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安只是坐著，雙眸盯著年輕的兄長，并未有其他動作。直到黎秋翻了個身繼續(xù)熟睡，他才輕輕地縮回去，緊貼著黎秋躺在他的身旁。

    他在黑暗之中，小心而堅定地抱住兄長，像是擁抱一生的夢想。

    ————

    春去秋來，輾轉(zhuǎn)了一年有余，晏安終于升上初中。

    現(xiàn)實生活總是缺少跌宕，雖有波折，在黎秋眼里仍是歲月靜好模樣——奶奶康健，疼愛幼弟；弟弟乖巧，心系自己。就連在陳辭那的工作，也不似他想的那么艱險。

    這一年時間，他漸漸和陳辭混了個大半熟，兩人偶爾會在非工作場合閑聊交談。黎秋將這段關(guān)系定義為“各取所需”——大多數(shù)時候，黎秋給他講那些所謂混混和陳辭昔日嫌棄的破陋城區(qū)，講這座城過去的所有故事。而陳辭只是聽著，偶爾出聲輕嘲，眼里卻隱有羨然之意。黎秋心下了然，便不和驕矜的陳大少爺?shù)幕熨~話見氣。

    只是不知怎的，晏安實在不喜陳辭，黎秋便不怎么帶陳辭回家久坐。但陳辭又時常叫他來陪，在加薪的誘惑下黎秋帶他走遍了齊陽的各大食鋪。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好些次后，陳辭終于一錘定音，此后閑談場所半數(shù)都在“老地方”了。

    諸事順意，唯有一件不太如愿：晏安的父母至今沒有下落。黎秋第四次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如前三次那樣皺了皺眉。然而為晏安著急之后卻隱隱有種莫名的如釋重負(fù)——他舍不得晏安離開。

    沒辦法，晏安實在太討人喜歡了。沒有人能拒絕那種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覺，黎秋想到今年生日的時候小家伙拿他攢了許久的零花錢給他買的大蛋糕，不由勾了勾嘴角。

    第五次如海底撈針的尋人無果后，程雪試探著問黎秋是否愿意繼續(xù)養(yǎng)這小崽子。黎秋這次沒有任何不耐情緒，斷然應(yīng)聲，程雪便也放心將晏安放在這小少年身上。

    她照例去詢問晏安的意見，卻見他扯了扯自己的衣角，“jiejie，是他們不要我的……我就跟著哥，不找他們了，好不好？”

    甜膩的語氣和稱呼讓程雪心生愉悅，在明白晏安的意思后，微有薄怒道，“什么？你不是走丟的？”

    晏安一臉委屈，雙眸里水汽朦朧，“是他們不要我的……”

    “居然有這樣的爸媽，這么乖的小家伙都舍得丟？！”程雪大怒，把晏安擁進(jìn)懷里，“安安乖，你戶口上在我這，也算我半個兒子了，以后好好跟著你哥，多來家里玩，爸媽給你們做好吃的?！?/br>
    “還有你程冉meimei，看上的玩具直接問她拿，不要跟她客氣?！?/br>
    感覺有哪個地方不太對的黎秋：……

    晏安抽抽噎噎地應(yīng)了，卻也跟著黎秋叫程雪阿姨，不肯換個稱呼。程雪問起來，晏安便說要和哥哥一樣。

    程雪道，“那好辦，小秋聽話，再多個兒子也不是不行?！?/br>
    黎秋：？

    程雪這個年紀(jì)，最是喜歡小孩的時候。又被晏安的攻勢沖昏了頭腦，一時間看著黎秋的表情都有些慈祥。

    深感事情發(fā)展不對、莫名其妙就要多了個父母的黎秋：……

    “阿姨，我就不用了……”他對上程雪的視線，硬著頭皮道，“左右就是個稱呼而已……”

    “左右就是個稱呼而已！”程雪語氣豪邁，“小秋說得對，不管你們怎么叫，我把你倆當(dāng)兒子看就行?！?/br>
    黎秋心理防線悉數(shù)坍塌，卻又不好拂她好意，只得岔開了話題。

    當(dāng)晚，兩人就被帶回程雪家吃了飯。

    黎秋從小對父母沒有概念，平白無故多出一對來，心里自然是怎么想怎么別扭。然而程雪夫婦還是讓他感到了幾分暖意。

    程雪的丈夫程碩，和她是警校的同學(xué)。一路知己終于修成正果，家庭氛圍十分融洽。黎秋吃著程碩做的回鍋rou，和他隨意交談。程雪給兩個小家伙剝蝦吃，不怎么插話，席間氣氛卻十分溫馨。

    程冉嚷嚷著要挨著黎秋哥哥坐，但搶不過被程雪施以殊榮的晏安，心灰意冷地坐在黎秋對面。卻發(fā)現(xiàn)面對面更方便，又活力四射地同黎秋說話。黎秋實在不明白小丫頭為什么也喜歡粘著他，卻還是興致勃勃地和她逗趣。

    程冉被黎秋逗得開懷，分別時候竟哭著不讓他走。到底是對小姑娘，黎秋也更耐心些，輕言細(xì)語說下次一定來玩。沒想到程冉猛地?fù)溥M(jìn)黎秋懷里，帶著哭腔道，“那，哥哥一定要回來……”

    黎秋像對晏安那樣揉了揉小丫頭的頭發(fā)，心道我真是受小屁孩們歡迎的孩子王。復(fù)而聽得程冉道，“我最喜歡小秋哥哥了！哥哥……要記得來娶我！”

    黎秋沉浸在自我迷戀中，尚且沒反應(yīng)過來，輕聲應(yīng)道，“哦，好?！?/br>
    周遭空氣有一瞬間的停滯。

    等等。

    黎秋：？！

    黎秋自知說錯了話，看著身旁孤零零站著、眼神陰郁的晏安，不由冷汗?jié)酀唷?/br>
    轉(zhuǎn)頭看見懷里的小姑娘眼亮晶晶，滿心歡喜。

    他一時不知道如何處理才能讓兩個小祖宗都滿意，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哄自家弟弟。于是自證清白地對程冉道，“哥哥不能娶……啊不是你別哭，你告訴我，為什么……”

    他輕咳一聲，有些不好意思往下說。程冉卻明白了他的意思，又將他抱住，羞羞答答地道，“因為小秋哥哥好看?！?/br>
    黎秋：……

    完了。他單手掩面，看也不敢看晏安一眼。程雪有心看他笑話到如今，總算是出來解了圍，讓黎秋晏安先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