不是仙君好友嗎,怎會做出此等劫囚之事?這么多年,我也沒聽說他犯過什么事啊。 董宜修搓了搓被捏紅的耳朵,委屈不已:爹,說了我也只是有點懷疑啊,但是這也說明,那個人絕對不是魔頭! 董拙狐疑地視線瞥過來,步步緊逼:怎么,你跟那魔頭很熟? 董宜修心里咯噔一下。 我、我他眼神飄忽了陣,最終還是選擇緊咬住唇,什么都不肯說。 董拙怒了,作勢拂袖而去:行啊,現(xiàn)在連你老子都瞞,我必須得去找你娘親評評理去,看她這次站在誰這邊。 一說到董夫人,董宜修霎時慌了,他也不是害怕對方,而是如若被這個溫柔女人知曉內情,只一個對視他就無法抵御,將所有秘密道出口。 行,行,我說! 董拙暗中得意,停下腳步來。他對付自己的兒子,總歸還是有手段的。 但我說了,爹你什么都不能問,也不許告訴別人。見董拙隱隱有些不耐煩的架勢,董宜修清了清嗓子,壓低嗓音,在親爹耳邊說出了個名姓。 什么!魔頭是慎樓? 這聲暴喝驚飛了枝頭的鳥兒,還把董宜修嚇了一大跳,趕緊捂住董拙的嘴巴:小聲點,別讓其他人聽去了。 怪不得,怪不得。董拙雙目渙散,嘴中不斷重復這三個字,竟像是癡傻了一般。 直到董宜修都開始擔心,幾乎想要湊上去問問對方有沒有事時,他的雙臂突然被人一拍,隨即是董拙恢復清明的眼神:行了,若其他人問起,你什么都不要說,我要出門一趟,幫我給你娘親告?zhèn)€假。 言罷,他便背手走出董府,獨留董宜修一人呆愣在原地,完全不知接下來的對策如何。 * 師徒二人行在路上,為了加快腳程,他們還用上了御劍。仙君直接用斷玉承載兩人,而慎樓,則乖巧地站在賀聽風身后,緊緊摟住對方的細腰。 但這寧靜的時刻并沒有停留多久,慎樓只感覺腦內一陣波動,他撤去單手,撫了撫額。賀聽風把徒弟的異樣看在眼里,一邊御劍飛行,一邊偏頭問詢:怎么了,不舒服? 不是。慎樓甩了甩腦袋,面上的神情緊繃,有些難受,明顯并不如他所言那般輕松。 見狀,賀聽風輕蹙眉,直接御劍飛身而下,于街巷停留,隨即撤去斷玉,想要仔細看看徒弟的狀況。 誰知慎樓剛站穩(wěn),便二話沒說只抬手,只見金色傳訊符在兩人面前一展,顯露出其上幾個大字。 尊主,我 傳訊符戛然而止,斷得莫名其妙。方才讓慎樓不住擺頭的原因,也正是他想看清這三字之后到底寫了什么。 賀聽風思索一瞬,頗有些胸有成竹地開口:他是宣染? 那船舫老翁的兒子。 慎樓既然能直接攤開讓師尊閱覽,就是沒打算再隱瞞,聞言點頭,只是表情仍有些凝重。 他雖年紀尚輕,卻一向穩(wěn)重,從來不會這般只留半句話,我想,宣染那邊恐怕是出事了。 賀聽風了然地點頭,也沒有多問其他,比如說宣染被他派去了何處,又會遇到什么樣的危險。 像是對慎樓保有極高的信任,哪怕對方背著自己做了任何離經叛道的事情,都會無一例外地選擇縱容。 但慎樓仍有些為難,話語也顯得猶豫:師尊我。 賀聽風太過懂他,也明白慎樓想要說什么,他理解地上前一步,幫助徒弟整理好衣領,撫平之后才緩緩開口:去吧,為師這邊不用擔心。那邊的事情或許更加緊急,且你也知道,師尊答應了老翁,要讓他與宣染相見。 阿樓,一定小心,遇事千萬不可逞強,師尊在五洲等你回來。 他連什么話都沒說,賀聽風就已經替他找全借口。面對如此通情達理的師尊,慎樓的眼眶忍不住再度泛起熱氣,忍不住再一次,重重地將其摟進懷里。 好師尊,我走了,你等我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1050408:24:00~2021050508:46:0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釋存御1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五十三章 不知第幾次摔得頭破血流,少年顫抖著身子爬起來,卻依然目光堅定,用仿佛猛禽一般犀利的眼神死死盯著獵物。 