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人心
聽雨樓的皇后走了。 她沒留下任何的思念,帶走了她的古琴,帶走了她在聽雨樓輝煌的歷史,帶走了她的悲傷,也帶走了王大錘那顆安然的心。 一個是墜落紅塵的青樓女子。 一個是浪跡江湖的豪情漢子。 在錯誤的歲月里相識,從未談過心,卻勝似知己。 王姬走了,對聽雨樓而言,是一件好事,至少,省了一副棺材。 沒有人在意醉香閣的主人是誰,在王姬走后不到半個時辰,蘭小語就當之無愧的成了醉午閣的主人,她換了所有的家具,換了一張鐵床,并誓言要在那張鐵床上征服更多的男人,甚至給自己起了個外號:“蘭公主”。 王大錘坐在角落里,他的世界充滿了黑暗,充滿了怨恨,充滿了無盡的思念。 酒,是思念的苦酒,不知佳人去了何方。 只留下,那最后的溫存。 “進來吧,別站那兒了,咱們說說話。” “方便嗎?” “有什么不方便的,你又不是沒進來過,把門關上,到床邊來。” “這,要是被婆婆知道了——” “我這半死不活的,誰又會在意,過來吧,我有話問你?!?/br> “王姑娘,有什么話,你就問吧。” “你喜歡我嗎?” “喜歡?!?/br> “那你為什么怕我?” “這青樓的規(guī)矩——” “是嗎,那你娶了春蘭,還想著別的女人,就不怕犯了規(guī)則?!?/br> “我是個粗人?!?/br> “在我看來,你是最細心的人,這些日子,都是你在照顧我,他們都巴不得我死了?!?/br> “你會好起來的?!?/br> “不會再好了,我的心已經(jīng)死了,我要走了?!?/br> “你要去哪兒?” “這兩年,我為聽雨樓賺了不少銀子,婆婆說了,只要我想走,隨時都可以走,現(xiàn)在我病成這樣,恐怕時日不多,他們巴不得我快點走,也好省了棺材錢。” “你要是死了,棺材錢我來出?!?/br> “有你這句話,我也算是值得了,沒想到,聽了那么多的甜言密語,最讓我感動的,竟然是這樣的話,來,你過來,躺在床上來,抱著我,讓我好好看看你?!?/br> “你要去哪里?” “我也不知道,就只想離開,你會和我一起走嗎?” “這個——” “你有春蘭,自是不會和我走的,你要是逃了,那就是負了春蘭,她也不容易,和我一樣的命苦,你要好好待她,你可以喜歡別人,但不要拋棄她,你知道嗎,女人的心,就像鏡子一樣,很容易就碎的,你要好好珍惜。” “那你呢,誰珍惜你?” “命運如此,何必強求,你害怕么?” “怕什么,我王大錘從來沒怕過?!?/br> “那你為什么在抖,難道你嫌我臟?” “沒,沒有,我就是害怕你離開?!?/br> “傻瓜,這人來到世上,都有自己的夢,我也應該做做自己的夢了,來,脫了我的衣服?!?/br> —— 王大錘的心在痛,他從未想過,一個女人能走進他的世界。 天亮后,他端著一碗粥,推開那道門,人已遠去,留下一縷清香。 有打架,打得很兇,從樓上打到樓下,又從樓下打到樓上,打爛了茶杯,打爛了桌椅,打爛了姑娘們的臉。 “王大錘,你是死了么?” 柳婆婆扯著嗓門在樓上的走廊處喊,她像一名潑婦般罵了一陣,最后才想起這本是王大錘的活。 伙計急忙跑到角落里拉扯王大錘,勸道:“錘爺,打架了,你趕緊勸勸吧?!?/br> 王大錘不動于衷,呡了一口酒道:“死了么?” 伙計道:“那倒沒有,只是打爛了東西,婆婆心痛?!?/br> 王大錘的心頓時痛了一下,放下酒杯道:“打吧,打爛了東西,有人賠便是。” 柳婆婆見王大錘坐視不管,嗓子氣冒了煙,從二樓一縱身,一個箭步便到了王大錘跟前,口沫橫飛道:“我說王大錘,養(yǎng)條狗還不帶這樣的,那也得看家門是吧,你吃我的住我的,還娶了我的姑娘,你就是這樣報答我的,你還是不是男人,咱們當初可是說好了的,我供你吃住,你保我平安,現(xiàn)在東西打爛了就打爛了,還把姑娘的臉都打爛了,這叫什么事,你還有心情坐在這喝酒……” 王大錘只得站起來,慢慢地走上二樓,打架的人從他身邊而走,又打到一樓,王大錘又慢慢地下到一樓,來來回回幾次,打架的人打累了,便坐在樓梯上喘著氣,王大錘站在二樓樓梯口處,聽著姑娘們在哭泣,心也在流淚。 打不動的客人,還在理論。 “明明是我的姑娘,你搶什么搶?” “誰說我搶了,她喜歡的是我,不信,你問她。” “你懂不懂規(guī)矩,這是青樓,不是你家,你說喜歡就喜歡,那她為啥還收我的銀子,她喜歡你,你就把她贖回家啊,你家里那位同意嗎?” “贖不贖關你鳥事,你這人,就是一副欠揍的模樣。” “怎么,不服啊,再打?!?/br> “好啊,誰怕誰,打就打。” 王大錘跳下了樓梯,從頂上跳到下面,像只青蛙一樣,落地后又跳到打架的客人面前,一人一拳,便將那二人的臉打得稀爛,掛著兩行鼻血,鼻梁斷了,牙齒掉了,眼珠子差點掉出來。王大錘并沒有住手,而是騎在了兩人身上,左一拳又一拳地打,血濺在樓梯上,濺在他的臉上,濺在姑娘們的臉上,濺到天花板上。 柳婆婆見要出人命,便讓幾名伙計去拉,抱怨道:“這人要是打死了,誰來賠我錢,快把他拉開,這不知死活的東西。” 伙計們把王大錘拉到角落里坐著,春蘭便潑了一盆水,罵道:“發(fā)什么神經(jīng)?!?/br> 王大錘擦著臉上的水,看著有身孕的妻子,心里莫名的憂傷,他的手開始顫抖,腳也開始抖,心也開始抖起來。 打架的客人癱在地上,還不忘理論。 “這誰啊,下手這么狠,把我的牙都打掉了,老鴇,你得賠我牙齒?!?/br> “就是,出手這么重,把我眼睛都打瞎了,賠我眼睛?!?/br> 柳婆婆叉著腰,兇狠道:“好啊,先把姑娘們的臉賠了再說吧,你們鬧歸鬧,也不能壞了這規(guī)矩,把氣撒在姑娘的臉上,這人得靠臉吃飯呢,沒了這張臉,這往后的日子怎么過,我給二位爺算算,一天五十兩,一年就是一萬八千二百五十兩,這幾個姑娘才十八歲呢,怎么著也得干三十年,這三個姑娘,總共就是一百六十四萬二千五百兩銀子,二位爺家住哪兒,我叫人去收銀子?!?/br> 兩名客人傻了眼。 只道是: 漢子思情不為過,只怪月老亂牽索; 傷人泄恨解心苦,鐵錘碎心生幾何。