但面前的屏障是對他最大的阻礙,也是身為魔道之人,所必須經受的考驗。 他的手指頭被鮮血徹底糊住,已經完全分辨不了原本的模樣,腿骨在一次次的俯沖中碎裂,難以愈合,也使得他再也沒辦法站立。 宣染全身都被鮮血所縛裹,由于時間太長的緣故,甚至有些血跡已然凝結成深褐色,黏在他的皮膚、衣裳,混亂不堪。而哪怕是如此,他還是拖著身體,一步一步向前挪著。 然而,他的手指還未觸碰到大門,憑空出現(xiàn)得屏障猛然發(fā)出耀眼的亮光,那早就設定好的防御機制再一次啟動,光影化作利器,精準地命中他所以為的入侵者。 宣染被光屏彈飛,然后重重摔倒在地,憑空噴出一口血來,覺得五臟六腑都錯了位。 全身上下錯位的疼痛讓他冷汗涔涔,失去意識的前一秒,他恍惚間看見了慎樓那張臉,雖然從未對他露出笑顏,骨子里卻顯露溫柔。 宣染伸出手去,想要最后抓住屬于慎樓的光影,伴隨著喃喃自語:對不起尊主,我恐怕無法復命了。 言畢,霎時暈倒在地。 在宣染倒下的同一時間,大門之后,裴頌捏碎了手中的茶杯,瓷器在他手中化為粉齏,眼中晦暗不明。 那傳聞中神龍不見尾的神醫(yī),原來不僅醫(yī)術高明,還武功不俗。 他透過玄鏡看了三天,以為這個修魔道的小子遲早會知難而退。但一次次的失敗,換來的是一次次的沖鋒。宣染像是不知疲倦、不知疼痛似的,執(zhí)拗而又無畏。 讓裴頌很不理解的是,對方寧肯重傷昏迷,都不愿意離開復命。 恐怕又是慎樓想出來的損招,每每遇到此人,裴頌總是會吃大虧。他好不容易離開五洲,逃離此人,獲得暫時休憩的機會,可誰曾想,那魔頭竟然還派了下屬過來。 宣染還躺在一片血泊之中,呼吸漸弱,也許再過片刻就會斷了氣息。裴頌甚至想就此不管不顧,任由那人躺在原地。 但醫(yī)者仁心的道德又將他束縛得徹底,根本不可能令其自生自滅。 半晌之后,原本堅硬如鐵的屏障破開一道裂痕,白衣男子從中走出,指尖在空中輕點兩下,便有靈力將宣染托舉起來,騰空送入府中。 裴頌正在前方引路,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他口中魔道小兒的手指微微顫動了下。 用靈力將人衣袍換下,簡單擦盡血痕。直到放在床榻上躺好,裴頌才不慌不忙地坐在床邊,準備替宣染把脈。 但他的手指剛搭上對方手腕,原本應該重傷昏迷的小孩猛地翻身坐起,將匕首置于裴頌脖頸,寒光逼人。 盡管手法兇狠,語氣卻帶有濃郁的懇求意味:神醫(yī),跟我走吧。 哪怕生命受到威脅,裴頌竟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他的心情還算不錯,將尚未搭在宣染手腕的指尖重新覆蓋上去。 一邊把脈一邊點頭,自言自語道:嗯,經脈全碎,修為無法精進。 但盡管結果如此嚴重,宣染也只是在聽到這個結果時微不可見地顫抖了下,他自以為藏得極好,卻無法逃過裴頌的眼睛。 他強壯鎮(zhèn)定,看似完全沒有露出絲毫破綻,甚至對自己的修為能精進與否并不關心,只一味地重復:請跟我走吧。 局面近乎僵持,裴頌冷下臉來,原本就蒼白的臉色越發(fā)顯得透明。他雖身為神醫(yī),卻常年病態(tài),仿佛隨時準備駕鶴西去。 他伸手將晗下匕首推遠,然后漫不經心地站起來,竟還悠閑地倒了杯水,似乎完全沒有對于危險的恐懼。 這時候,宣染倒是沒再攔他,只是緊緊看著對方的動作,攥緊匕首,藏在被褥之下的膝蓋屈起,眼底帶有nongnong的防備,隨時準備致命一擊。 給。裴頌將水杯遞上前,但宣染只是沉默,并沒有伸手接過。仿佛除了跟我走吧四字以外,便對他無話可說。 裴頌覺得這小孩著實有些難應付,他撇撇嘴,自己將那一杯茶飲下。 像是實在無法了,才慢吞吞地拉開椅子坐下,雙手抱胸,完全沒有傳聞中神醫(yī)應具備的仙風道骨:說吧,他找我有何事? 這個他,兩人都心知肚明。裴頌也不準備繞彎子,雖然他并不愿意前去,至少要先把前因后果了解清楚,看看慎樓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 只見宣染神色掙扎了下,手指攥緊床被,于喉嚨中艱澀吐出兩字:不知。 緊接著,他陡然瞪大眼睛,滿眼的不可置信,幾乎震聲道。 你給我下.藥?! 裴頌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樣,那模樣就像是在說:你該不會以為只有茶水中才能用藥吧? 他對用真話丸控制宣染之事不予否定,但裴頌還是對這個回答微感意外,不由得跟著重復一遍:不知? 不知。宣染屈辱似的閉緊眼睛,嘴里卻誠實地跟著吐露真言。 裴頌挑眉,看著這小孩的表情,莫名產生了逗樂的興趣。他故意湊近,輕捏住宣染的下晗尖部,強迫對方轉過頭來,睜開眼睛:他什么都沒說,你就心甘情愿為他賣命? 慎樓那家伙居然也有這么忠心的追隨者? 宣染忍耐許久,連青筋都爆出好幾根,但最終抵御不住真話丸的功效,難堪似的盡數(shù)吐露,說得事無巨細,什么東西都隱瞞不了。 尊主對我有恩,我無力回報,哪怕粉身碎骨,也要完成尊主交代的任務。 但話音剛落,他的唇角卻突然溢出血絲來,看來這人為了抵抗藥性,竟然選擇咬傷自己的舌頭,以避免把隱藏的心思道出。 裴頌眉頭一擰,并指飛快在其xue位上點上幾下,好歹成功止了血,他才收回手指,看向宣染的視線滿是復雜。 可以。他總算妥協(xié),但在看見宣染瞬間明亮的眼眸后,又覺得微微不爽,于是硬邦邦地補充了句:前提是你先將身體養(yǎng)好,我可不想拖著個累贅上路。 見宣染眼中迸發(fā)出欣喜,裴頌幾乎不用思考,就能讀出對方的心思:不用養(yǎng),我現(xiàn)在就能上路。 你身體痊愈與否,是我說了算。裴頌把人推倒,隨即用被褥裹得嚴嚴實實,密不透風,然后順手取下宣染懷中的信物。 那傳訊符上的信息只發(fā)到一半,即被裴頌直接用手掐滅,斷在中途。 見人掙扎起身試圖搶奪,他晃了晃手中信物無聲威脅,因擔心對方反悔,而毀壞尊主賜給他的寶貝,于是宣染雖然有些心有不甘,卻也不再多說話了。 裴頌照顧孩童似的,幫人掖好了被角,轉身開門離去。 獨自留在房間中的宣染眼神黯淡了一瞬,復又重新精神起來,既然神醫(yī)都答應他了,還怕對方言而無信嗎? 就是現(xiàn)在無法及時聯(lián)系尊主,也不知對方會不會怪罪于他。 天真的宣染并不清楚,他口中的神醫(yī)本性如何,現(xiàn)在的他身無一物,只能憑借著裴頌的承諾,期待重回五洲的那一天。 他看向窗外的天,湛藍無邊,與五洲其實是相同一片天地,其實也還是跟他的尊主呼吸著同樣的空氣。 宣染靜靜看上幾秒,將右手置于胸膛,微微垂頭,做了個不太周全卻涵蓋誠摯的禮。 尊主,請一定要等屬下回來。 * 賀聽風看了眼位于上方的牌匾,想當初董府兩個大字,還是由他親手題寫,但仙君未曾想到,董拙竟把這幅字當作珍寶,還掛在了自己的府邸外。 他心中不知是什么情緒,緩和片刻,還是伸手用門環(huán)輕敲上一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